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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初嘗權力滋味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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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底層人說是如此。對某些自以為穩在上層階級的人來說,其實也是如此。只因湍流若急,流中所有水族,最終都可能受其播弄。

餘和瞬還在太子苑中耍寶撒賴,不知道一個想嫁他的官家少女,已經配給強盜去了。

人偶娃娃一般的少女囑咐宮女去看看餘世子。宮女屈膝道:“是,三帝姬。”

這才是食物鏈的頂端。皇族的成員。而且還是最具份量的成員之一。

若說王爺中最得寵的屬七王爺、公主中最利害的是長公主雪宜,那末帝姬中最引人矚目的無疑是三帝姬了。

帝姬和公主有沒有區別?有!帝姬未必全都能成為公主,公主也未必全是帝姬。

換句話說,公主是靠封的。帝姬則是靠生的。

你的娘不管是誰,只要爹是皇帝,你從出生起就是帝姬,不,哪怕還在娘肚子裏。也是個未來的帝姬,出生之後就算沒人承認你,你也是個“不被承認的帝姬”,瞧,還是帝姬,改不了的。

如果你這個帝姬做得順利,那麽等成年的時候。或者出嫁的時候。就會受封,這個封賜,是精神層面和物質層面一起來的。物質層面來說。往往就是賜了個“食邑”,即那一塊地兒的出產,不用給皇帝繳稅,皇帝賜給你了。他們把錢物交給你就行。至於精神層面呢,就是封號了。很通常的情況是由食邑來晉公主號。也有另外上尊號的。有了這個封號,你才能被叫作xx公主了。

封賜是要皇帝給的。如果你特別受寵,早早就受了封,那早早就有公主的頭銜叫。但如果不幸出生沒多久。還沒受封,就夭折了,又或者更不幸很不受皇帝待見。把你冷落在宮殿角落裏十幾二十年就是不嫁你也不封你,你到死也是個帝姬。不是個公主。

反過來呢,有的姑娘本來不是帝姬,但因為各種原因,皇帝非要封她個公主。那她也有公主好做了。譬如要派出去和親的,皇帝舍不得派自己的帝姬,就找了個別的宗族女、或者連宗族都不是的女,欺負小國也分不出來,封個號,一般叫公主,塞進轎子,吹吹打打就送出去了,這輩子都不打算再接回來的。又有的姑娘是要嫁人了,但不幸高攀,對方男的總覺得女的身份配不上自己,這時候皇帝如果出於種種原因願意促成這樁親事順利、婚後雙方和睦,就會給姑娘封個公主,算皇上的義女,出嫁就很風光了,婆家不敢欺負。這種情況,往往出現在姑娘的爹立了大功,皇上想籠絡,所以給他家開個外掛,讓他閨女直接能進入上層社會的時候。十年裏未必能發生一兩樁。再有麽,就是某位姑娘家裏真的讓皇帝很高興很感激,很想給點好處,而姑娘死得早,那就追封個公主,算死後哀榮,也是好處的一種。這就純是名聲好聽罷了,實惠不大。

三帝姬是谷賢妃所育,自出生以來就蒙崔珩疼愛,因肌膚若雪,故得賜乳名“回雪”。谷賢妃又不愧為一個“賢”字,很能教導兒女。膝下兩個女兒都懂規矩,崔回雪又比她妹妹更勝一籌。別的不說,在當今太後面前,都是崔回雪承歡膝下。太後倚重這個孫女,比倚重其他女官更多。崔回雪不在,太後吃飯都不香的。

崔回雪人品又莊重,多一句話不說。樣樣都順著長輩,怎叫人不心疼她呢?

宮人們擁著她,真似風吹回雪般的去了。易澧呆在樹籬底下,想著:“怎麽這麽好看呢?不跟玉姐姐比,比雲嶺好看多了。雲嶺又那麽笨,話比我說得還不好。她什麽意思都聽不懂。還老要粘著我玩……”

想到這裏,如今不用被那小糯米團子粘著玩了,應該是高興的,看看自己空空的手臂,又沒感覺到多少高興,卻聽見了大聲的呼喝。易澧以為是來抓他的,嚇得脖子一縮,逃的力氣都沒了。

但這新的騷動,其實跟他已經沒關系了。

這新的騷動嚴重到這種程度,不但易澧出逃成了芝麻大的小事一樁,連餘和瞬拔樹都沒人過問了。

除了林代。

易澧被護送回林代身邊,林代拉著他,先問:“哪兒去了?”

易澧吭哧吭哧說不好,林代就一步步引導著問。她從前作“林律”時,接待當事人,也會接到語無倫次的主兒,從一開始的滿頭霧水煩躁不堪,到後來知道怎麽引導,也花了幾年的功夫。背厚厚法條也不過如此。

易澧終於把他怎麽溜出去、怎麽看著樹倒、怎麽嚇跑了一群宮女的事兒說了一遍。林代掌握了情況,道:“沒有跟姐姐說,也沒有問到別的長輩允許,就自己跑出去,多危險你知道嗎?”

易澧聽她的聲音也沒有暴跳如雷,就不是很害怕了,敢點頭道:“知道。”

林代又道:“在別人的地方做客,沒有問到主人同意,自己亂跑,這種行為多糟糕你知道嗎?”

這音調已經嚴肅很多了,但並沒有破口大罵,易澧小心肝抽起來一點,並沒有到害怕崩潰的程度。他仍然能有聲音回答:“知道。”

“以後還會這樣做嗎?”林代逼問。

易澧擡眼睛看看林代,嚇得又把眼睛垂下來了。

林代現在是在行使長輩的權威,在教訓他哎!眼神很兇,但是又很為他擔心的樣子。易澧腦袋裏哄哄亂響,回答不出話兒來了,只聽林代又問了他一遍,他還是僵住了,說不出話。林代道:“我現在懲罰你,把你打疼,你不喜歡疼吧?以後想到疼,就不會亂跑了。記住沒有?”

易澧覺得自己好像是“哦”了一聲。

林代拉開他的掌心,就打下來了。

就拿了席上的牙箸,可是真打!不是鬧著玩搔癢癢的!易澧被打得“哎喲”一聲,怕惹別人註意,又沒敢叫大聲,眼淚已經湧進眼眶了。

林代一邊打一邊計數,打足五下,也佩服易澧骨頭硬,一直都沒哭叫。她收了箸,板著臉問易澧道:“以後再犯錯,我打得更兇。知道了沒有?”

易澧眼淚水嗤溜嗤溜往外滑,哭得還算安靜。想要開口回答,卻出不了聲,嘴唇亂顫,那聲音就是出不來。

林代把他抱在了懷裏,嘴在他耳邊問:“知道了沒有?”

人影憧憧、碎聲叨叨,全在講著剛才發生的大事、易澧所不知道也無法理解的大事。而林代背對著整個世界,把他逼在墻角,就質問他亂跑的這一件事。這件事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這樣重要,比全世界的大事都重要。

易澧手掌還火辣辣的疼,聲音總算出得來了:“知道。”伴著聲音,淚水也嘩啦啦的傾盆而下。他死死抱著林代,使出吃奶的力氣那麽哭。

悉蘇作響,朱櫻曳著她華麗的灰裙子進來了。那灰裙子的裙擺蓬大可以裝下兩個林代,臀部卻如水般柔和,將她身體線條突顯得叫人不能直視。

先前她中規中矩的披著外衣,人還不覺得。如今所有人大亂,她不知何時把外衣也褪了。於是林代都不能堅持看她超過三分鐘。

實在口幹心跳。

她這樣背著燈光走來,比**的live秀還要沖擊。

她問林代:“大家都很驚慌,你還在這裏教訓小孩子嗎?”

這句子,很容易說成質問的口氣,但她太豐潤而柔軟了,說出口都只是疑問,而且是帶點寵溺的那種。

林代定了定神,問了她好,道:“民女無知,只願太子殿下一切安好,其他也不知能做什麽。但弟弟若有三長兩短,泉下雙親不安。且教訓弟弟,恰是民女略知該怎麽做的。”

她清纖線條映在朱櫻黑蒙蒙的瞳仁裏。朱櫻艷紅的雙唇帶點笑意的張開:“有人找你呢。去罷!”

怎麽去?易澧還在林代的懷中。最激烈那陣嚎啕剛剛過去,人還在發抖,手也還在依戀的攀著林代的衣裳。嬤嬤要牽他走開,他置之不理。

朱櫻對小孩子也沒辦法,就叫郭離澈來幫忙。

郭離澈很不高興:“怎麽我就能哄小孩嗎?”

“不是呀。”朱櫻用她特有的鼻音哼完了這三個字,示意要跟她附耳細說。

郭離澈不喜歡咬耳朵,看在是姨媽的面子上,勉勉強強把耳朵湊過去。誰知朱櫻什麽也沒說,就熱乎乎的沖她呵了口氣。朱櫻幾乎跳到天花板上去了!“什麽時候了!姨媽開什麽玩笑。”L

☆、六十八 有傷風化

朱櫻瞅著郭離澈,慢慢兒道:“你也知道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郭離澈用一種“我算認識你”的表情瞪了朱櫻,終也沒辦法,就到易澧這邊來,不會說好話,單拿出隨身的柳葉軍刀,唰唰唰在指間變起花樣來。易澧頓時看得眼都直了!林代試探著離開點,意思是:“那我走啦?”易澧眼睛還緊緊盯著郭離澈指間的雪光,身子就那麽搖了兩搖,意思是:“哦那你走吧。”

孩子!

孩子真是自私到可怕的小東西。他需要你時,絞股糖一樣纏上身來,你一會兒不見,他能死給你看。他不需要你時,你說:“我走啦!”他也不過是看也不看你的回答:“那你走吧。”

林代真想一指頭戳易澧的額角上去:“你就仗著我會對你負責到底!”

她聳了聳鼻尖,靜悄悄的離開,走開幾步遠了,易澧從刀光間擡起眼睛,擰過脖子,看她。

到底是留下陰影了,不久前她的離去,給他心裏劃下了傷,不是她回來就能痊愈的。

可他沒有撲上去抱住她。好像從出生起,神就給他身子裏做進了某種堅硬的東西。這東西經過磨難,越發硬了,梗在他心裏、撐著他挺直脖子、也壓回去他的眼淚。

“一會兒就好。”朱櫻笑道。

林代並沒拿她的保證很當真,只不過有了這句話,聊勝於無而已。

朱櫻將林代一路領到溪邊。

這太子苑的營造,頗具匠心。易澧玩耍時就很註意到:“水裏真有活魚!”而朱櫻帶林代過來的這個彎,更是全溪景色最出塵的地方,乃是一片榕樹林,當中但見一個花草編的圓帽子。憨態可掬!

近前細看,原來是用藤蔓就著密列的榕樹幹編成的墻與屋頂,總共圍成兩三丈的面積、一丈多高度的圓形小屋,還開出了葫蘆一樣圓圓的門、鴨蛋一樣漂漂亮亮的窗戶。有開花的細藤攀在作為骨架的粗藤上,像把紅艷艷的細碎小花繡在上頭似的,風中娉娉搖動,很是悅目。

小屋與溪水之間。有兩棵高大的千葉蓮。正在盛開時候,一棵花色淡紅,一棵雪白。花大得像碗,花瓣則如勺子瓣。一陣風過,有花瓣隨風翻飛飄落,似落了紅白相間的一場雨。清香撲鼻。

花樹後有石桌石凳,雪宜公主正與雲舟對弈。

這樣的時候。她們竟然在對弈!

林代沈住了氣,侍立在邊上。她想,這該是場持久戰了。

雲舟與林代見過禮,繼續持子作想。下棋最重要是凝神靜氣。她卻思緒紛繁,一時收不回來。

雪宜公主剛才說,七王爺很快就要回京了。

雪宜公主還推心軒腹說了七王爺一些生活細節給雲舟知道。這完全是長輩給自己選的兒媳婦交代家底的節奏。類似公司領導招進了一個人才。打算培養成心腹,帶著熟悉上下情況。

這些對於一般姑娘來說。沖擊已經夠大。對雲舟來說,卻還不算什麽。因本是她自己選的路,只要各取所需做個生活搭檔,並不是真要枕邊衾內百年好合的,所以只要理智對待即可。

雲舟之所以心情激蕩,完全因為雪宜公主既吐*代七王爺很快要回京,那末謝小橫預料的那件大事,就要揭曉了!

雲舟本以為那件大事,將在下上百年中,難遇比肩。然而剛才太子又出大事,一時竟不知哪一件分量更重些。總之都會對王朝的政局產生巨大、甚至是毀滅性的沖擊。這種情況下,雪宜公主還能安然吩咐擺棋盤,而雲舟卻難免心潮激蕩了。

雪宜公主不但擺棋,還讓朱櫻支琴臺。

這才叫紅袖添香,花下拂弦。棋在石臺指猶涼,花動絲弦風窺影。

林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她請林毓笙出面負責彈琴。

“我就是用來吟詩彈琴的?”林毓笙還使小性子呢,“合著我成了個清客了?”

“餵,要緊時候,別亂來。”林代警告她。

林毓笙到底理智猶存,就奉琴一曲。

雲舟聽得大不以為然:美則美矣,太淒纖。這樣的曲子奉在公主面前,是很失禮的哪!怎像雲舟,下棋還顧得著彼此的體面,哪裏能想殺就大殺四方。這才叫體統嘛!

可是謝小橫仍然任林代進入皇家視線。

大概天家眼光,確實與民間不同。若要講識大體,雲詩珠玉在前,也不過是個貴人。崔珩當初專寵的流美人,則是個再愛使小性子不過的。

雲舟想:“大概玉妹妹這樣的性子,爺爺覺得是剛剛好了。”

其實,即使雲舟這樣穩當的判斷力,在證據不足時,也會出錯。

謝小橫想要的,不只是“後宮爬到高位”而已。他要的甚至更多。這奢望,如今對誰都不能吐露。正因為有那種奢望,林代表現出來的這矛盾的個性,才變得“剛剛好”了。哪怕有了陷於盜手、蝶笑花失蹤的紕漏,謝小橫仍然願意放手讓這棋子一闖。

一曲琴音彈盡,石盤上黑白大龍都已成形。雪宜公主放下一枚白子,指尖攬著袖口,道:“太子今日這事,你們怎麽看?”

雲舟和林代其實都不便啟齒。

因太子今日出的事,太過於有傷風化了!

竟然有個衣裳不整、滿身是傷的婦人,順水漂來,暈死在岸邊!

太子竟然在這麽重要的宴會上,說是微醺不勝酒力,到後頭歇息歇息,誰知就是幹這勾當!這、這——

林代有一個詞精準形容:sm。

而古人們只有期期艾艾:有失風化!太失體統!

更要命的是,那飽受摧殘而漂下來的女子,據說不是別人,而是胡侍中新娶的妻!

“難怪胡侍中會成為太子的心腹呢。”有人難免這麽想了,“原來他們——”

*!林代又有個現成的詞匯可以奉獻。

這也玩得太尼瑪現代了!傷風敗俗,自作孽不可活。太子看來是完蛋了。

“臣女不敢置評太子。”雲舟道。

林代附議+1.

太子搞得這樣,太子頭銜肯定保不住了。在頭銜被正式擼掉之前,這是大家最後叫他太子了。

不過宮裏怎麽還沒下令呢?崔珩怎麽沒動靜?烏雲壓城城欲催。在大雨點正式打下來之前,氣壓低得真叫人難受。

林代忽聽到聲音。

就好像一個盲人坐在蜂巢內部一個格子裏,聽到外頭格子,不知幾重覆幾重,營營嗡嗡,諸蜂出巢,毒牙咬合、鐵翅拍擊,爬搔可怕,須臾飛盡,天地卻忽然靜下來。也不知戰蜂們到什麽地方去、對付什麽樣的人、又或幾時會回到這邊來?

林代吃驚的擡起眼睛與眾人對視:這些人全都知道發生什麽事!

雲舟假裝不知道,其實也有心理準備。

真正被蒙在鼓裏的只有她一個。

隨後林代又聽見廝殺聲。原來跟電視上的完全不一樣。她沒辦法形容這種“真正的廝殺”是什麽聲音。但身為人,你遙遙聽見一絲一點兒在耳朵裏,出於人類的本能,就知道有人在那裏相殺、用各種方式互相廝殺,於是你自己的肌肉也緊張起來,原始的本能讓你把自己壓縮、再壓縮,必要時才可以像一根彈簧似的彈起來,逃跑,或者戰鬥。

林代肌肉繃緊,隨時準備迎接惡戰、或者撒丫子跑得遠遠的。

廝殺聲遠了些,又近了,再輕下去,變得含混不清,而後消失了,仍然有細細的爬搔聲,不知戰蜂在做什麽,忽然有歡喜的吼聲響起來,是慶賀。有一方贏了。誰呢?

宮人來了。朱櫻迎上去,聽了細不可聞的報告聲,回來向雪宜公主屈膝道賀:“謝將軍凱旋。”

謝將軍?哪個謝將軍?

雲舟手還按在桌子上,再也擡不起來,好像剛才已經把一部分生命都失落在這裏,於是無法離開。

雪宜公主親自挽起雲舟,招呼林代道:“英雄回師,天子閱兵,咱們該去參見。”

她剛才其實也非常緊張,如今松弛下來,眼角唇邊現出細細的紋路,沒有笑,這紋路卻比一切笑容都令人安心。

於是便去見凱旋之師、賀天子,一路行到個高臺上。

天已晚了,微涼的風從身邊掠過,那高臺築於土阜上。阜是自然形成,高約十丈,上頭臺高兩丈,每邊約可三十步,沒有點燈,可見著對面九十丈遠,矗起另一座更巍峨的高臺。地勢由土阜方臺這裏往上,到那邊成一個和緩的坡頂,距平地已有四十餘丈,坡頂以石築方臺、方臺上又以土築圓臺,圓臺上壘起高臺,臺墻高聳,如小城墻。天色初暗,夜幕幽濛,而城墻上燈火盛舉,若可燎天。

皇帝崔珩親自立於城墻上,著武弁服,戴十二縫五采落星古象絳紗冠,赤色韎衣,同色裳舄,系朱面素裏金龍鳳革大帶,佩六采綬,持“討罪安民”玉圭,左有駐軍營、右為健銳營,其外配虎槍、神機營,再其外,沿著高臺邊,是內府護軍營,圓臺而下,裏為步軍營,外為內府前鋒營,往下,密密列於方臺上的,是驍騎營,間配火器營,臺下供衛於山坡上,猶有三匝前鋒營、護軍營。兵甲耀目,儀侍森嚴,大內十營已全數到齊。現在其實已經不需要這麽多甲兵保衛皇帝了,京城的危機已經解決,戰事已經勝利。他還用這麽高規格的武事儀衛,是為了炫耀皇家威勢。L

☆、六十九 天狼將軍

替皇家打贏戰役的將士,一隊隊馳騁而來,報告:某處已然平定、某處已然平定。又有直接押著俘虜、戰利品的,呈於臺下驕傲宣揚:某人犯已受擒,某罪物已搜出。

臺下坡原作了個閱兵場,方圓五十餘丈,十二隊人馬一一報完,分立兩側,也不過占了場子的一小半。

更大隊的人馬還在後頭。

便見長襦束革行縢淺履的輕裝步兵,持弓弩長矛,矛尖上還染有血,弓手的手因扣弦過多,甚至被自己的弓弦崩裂。

便見長襦褐鎧行縢短靴的重裝步兵,持大弓利戈,經受了敵人拼死沖擊,頂住了,如今一步步還踏得格外鏗鏘有力,似每步都承載萬斤。

便見窄袖襦、齊腰短甲、圍裳長褲、足登高口平頭靴的騎士。軍中的驕子,他們愛護自己坐騎便如同少年愛著自己的姑娘,於戰場沖殺便如同男人賭上自己雄性的名義於情場馳騁,沒有一個後退。他們的服色最鮮明,朱紅短甲,石綠的襦衣,領口袖口以寶藍絲絳鑲邊,束帶則和戰靴一樣,是紅香牛皮的,束帶上總有個青底十花厚綾作的荷包,是軍中配發的,原為裝傷藥和小刀使用,但騎士們卻把傷藥偷偷丟了,塞進姑娘的繡花帕子。總有幾個美麗又癡情的姑娘,每人手裏捧著帕子圍住一個騎士,騎士選了誰的帕子,那姑娘會受到同伴多大的羨慕!至於刀子,還是要用的,騎士們把它塞進牛皮靴筒裏,貼著足踝放。馬上使用長兵器,若失了馬。則拔刀而戰!只有戰死的騎士,沒有逃跑的騎士。直到馬失、刀折、帕子染透了主人傷重的血,他們才會被人擡著下戰場!而這裏的騎士,刀未折、馬未失,荷包更瀟瀟灑灑拍打在腰間。他們大勝,策馬行駛在這裏,有資格為自己驕傲。

便見頸甲、臂甲、護手甲俱全。淺履長冠的戰車手。他們的作用範圍很狹礙。僅限於平地,但經本朝傳奇老將餘秋山改造,作城戰也能發揮驚人作用。豎起兩側車板向前沖,可以削死一街的步兵,放下頂蓋按出周遭尖刺,可以頂住兩邊騎兵。遇墻可以樹上雲梯、遇溝甚至可以把自己填進去,替後頭騎兵步兵鋪路。遇堅實阻障時,沖擊力也是可怕的。這裏的戰車輪子與板壁上,豈只是濺著鮮血,簡直像塗了一層血漆。顯示它們剛立了多大的功。

這所有人的後面,是一匹棗騮駿馬,馬上騎手。深緋戰袍,光要甲。暗朱軟靴,一柄長劍,似乎是殺得極倦了,劍身垂下去,而不是像其他所有人那樣炫耀的揚起。但這樣的垂,仿佛比一切的揚,都更有力量。所有人都對他保持著敬意,他們的勝利有賴於他。他是這場戰事的前鋒大將軍——考慮到皇帝是後方掛帥將軍,那麽,這位前鋒將軍,其實就是這場廝殺得以酣暢進行的真正指揮者。

但他不是棟勳將軍。

他領著大軍一路而來,離土阜小臺最近的時候,小臺上的人已經可以認出了他的面孔:謝雲劍。

分別能有幾天,怎麽這樣陌生,面容……更冷峻而英武。

雲舟手指收緊,忽意識到若攥痛了公主的手,其罪非小,連忙松開。雪宜公主反手握緊雲舟的手,雲舟惶惑的仰頭看她,雪宜公主微笑向她、捎帶著也向林代道:“謝大郎奉禦旨、建碩功,已任將職。皇帝明封榮冊,不日將送抵錦城本宅。請代本宮向謝老先生致意。”

雲舟回過神,連忙跪下,叩頭稱謝不疊。林代覺得自己地位尷尬,然也只好還是跪下了。雪宜公主瞄了林代一眼,瞅著雲舟笑。宮娥扶起了雲舟與林代,雪宜公主輕啟唇對雲舟道:“七弟交給你,我也放心。”

天家給雲舟的聘禮、給謝雲劍的冊封,已然同時準備好,不日即可送抵錦城。

雲舟到此際,才真正成了七王爺的準王妃。

謝雲劍在京城出奇兵,競全功。這名字剎那間輝耀軍壇與政界,並且,很遺憾的,從此時起便與血腥殘暴結合了起來。因為他殺的不是異族侵略者,而是京城的官員、部屬。

對,唐家是皇帝決意除去的野心逆臣,對皇帝來說,比異族強盜還可惡。可是對本地的官民來說,總是不久前還好好活在身邊的人,忽然間流了血,一夜間被殺被俘。其他人難免觳觫,心底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不敢指向皇家,就指向了雲劍。

甚至有說他是天狼星下世,人命在他眼裏,有如草芥,他註定是為完成殺業而來。

棟勳將軍不知是不是知道這個後果,所以著意掩斂鋒芒。與唐家之決戰,整個戰局都是他協助皇帝擬定,這過程是絕密,外人不知曉。決戰開始,他主掌大內十營中五營各半數力量,一部分護在宮中、一部分護在皇帝行營,唐家力量喪心病狂開始沖擊他的地盤時,他迅速合圍全殲來犯者,殺的人一點都不在雲劍之下,甚至還更多些,但因為是裝在口袋裏閃電悶殺的,殺的又是嚴重侵犯帝側的兇徒,對外頭沖擊很小。而宮外營外,鷹逐犬奔、滿城戒嚴、長街殺伐之事,都讓給雲劍做了,雲劍便成為眾人口中的天狼將軍。

皇帝賜給雲劍的封號是:康平將軍。但民間還是叫他天狼。若幹時間後,這個稱呼甚至成為他通行的頭銜,以至於官方都予以采用,這卻都是後話了。

如今,京城中主要氣氛是一片喜氣洋洋——那是給皇帝賀喜的;一片憤慨——那是領會皇帝意思,責備大逆不道唐家的;一片緊張——因為唐家既倒,反唐的要請賞,親唐的怕株連,不反不親的,盯著唐家人被鏟除後留下的大批肥缺,鉆營著想補上去,利益所驅,一片營營嗡嗡,雖不敢放到明面上,私底裏倒把前頭兩種風潮都蓋過。

張綺兒則倒了大黴。

不久前,她跟唐靜軒新婚,卻沒有燕爾。三朝之後,唐靜軒甚至連新房都不肯進了,寧肯自己躲在書房裏推敲吟哦,構思一幅畫的題詩。那幅畫是在湖上畫的,說好輕狂書生沐書白作畫,他來題。畫作完,他們兩人都醉了,他竟題不成,便袖了畫回來作想。明媚陽光灑在窗前蒼苔上,燦然如金子般。這苔痕是唐靜軒著意留的,一線苔跡,盡有詩意。天空藍得像孔雀拖的碧羽,與苔青上濺起的碎金相得益彰。

張綺兒親自帶丫頭攏了一爐蕊香餅端來,唐靜軒遠遠望到,恨不能拔腿就逃!他對張綺兒非常生氣:餵,怎麽女人可以上書房來呢?太不知自重了!

話出口,委婉了很多,但意思是這個意思。

張綺兒也生氣了:“官人不上繡樓,還不讓妾身來書房來麽?”

她措辭就沒那麽委婉了。她從小到大從來不是被委婉的拉扯大的。

唐靜軒頭痛。張綺兒則滿臉委屈、盈盈欲泣、還帶著恨意盯著他。

她有理由委屈怨恨,只因自新婚起,唐靜軒就沒跟她圓過房!虧得她還準備了一套說辭:“為什麽我還是處子?哦哦!那天的事,我也記不清了,被花毒熏暈過去了,總之……總之現在我們成親了就好。”——把技術層面的事情含糊過去,暗示唐靜軒是*未遂,沒有真個到那啥啥的地步……他還能怎麽著?悔婚嗎?有個處子老婆哪裏不好!

想得這樣周全,到新房時臨門一腳出了問題。他臨門根本就不來一腳!

害得張綺兒明明是處子,簡直還被逼得要另外搞點血沾在床單上,好應付那誰誰們的查看。

最後她在陪嫁嬤嬤和丫頭們的建議下,還是不作假了,直接向婆婆說明真相。

唐靜軒的娘滿頭黑線,差不點嚎啕出“我怎麽有這麽個不省心的兒子啊!”也只好另外幫張綺兒弄點血,先把面子上的程序將就過去。她私下裏再跟兒子耳提面命,並且鼓勵媳婦也多多誘惑唐靜軒,好早得貴子。

唐靜軒也很郁悶。他的確不喜歡張綺兒嘛!為了責任而娶的。娶都娶進來了,他也算盡責了吧?怎麽還這麽多麻煩!被一群人盯著質問,為什麽不那啥那啥——

為什麽不那啥?答案很簡單,唐靜軒想,因為張綺兒不是他等的“那個人”,他不喜歡她嘛!那麽做不成那個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對不?可這理由他偏偏又不能說出口!

真要說出口,他估計得被他爹扒了皮。

但要不說呢,他又怕被煩死。

左右為難之下,唐靜軒想起聖人雲過:小杖受,大杖走。他估著這次事兒夠得上大杖了,於是避出去了。

能避個多久?他也不知道,總之先散散心。避到哪裏去呢?他一籌莫展,最後還是上了青樓。

他上青樓可不是為那啥去的,而是為了清凈清凈,聊聊天。

這種高級青樓,要賺錢,可不是姑娘兩腿一分就行的。那成了低級窯子了不是?L

☆、七十 青樓搜長孫

高級青樓培養出來的姑娘,會琴棋書畫跟你娛樂、也知道怎麽給你舒舒服服的聊聊天。

更重要的是,只要你有錢,那兒什麽都不會問你,什麽都肯替你隱瞞。

唐靜軒以前跟朋友們唱酬時,就去過這類場合、或者叫過這種姑娘來改善氣氛。別人末了有什麽其他花頭且不管,唐靜軒真的純聊天和欣賞才藝。

這會兒他也打算照樣這麽幹,人到了之後才發現他還沒有一個人來過,頓時有點兒不適合。

但高級青樓的高級之處就在於,只要你來了,他們能讓你舒服。

唐靜軒身份高貴,**認得。他手頭又大方,青樓**就叫了個頭牌來陪他。

頭牌那時候還在跟親友說話,竟然不想聽從**調遣。**翻臉:“小蹄子你毛長硬了不是?!”

頭牌委屈道:“女兒替媽媽一年三百六十日,黃昏做到雞鳴時。如今女兒的表妹都死了,屍骨找不回,還沒人鳴冤,還不許女兒跟嬸嬸說兩句話?”

原來頭牌的表妹被賣給人家家裏作丫頭。那家是個富翁,姓沙,賣布賣出了名,腰纏萬貫。表妹到他們家作丫頭,也賺了些錢,不料有一天突然不見了。大家都懷疑是沙富翁把丫頭殺了。案子告上去,由錦城錄參主辦,問了沙富翁之子逼奸未遂,父子合力殺人的罪名,唐知府也首肯了,正打算往上報,誰知周孔目卻有不同意見,懇求唐知府把案子先停下來,等他再找找別的證據。

錄參一身正氣。大罵周孔目受賄!

唐知府倒真是偏愛周孔目,臉一板,叫錄參不要亂講。錄參就不敢說話了。但風聲傳到外頭。頭牌家裏都罵周孔目受賄枉法。頭牌的嬸嬸就來問頭牌借錢,也要買一條路,給女兒申冤。頭牌就在跟她嬸嬸商量這個。

鴇兒聽了,冷笑道:“人家碰到來借錢的,躲還來不及。你倒好。推了客人。來商量借錢給人!別說什麽叔嬸了,你紅著,有錢。當然有叔有嬸,到你自己病餓時,看他們有一碗飯到你面前沒有呢?”

頭牌的嬸嬸就在旁邊,聽得面子上下不來。頭牌倒好心。替嬸嬸回護。鴇兒剔著指甲道:“我倒有個好主意要說呢!又沒人叫我嬸嬸。”

頭牌就拿了銀簽子要幫鴇兒修指甲,討好的笑道:“有我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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