“琳能在歸亡之地全身而退，即便是二世親至，也未必有十成把握留下你，”安格斯不溫不火地微笑著，白色的祭祀服穿在他的身上，如同披著羊皮的惡魔，“但既然如此，琳又何必介意與老朋友再見一面？”

“激將法過時了，軟硬皆施也沒用，”林安淡淡道，如果她要堅守，這世上能動搖她的東西不多，“如果你要說的只是這些，我要失陪了，隨時恭候你‘失去誠意’。”

安格斯斂眸，忽然勾起更深的微笑，“在琳的心目中。那些陷於疫區的平民，真的那麽重要？”

“你想說什麽？”林安十分敏感。

“既然在得知你的朋友出事的時候，就作出放棄那些平民死活，馬上去救你那位小朋友的決定。這些生命對於你來說，應該也並不是那麽重要，不是嗎？”安格斯依舊微笑著，那雙靜湖般的眸子中流露疑惑，“我們之間最大的分歧。不正是這一點嗎？”

“所以你認為，我可以坐視你的陰謀，將三大帝國連同教廷都一起覆滅，讓無數生命死於其中？”

林安冷冷道，“安格斯，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很明顯，包括教廷在內，都是你要覆滅的對象。你的謀劃，在以教廷為導火索。一步步將整個大陸推向覆滅——你簡直是一個瘋子，沒有人會坐視你這種瘋子在其中興風作浪！”

上一次和安格斯見面的時候，林安就已經看出了安格斯的企圖，而後來的冰川崩斷、梅林宣戰和歸亡之地一役，也一步步將林安的預想證實：這些事情背後都隱約有教廷和萊姆斯的推手，萊姆斯在作用相對隱晦，教廷卻在掀起腥風血雨的同時，也在成為各方面的標靶，如果不是萊姆斯對教皇的挑戰，延遲了各方面對教廷的壓力。林安相信，如深藍法神和天青之槍這樣的傳奇強者，早已對神聖教廷出手。

而沒有多少人能想象得到，連神聖教廷。都只是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青年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林安最覺得可怕的是，即便她已經一步步推敲出安格斯的布局，到到目前為止，依舊沒有想明白他的目的——

這種無法找到因由的陰謀和殺戮，除了瘋子。還能有第二種解釋？

安格斯卻仿佛被罵瘋子的不是他，微笑沒有半點變化，“在你心目中，我只是一個瘋子？”他的眼眸深處仿佛有什麽東西沈澱下來，幽深邃遠，“世人總被表面所蒙蔽。”

“你不是在謀殺，難道是在拯救？”

林安不為所動地冷笑，卻也察覺安格斯的態度有所變化，恐怕正是因為他之前所說的那個“分歧”——因為她之前毫無猶豫地失約伯倫、前去救援安德烈兄妹的作為，被他以為已經可以解除或跨過這個分歧。

她心中閃過數個年頭，心說正好有不少東西要確認，冷冷道：“將亡靈轉化法陣送給魔族的，是不是你？”

“是。”

“冰川崩斷，是不是你有意設計？”

“是。”

“亞特蘭大出現的瘟疫，是不是你散布的？”

“是。”

每一個問題，安格斯都毫不回避的承認，這是雙方早已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但看到安格斯平靜而理所當然的態度，林安在怒火升騰的同時，也感到不寒而栗：眼前這個人，簡直是披著人皮的惡魔！

他到底知不知道，因為他的陰謀，已經有數以千萬計的生命，因此而死亡，那都是和他同一種族的同類，甚至神聖教廷，培育和早就了今時今日的他——萊姆斯的覆仇，尚算是人性範疇之內，而安格斯這種沒有目的的謀殺，連同造就他的教廷都計算在內，除了沒有人性，林安無法找出第二個形容。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月一日的那場約戰，你到底有什麽陰謀？”

“你如果想知道，為什麽不同意我的邀約？”安格斯微笑，“我們之間，並不是沒有轉圜的，如果你明白我的初衷，或許甚至會改變立場，協助於我。”

“那是不可能的。”林安斷然否定。

她又迷惑安格斯的態度變化，想道：“只因為我在那些難民和安德烈他們之間，選擇了安德烈，他就發生了改變，這麽看來，他的最終目標，就算不是覆滅整個人族，也和這個相差不遠了。”

這個結論令她心中駭然，念頭一轉，卻改變了主意，看向安格斯，“見面可以，但時間地點我定。”

“理應如此。”安格斯一口答應，眼底微瀾，已經看出林安的意圖。

林安也並未掩飾，她行的本就是陽謀，“那麽，就定在一月一日好了，在亞特蘭蒂斯怎麽樣？”

排除決戰的萊姆斯和教皇。哪怕安格斯帶著整個苦修院來埋伏她，她也有保全自身的把握，而安格斯被她牽制，至少無法對千裏之外的決戰產生影響。而且林安的目標不不止是牽制而已……

安格斯沒有半點猶豫，當即答應，爽快的態度倒讓林安有些驚疑。

不過她不會為旁人的態度懷疑自己，前後思索了一下自己的臨時計劃沒有什麽弊端，這件事便定下了。

安格斯的影像消失在林安面前。一直裝作隱形的雅典娜降下飛雲。

林安親自搜索了一番，除了那個晶石能量耗盡的神術陣，周圍沒有可以隱蔽的地方和可疑處，甚至Liam魔法都無法找到有人走過的痕跡。

“呵、呵呵……主人，說不定、是巧合呢？”雅典娜心慌全寫在小臉上，天空之城位置暴露，首先威脅的就是她的本體。

“也不足為奇，當初知道天空之城位置的人不在少數，安格斯知道天空之城存在也不奇怪。”

更令林安狐疑的，反而是安格斯的守株待兔。側面反映出，安格斯很篤定她的空間傳送的目的地一定是天空之城，這點林安連安德烈兄妹都沒有說過，只有蒂蒂知道，安格斯又是怎麽知道的？

林安思緒千回百轉，心中一動，很快捕捉到某個輪廓。

“如果是那樣的話，或許，也和他這次特意要親自見面有關呢……”林安喃喃。

“主人，你在說什麽？”雅典娜疑惑。

“沒什麽。這裏找不到線索了，先去找伯倫簽訂契約再說吧。”

……

“我還以為你會失約。”見到林安的面，伯倫才真正松了口氣。

伯倫並不知道林安在短短兩三天內往返於亞特蘭大和神聖帝國外海的事，林安臨走前。已經將五分之一的光芒石和白曜石交給伯倫。

而在伯倫眼中，林安短短時間內調集這麽大批量的光芒石和白曜石，已經不容易，換成是他，也不可能一次性完成交易。

而伯倫調集圖書庫藏也不是一兩天能完成的事，而且更加繁瑣。單是整理出一份書單，需要的時間遠超林安，所以首次交易，他也僅僅是將初步整理出的一份書單寫進契約內，和林安達成第一份契約罷了。

他不知道的是，林安已經在酒館老板亨特那裏留了一封信，如果她不能在短時間內按時返回，就將這封延遲交易的信交給伯倫。

林安這次回來，就是要將剩餘五分之四的交易立契，救人如救火，寫進契約那些書籍卻沒那麽快到她手上的。

經過歸亡之地一役後，林安也沒心思反覆討價還價了，伯倫只詫異林安突然變得特別好說話，卻也不敢過分。

林安在契約中交付交易物的時間地點上，做了修改，伯倫仔細一看，“先交付全部白曜石，其餘光芒石分批送到各郡？”

他看了林安一眼，不知道此舉用意，心裏暗暗揣度：

“據搜集的資料，琳從四年前第一次露面以來，身邊出現的人，只有那個叫蒂亞戈的黑甲劍聖和那個黃眸小女孩無據可查，疑似來自她的師門。果然如曾外祖所料，這次涉及的交易額之大，必然需要更多人護送，終於令她的師門顯露出冰山的更深面目了嗎？”

他試探地問：“不是你親自交接，那麽是你師門的人？”

為配合薩林，林安笑得高深莫測，“交接時，你們會知道的。”誤會越多越好。

金色封邊的卷軸在空中燃燒起來，從中射出一道細細的銀光沒入空氣中，林安隱約感覺身上多了什麽東西，知道這是契約束縛，而契約另一頭束縛的，當然不是伯倫，而是印在契約上的印璽所代表的法師塔長老。

見契約終於達成，伯倫也松了口氣，這次他的家族和身為大法師的曾外祖父都在主張賑濟上壓下大註，這次交易在法師塔內部的意見並不一致，所以作為執行者的他身上壓力也不是一點半點，達成契約，事情就等於達成了九成，林安和她背後那位強者，是不會拿整個亞特蘭大來開玩笑的。

“我現在倒寧願你將白曜石和光芒石一起分批押運到疫區了，這麽多白曜石放在我手裏，我連睡都睡不著了。”伯倫開玩笑般道。

林安眸光一動，淺笑，“這些白曜石，大部分是要投入到東海岸的重疫區的吧……嗯，看在我們的交情份上，我陪你一程好了。”

伯倫一楞，眸光微動，“佳人相伴，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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