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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青梅竹馬相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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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剛泛魚肚白,赤水村就開始有了動靜,唐珺瑤也和村民們相同,早早起了身便在廚房裏準備起吃食攤所需要的食材。

何家的吃食攤只賣香煎蓮藕餅一種吃食,因為何家在村子裏的人緣不錯,一開始的生意都靠村民捧場,可天天吃總也會膩,所幸唐珺瑤的手藝不錯,煎餅一起鍋,香味就飄送得老遠,引得過路客肚裏饞蟲不安分,所以現在主要的客人都是官道的過路客。

對於趕路的人來說,一個油紙袋裝著一塊煎餅,拿在手裏邊吃邊趕路很方便,也常有停在攤子附近小憩一下的,所以唐珺瑤才增加了茶飲,這段日子下來生意倒也是不錯。

唐珺瑤不是沒想過要增加其他吃食,但種類多了就容易造成食材剩餘,倒不如專心只賣一種,也較能控制食材的量,以免造成浪費。

教授唐珺瑤廚藝的師傅師承宮中禦廚,這道香煎蓮藕餅的前身是一種在蓮藕泥裏加上足量的碎豬肉及碎蝦仁的吃食,是這種鄉下地方肯定吃不起的料理,所以唐珺瑤略做了修改,減少了豬肉的量,並改以調味料來代替蝦仁的鮮味,由於增加了蓮藕的用量,所以也帶來飽足感,一餐若吃上兩塊,就像飽餐一頓一般。

唐珺瑤賣煎餅賣出了興趣,想想公婆年紀雖然硬朗,但他們總會年老,她一個婦道人家要奉養他們並不容易,一直擺吃食攤不是辦法,若能存夠本錢,進城開間鋪子才是個活路。

只可惜在官道旁擺個小攤子容易,若要進城租鋪子,買器具、買桌椅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還是先穩妥些把吃食攤擴建才是。

所幸接了季家莊的生意,季東家說了,目前莊園內工人多,廚房光是正餐就快應付不來,無法供應午休茶食,所以莊園整建的這段時間,午休茶食都交給何家來辦。

雖然莊園整修擴建的工作不出兩個月就可以完成,但她算了算,只要不再出意外,這兩個月賺的銀子應該可以完成擴建吃食攤這個目標。

雖然還是夏日,但早晨還是帶著涼意的,在早晨洗切蓮藕是很辛苦的工作,唐珺瑤才剛洗了一半,婆母花氏便接過手了。

“珺瑤啊!你刀工好,負責切就好,洗蓮藕及削皮交給我。”

唐瑤瑤怎麽不知道這是婆母心疼她把手泡在冷水裏洗蓮藕才這麽說,所以不肯依她,兩人堅持了許久,還是花氏佯怒的瞪了一眼後,唐珺瑤才終於把手伸出水盆。

她十分感動地道∶“娘,我知道是你心疼我。”

“我當然心疼你,好好一個姑娘家嫁到我們家,也沒個夫君疼你,本來好好的過日子又被我那個不肖子害得陪我拋頭露面賣煎餅,那日還差點……”花氏想到這裏便悲從中來。

花氏懷大兒子時十分年輕,沒有做好孕期調養,別說自個兒的身子因為產子而體虛,孩子一生下來也病殃殃的,夫妻倆花了幾年調養好何禧川的身子,養病的期間舍不得罵、舍不得打,結果把這孩子給寵上了天。

而後,花氏再生育了何祈川,可能是生大兒子時畢竟傷了身子,何祈川一出世就帶著肺疾。

何祈川不僅知書達理,且侍奉父母至孝,只可惜身子一日比一日差,還未行冠禮就纏綿病榻,何家遍尋名醫幾乎耗盡了家產,最終才想到沖喜這個辦法,又想起何祈川小時曾訂過娃娃親。

一開始,他們以為唐家不肯嫁女才藉口要不少聘金,但他們一見唐珺瑤的模樣就覺得喜歡,又聽說她廚藝佳,更擅長調配養生茶飲,想著娶她進門至少能幫著照顧何祈川的身子,便依了唐家要的數,但後來才知道,唐家想著的根本是賣女兒……

唐珺瑤一聽婆母說心疼她,難免又想到自己未出嫁前的日子,祖父母重男輕女,加上母親生下她後不久便因病而逝,父親怎可能不再續弦?後母一進門很快就有喜了,隔年生下了弟弟,讓不受祖父母喜愛的她更是從此像被打入冷宮一般,所幸比鄰而居的季伯母見她可憐,常照顧她,更教會她廚藝。

那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光,師傅給了她不曾感受過的母愛,而寡居的師傅膝下唯一的兒子季大哥則給了她不曾感受過的親情。

可惜師傅早逝,唐珺瑤一直到嫁進何家,才又有了家人。

花氏想著想著,便停下手,連雙手浸泡在冷水中似乎也沒有感覺,“珺瑤啊,有時我跟你爹想著,如果當初沒有把你留在何家,硬是將你送回唐家去,你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

自從大伯把剩下的家產偷去賣了之後,唐珺瑤時不時會聽見公婆這麽感嘆,她知道那是公婆對她的愧疚,但她並不怪他們。

“娘,你知道我那無情的娘家,當初就是想收了聘金舉家遷往沒受戰事波及的地方,若因為祈川哥哥過世,爹娘退親要求退聘,我爹及後娘他們還是會想辦法把我再嫁給別人,可別人並不一定能像爹娘這樣將我視如己出啊!”

“可你這樣守了活寡也不好過,我聽說……你師傅當時有意把你許配給她的兒子,如果嫁給他,或許你的日子會……”

“我對季大哥只有兄妹之情,況且師傅直到過世也沒正式提過這事,娘,你別多心,我真的覺得在這個家待得很開心,若不是爹娘把我救出唐家,或許我下半輩子會有如生活在煉獄之中。”

“你們婆媳倆一大早的就自己來忙,也不喊我一聲。”

花氏還想再說什麽,正巧何昆也進了廚房,唐珺瑤也不想公婆一起感慨,所以轉移了話題。

“知道爹一起床聽見了肯定閑不住呢,就不費事去喊爹了。”

“你啊!明明是孝順不讓我多做事,還說得好像有多奴役我一樣。”

花氏見唐珺瑤的笑顏,總覺得不該再多提往事讓她傷心,當初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如今也無可改變,再提過去又有何用?

“知道你們翁媳感情跟父女一般,但有必要一大早的在我面前表演父慈子孝嗎?”

唐珺瑤見婆母不再提起往事,便上前撒嬌的抱住她的手臂說:“珺瑤也很孝順娘啊!”

“你啊,真是我生的就好了。”

唐珺瑤佯裝一臉受創的表情,手還撫在了心口,“珺瑤當自己是爹娘生的,難不成爹娘不是嗎?珺瑤心好痛啊!”

何昆上前輕敲了唐珺瑤的腦門一記,也被逗笑了,“好了!就你嘴甜!我有件正經事要跟你說。”

唐珺瑤一聽公爹有事要交代,放開了花氏正經起來,“爹吩咐吧。”

“季家莊的東家,我們的大恩人,需要你的手藝。”

“我的手藝?季家莊缺廚娘嗎?”

“倒也不是,只是聽張管事說東家夜裏常夢魘,不得安寢,所以一聽說你會調配養生荼飲,就交代我讓你每日幫忙準備一份給東家的午茶,希望能改善他這夢魘的毛病。”

唐珺瑤很感謝這位季東家,但除了上回對他匆匆一瞥,聽說他搬進季家莊後便很少出來,除非是視察莊園的時候,她一直無緣得見,可人家不但出手幫了她,還幫了何家多次、給了公爹工作,後又擡舉他成了工頭,連每日給工人們的午休茶食都是吃食攤最大的生意。

就這幾件事,她非得更用心調配養生茶飲,否則真該遭天打雷劈了。

“爹放心,我會辦好這事的。”

張士瑋輕敲季天佑的書房門,卻沒得到回應,他不解的推開門入內,就看見季天佑支手撐額,斜倚在躺椅上睡著了。

張士瑋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他不得不承認何家小媳婦真有一套,她每日送來的安神茶真的改善了東家的睡眠狀況,他不用問東家夜裏有沒有睡好,光是看這半個月來他眼下的烏青漸漸褪去,也知道安神茶很有功效。

季天佑因為夜裏睡得好,白日裏也淺眠,雖然沒被剛剛的敲門聲叫醒,但當張士瑋走到身邊時,他還是醒了過來。

一見是張士瑋,季天佑臉上毫無疲態,清醒道∶“士瑋,有什麽事嗎?”

“荷塢那些傾頹的竹籬、小屋全拆了,東家說要去看看完整的地貌,決定新的荷塢要怎麽修築,定了今日要看。”

張士瑋這麽一說季天佑才想起,立刻起身要出發。

張士瑋壓住了他的肩頭,讓他再坐回去,“東家別急,大東還在備馬,打理好會命人來請東家,我是先來提醒東家一聲的。”

“備馬?讓他待在馬房是屈就了。”

“莊園裏目前還找不到適合他的工作,他也不想閑著,你不讓他幫忙整修莊園,他就自己接了馬房的工作。”

“這個大東,以後莊園、荷塢整修完了,還怕沒有他可做的差事?”

“大概是看我及長泰都有事做,他不想就自己吃閑飯。”

“你去找個人到馬房工作,然後把大東調到我身邊先當侍從吧。”

“是!東家。”

張士瑋邊回答,還邊為季天佑倒了杯茶,那便是何家小媳婦所準備的安神茶。

一開始張士瑋向何家要求的是每日一份養生茶點,但何家小媳婦說了東家既然夜不安寢,那麽她希望東家暫時維持每日午睡才有足夠的睡眠,既然要午睡,就不要再吃些不好消化的點心,改而每日一早讓何昆來上工時順道送來安神茶,讓東家當水喝。

“這茶就算不論功效,當水喝也是好喝的。”季天佑喝了一口,由衷的說。

“何昆說,這百合安神茶裏頭加了藥材百合、紅棗、甘草、何首烏,再搭配了小麥及蓮子,可治心煩易躁、神志不寧、失眠多夢,還有清熱安神之效,而且藥性溫和不用擔心過量服用,所以可以當茶水喝。”

季天佑放下茶杯,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這茶真有功效,他夜裏夢魘的情況的確有了改善。

不過,他真的許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要做這茶飲不簡單吧!你讓何昆別一早忙著送茶,讓他把配方給你,你讓莊裏的仆使來做就好了。”

“這茶其實不難,將所有材料洗凈,先泡水將藥材泡軟,接著倒入壺中加水燒沸,再用文火慢熬,最後濾汁即可,但何家一早還要準備吃食攤的食材,這茶飲的確加重了何家的工作,本來我也讓何昆不用麻煩了,把配方及熬煮時間等等細節詳記下來,由我派仆使來準備即可,但何昆說他家兒媳婦不肯,還說這是她為了感謝東家才做的,一定要親手準備。”

“不過舉手之勞,何須她感恩至此?”

“東家,你覺得是舉手之勞,但對何家來說卻覺得是天大的恩惠,若你不讓何家繼續這麽做,他們只會覺得過意不去,你就放心接受吧!”

季天佑不願何家將他當恩公一般對待,但知道唯有如此何家才能安心,便依了他們。

此時,小廝來報馬已備妥,季天佑便領著張士瑋,前往荷塢視察。

季天佑領著張士瑋及趙東貴還未到荷塢,張士瑋便發現趙東貴涎著一張臉望著一個方向,張士瑋立刻意會,忍不住取笑他。

“大東,先辦正事,視察完荷塢再前往何家的吃食攤,讓你吃個痛快。”

趙東貴也沒想耽誤正事,只是他這鼻子就跟狗一樣靈,大老遠的就聞到吃食攤飄來的香味,想到上回吃的煎餅實在美味,忍不住肚子咕嚕嚕的叫起來,眼神也不自主地飄往吃食攤的方向。

季天佑這回離開莊園,雖然還沒開始辦正事,但看趙東貴口水都快滴下來的模樣,最後還是大發慈悲,“今天隨我出來沒能來得及吃點心,不如荷塢先不去,去何家吃食攤吧。”

“東家,我可以再等等的,東家先辦正事要緊。”

雖然趙東貴很懂分寸,但季天佑還是扯了韁繩調轉馬頭,率先往吃食攤去,“你可以等,但我可不想你肚子叫的聲音擾了我。”

趙東貴一聽,急忙捧住自己的肚子,暗罵自己不爭氣。

何家的吃食攤今日生意依然不錯,幾個客人吃了煎餅後,捧著茶碗在一旁喝茶,沒想到附近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哀嚎聲,攤子裏的花氏及唐珺瑤還有鄰近的人都被吸引了視線。

很快的,花氏便看見哀嚎聲的來源,那是被幾個兇神惡煞押著走來的何禧川。

花氏沒因為兒子的慘狀而心疼,她心想上回何禧川就玩過一次這把戲了,竟想用同樣的手法騙她第二次嗎?

押著何禧川前來的惡煞見吃食攤上的婦人並沒有對何禧川流露出擔憂的神情,以為是何禧川騙他,一揚腿就往他的膝窩踢去,讓何禧川撲跌在攤子前,花氏這才變了臉色。

惡煞極會察言觀色,這一看就明白何禧川沒敢騙他們。

“何禧川,你說的就是這裏?”

“對!就是這裏!這是我娘,我聽說吃食攤接了大生意,他們肯定有錢,我娘可以幫我還錢,就算不夠,你們還可以抓那年輕女人去青樓賣了抵債,你們看看她這模樣,進了青樓肯定是紅牌。”何禧川連忙解釋,還指著唐珺瑤給那些惡煞看。

“你這不肖子,這是人說的話嗎?”

花氏聽不下去,走上前對著何禧川就是一陣猛打,怎奈她手都打痛了,何禧川也不知悔改。

“娘!讓你們把她嫁給我你們不肯,這女人就是外人,養在我們何家就是白吃米糧,賣了她換銀子有什麽不對?”

“你同樣的把戲想要玩幾次?這回聰明多了,懂得跟人回來一起演,以為苦肉計比較有效是不是?我不會被你騙了。”

那惡煞頭子顯得不耐,上前朝著何禧川又是一踢,讓他跌在攤位上。

眼見事情鬧大,一旁的客人紛紛把茶碗交給唐珺瑤,付錢走人。

唐珺瑤不像上回那麽害怕,公婆是鐵了心要護她,大伯的詭計不會得逞。

“你們母子演什麽戲啊!總之我今天來一定得拿到銀子,拿不到銀子就拿人來抵,看你們是要絕子絕孫,還是交出媳婦給我帶走。”

何禧川被狠狠踢了一腳,險些倒在攤子上起不來,他對著花氏求饒,“娘,上回我不該騙你們,但這回是真的啊!你們不幫我還錢,也不讓他們帶走那女人,死的就是我了。”

“你要死就死到外頭去,要說吃白食的該是你,你長這麽大了,有為我們何家賺過一厘一毫嗎?現在能有這個吃食攤,靠的還不是珺瑤的手藝?”

“娘!銀子我們可以再賺,我死了,你就不傷心嗎?”

“你還要演戲騙我?”

“娘,這回是真的啊!”

那惡煞看出何禧川大概用同樣的手法騙過他爹娘,所以現在他娘並不相信他,也懶得多說,看那小媳婦標致得很,盤算著就算把何禧川打死也拿不回銀子,不如把這小媳婦抓去青樓賣了。

於是他讓人上前對何禧川又打又踹,終於讓花氏相信這回真是何禧川在外欠了錢,被押回來要錢了。

“好了,別打了!你們都是些什麽人,有這樣要債的嗎?”

“我們是賭場的人,何禧川在賭場借銀子全輸光了還不起,我們押他回來就是來要錢的。”

“賭場?”吃喝玩樂花天酒地也就罷了,兒子居然是把錢全輸在賭場裏,花氏恨鐵不成鋼,用不著那些惡煞打,她自己拿了扁擔出來,就往何禧川身上招呼。

“娘!你不幫我,怎麽還打我啊!”

“打你又怎樣?十賭九輸,你到底以為自己多有本事,才認為能從賭場贏到錢?”

“我一開始是贏了不少啊!”

“那都是騙你繼續賭下去的手法!你看過有誰在賭場贏了身家的嗎?”

惡煞不耐,上前抓住花氏手上的扁擔,“好了!別再演了,不還錢我就抓你兒媳婦抵帳。”

唐珺瑤不想被抓去抵帳,更不希望大伯被打出個萬一,那樣會讓公婆心疼,所以上前扶住了花氏,勸她不要動怒。“娘,銀子再賺就有了,我們把這些日子存下的銀子拿來幫大伯還債吧!”

“那些銀子是你打算擴建攤子,以便日後能進城租鋪子的資金啊!”

唐珺瑤當然心疼那些銀子,但難道真要見死不救嗎?

“我大伯究竟欠了你們多少銀子?”她知道婆母不好答應用她存下的銀子為大伯還債,所以她主動開口問對方。

那惡煞見這對婆媳好像真能還錢,立刻應了聲,“不多,就三十兩銀子而已。”

“三十兩?”唐珺瑤一聽臉色鐵青,三十兩那是多大的數目,她與婆母辛苦擺吃食攤賺了幾個月也不過存了幾兩銀子,是這半個多月來接了季家莊的生意才多賺了些,現在勉強也才湊足十兩。

光是十兩銀子就是一般人家幾個月的開銷了,而何禧川在賭場裏一輸就是三十兩?

“怎麽?剛才還說大話,現在銀子不夠,還不出來是不是?”

聽到這裏,花氏再不舍兒子也回身抱住了兒媳婦,高聲道∶“這個兒子我就當沒生過,你們要抓就抓他走吧,別抓我兒媳婦!”

惡煞頭子當然不可能放著眼前的肥肉不吃,去撿何禧川那個雞骨頭,他一個眼神,身後的人便沖上前,有人把花氏扒開,有人硬是扯著唐珺瑤。

就在花氏及唐珺瑤的哭喊聲中,整齊的馬蹄聲傳來,惡煞頭子剛一回頭就被跳下馬的趙東貴給一拳打飛。

花氏及唐珺瑤也發現了這個變故,唐珺瑤回頭望去,把馬上的人給看了清,那……那不是……

“季大哥?”

季天佑直到此時才把那個半個多月來只聽人說過、不曾見過的何家小媳婦給看了清,這一看,先是熟悉,後是驚艷,再是憤怒。與唐珺瑤多年未見,一開始季天佑並沒有立刻認出她來,只覺得她有些熟悉,直到她喊了他一聲“季大哥”,他才想起她。

當年他離開家從軍時,她還只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如今算算年紀,她應滿二十歲了,清麗的容貌依舊,還多了些韻味……

季天佑繼而看見那些惡煞還扣著她的手,想起剛剛他們遠遠聽見了有人要強搶何家小媳婦,本以為何禧川故技重施,如今看這模樣,這回竟不是演戲。

季天佑跳下馬,越過被趙東貴打倒在地的惡煞頭子,上前就給了抓著唐珺瑤的惡煞一拳,惡煞吃痛地撫著頰,季天佑順勢由他的手中拉回唐珺瑤的手牢牢握在手裏,還把唐珺瑤給護在身後。

趙東貴及張士瑋,立刻對上其他惡煞,將人痛打一頓。

惡煞頭子撫著傷處緩緩站起身,喝斥了季天佑一行人,“何禧川欠錢不還,我們來拿人天經地義,你們想管閑事,也別管到我頭上。”

“你們都說了欠錢的是何禧川,那拿無辜的女子是何意?”

“他沒錢,當然抓他家裏的女人還債。”

“何禧川欠的債,抓他媳婦都算缺德,更何況你們要抓的是他的弟媳,她可沒有必要替自己的大伯還債。”

惡煞頭子向來是抓人抵債不問缺不缺德的,今日當然也不會在乎,可是見這管閑事的三人大氣也不喘幾口就把他們一群人給打了,知道硬是要搶人也搶不成。

既然如此,就得從那老婆子下手了。

“餵!老婆子,你當真寧可看著兒子死也要護住你兒媳婦?別忘了,兒子是親人的,兒媳婦是外人啊!”

花氏從沒把唐珺瑤當外人,怎舍得拿她抵債,“對!我就要兒媳婦,不要兒子!要抓,你們抓我那個不肖子走吧!”

“娘!你神智不清了嗎?祈川已經死了,我是你唯一的兒子了。”

花氏的確說得毫不猶豫,但眾人都看得出她眼眶含淚,還是有著不忍,尤其是唐珺瑤,她明白公婆再疼她,都不可能真的不要大伯。

“等等,我們還有些銀子,你打死我大伯終究什麽也沒有,不如讓我們先還一部分,剩下的讓我們緩幾天,我們會湊足銀子還的。”

“就你們這個小攤子,三十兩得賺多久?不成!今天不是我們要了何禧川的命,就是你得跟我們走。”

何禧川立刻上前抱著花氏的大腿哭,也不知道這幾個多管閑事的是誰,他可不想死,絕不能被賭場的人抓回去,“娘!你真不管我的死活了嗎?你告訴弟妹,讓她去還債吧!”

季天佑明白就算今日賭場的人答應讓何家先還一部分,何禧川這死不悔改的個性,怕是哪日又不知惹來什麽麻煩,到時何家哪裏能再拿一次銀子出來?雖然何家兩老看來是護著兒媳的,但若像今日這樣,有歹人硬搶,下回他不在唐珺瑤身邊,又有什麽人能幫她?

最後,他下了決定,“還缺多少,我來還。”

“東家,這不行啊!”花氏知分寸,立刻拒絕。

唐珺瑤看著季天佑,不希望給他添麻煩,但又怕自己真被賣入青樓,開不開口都為難。

“何嬸放心,我不是白白幫你們還銀子的,我莊園裏的馬房缺人,我看何禧川他體格健壯,應該能進馬房工作,就讓他做工抵債吧!不過,在把銀子還完之前,他在我季家莊可是除了夥食及睡仆人房以外,什麽都得不到,這樣你們可同意?”

何禧川一聽當然不肯,馬房是多辛苦的工作啊!把唐珺瑤賣了,他什麽都不用做,而且憑她的姿色肯定不只賣三十兩,他還能有多的銀子花用,為什麽要去季家莊工作?

“不用你還,我們才不跟你借錢,我好歹也讀過幾年書,在馬房工作是下等人的差事。”

季天佑見此人冥頑不靈,也動了怒,“在我馬房工作的人,人人都高你不知幾等,他們自食其力,你呢,是害你們何家傾倒的蛀蟲!”

“你……你憑什麽這麽說我?”

“今天珺瑤我是護定了,若你不接受,就把你的命交給你的債主吧!”

聽季天佑喊唐珺瑤喊得親熱,何禧川恨不得嚷得所有人都聽見,“我說你怎麽多管閑事呢?原來是奸夫啊!唐珺瑤,當初我就說你守不了幾年寡,如今果然紅杏出墻,娘!這樣一個不貞的兒媳婦真比我這個兒子好嗎?”

季天佑怒火中燒,只需他一個眼神示意,張士瑋上前就招呼了何禧川好幾個耳光。

“把你的嘴放幹凈!”

這一回,花氏沒有心疼兒子受巴掌,因為唐珺瑤是怎樣的兒媳婦,她是看在眼裏的。

“東家,若你不怕我這個不肖子給你添麻煩,我便作主把他賣給季家莊,就簽死契,我不會管教孩子,讓東家你替我管教吧!”

季天佑見事情定了,便讓張士瑋領著賭場的人去領銀子,何禧川不管那些賭場惡煞,他現在更著急的是母親竟要把他賣了。

“何嬸,簽死契倒是不用,做到把銀子還清為止便可,至於添麻煩,這你不用擔心,我莊園裏的人都是軍旅出身,管理十分嚴格,若是何禧川不乖乖工作,怕是有苦頭吃了。”

季天佑要的不是何禧川的死契,何禧川若真能在季家莊被管教一陣子變了性子,那麽對何家是好事,他這個青梅竹馬的妹妹未來日子也會好過一些,若真改不了何禧川的惡性,那至少他也爭取到了時間,為唐珺瑤尋個更好的歸宿。

“娘,我不要去季家莊工作……”

這一回花氏毫不猶豫,想把何禧川巴著她的腿的手扯開,但何禧川的力氣大,花氏扯了幾次都不能如願,是趙東貴先由馬背鞍袋裏拿出繩子,上前把何禧川給扯開後,才把他的雙腕捆了起來。

“東家,我先把何禧川拉回莊園去,給他安排工作。”

“嗯,就交給你吧!”

連何禧川都被拉走,攤子前就安靜下來,花氏上前來回的看了季天佑及唐珺瑤幾眼,季天佑這才發現他還緊抓著唐珺瑤的手,立刻放了開來。

“我聽珺瑤喊東家‘季大哥’,莫非你們之前就認識?”

“珺瑤她是我娘的徒弟,我與珺瑤算是青梅竹馬。”

花氏聽了心裏便有了底,這就是珺瑤差點嫁了的夫婿啊!她之前見季天佑也沒敢怎麽打量,如今才多看他幾眼。這季東家生得高大英挺,容貌也俊,與珺瑤的確般配,她忍不住再次嘆息……若不是當年為了給祈川沖喜,或許這兩人真有可能成親也說不一定,也不會累得珺瑤入了他們何家吃苦。

“東家又幫了我們一回,這大恩大德叫我們何家上下該怎麽回報東家才好?”

季天佑本不要他們的回報,但回眸看見身旁的唐珺瑤,便想著為她謀劃。

“珺瑤陪伴我娘多年,比我這個兒子還孝順,一直到我娘過世前都是她照顧的,我很感謝她,若你們要回報我,就對她加倍的好,別再讓何禧川傷害她。”

花氏上前托起唐珺瑤的手,心疼地揉了又揉,“這事不用東家說,我們兩老也會保護她,我知道她是怎麽孝順季夫人的,畢竟她也十分孝順我們兩老。”

“那麽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花氏見唐珺瑤還一直看著季天佑,知道這兩人分離太久肯定有些話想說,於是轉身走回攤子前,把幾塊面糊下了鍋。“東家會帶著人過來,定是正好要過來吃煎餅的吧!我現在就煎幾塊讓珺瑤送去。珺瑤啊,你陪東家聊聊這些年來的事,不用急著回來,晚一些等你爹下工,再一起回家就好。”

“我知道了。”

季天佑的確有許多話要問唐珺瑤,也想立刻把她帶回季家莊去,但想著趙東貴還念著何家煎餅的滋味,便留下多等了一會兒,又把巡視的事交給其他人,等花氏把餅煎好,才帶著唐珺瑤一同回去季家莊。

兩人一騎步行在回季家莊的路上,生活在村子裏的人,每日討生活要緊,哪裏會拘那些小節,所以不像城裏人將男女大防看得重,季天佑牽著馬與唐珺瑤同行倒沒引起側目,只是,對於季天佑關註的視線還是不少。

季天佑為人神秘,村子裏的人沒少談論過他,但知道的實在不多,所以唐珺瑤才會不知道這季家莊的東家就是自己青梅竹馬的季大哥。

此時幾名女子提著提籃走過,看來像是相偕去菜園摘菜正準備回家做飯的,雖然村子不大,但唐珺瑤與這幾名女子並不相熟,因為偶爾在溪邊洗衣時,總會聽見她們道人長短,所以唐珺瑤並不想與她們深交。而這回,唐珺瑤發現她們因為季天佑而騷動,一個個眼波流轉的,滿滿都是對季天佑遮也遮不住的傾慕。

唉……唐珺瑤不禁同情起她們,如果季大哥還是過去那個季大哥的話……

季天佑也發現自己被打量了,誰讓那幾名女子毫不遮掩的發出驚呼聲,他的眼眸變得極為冷峻,周遭的氣氛頓時凝結,像是走進難以消融的寒冷冰窖。

幾名女子被嚇著了,雖然急急地離開,但唐珺瑤看得出來她們臉上的表情可不是懼怕,只是被冰山俊公子的氣勢給折服,避開了而已。

過去唐珺瑤就覺得季天佑生得劍眉朗目,十分英俊,如今他經歷了戰場上的磨練,更是渾身散發著一股英氣,雖不令人畏懼,但絕對奪人心魄。

唐珺瑤看著,對季天佑綻放一記笑靨。

季天佑方才還冷著的目光收起,薄唇微微勾出一抹笑意,“我兇著一張臉,你還能看著我笑?”

“季大哥忘了珺瑤可是從小就認識你的,怎麽不知道季大哥這個表情是用來嚇人的,不是真正的季大哥。”

“這張臉是嚇人,可從來嚇不著你。”

“誰叫我初見季大哥時,季大哥對我就是笑著的。”

那是許久、許久、許久之前的過去了,季天佑記起當時他在後院聽見女孩子的啜泣聲,攀上了圍墻,就看見躲在花架下哭泣的唐珺瑤,她說,今天是弟弟的洗三禮,沒有人記得她還沒吃飯。

唐珺瑤也同時想起那回的初見,由於是冬日,花架沒有太多的綠葉,她由稀疏的花架縫隙間看見了一個大哥哥趴在圍墻上,露齒的笑問她為什麽哭泣。

當她告訴他原因後,他翻過了圍墻,二話不說的把她舉起,讓她跨坐在圍墻上,才又翻過圍墻,接著將她抱下,便拉著她說要讓她飽餐一頓。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吃到師傅做的菜,也從此開啟了與季家的緣分,她因為在家裏不受待見,師傅也為她的處境心疼,所以以鄰居的身份上門,說與她有緣,想收她為徒。

當時她的祖父母、爹親及後娘一心都只在剛出生的弟弟身上,自然沒有多管她,這反而讓她過了好長一段舒心的日子。

季天佑雖不好明目張膽的盯著她看,但方才由惡煞手中拯救她時,還是將她的臉看清了。她和從前一樣有著一張小巧的臉蛋,肌膚或許不像過去養在深閨那般白皙,但反而透著健康的紅潤,那雙似星光的雙瞳依然清澈、依然不像其他女子畏畏縮縮,總是透出自信的光彩,唯有兩個地方變了……她的雙頰豐滿了些許,像成熟桃子般讓人垂涎欲滴,想咬上一口,還有那看來水嫩嫩的櫻桃小口,同樣精致的容貌會有如此的改變,是因為嫁做人婦後才有的韻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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