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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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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她看出他明白了,他一閃念間全明白過來了。

汽車在尖銳的呼嘯聲中剎車,把所有乘客往前甩。沃爾夫找回平衡後,動作敏捷地用左臂一把抱住比利,把男孩拉到他身邊。艾琳看見他的手伸進襯衣,然後掏出了那把刀子。

車停住了。

範德姆轉過頭來。艾琳看見,與此同時,他的手伸進了加拉比亞的側縫——當他看到後座上的情形時,手立刻僵住了。艾琳也轉過身來。

沃爾夫把刀子架在離比利喉頭柔嫩的皮膚只有幾英寸的地方。比利的眼睛因為恐懼而睜得大大的。範德姆看起來如遭雷擊。沃爾夫的嘴角露出一絲瘋狂的微笑。

“該死的。”沃爾夫說,“差點被你騙住了。”

他們沈默地盯著他。

“把那蠢帽子摘下來。”他對範德姆說。

範德姆除掉了頭巾。

“讓我猜猜。”沃爾夫說,“範德姆少校。”他似乎很享受這一刻,“我把你兒子帶著防身,這事辦得太對了。”

“都結束了,沃爾夫。”範德姆說,“有半支英國部隊在追你,你可以讓我活捉,或者讓他們把你殺了。”

“我不相信你說的是實話。”沃爾夫說,“你不會帶著部隊來找你兒子的,你會擔心那些傻小子把不該打死的人打死了。我想你的上級連你在哪裏都還不知道吧。”

艾琳覺得沃爾夫說的肯定沒錯,她的心被絕望攫住了。她完全不知道現在沃爾夫打算做什麽,但她確信範德姆輸掉了這場戰鬥。她看著範德姆,看到他眼裏寫滿挫敗。

沃爾夫說:“在他的加拉比亞下,範德姆少校穿著一條卡其褲子。在褲子的其中一個口袋裏,也可能是在腰帶上,你會找到一把槍。把它拿出來。”

艾琳把手伸進範德姆的加拉比亞側縫,在他口袋裏找到了槍。她想:沃爾夫怎麽會知道的?然後想到他是猜出來的。她把槍拿了出來。

她看著沃爾夫。他如果要把槍接過來,就必須放開比利,而如果他放開比利,哪怕只有一剎那,範德姆也會有所行動。

但沃爾夫已經想到了這一點。“從後面把槍打開,讓槍管指向前面。小心別無意間扣動扳機。”

她擺弄著那把槍。

沃爾夫說:“你也許會在轉輪旁邊找到一個搭扣。”

她找到了搭扣,打開了槍。

“把子彈取出來,扔到車子外面。”

她照辦了。

“把槍放在車廂地面上。”

她把槍放下。

沃爾夫看起來松了口氣。現在,他的刀子又成了唯一的武器了。他對範德姆說:“下車。”

範德姆坐著沒動。

“下去。”沃爾夫重覆道。他突然以精準的動作割了一下比利的耳垂。一滴血流了出來。

範德姆下了車。

沃爾夫對艾琳說:“到駕駛座上去。”

她爬過變速桿。

範德姆沒把車門關上。沃爾夫說:“關上門。”艾琳關上了門。範德姆站在車子旁邊,註視著車內。

“開車。”沃爾夫說。

車子之前熄火了。艾琳把車掛到空擋,擰了擰鑰匙。引擎發出噗噗的聲音,然後熄掉了。她希望車子發動不了。她又擰了一次鑰匙,還是沒發動起來。

沃爾夫說:“擰鑰匙的時候踩著油門。”

她按他說的做了。引擎點上了火,發出轟鳴。

“開車。”沃爾夫說。

她把車開動。

“快點。”

她換上一擋。

她往鏡子裏看了一眼,見到沃爾夫移走刀子,放開了比利。車後五十碼之外,範德姆站在沙漠公路上,夕陽襯托著他黑色的剪影。他一動不動。

艾琳說:“他沒有水!”

“不。”沃爾夫答道。

這時比利突然發了狂。

艾琳聽見他尖叫著:“你不能把他扔下!”她掉了個頭,已經顧不上看路面在哪裏了。比利已經像一只憤怒的野貓一樣跳到了沃爾夫身上,對他拳打腳踢;他語無倫次地喊著,臉上寫滿孩子氣的怒火,全身控制不住地抽動,像是歇斯底裏發作了一樣。沃爾夫本已經放松下來,以為危機已經結束,一時之間無力反抗。在有限的空間裏,比利離他又這麽近,他沒法揮拳打他,於是他擡起胳膊保護自己,把男孩推開。

艾琳回頭往路上看。她掉頭的時候車開始偏離公路,現在左側的前輪正在路邊的沙地上打滑。她拼命地轉著方向盤,但它似乎有著自己的意志一樣。她猛踩著剎車,車子的後輪開始往側面滑。太遲了,她看見前面的路上有一道深深的車轍。打滑的車子從側面撞上了車轍,那沖擊力仿佛要把她的骨架都撞散了。車子似乎彈了起來。有那麽一瞬間艾琳騰空離開了座位,當她掉下來時,她無意中踩到了油門。車子猛地往前沖出去,開始往另一側打滑。她眼角的餘光看到沃爾夫和比利正無助地被拋來拋去,仍然扭打在一起。車子沖出了路面,開到了軟沙地上。它突兀地放慢了速度,艾琳的額頭狠狠地撞到了方向盤邊緣。整輛車都在往側面傾斜,似乎飛了起來。她看見沙漠從她身旁逐漸遠去,意識到車子正在打滾。她想它大概會反反覆覆打好幾個滾。她往側面倒下時,抓住了方向盤和變速桿。車子並沒有底朝天,而是以側面著地停了下來,像一枚掉落的硬幣側插進沙地裏。她抓在手裏的變速桿已經掉了下來。她重重地跌在車門上,又撞到了頭。車子不動了。

她用手和膝蓋撐地爬了起來,手裏還抓著斷了的變速桿,往車後座上看了一眼。沃爾夫和比利摔下來時疊在了一起,沃爾夫在上面。她正往後看時,沃爾夫動了動。

她本希望他已經死了。

她一側膝蓋跪在車門上,另一側跪在窗戶上。她右側是垂直的車頂,左側是座位。她是從座位上部和車頂之間的空隙往後看的。

沃爾夫爬了起來。

比利似乎失去了意識。

沃爾夫踩在左後車門的內側,用力撞著車子的地板。車子晃了晃了。他又撞了一次:車子晃得更厲害了。他第三次嘗試時,車子翻了過來,四輪著地砸下來。艾琳頭暈眼花。她看見沃爾夫打開車門出去了。他站在外面,伏下身子,掏出了他的刀。她看見範德姆正在靠近。

她跪在座位上觀察著。直到她的頭不那麽暈眩了,她才能稍稍移動一下身體。她看見範德姆也像沃爾夫一樣伏低身子,蓄勢待發,雙手舉起作為保護。他面色發紅,氣喘籲籲,他之前跟在車後跑。他們轉著圈。沃爾夫微微有些一瘸一拐。太陽是一個巨大的橙色球體,懸在他們身後。

範德姆向前移動,然後又奇怪地遲疑了。沃爾夫拿著刀子發起進攻,但他被範德姆的遲疑嚇了一跳,刀子刺空了。範德姆出拳。沃爾夫猛地往後一仰。艾琳看見沃爾夫的鼻子在流血。

他們又一次面對著對方,像一對被圍起來的拳擊手。

範德姆再次向前撲過去。這一次沃爾夫往後閃開了。範德姆朝他踢了一腳,但沒夠著沃爾夫。沃爾夫用刀猛地一戳。艾琳看見刀子割破了範德姆的褲子,劃出一道血痕。沃爾夫又刺了一刀,但範德姆已經退開了。他的褲腿上出現一道深色的血漬。

艾琳看著比利。男孩閉著眼睛,軟綿綿地躺在車內的地上。艾琳吃力地爬到後座上,把他抱到座位上。她分不出他是死是活。她摸著他的臉。他沒反應。“比利,”她說,“哦,比利。”

她又往外看。範德姆單膝跪地。他的左臂軟軟地從肩上垂下來,上面全是血。他舉起右臂,做出一個防衛的姿勢。沃爾夫正在靠近他。

艾琳從車裏跳了出來。她手裏還握著那根斷了的變速桿。她看見沃爾夫往後揚起胳膊,準備再給範德姆劃上一刀。她在沙地上跌跌撞撞,向沃爾夫背後沖過去。沃爾夫的胳膊猛地朝範德姆揮過去。範德姆往側面一倒,躲過了這一擊。艾琳把變速桿在空中高高舉起,然後用盡全力沖著沃爾夫的後腦勺往下一掄。有那麽一會兒,他似乎只是靜靜地站著不動。

艾琳說:“哦,天哪。”

然後她又打了他一下。

她打了他第三下。

他倒了下來。

然後她扔掉變速桿,跪在範德姆身旁。

“幹得好!”他虛弱地說。

“你能站起來嗎?”

他一只手扶在她肩膀上,掙紮著站了起來。“沒有看起來那麽糟。”他說。

“讓我看看。”

“等一會兒,幫我個忙。”他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拉著沃爾夫的腿把他朝車子拖過去。艾琳抓著昏迷不醒的男人的手臂把他擡起來。把沃爾夫搬到車子旁邊後,範德姆把沃爾夫軟綿綿的胳膊擡起來,把他的手放在踏板上,手心朝下。然後他擡起腳,往他的手肘上用力一踩。沃爾夫的胳膊斷了。艾琳臉色刷白。範德姆說:“這是為了確保他醒過來時不會再搗亂。”

他探進車子後座,把一只手按在比利胸口。“他還活著。”他說,“謝天謝地。”

比利睜開了眼睛。

“都結束了。”範德姆說。

比利閉上了眼睛。

範德姆坐進車子前排。“變速桿哪裏去了?”他說。

“斷了。我就是用這個打他的。”

範德姆擰了擰鑰匙。汽車抽動了一下。“不錯,車子還掛在擋上。”他說。他踩下離合器,又擰了擰鑰匙,引擎發動起來了。他慢慢放開離合器,車子開始往前移動。他把引擎關掉。“車還能開。”他說,“太走運了。”

“我們拿沃爾夫怎麽辦?”

“把他放到後備箱。”

範德姆又看了下比利。他現在清醒過來了,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感覺怎麽樣,兒子?”範德姆說。

“對不起。”比利說,“但我實在忍不住想吐。”

範德姆看著艾琳。“得讓你來開車了。”他說。他的眼裏含著熱淚。

二十九

附近的飛機突然發出可怕的轟鳴聲。隆美爾擡頭瞥了一眼,看見英軍的轟炸機正從離得最近的那排山頭上起飛,低飛著逼近:士兵們把它們叫“黨代會”,因為它們飛行時陣列十分整齊,像戰前紐倫堡游行時展示的飛機一樣。“找掩護!”隆美爾喊道。他跑向一道戰壕,跳了進去。

噪聲太吵,倒像是寂靜一片。隆美爾閉著眼睛躺著。他的胃在疼。他們從德國派來了一個醫生,但隆美爾知道他唯一需要的藥是勝利。他的體重掉了不少,他的制服現在松垮垮地掛在他身上,他的領口看起來太大了。他的發際線迅速地後退,頭發開始變白。

今天是九月一日,一切都亂了套。之前看起來像是盟軍防線中最薄弱的部分,現在越看越像是一場埋伏。本該稀疏的雷區其實部署嚴密,腳下的流沙讓他們舉步維艱,而本該被輕易攻下的阿拉姆·哈爾法嶺防守十分森嚴。隆美爾的戰略錯了,他的情報錯了,他的間諜錯了。

轟炸機從頭上飛過。隆美爾爬出戰壕。他的副手和軍官們紛紛從隱蔽物下出來,再次圍在他身邊。他舉起他的望遠鏡遠眺沙漠。幾十輛裝甲車靜靜地停在沙漠裏,其中好些輛正燃燒著熊熊烈火。隆美爾想,如果敵人進攻,我們可以和他們作戰,但盟軍安營紮寨,按兵不動,逐個消滅德軍裝甲坦克,就像在桶裏抓魚一樣。

情況不妙。他的先鋒部隊離亞歷山大城只有十五英裏,但他們被困住了。十五英裏啊,他想。再前進十五英裏,埃及就是我的了。他看著身邊的軍官們。像往常一樣,他們的表情是他自己表情的倒影,他看著他們的臉,就看到了他們所看見的他。

那是一張被打敗了的臉。

他知道這是一場噩夢,但他沒法從夢中醒來。

牢房六英尺長,四英尺寬,其中一半被一張床占據。床下放著一個夜壺。墻壁是光滑的灰色石塊。一個小燈泡由一根電線吊著,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牢房的一頭是一扇門。另一頭是一扇小小的方形窗戶,開在比眼睛略高的位置,透過窗戶他能看見明亮的藍天。

在夢裏,他想:我要快點醒來,然後就沒事了。我會醒過來,會有一個美麗的女人躺在我身旁,身下是絲質的床單。我會撫摸她的乳房——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欲火焚身——然後她會醒過來,吻我,我們會喝香檳……但他沒法繼續想象下去,他又回到了關於牢房的夢裏。附近的某個地方有人有節奏地敲著一個低音鼓,外面的士兵正踩著鼓點踏步。這鼓聲太可怕,太可怕了,嘭嘭,嘭嘭,梆梆,鼓點,士兵,近在眼前的牢房的灰墻,遙遠的誘人的藍天,他太害怕,太恐慌,只好強迫自己睜開眼睛,他醒了過來。

他環視四周,迷惑不解。他醒了,醒得很徹底,毫無疑問,夢已經結束了,但他還在一間牢房裏。六英尺長,四英尺寬,其中一半被一張床占據。他從床上起來,往床下看了看。那裏有一個夜壺。

他站了起來。然後他安靜而鎮定地開始把自己的頭往墻上撞。

耶路撒冷,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四日

親愛的艾琳:

我今天去了西墻,它也被叫作哭墻。我和其他很多猶太人一起站在它前面,禱告。我寫了一張祈願紙條,把它塞進墻上的一條縫裏。願上帝答應我的請求。

耶路撒冷真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當然我過得並不舒適。我和其他五個男人住在一個小房間裏,睡在地板上的床墊上。有時我有一點兒活要幹,在一個作坊裏打掃,而我的一個室友,一個年輕人,在那裏幫木匠搬木頭。我很窮,像以往一樣,但現在我貧窮地生活在耶路撒冷,也比富裕地生活在埃及要好。

我坐在一輛英軍卡車裏穿越了沙漠。他們問我如果他們沒有讓我搭便車,我會怎麽辦。當我說我會走路時,我相信他們覺得我瘋了。但這是我做過的最理智的事了。

我必須告訴你,我快死了。即使我請得起醫生,我的病也治不好了,我只剩下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可活了。不要傷心。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麽幸福過。

我該告訴你我在祈願紙條上寫了什麽。我請求上帝賜給我的女兒艾琳幸福。我相信他會的。

永別了,

你的父親。

煙熏火腿被切成紙一樣的薄片,卷成精致的圓筒。面包卷是自家烤的,那天早上新鮮出爐。玻璃罐子裏盛著土豆沙拉,是用真正的蛋黃醬加上爽脆的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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