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慕白有些呆楞的看著眼前的男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兩人，看了半晌，這才一拍腦門，有點不敢置信道：“我說，不會吧，你們……”

結果，還沒等說完，他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很是瀟灑爽朗的模樣。

隨後，在旁邊純陽少女那詭異的眼神下，他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就拍在了對面男子的肩膀上，聲音裏滿是愉快，道：“小雨，沒想到真的是你，這麽多年沒見，我都要不敢認了！還有阿渺，也長成大姑娘了，不知道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莫雨被對方的熱情態度給弄得楞了一下，但隨即忍不住勾起嘴角，也是笑了起來。看著眼前十年未見的夥伴，他剛想說些什麽，就被對方一個搶先打斷。

劉慕白此刻已是完全沒了之前的穩重形象，右胳膊稍稍擡高壓在莫雨的肩上，左手在兩人之間比了比，揶揄道：“小雨，怎麽樣，十年沒見，我這下可是比你高出了半截……”

其實莫雨長身玉立，本來就算不得矮，可他旁邊的劉慕白卻明顯比他高出半頭，此時兩人站在一起，倒因為身高之間的差距，有些像一對兄弟。

莫雨一把將對方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推開，好笑道：“沒想到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竟然還惦記著當初的事……”

當年莫雨還沒有來到稻香村時，小時候的劉慕白可以說仗著身高和年齡，著實當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孩子王。可惜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自從莫雨到了稻香村以後，他在小夥伴中間那“一覽眾山小”的優勢就不見了，雖然後來他也長高不少，卻一直都是比莫雨稍矮一些，這讓他不禁暗搓搓的發誓，長大以後一定要在個頭上超過莫雨。

聽莫雨提起當年之事，劉慕白會心一笑，目光卻放在了旁邊的渺身上。見她手裏拿著布娃娃，剛想打趣對方都長成大姑娘了還喜歡這個，可當他定眼一看，竟覺得這個布娃娃有些眼熟，問道：“這個布娃娃……是不是小時候毛毛的那個？”

可還不等渺回答，他自己就搶先搖頭否定了，道：“做工確實很像，但卻不是毛毛以前的那個。阿渺，你買這個娃娃是要……？”

“準備送給毛毛的，聽說他之前在馬嵬驛，這兩天估計也會來楓華谷。”

莫雨道：“你可是有事在身？若是無事，不如一起留下來，要知道以後，我們幾個像現在這樣聚在一起的機會可不多。”

“我現在卻是有事在身，且還是急事。”劉慕白無奈搖頭道。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拉過身旁的純陽少女，道：“差些忘了介紹，這是我在純陽的師妹洛雲歸，此次跟我一起下山，正要往天策府一探。”

又指了指面前的莫雨和渺，介紹道：“雲歸，這二位都是師兄幼時的好朋友，一位是阿渺，一位是莫雨。你別看莫雨這小子兇神惡煞的樣子，其實人很好的，況且有師兄在，他也不敢欺負你，不過你一個小姑娘家，還是跟同是姑娘家的阿渺玩吧……”

剛才還怒氣沖沖的洛雲歸，此刻見到生人顯得有些拘謹，先是偷偷地瞪了貧嘴的師兄一眼，爾後又細聲對著莫雨和渺問了好。

渺回了她一個淡淡的笑容，莫雨卻沒有什麽反應，只蹙眉看著劉慕白，問道：“我日前接到消息，狼牙軍三位長老已率眾前往天策府，且現在洛陽已被叛軍占領，你現在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別說是羊入虎口，就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闖一闖……”劉慕白嘆息道：“是我師叔劉夢陽，她的夫君是天策府的楊寧將軍，此番天策府被圍，她因放心不下，日前就動身趕往了天策府。本來夢陽師叔武功高強，若是其他時候，她去尋夫君是正理，師門其他長輩亦不好阻攔，可偏偏她此時正身懷六甲，我師父清虛子放心不下，便派我前去助她一臂之力。”

誰知，聽了劉慕白的解釋，莫雨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冷聲道：“即便是前去支援天策府，只有你跟你師妹兩個人，去了又能做什麽，陪著劉夢陽一起送死麽？”

劉慕白聞言語塞，神色間突然變得有些不自然，他旁邊的洛雲歸見狀，卻是小聲道：“其實這次掌門師叔已經委派弟子前往天策府救援了，只是劉師叔放心不下夫君，這才瞞過諸位師叔自己先行跑去了洛陽。我跟師兄其實也是偷偷溜出來的，其他趕去救援的師兄弟還在後面呢……”

見自家師妹已經把老底給漏了，劉慕白也不再遮掩，坦白道：“我初到純陽那會，多得夢陽師叔照看，此番她孤身一人前往天策，危險重重，我實在放心不下，是以才便宜行事。”

說著，他轉頭對著洛雲歸糾正道：“而且師妹，什麽叫偷偷溜出來，你師兄我臨行前可是稟明過師尊的。所以記住啊，以後若是有什麽事，也要稟明長輩後再行動，不要自己一個人沖動行事！”

劉慕白語重心長，洛雲歸聽在耳中卻翻了個白眼，但隨即想到這裏還有外人在，臉上不禁一紅，小聲反駁道：“師兄還不是臨走前被於師叔抓了個正著，這才坦白從寬，若不是師叔深明大義，你現在還出不來呢，就知道借機教育我，師兄這種行為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那哪能啊……”

劉慕白見自家師妹臉上帶了些不滿，立刻話鋒一轉道：“師兄這是擔心你呢，雖然雲歸你劍術高超，深得靜虛一脈的真傳，但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家，之前又一直住在山上，不知江湖險惡，萬一被壞人騙了怎麽辦。所以出門一定要謹慎，如果不是什麽要緊事，就喊師兄陪你一起去，當然，如果是要緊的事，更要知會師兄一聲，你一個人實在太不安全了……”

眼見劉慕白操心起來沒完的架勢，渺終於忍不住抓著莫雨的胳膊笑了起來，聲音雖輕，卻還是被對方聽見了。

劉慕白停下了話頭，看著莫雨和渺頗為親近的架勢，一挑眉，老神在在地道：“我說你們倆行啊，這是好事將近了？到時候可別忘了請我喝杯喜酒，還有你們孩子的滿月宴，也別忘了老兄弟！在純陽的時候師父有禁酒令，我只敢偷偷摸摸的喝，好不容易這次下山遇到了你們，卻又有急事在身，不然我定要跟你們好好喝一杯。”

聽見劉慕白的話，洛雲歸心知師兄嘴貧的毛病，本想阻止他說下去，卻無奈有生人在場，弄得她不敢開口，但直到看見在劉慕白的調侃下臉色有些發紅的渺，她突然間不知為何也敢說話了，忙打圓場道：“慕白師兄他一向口無遮攔，其實心裏並無惡意，還請二位見諒。”說著，還偷偷擰了一把自家師兄的胳膊，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見劉慕白在自家師妹的毒手下疼得呲牙咧嘴的樣子，莫雨不禁也覺得好笑，他抓著渺的手，向劉慕白承諾道：“你放心便是，到時候的喜酒，少不了你，哪怕你不想來，我也會派人闖上華山把你給抓過來。”

“哈，有人請喝酒，哪裏用得著抓啊，我自己聞著酒味就過去了！”劉慕白爽朗一笑，見莫雨和渺站在一起，兩手相攜分外般配，心裏也滿是快慰。

他當年與他們一起離開稻香村流浪，日子過得雖不如在稻香村安逸，但好歹一路上相依為命，也不覺得有什麽苦楚，卻不料當日洛陽樹林一行，竟使得他跟昔日夥伴從此天各一方，直到數年後才再次相見。

劉慕白當年身受重傷，又中了紅衣教的劇毒，金韻沒有在洛陽尋到師父於睿，便一路以內力護著他趕往純陽，雖然最後及時趕回師門，人也救回來了，但他身體裏的經脈卻著實損傷不小，在養傷的前三個月中更是動都動不了。靈虛子上官博玉還遺憾的表明，他本是習武的好苗子，可惜只因所中之毒太過霸道，又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機，即便他能恢覆到如常人一般，於武道之上也不會有多大的進益。

起初他因傷重，腦中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後來他傷勢漸好，能自己下地行走，卻被金韻無奈的告知，日前稻香村在十二連環塢的叛軍圍攻下，已經遭到了毀滅，整個村子陷入火海，存活人數不過一二。

劉慕白已經忘了，當初他得知這個消息時是什麽反應，他只記得從那以後，他就拜入了純陽，開始從一招一式練起。但最初，他因底子受損，不僅武功進益比別的同門要慢，身體還特別容易疲累，當時教導弟子武功的劉夢陽知曉他的情況，並沒有一味勸他放棄，反而幫著他循序漸進的鞏固基礎。

在剛到純陽的前兩年，劉慕白沒有只想著報仇，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個人太過弱小，不僅沒有為親人報仇的力量，就連獨自下山去尋找昔日夥伴，他都沒有能力做到。是以漸漸地，他開始對自己武功進境如此之慢感到不滿與憤慨，整個人也有些灰心喪氣，還好有劉夢陽在一旁耐心的勸導，這才讓他一路撐了下來。這也是為何後來戰亂四起之時，在得知劉夢陽一人前去天策後，他不顧師門長輩的反對執意要去尋她，只因在他心裏，師父於睿雖有授業教導之恩，但當初若沒有劉夢陽的鼓勵與勸慰，他可能根本撐不到被於睿收為弟子，便早早的放棄了。

劉慕白拜入純陽後，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從初級弟子比試中的最後一名，成為了初級弟子中的第一人，也引起了清虛子於睿的註意。

於睿見多識廣，在武學和醫道之上頗有見解，她知曉他的情況後，不惜花費精力重新翻遍純陽藏書，最終試了數種方法，終於是將他經脈中所留病癥治好，又見他年紀雖小，心性卻頗為堅定，幹脆就將他收為了弟子。

而對於成為了清虛子徒弟這件事，劉慕白心裏並沒有什麽意見，畢竟同門師姐金韻曾救他性命，如今於睿又治好他身上頑疾，清虛一脈於他實有大恩，就連劉夢陽也曾言，於睿博聞強識，心有丘壑，能成為她的弟子，著實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最開始，劉慕白也確實對於睿十分恭敬，她對門下弟子的一眾要求，他也老老實實的遵守，可惜好景不長，漸漸地，於睿就發現了她新收入門下的小徒弟一個缺點，那就是只愛習武，不愛讀書。也是劉慕白自己遇上了，若是純陽五子中的其他幾人，或許對門下弟子讀書方面管的不是太寬，只要把門派安排需要學習的書籍讀完就好，可誰叫他的師父偏偏是於睿。

聽過純陽清虛之名的人都知道，清虛子於睿自幼博覽群書，長大後更是嗜書如命，恨不能讀完天下所有書籍，她雖不強求門下弟子如她一樣，但是對於一些基本的著作和經典，她卻要求門下弟子必得一一看完。在得知小徒弟似是不喜歡讀書以後，於睿便對劉慕白重點關照起來，在督促他習武修身的同時，又給他布置了一大堆的課業，並派她門下最喜歡讀書的弟子金韻行監督之責。

最初的時候劉慕白確實苦不堪言，他還在稻香村的時候就不怎麽喜歡看書，誰知來了純陽學武，倒是把過去十餘年的量都給看完了，不過漸漸地隨著他長大，對於讀書一事卻也不再抵觸，反而暗自慶幸，還好最初被師父督促著讀書，不然他現在豈不是要變成一個只知武勇的莽夫？

看著已不再是昔日幼童的莫雨和渺，劉慕白心生不舍，卻還是開口道：“小雨，阿渺，雖然我還想再與你們聚聚，可現下夢陽師叔的事情著實耽擱不得，我與雲歸還須盡快啟程，只能就此別過，只盼以後還有再見之日！”

“我與你們一同前去。”莫雨淡淡的開口道。

他看了渺一眼，見她會意的點點頭，便對有些楞住的劉慕白說道：“天策府此時危機重重，周遭定是布滿了狼牙叛軍，你們二人勢單力薄，冒然前去只怕能做的事情有限，索性我與阿渺現下無事，可以陪著你們一同前往。不過，我還需前去知會谷主一聲，再與你們上路。”

卻不料，劉慕白搖頭拒絕道：“不行，你也知道此刻天策府被圍，危機四伏，既然我與雲歸二人前去改變不了什麽，那再加上你和阿渺兩個，難道就能扭轉乾坤？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領了兄弟你這份情，可是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阿渺想想，以她的性子，怎麽能跟著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雖說洛雲歸和渺都是姑娘家，但對於劉慕白來說，洛雲歸劍術高超，且與劉夢陽感情極好，她既然執意前去，他是不好過於阻攔。可是渺卻不一樣，劉慕白此刻看著亭亭玉立的渺，雖然心知她本事或許不弱，但從性子來看，這幾年定是被莫雨保護的不錯，此刻天策府面臨敵軍包圍，定是血流成河，滿目瘡痍，所以他才不想她跟著去，以免見到那些血腥的場面。

莫雨聞言，掃過渺那副柔弱無害的模樣，心知對方擔憂之事，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不遠處一道頗為熟悉的聲音打斷。

“小白……？你也到楓華谷來了！”

劉慕白聽到有人喚他，轉身看去，卻見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正站著一男一女，二人年紀看著都不大，在十七八歲左右。男的一身藍衫，身負長劍，挺拔英氣，而女的紫衣白裳，手執紙傘，眉眼溫婉，肩上還背著一個藥箱。

待劉慕白看清二人模樣，頓時驚喜出聲，道：“毛毛，還有小月，你們怎麽也來了！哈，方才我剛碰上小雨和阿渺，如今你們又來了，真沒想到，這下子我們人就全了！”

純陽宮一向與浩氣盟聯系密切，又與萬花谷是近鄰，所以他身為純陽弟子，與穆玄英還有陳月的見面機會倒是比較多，是以對他們現在的模樣並不陌生。

還不待穆玄英反應，劉慕白就朝著背後一揮手，朗聲道：“小雨，你看誰來了？剛才你跟阿渺不是還念叨著毛毛，這下你們特地買的布娃娃可以送出去了！”

穆玄英聞言一楞，對耳邊陳月開心打招呼的聲音充耳不聞，只是看著不遠處那個白裙女子手中的布娃娃，又將視線移到了另一人身上，目光滿是覆雜。他上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對他而言已經有些陌生的莫雨面前，欲言又止半晌，終是開口喚道：“莫大……莫雨……哥……”

“毛毛，你又和我如此生分，我們當初在楓華谷中是因何而分開，難道，你都忘了？”

莫雨見穆玄英有些生疏的樣子，並沒有容許他逃避，只是盯著他此刻有些覆雜的眼睛，道：“那時我們還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被那些所謂‘正義’的江湖人士欺負，逼著我們二人交出性命，你性子剛烈跳下懸崖，我為尋你，四處奔走，好不容易在巴蜀之地再次相聚，卻又很快分開。我們經歷過的苦痛，該讓那些人一一償還！”

“雨哥，過往之事，我未曾有一日忘記過……”

穆玄英神色有些覆雜，嘆息道：“只是，我們好不容易有能力保護自己珍愛的東西，又何苦用這力量去摧毀別人心愛之物。雖然那些人確有不對，但若我們也如他們一般雙手沾滿鮮血，那與他們又有何異？雨哥，邪惡自有天道昭彰，若是能讓他們痛改前非，一心向善，豈不是比以殺止殺要好得多！”

“但他們又何曾懂得你的善意！為惡者就是總以為伏首便可以得到救贖，那死在他們手上的人命豈非輕賤？殺人償命，這是天地公道！”

莫雨說罷，神色間帶上了一點落寞，輕聲問道：“毛毛，在你心裏，是否已經不再當我是你的莫雨哥哥了，在你眼裏，我是否已經是惡人谷的莫惡人了？”

穆玄英本還想反駁，但聽到莫雨後一句，他趕緊搖頭否認道：“不是的，雨哥，你對我來說，永遠都是兄弟，我們永遠都是親人，過往的歲月不會隨著時光流逝而抹去的！”

莫雨見穆玄英臉上滿是堅定和認真，神色稍微放緩，眼中也帶了些暖意。

他剛要上前一步說些什麽，卻突然感覺到空氣中有些異動，他剛來得及後退一步，只見一桿長/槍破空而來，直直插在了他與穆玄英中間的地面上，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怒喝聲。

“你這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惡徒，離我謝淵的弟子遠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不知為何一想到小月的長針，作者就有點小雞凍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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