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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解甲歸田修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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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荒廢許久的莊園,今日又有了人氣。

長嵌縣這十裏八村的人,誰不知道赤水村裏這一大片莊園的主人宋氏曾經如何風光,又是如何敗光了家產,讓好好的一片莊園衰敗至此。

買下莊園的人名為季天佑,聽說他來自北方,曾是在戰爭中出生入死的將領,除此之外,沒人知道太多關於他的事。

不過在這群隨他而來的弟兄們眼中,這位爺可不是什麽神秘的人。

“老大……”

季天佑身旁一名身形高壯,長得一臉憨厚模樣的男子才一開口,屁股便被身後的另一名男子一踹。

“趙東貴,你這吃貨腦袋除了吃的,什麽都記不住是不是?是東家,老大要我們此後改稱他為東家,別再叫什麽老大了。”洪長泰拿著雞毛當令箭,踹完也沒收回腳,還轉了轉腳踝,像展示他那只行刑的腳一般,說完了行刑的原因。

張士瑋無奈的笑了笑,看著洪長泰及趙東貴又鬥起嘴來,但難得見東家露出了笑容,他便沒制止兩人胡鬧。

“洪長泰,我忘了就忘了,你做什麽踹我?”

“東家說了,仗都打完了,他不想讓人再用戰場上的稱呼來喚他,誰要是讓他再聽見對戰場上念念不忘,他就一腳把誰踢回軍隊裏去,為了避免你的賤臀汙了東家的貴足,所以我來代勞。”

“戰爭結束,四海升平,回軍隊做什麽,當然要跟在東家身邊才好。”趙東貴是因為家人都因戰爭丟了性命,最後才從軍的。戰爭一打五年,他也耽誤了親事,如今他孤家寡人一個,在軍中也沒什麽奮鬥的目標,不如跟在東家身旁,至少還可幫上一點忙。雖然,他還不知道自己能在這莊園裏做些什麽事,但他這人什麽本事沒有,就是吃得多力氣大,想著再不濟也能幫忙耕種,就跟著東家來了。

“知道就別再犯了,眼下過著太平日子,不知道的人聽你喊老大,還以為東家帶著的是一窩山賊呢。”洪長泰家裏本是經商的,小有恒產,只可惜戰爭無情,店倒了、田毀了、屋沒了,他在戰前已有妻小,過了五年的苦日子後,妻子一聽說有機會到南方定居,便支持丈夫跟著老大到南方過日子的決定。

“好了,別鬧了,我還得到附近去看看,從前那宋氏附庸風雅,據說辟了一處荷田小塢。”季天佑率先上馬,開口阻止了趙東貴及洪長泰的吵鬧。

張士瑋在軍中就是季天佑的得力助手,與季天佑一樣,從軍時都是未行冠禮的少年郎,家裏沒有什麽牽掛,如今仗打完了,家園毀了,便索性繼續跟著他。

張士瑋年近二十五,卻十分有管理能力,所以季天佑決定讓他當莊園管事,協助自己管理季家莊。

四騎來到荷田邊,看得出來這荷田小塢曾經十分精致華美,但如今竹籬上爬滿了蔓草,一塊歪斜的木牌掛在門邊,依稀可見是刻了“荷塢”二字,想必入內更是荒涼。

“宋氏倒真會享受,好好一座荷田據說只是為了觀賞,要知道這一池的荷好處多著呢,荷花可賞,蓮子、蓮藕可食,就這麽荒廢,是可惜了。”

“如此奢靡,也難怪宋氏最後衰敗至此。”聽了東家的話,張士瑋才知宋氏衰敗至此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欲將荷塢改建為酒肆,一等莊園的整修完成後,就著手辦理此事。”

“酒肆?”別說趙東貴這鄉下人,看到荷田只想到可以采收蓮藕及蓮子,就連一旁的張士瑋也沒想過荷田還可以這麽處置。

“南方沒受戰火波及,再加上赤水村鄰近長嵌縣城,之前進城我觀察過,城裏有不少富戶,把雅致的荷塢略略收拾,改建為酒肆,正投了那群人的喜好,這定是一樁好生意。”

“此事交給小的來辦吧!”張士瑋十分佩服東家的經營頭腦,可惜被戰事耽擱,否則若好好經營家族事業,他現在許是大商賈了。

季天佑點了點頭,多年的相處,他知道張士瑋能力不俗,定能完成他的托付,便把此事交給了他。

“莊園占地廣大,東家是退役將士能免除稅賦,龐大的物產除了供給內需,應還有不少能運銷各地,這事算是我的老本行,不如這事就交給小的來辦吧!”洪長泰跟著自薦。

“這的確是我打算交給你辦的差事,莊園有原先配合的運銷商行,但由他人代銷終究是少了利潤,既有你這樣的人才,這生意當然還是咱們自己來做更好,只是在商行的客源穩定之前,暫時低調行事,我還有用得上那些原先配合的商行的地方。”

“小的明白。”

“小……小的也是,只要東家有需要,什麽差事都可交給小的來辦。”趙東貴不落人後,立刻開口表明忠心。

聽著這些下屬因為改稱呼一事說起話來別別扭扭的,季天佑又笑了,不愛回想起軍中之事是他的心病,他不曾對下屬提起,只半威脅說了就把人丟回軍中,沒想到他們如今硬是改口,也改得生硬。

“你們這些自稱我聽了也不舒爽,尤其是大東,你長這麽大個兒,還自稱小的。”趙東貴個兒大,除了愛跟他鬥嘴的洪長泰有時會連名帶姓喊他之外,其餘的人都喊他大東,這稱呼還是由季天佑先這麽喊的,而後大家便跟著了。“就你們三個,以名字自稱吧,免得別扭死我們大家。”

一聽東家這麽說,三人各自笑了。

季天佑這三個最親近的下屬,一個一種個性,張士瑋平時穩重,是十分重感情之人;洪長泰一副奸商樣,其實只是圓滑機靈,懂得審時度勢;至於趙東貴,別看他老實,碰觸到他底限,他狠起來可是極嚇人的,只是大夥兒感情好,才能如此任洪長泰笑鬧他。

雖然有不少軍中弟兄或是失了親人孤苦無依,或是家園傾圯,自願攜家帶眷隨季天佑而來,但若少了他們三個,季天佑勢必會覺得心頭空了一塊。

這赤水村真是個好地方啊!張士瑋這麽感嘆著。

張士瑋跟著季天佑好些年了,他知道東家家世不錯,本以為他會歸家,沒想到東家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家產沒了,便決定另尋地方定居。

大戰結束後,朝廷依軍職給了各級將士賞賜,東家在軍中是校尉職,手下管著兵士,也算小有賞賜,要買下一處大宅子不是問題,但能買下這麽大一處莊園就真的是機運加上手段了。

東家來到這赤水村之後,昔日在軍中那總是緊蹙著的愁眉也少見了,雖然夜難安寢的老毛病似乎沒有多大改善,但笑容的確變多了,來這赤水村或許真是好事。

“好香啊!什麽味道?”

眾人各有所思,但全被趙東貴的聲音給拉回了現實。

洪長泰吸了吸鼻子,的確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忍不住又消遣趙東貴,“吃貨就是吃貨,跟他出門不怕餓死,要是肚子餓了,八百裏外有賣吃的,他都可以幫你給聞出來。”

“洪長泰,你不是吃貨,待會兒就別吃。”

“為什麽不吃?我有銀子,人家有香噴噴的吃食,銀貨兩訖,誰能阻我?”

他們一早好好的巡視了莊園一番,如今都過午時了,肚子餓也是正常的。

季天佑開口了,“東貴,你這鼻子給我帶個路,大家填個肚子吧!我付帳。”

“太好了!”趙東貴吃得多,所以最愛聽到有人幫他結帳了。

“說你是吃貨還不服。”

趙東貴才不理洪長泰,東家要付帳,他可以大吃一頓了!

只是,他領著眾人還未尋到香氣來源,倒先聽見了爭吵、怒喝聲。

“放開我媳婦、給我放開!”

一老漢的怒喝聲傳進了季天佑一行四人的耳中,夾雜了一婆子的哭喊聲,讓他們加快了馬匹的速度。

來到一處賣吃食的攤子,季天佑只來得及看見一個婆子把一名女子給推進後頭廚房,一個老漢手中拿著扁擔揮舞著,來人雖然兇惡,但也一時不得其門而入。

“你兒子把你媳婦賣給了春宵樓,賣了二十兩,我們是來抓人的。”

何氏夫妻一聽是兒子造的孽,忍不住又罵了自己那不肖子幾句,盡管如此,何昆還是堅守在攤子前,不讓人超越,是他們何家欠了媳婦的,沒道理還把媳婦推入火坑。

“誰跟你們拿銀子的你們找誰要去,這媳婦我們當閨女疼的,誰也別想抓她走。”

季天佑一聽明情況,便無法再繼續袖手旁觀,他下了馬,在軍中訓練出的威儀讓他一走到眾人面前,眾人便像被哽住了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我朝是沒有王法了嗎?”

何母花氏見狀,連忙低聲對被推進廚房的媳婦說:“快逃回村子裏去,記得不能回家,誰知禧川那個不肖子有沒有把咱們家住哪裏都告訴這群人,先去找村子口的王嬸躲一躲,交代她把門窗都閂上,聽見是我們的聲音才能開門。”

“可是……”唐珺瑤雖受了驚嚇,但也怕公婆被為難,雙腿像生了根似的動也不動。

“有好心人來幫忙了,你趁著機會先走,這裏沒門沒戶的,萬一被抓到就難逃了,快!快走!你被抓了,叫我跟你爹要怎麽活?”

唐珺瑤知道婆婆這話是事實,這麽多年,他們把她這守了望門寡的媳婦當閨女疼,她是清楚的,若她真被抓去做那下作生意,還不讓兩老愧疚得哭死。

唐珺瑤不放心地又望了外頭一眼,隱約只看見有名男子在斥責那些上門的人,只是婆婆堵得嚴實,她只匆匆一瞥沒能看清,但不知怎麽著,總覺得那身影有些熟悉……

“快走,別看了。”

唐珺瑤知道自己得趕緊走,於是不再猶豫,轉了個方向,見攤子後方沒人,便提起裙擺奮力地往村子裏跑去。

攤子前的季天佑已懶得再與這群惡人浪費唇舌,揚腳一踢就把上前抓住何昆手中扁擔的男子給踹飛,剩下的工作就全讓趙東貴接手了。

倒不是張士瑋及洪長泰手無縛雞之力,畢竟都是在戰場上殺過人的,只是他們習慣把勞力活都交給趙東貴,而且趙東貴也的確力大如牛,他曾在戰場上以一把長槍將三個敵兵像肉串一般的串在一起,令敵軍聞風喪膽,如今只見他上前接過何昆手中的扁擔,就把那幾個自稱是來自青樓的人給打了個半死。

季天佑背著人群負手而立,似是等待趙東貴解決一切再來收拾殘局,卻沒想到其中一人趁著眾人不備,就往他沖過來。季天佑像是後腦長了眼一般,回身一個掃堂腿就把那人給絆倒,見對方掙紮著想再起來,又往他的下顎一踢,只聽到了骨頭碎裂聲,那人便暈在了他的腳邊。

張士瑋真不知該不該同情那人,跟趙東貴打,他們可能還只是重殘,敢找上自幼學武的季天佑,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魂歸離恨天。

不一會兒,幾個上門要搶人的惡棍,除了季天佑腳邊這個昏倒的,其他的全倒在趙東貴的腳邊聲聲哀嚎了。

季天佑走上前,那些註意到他不過一腳就把人給踢暈的人,全瑟縮著身子往後退。

“青樓也是開門做生意的,絕無可能還沒見到人就先給銀子,還一給就是二十兩,說!你們該不會是見人家媳婦生得標致,想來把人騙去賣了的人販子吧?”

“我、我們真是春宵樓的人——”

“還敢胡說!”季天佑沒聽他們說完就再次喝斥出口,“要不要讓人把你們綁去春宵樓問問?”

“不、不要啊!”其中一人沒忍住,立刻開口求饒,“是何禧川說他弟媳生得十分標致,賣進春宵樓一定可以得個好價錢,所以讓我們假裝是春宵樓的人來抓人,他說賣了好價也會分給我們一些茶水錢的。”

“我怎麽會生了這麽一個不肖子啊!”花氏一聽這事竟是兒子計劃出來的,雖然放心兒媳的危機解除,但也因兒子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而痛心。

“先別說賣了自己的媳婦也不應該,更何況還是弟媳,這何禧川竟不怕無法對自己親弟弟交代?”季天佑本以為只是一個無良男子打算賣了自己的妻子,沒想到居然是大伯要賣弟媳。

“何禧川的弟弟早死了,他說他這個弟媳養在家裏是白費米糧,還不如賣個好價錢,一家日子也好過一些。”

“我呸!”何昆上前對說這話的人補上一腳,“白費了我何家米糧的是那個不肖子,你們給我回去告訴他,有種他就別回來,回來我定踹死他!”

季天佑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至少這對公婆看來不是苛待兒媳的人,那麽他就別多管閑事了,何況這老漢已發了話,他也懶得再與這些人計較,“還不快滾,留在這裏做什麽?”

一群人如獲大赦,爬起來就要走,只是腳還沒擡出,就又聽見了季天佑的聲音——

“把這人也帶走。”

他們這才想起還有一個同夥被季天佑給踢暈了,戒慎恐懼的挪步向前,見季天佑不再有動作,才連忙扶起被打暈的人,灰溜溜的逃了。

人走了,看來十分硬朗,剛剛還能拿扁擔擋人的何昆,乏力的跌坐在一旁的板凳上,臉上悲憤的神情像是恨鐵不成鋼,還在咒罵他那個不肖子。

至於花氏,則是拿袖子不斷地擦著由眼角流下的眼淚,似也是對這境況無能為力。

倒是此時,一個令人發噱的聲音打破了這凝滯的氣氛。

那是一聲仿佛被餓了好幾餐的巨大腹鳴聲,眾人循聲望去,就見趙東貴涎著口水望著攤子上一個個金黃酥脆的煎餅。

季天佑幾人忍俊不禁,大笑出聲,就連花氏也破涕為笑。

她連忙上前包了好幾個煎餅,送到了趙東貴手上,又道∶“眾位恩公,被那些人這麽一鬧,煎餅也冷了,若各位不嫌棄,就讓我們夫妻請吃煎餅,做為謝禮吧!”

“舉手之勞,何談謝禮,更不能接受恩公這個稱呼。”季天佑由懷中掏出一塊小碎銀,看了趙東貴那嘴饞的樣子一眼,覺得不夠,又掏出了一塊,“我的弟兄們都餓了,有什麽好吃的都給我們送上來吧。”

“可我這小店沒有桌椅坐……”何昆一邊說,還一邊要把銀子推回去。

季天佑看了張士瑋一眼,讓張士瑋上前把銀子接下,自己便在一旁尋了顆大石坐下。

張士瑋硬是把銀子又塞進何昆的手裏,這才說:“我們都是糙漢子,有塊幹凈地方能坐,你這裏就在樹蔭下,又有不少大石,我們隨地而坐就行了。”

“招待各位恩……公子是應該的,銀子我們不能收。”何昆本又要稱恩公,見張士瑋一臉的不認同,這才硬是改了口。

“你得收,要不然等會兒後悔都來不及。”張士瑋意有所指的望向趙東貴,就見趙東貴剛咬下一口煎餅,像吃了什麽美食珍饈一般,雙眼發光,接著一口又一口的吃了起來。

何昆傻楞楞的看著趙東貴的吃相,還是花氏先反應過來,“我趕快多煎一些,否則怕是來不及給這位公子吃個飽。”

何昆一聽,也連忙去盛了幾杯涼茶給季天佑幾個潤潤喉。

倒是張士瑋實在不習慣被稱做公子,再說過段日子他們搬來季家莊落腳,大夥兒又會再見面,便先自我介紹起來。

“老伯你別那麽客氣地稱呼我們,那位是我們的東家,姓季,我們兩個是東家聘的管事,我姓張,那一位姓洪,至於那個一頭栽進吃食裏的,你就跟我們一樣喊他大東吧。”

何昆也不再堅持,順著張士瑋所願改了稱呼。

季天佑向來不愛處理這種麻煩事,見張士瑋幫他處理妥貼之後,才又開口問:“若再有類似方才的麻煩,老伯可有應對之策?”

何昆把剛煎好的煎餅送了一塊到季天佑面前,又主動幫他把空茶杯添滿,才重重嘆了口氣,“養子不肖啊!不過我不會讓那不肖子打我兒媳婦的主意,我那兒媳婦乖巧孝順,前一陣子家裏出了事,還是她想方設法給我們弄了個做吃食攤子的主意,這日子才能再過下去,這樣的兒媳,我們兩老拼著兒子不要也會保護她。”

季天佑清楚,那個名叫何禧川的怕是游手好閑之徒,剩下兩老帶著一個媳婦經營這樣一個小吃食攤,除非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否則日子怕也是難過。

“老伯,我剛買下宋氏的莊園,那兒年久失修,還缺工整修,我看老伯身子還十分硬朗,不如就到我的莊園來工作吧!”

原來眼前這位東家就是買下那座大莊園的人啊!何昆仔細想了一番,雖然攤子目前的生意不錯,但畢竟才開沒多久,村裏的人覺得稀奇,時不時會來捧個場,一旦日子久了,恐怕也不如現在。

這攤子雖在官道旁,過路客不少,但他們三人都綁在這攤子上也不是辦法,不如把攤子交給妻子、兒媳,他自己再去做份工掙錢,萬一日後攤子生意不能長久,這份工也是他們一家子的活路。

他考慮清楚,點了頭,“若東家不嫌棄,到時候莊園招工時,我一定去。”

“好,招工的事由張管事負責,你來便找他吧。”季天佑就這麽定了下來,對何昆的應對倒是頗為滿意。

躲在村子口王家的唐珺瑤,久等不到公婆前來,心裏七上八下的,王嬸見她擔心,便喊了丈夫王大到攤子去探探狀況。待從王大口中得知大致的情形,唐珺瑤這才放了心,便在王大及王嬸的護送下回了家。

她讓兩人稍等,進廚房拿了一壇腌菜送給他們做謝禮,王大夫妻本是不好意思收的,但實在是唐珺瑤做腌菜的手藝在整個村子裏是拔尖的,光想到就齒頰生津,最後便也收下了。

送走了王大夫妻,事情暫告一段落,唐珺瑤一放松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還發著抖。

她自從嫁入何家,就沒看過何禧川做過一天正經生意,何家本也有過風光的時日,只是為了替她的夫君何祈川治病散盡家財,最後何祈川病死了,何家也因為變賣得只剩赤水村這裏的一處小院及幾塊良田,而搬到這裏定居。

唐珺瑤的娘家雖不是十分富有,但也能供她生活無虞,來到婆家一開始也沒吃到苦,本以為養家糊口這事離她甚遠,卻沒想到何禧川會偷走了公婆的房地契,賣了何家僅剩的家產後逃家。

此時一陣敲門聲把陷入沈思的唐珺瑤嚇醒,就怕又是有人要來抓她,直到認出這聲音是住在隔壁的大妞,她才放心的開了門。

“瑤姊姊,你聽說了嗎?宋氏的莊園被賣出去了。”

唐珺瑤搖了搖頭,才拉著大妞進門。

何家的桌上總會擺著一壺茶,那是唐珺瑤配合季節調配的,她給大妞倒了一杯。

“聽說宋氏的莊園開價可不低,想不到這麽快就有買主了。”

大妞喝完了一杯,才又接著說:“聽說是打過仗的將士,得了朝廷分發的賞賜之後,拿賞賜來買下莊園的,談了好一陣子,今天確定簽下了。瑤姊姊,是戰爭英雄啊,應該得了不少賞賜吧!”

“戰爭之前,邊境的人民就頗受敵國侵略所苦,五年前朝廷忍無可忍正式開戰,雖然戰得艱困,但最後還是打勝了仗,所以舉國上下對這些上陣殺敵的軍士都是感激涕零的,多得些賞賜也應當。”唐珺瑤的娘家就在北方,深知敵國侵犯邊境時百姓的驚懼,所以對這些將士,百姓應該沒有一個是不佩服的。

“聽說買下莊園的新東家遷入後會招工,你要不要勸勸你公婆把那個敗家子找回來,去莊園尋個工作?”

大妞知道自己有些多管閑事,但她就是這個性子,改不了的。

何家過去在赤水村有幾塊田都是租給人耕種的,何家剛搬來時,村裏人誰也不知道何家過去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他們為了替二兒子治病賣光了家產才到赤水村安身。而何家大兒子不學無術,游手好閑,至今沒人敢把閨女嫁他;何家二媳婦倒是美麗賢淑,人前人後侍奉公婆至孝,何家兩老對這個兒媳婦都是讚不絕口。

因幾個月前,何禧川偷賣了家裏的小院和田,多虧村長作主,何家人才搬進大妞家隔壁正好是沒主的破茅草屋,唐珺瑤又運用做吃食的好手藝與公婆在村子外官道上擺吃食攤,日子才總算過得去。

想到唐珺瑤的辛勞,大妞替她覺得委屈。

唐珺瑤當然沒有生大妞的氣,露出淺淺的微笑,心頭原有的驚懼洗去大半。

對!她沒什麽好怕的,這世上有王法,有這麽多人護著她,那些人想抓她賣進青樓可沒這麽容易。

“我大伯的事你就別多想了,倒是大妞,我有件事麻煩你,若是這段時間有人上門來找麻煩,你可得幫我喊村子裏的大哥、大叔們來幫忙,事後我一定家家戶戶送吃食答謝。”

“發生什麽事了,你說給我聽聽?”

唐珺瑤一是想給公婆留個面子,畢竟他人再怎麽罵大伯,丟臉的總是公婆,二是大伯想把她賣進青樓這種事,她真說不出口。“也沒什麽,就是我大伯把田宅賣了就逃家,我擔心後頭還有事。”

“就何禧川那爛人,事可多了,若是何叔何嬸能早早報官抓了他,你家或許還有幾年清靜日子過。”

唐珺瑤怎不知這個理,可何家就只剩這獨苗了,她知道公婆總是不忍的,在何禧川逃家後,公婆不是沒打聽到他躲在了長嵌縣城裏,但因為對兒子早已死心,也就沒去尋他,甚至寧可他不回家來。所以,唐珺瑤更覺得公婆是她的責任,當年是公婆收留了她,她才有棲身之處,且公婆十分疼愛她,她自然也將公婆當成親生爹娘一般孝順。

“罷了,我們一家三口能好好過日子就好,不理我大伯便是。”

“你啊,當心最終被那何禧川害了!”

“我會小心的。”

季家莊園內雖然有不少地方需要整修,工程也如火如荼進行,但主宅維持得不錯,所以季天佑略收拾就先搬進來住下。

“你說……想讓何昆做工頭,還要向何家訂養生茶飲?”季天佑問張士瑋。

他當初讓何昆進季家莊工作,的確是想幫何家一個忙。他相信施舍不能真正解救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所以以工代賑,讓那些跟隨自己的殘兵在季家莊裏有份工作,未來等莊園整修好了,也同意讓他們留下做莊戶,只要他們肯付出勞力,就不用擔心生計,他對殘兵如此,對何昆也是如此。

“東家,何昆他能力不差,你知道的,莊園內現在還是一團亂,長泰他忙著運銷商行的事,到外地去找客戶去了,大東他出出體力活、管個小鋪子或許還行,但莊園裏一下招了這麽多工,他是幫不上忙的,那何昆不但幫我按弟兄們的個人情況做了分類,還調查了他們各自有什麽技能、能負責什麽工作,給了我不少建議,說來這些日子莊園裏的事能進行得這麽順利,他幫了不少忙。”

季天佑點了點頭,他一向信任張士瑋,張士瑋既然認可何昆的能力,他便不會質疑,“讓他做工頭我同意,先前大東一直念念不忘何家的吃食,我已讓你每日向何家攤子訂吃食,充作雇工們午後休憩時的茶點,我想這算幫上何家的忙了,無須再訂什麽養生茶飲。”

張士瑋聞言,忍不住滿面愁容,東家以為他不知道嗎?這些日子東家睡得更不好了,那眼下還一圈青呢!大約幾年前,與東家同帳的他就知道東家受夢魘所苦,盡管老大從不告訴他那夢魘是什麽,但張士瑋聽過他的夢囈,知道是和戰場上的事有關。

季天佑知道張士瑋擔心他,但他仍不打算把實情說出。

當初是將軍親自下令讓他去達成那個任務的,或許再重來一次,他明知結果也不會有其他選擇。當年他不選張士瑋他們幾個與他更親近的人去一同完成任務,就是因為他的私心,如今那些一同進行任務的同袍全戰亡了,不用承受當年那任務所引發的內疚,或許是他對這些人戰亡唯一慶幸的事。

何家的情況,張士瑋曾向村子裏的人打聽過,也稟報給季天佑,他知道季天佑對何家那個小媳婦是同情的。

“先前東家救下的何家二媳婦,可不只是長得標致而已,何昆對她讚不絕口,說她廚藝一流,還懂調配養生茶,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對於荷塢,她竟有與東家一樣的想法。”

“喔,她也覺得荷塢該改建為酒肆?”

“她說宋氏擁有荷田是長嵌縣城裏的人都知道的事,可惜宋氏把荷田圈了起來,那荷花開得再美,外人也無從窺見。長嵌縣城裏十分繁榮,富有的人不少,人有錢了就愛附庸風雅,宋氏是,城裏那些富戶更是,富戶學文人辦辦文會在縣城裏蔚為風潮,若這兒能有間酒肆,每月承辦幾場文會,會是很大的財路。”

對於何家那小媳婦的想法竟與他相去不遠,季天佑頗驚訝,腦子裏像有什麽就要迸出來了,這種契合的感覺過去好像也曾有過,只是這模糊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季天佑還未及捕捉,便像一陣風般消逝無蹤了。

“我一聽說她與東家的想法一樣,便想著一定要告訴東家這事。”張士瑋這麽說的當口,腦子裏立刻浮現何昆那個滿臉驕傲的表情。

“看來她有點生意頭腦。”

“東家可記得我們在何家吃食攤吃到的煎餅?”他見東家態度有點松動,立刻趁勝追擊。他聽說東家的娘親師承宮中禦廚,把他的胃口養得很刁,從軍那幾年的夥食對東家來說就像酷刑,可為了活下去還不得不吃。

“嗯,倒是有許多年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了。”

“那吃食叫做香煎蓮藕餅,食材、調料都是何家小媳婦準備的,聽說荷花到了她的手中不會有一丁點浪費,荷花花瓣可做荷花茶,荷葉曬幹可泡蓮葉茶,蓮藕可做出腌菜、煎餅、燉湯等多種料理,能用蓮子做出的點心更有十數種之多,這些若讓大東當場聽見,怕是口水都流成河了。”

這話倒是讓季天佑認同地笑了出來,大東連軍中夥食都可大快朵頤,對何家小媳婦的手藝,怕是視為禦膳天廚了吧!

“不管何昆是不是誇大其詞,但我這毛病不是幾壺養生茶可解決的。”

“東家,你再這樣下去不行的,就算我求你,讓我安心吧!”

季天佑與張士瑋雖是屬下,更像是同甘共苦的好友,所以盡管對何家小媳婦的養生茶不抱期待,為了讓他安心,季天佑還是允了。“罷了,就依你吧!那何家媳婦守寡已是可憐,就當照顧他們的生意吧。”

“朝廷十分鼓勵寡婦再嫁,我曾見過那何家小媳婦一次,正當雙十年華,生得又是妍姿麗質,還有這一身本事,再嫁也是不難的,肯留在何家必是何昆夫妻對她十分照顧。”

“若有你說的容貌及本事,公婆又視她如己出,那她何必委屈自己,真想再嫁,必然會挑個好些的人家,何必急於一時。”

要不是何家小媳婦是寡婦之身,他覺得有些配不上東家,要不然那容貌若與東家站在一塊,可真是郎才女貌。

“先不談她了,既然東家允了,那麽我便告訴何昆,讓他從明日起為東家備上養生茶飲吧!”

“交給你辦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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