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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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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瀟看向那人,只見他面色微黑,年齡比丁學之還要稍大一些,垂手站在那裏,面上微露詢問之色。一身衣服竟有七八個補丁,內裏棉絮早已不再飽滿,但卻是幹凈利落,並無骯臟邋遢之感。頭發只是用一根竹筷簡單盤紮起,卻甚是齊整,並不淩亂。像是一個下人,卻一點也不怵丁學之,且有一股傲氣。像是個外門弟子,卻又不似習武之人。

丁學之仿佛沒有看到此人一般,把頭扭向一邊去。張瀟放下手中饅頭,站起拱手道:“在下正是,不知閣下有何指教?”那人又道:“你是五代弟子?”張瀟道:“在下是四代弟子,姓張名瀟。”那人“哦”了一聲道:“那你是張隨的師弟?”張瀟笑著點點頭,那人卻不說話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張瀟大惑不解,扭頭向丁學之道:“丁大哥,這人是……”丁學之道:“你先吃。”按張瀟坐下。這時丁紫瑤從外面走進,看二人在此,面露微笑走來。張瀟正想站起相迎,丁學之又按了一下他肩膀道:“別客氣了,你就快吃吧!”

丁紫瑤走到二人身旁道:“我問了幾個弟子,都說你們往這裏來了。”丁學之道:“猜也能猜到了,何必問?”丁紫瑤哼了一聲,又道:“接下來這幾天,咱們可得好好玩玩。”丁學之嘆口氣道:“反正不能打獵了,咱們這也沒什麽名勝……”丁紫瑤搶道:“你是不是想讓張瀟陪你練拳啊?上回”言下甚多不允之意。

張瀟想起鄭遠山臨死前交代的事情,假作無意般說道:“我聽說滄州西面有好玩的。”丁氏兄妹一楞,膳房中頓時安靜下來。張瀟不知這句話觸動了什麽玄機,只聽丁紫瑤說道:“誰告訴你的?”張瀟不願透露鄭遠山身份,道:“我下山之前,聽隨師兄說的。”丁氏兄妹恍然大悟,一齊笑道:“原來是他!怪不得!”張瀟奇道:“怎麽?”丁學之道:“說出來你不要吃驚,滄州西邊是座大墳場,全城的人離世後都葬在那裏。”張瀟驚呼道:“什麽!”丁學之道:“叫你不要吃驚嘛!除非是祭祀或者喪葬,一般沒有人往返城西。但張隨我知道,他這人就喜歡開玩笑,他說這話,也是本性使然。”張瀟不說話,心頭疑惑更重:莫非張玉霆果然死於他人之手?想到這裏,胃口全失,勉強喝了兩口湯,再也吃不下了。

丁紫瑤道:“你臉色怎麽這麽差?”話音裏滿是關心。張瀟勉強笑道:“不妨事。”丁紫瑤嗔怪道:“這廚子手藝不行,明天把他換了!”張瀟忙道:“不是飯菜的問題,是小弟一路遠來,有些累了。”丁紫瑤略略沈吟,點頭道:“不錯,一定是累了。”

丁氏兄妹引張瀟到了廂房。丁紫瑤親手點了一炷檀香,丁學之道:“今日正月十五,在我們滄州,每年的正月十五夜裏都會有一場擂臺比武,所有人都可參加,不知張兄可有興趣?”張瀟笑道:“好啊,到時我去看看。”丁紫瑤在一旁道:“只看看可不行,你還得上場奪冠!現在先好好休息吧。”拉著丁學之一起出去了。

張瀟看他們將門關上,按首陽派秘傳養氣之姿慢慢躺在床上,心道:“不想才到滄州沒兩個時辰,就有這麽多怪事!”首陽派諸多養氣、活血、疏通經脈的站姿、坐姿、睡姿甚是奇妙,張瀟只覺呼吸順暢、靈臺澄澈、全身受用,腦子也好用多了。他在心中慢慢梳理道:“首先,是我祖父張玉霆的死因,城西墳場有何秘密?鄭遠山說‘有一間’,卻是有一間什麽?還有那丁鈺,算起來今年不過五十歲,正當盛年,為何呈現出一派暮氣?剛才在膳房見到的那人,究竟是什麽身份?等下見了他兄妹倆可得好好問問。”

張瀟從懷中摸出那支黃銅打制的蓮花,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腦中繼續想著這些懸而未解的疑惑。忽然,撫在蓮花上的右手不知觸動了什麽機關,手中的銅蓮突然綻放,從花心疾射出一股強勁的氣流。張瀟只覺下巴一涼,好似被鋼針刺中,渾身一激靈坐了起來,左手撫向下巴。

原來這銅蓮竟內藏厲害機關。張瀟仔細觀察,只見花瓣大綻,露出花心,花心正中亦同蓮花一般有一圈八個小孔,想來其中一個小孔下藏著機括。張瀟滿頭冷汗,這蓮花打造得玲瓏可愛,惹人不住****若是其中有毒霧或是長針,自己這條命便搭在了這裏。

張瀟將這銅蓮翻來覆去地查看,指尖觸到一片花萼,那蓮花又合上了。張瀟心中一動:莫非機關便在這片花萼上?將手攏在花瓣之前,又觸了那花萼一下,只見蓮花驟然綻放,手心一涼,一股氣流射到自己手掌。

張瀟心中不知為何一陣顫動,連忙壓了下去。將蓮花藏會懷中,打定主意道:“城西我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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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瀟身處異鄉,不敢放松警惕,小睡一會便即醒轉。看看屋角沙漏,不過申時三刻。張瀟翻身坐起,伸了個懶腰,精神一振,推門走了出去。

繞到中午所見的那片空場之上,只見丁學之脫了厚衣,只穿一件薄薄的單褂,正和三名弟子過招。那三名弟子聯手才勉強和丁學之戰個旗鼓相當,甚是吃力。丁學之邊拆邊大聲道:“左腳!左腳!”、“註意你的手型!”、“快一點!再快一點!”一名弟子看到張瀟走近,略一分神,丁學之一拳搗中他胸口,那弟子“哎喲”一聲,向後倒去。

丁學之似是察覺了什麽,回頭一看,正見張瀟,忙笑道:“張兄,見笑了。”張瀟亦笑道:“過年時節也不忘辛勤指導,你這少門主做的實在稱職。”丁學之道:“這一過年,大部分弟子都回家省親去了,只有幾名新來的弟子需要多練,才留在這裏。怎麽,咱倆再來過過?”張瀟也不推辭,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滄州臨近東海,向有桃符之風。桃可驅邪,因此家家戶戶必有桃木板、桃木劍、桃木掃帚、桃木人偶,每年春節必以新換舊。宋人王安石詩雲:“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便是言此。張瀟去到門邊取了一柄新制桃木劍,脫去外衣,只留一件布衫,站到場中,同丁學之對面而立。這時天已蒙蒙黑了,早有人點了蠟燭火把。

丁紫瑤這時來到場邊,見二人勢欲交手,忙開口正要說話,一只大手身過來捂住了她的嘴巴,卻正是丁鈺。丁鈺看向場中,低聲道:“莫吵,看。”奇怪的是,丁紫瑤見到父親不但不親昵,反而向一邊走出了幾步,好像在鬧什麽別扭。

丁家不多的幾名弟子已讓到場邊。丁學之雙腿如山,盤穩地面,張瀟左手捏了劍訣,右手桃木劍劍尖垂地,道:“丁兄手下留情。”丁學之道:“好說。”二人對立片刻,丁學之猝然而動,腳下斜跨兩步,手中連出三招。張瀟心知這是虛招,手腳不動,眼光卻時刻不曾離開丁學之。丁學之起手招式堪堪使畢,左手一爪抓向張瀟肩頭。

張瀟手腳依然不動,好似凍僵了一般,身形卻忽地向左橫挪一尺,丁學之便抓了個空。張瀟已讓罷兩招,盡了客人之分,低喝一聲,動如脫兔,腳下踩龍蛇之形,手中木劍快如閃電,一連向丁學之攻出十七劍,隱隱帶起風雷之聲。

丁學之只覺面前一閃,好似一叢水晶向自己傾倒過來一般,看不清楚來勢,向後一跳,躲開這波攻擊。張瀟一擊未中,卻是搶回先手,手中木劍斜斜劃出,直指丁學之面門。這一劍卻不似剛才連攻十七劍那樣密如風雨,丁學之向後避開,便是等此刻張瀟一劍跟來、有跡可循之時,身子一矮,右手順著劍身自下而上攻去。張瀟不慌不忙,輕輕將手中木劍倒轉,劍柄向前下方,對準了丁學之掌心,登時讓他來勢一滯。

丁鈺低聲道:“有快有慢,以靜制動,深得劍法之妙。”卻沒人理會他的話,所有人的註意力,都被場中二人吸引去。張瀟自中午面對面領教了鷹爪力的可怕之後,此時似乎更加得心應手,有攻有防,從從容容地將丁學之擋在二尺之外。又過一會兒,丁學之漸露焦灼之態,一味搶攻,招式越來越快。

丁紫瑤看哥哥攻勢淩厲,心下為張瀟擔憂,不禁向父親看去,只見丁鈺也是眉頭緊皺,欲言又止,不由暗道:“張瀟這下子敗定了!”芳心亂撞,忽然想到:“我剛才來這裏,就是要叫大家吃飯的啊!現在也可以借著開飯的名義讓他們罷鬥!”想到這裏,張口道:“開……”

剛說出一個“開”字,只聽場中一聲長嘯,將她後半句話生生壓了下去。丁紫瑤只見灰暗的天幕之下,院中的火光之中,一道人影忽地沖天而起,躍起幾達三尺,正是張瀟。張瀟雖在空中,身形不滯,一個流暢的回旋,木劍順勢連劃十數道劍影,罩住身下丁學之全身要害。丁學之心知張瀟自上而下,占盡優勢,不能正面硬抗,就地一滾,躲了開去,待其站起準備迎敵之時,張瀟手中木劍已如影隨形般跟來,直刺咽喉。

丁學之中午便是敗在這一劍之下,印象猶自深刻。中午尚還有力抵擋,而此時他剛起身,還沒來得及出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劍刺來,竟是沒有停止之態。張瀟手中雖是木劍,但刺在要害之處,仍是可傷人命。丁紫瑤不想場中形勢急轉,瞪大了眼睛,擡手捂住小口,丁鈺身形如電,暴射向二人所站之處,終是晚了一分。

丁學之腦袋完全僵住,正在發楞,張瀟卻“啊”地一聲摔進他懷中,丁學之下意識地一把抱住。丁鈺此刻正好來到二人面前,張瀟笑道:“小弟根基不牢,腳下滑了一下。”站直身子又對丁鈺一躬道:“多勞門主出手,慚愧慚愧。”這時丁紫瑤一聲驚呼方才出口。

丁學之、丁鈺均知張瀟是有意相讓,心下感激。丁鈺挽起二人手臂,大聲道:“走,我們吃飯去!”張瀟將手中木劍遞與一名弟子,心道:“這位丁門主果然是身子虛了,若是我爹,或是大師兄,或是隨師兄,剛才定可把我攔下。”

(本節名為“未解”,有多重含義。一是指張瀟心中諸多懸疑,須待到當夜三更才能顯出端倪;二是指文章末尾,丁鈺並未解開乃子之危。而張玉霆到底因何而死?膳房那人究竟是何身份?滄州城西到底有一間什麽?請靜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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