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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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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抱著驚魂未定的少女一步一步向畫舍走去,步伐穩健而緩慢。

春日和煦的陽光灑落男人周身,暈染出一個挺拔俊朗的輪廓。

他目視前方,面容隱匿在逆光之中,叫人看不真切。

少女楞楞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倚著他寬闊溫暖的胸膛,任由自己慢慢沈溺,不再去理會楚大人的警告,不再去顧及對範中的承諾......

如果時間能在此刻靜止,那該多好!

若時光停留在此刻,只剩下他們兩個,沒有生離與死別,沒有誤會與欺瞞,一切就如頭頂的陽光,美好得讓人沈淪,那該多好!

然而,再遠的路途也有終點。

楚槐卿將少女放在床榻上,動作輕柔,眉眼如畫。

“你怎知我在柴房?”

少女理了理淩亂的衣衫和早已散落的發髻,垂眸問道。

“畫院有我的眼線。”男人瞟她一眼,如實答道。

松釀一怔,不知道他所謂的眼線是用來監視誰的。不過此次若非這個眼線,她怕是已經慘遭陳家好的毒手。

“替我謝謝他。”

“謝我就行,拿人錢財□□,他不過是聽命行事。”

少女默了默,故意無視掉男人投來的揶揄目光,煞風景道:“花了多少,我還給你。”

“救命之恩,你覺得多少銀子可以還?”

男人眸光流轉,好整以暇地望著少女那雙澄澈得不染一絲塵埃的眸子。

“......”

汴京城最近出了件大事!

禮部侍郎樊家和太常寺卿陳家相繼因為貪汙受賄和草菅人命被抄了家,舉家流放至嶺南。

樊家一倒,樊皓軒便沒了倚仗。因其常年作惡在外,仇家找上門,竟將好好一個人楞生生打死了!

然而這仇家是誰,至今仍未可知。

百姓們一陣拍手叫好,感慨老天有眼,終於除了這個禍害。

而太常寺卿之子陳家好不知是何原因,突然間失了心瘋。整個人神志不清,堪比稚童,舉止怪異。

街談巷議,傳說這陳家好因作惡多端,被惡鬼纏身,所以迷了心智。

大人們紛紛以他為反面教材告誡自家孩子,勿以惡小而為之,不然就會被惡鬼找上門。

一時間,汴京少了兩大禍害,百姓們揚眉吐氣,好不開懷!

松釀望著那個正被孩童欺辱戲弄、乞丐般的男子,輕輕嘆了口氣。

陳家沒落,據說是因為陳家好得罪了某位大官,陳家宗族因此將其逐出了家門。

往日囂張跋扈的紈絝弟子一夕間成了無家可歸、任人欺辱的傻子,也算是罪有應得。

“別鬧他了,他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松釀朝那些孩童招招手,一人塞了一枚銅板,才將他們打發走。

抱頭蹲在地上的男人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難聞的惡臭,正傻乎乎地盯著眼前這個漂亮的人兒。

“姐姐好漂亮,姐姐給飯吃!”

松釀輕蹙眉頭,對於陳家好如今這幅模樣多少有些不忍。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上前一步,彎腰將手中的糖葫蘆遞了過去,語氣輕緩:“吃吧。”

地上之人眼前一亮,猛地伸手將糖葫蘆奪了過去,急切切咬一口,笑得滿足而燦爛。

“好吃!好好吃!”

“慢慢吃......”

少女眉眼溫和,看著眼前狼吞虎咽之人,微笑叮囑道。

渾身臟兮兮的男人吃得正盡興,卻突然身子一直,丟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糖葫蘆,望向少女身後,瞳孔驟縮,慌亂抱頭閃避。

“別過來,別過來,不是我!不是我害你的......是樊皓軒,是樊皓軒,是他讓我找人將你推入水中,你要找就去找他,去找他!去找他!”

“你說什麽!”

松釀猛地蹲下身,揪住陳家好的衣領,高聲質問。

師傅的死竟然是樊皓軒幹的!可為何楚尚書會說,是他為了逼她離開楚槐卿才痛下的殺手?!

一時間,她封閉依舊的心門因這句瘋癲之語裂開一道縫隙,陽光射入。少女蜷縮在黑暗中的另一個自己正在慢慢覆蘇。

“你再說一遍!是誰?是誰?是誰叫你把範寬推入水中的!你說!說啊!”

少女激動地叫嚷著,搖著陳家好的肩,完全沒有在意到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然而不管少女如何追問,男人卻始終仿若未聞,目光呆滯,只是一個勁喃喃道:“去找他......去找他......”

松釀扶額,只覺一陣頭暈目眩。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到底誰才是殺死師傅的罪魁禍首?

如若真是樊皓軒,不是楚尚書,那她與楚槐卿之間......

少女緩緩站起身,望著跌坐在地上的癡兒,想起前幾日男人問她的問題。

“救命之恩,你覺得多少銀子可以還?”

她不是不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可她給不起!

可如今,若陳家好所言是真,她還有什麽理由拒絕?可一個癡兒的話又有幾分可信度?

“姑娘!姑娘!有人找你!”小廝忽然匆匆來報。

松釀垂眸望了眼癱坐在地上的陳家好,無奈地嘆了口氣,指著他對小廝吩咐道:

“把他帶回酒樓好好安置,順便給他洗個澡,換身衣服。”

小廝瞟了眼地上臟兮兮的癡兒,心不甘情不願地癟癟嘴。

“姑娘,他當初那麽對你,你怎麽還——!”

小廝瞪了一眼陳家好,眼底滿是厭惡,氣得說不出後面的話。

松釀輕笑,“你怎麽比我還生氣,他如今這般可憐,也有一部分我的原因。再說眼下,我尚有些事情要向他求證,你且好生照看著,可別讓他有什麽閃失。”

“他這般癡傻,能求證什麽!”小廝抱怨道。

“啰嗦什麽,叫你去就去!”

松釀有些不耐,朝小廝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聽令行事。

小廝這才忍著嫌惡將陳家好從地上扶起,嘴裏好聲哄騙著,陳家好才乖乖跟著他離去。

松釀匆匆趕回酒樓,不知找自己的是何人。

她剛到酒樓雅間,便聞見上好的薔薇香,這種香多為豪門貴女使用,平民百姓根本無力承擔。

松釀猜到了來人,不由肅然起敬,下意識擡頭挺胸,不讓自己看上去失了架勢。

“你來了。”

梨花木桌前,一個秾艷端莊的女子正低頭品茗,動作優雅,渾身散發著高門千金的優容。

“請坐!”

女子朝松釀擡手,示意她不要客氣,安心就座。

松釀微微一笑,施施然在桌前坐下,只覺這韓姑娘倒是一如既往,禮節周全得讓人無話可說。

“韓姑娘找我有事?”不過她一向直來直往,不喜彎彎繞繞。

“你還是這般......開門見山......”

韓景天捂嘴輕笑,語氣裏帶著些許揶揄。

松釀見她態度可親,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倒也放松了警惕,笑道:“我向來如此,讓韓姑娘見笑了。”

韓景天望著面前的少女,眸光沈了沈,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喃喃道:“可即便如此,你還是贏得了他的心。”

松釀一怔,嘴角的笑僵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四下靜默,直到韓景天繼續訴說道:

“我乃當今太傅之嫡女,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對打理內宅之事更是信手拈來,明明我才是他妻子的最佳人選......

你一個個區區商女,除了繪畫無一不通,行事更是粗鄙莽撞,可偏偏他就是忘不掉你。

三年過去,我本以為時間能沖淡一切,可他始終不願娶我,他不說,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等你......

如今,你回來了,他整個心都系在你身上。我曾以為,這世間之事,只要努力,都能達成,可情之一事似乎不在此列,我輸了,我承認。”

少女幽怨的嗓音如裊裊沈香,縈繞在松釀耳畔。

“感情之事,從來沒有輸贏,你未曾輸過,我亦未曾贏過。”

韓景天扭過頭,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再次回眸之際,面容已恢覆了平靜,只是眼尾還有些許紅暈。

“不重要了,我就要成親了。”

松釀掀起眼皮,心潮激蕩,眉眼間是難掩的吃驚!

“別擔心,對象不是你的心上人,是大理寺卿。”

松釀面色一窘,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過,韓景天未來的夫婿竟然是大理寺卿,倒是讓人意外!

“你們二人是如何認識的?”松釀眨巴眨巴眼,好奇問道。

韓景天唇邊牽起一抹笑,憶起二人初見時的驚鴻一瞥。

他應邀前來參加父親的大壽,卻因迷路誤入了後花園,彼時她正倚欄賞花。

翩翩少年踏花而來,美不勝收。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匯,剎那間激起萬丈巨浪。

她大驚,趕忙起身回避,焦急得差點跑掉鞋襪。此生第一次,她如此狼狽,如此慌亂,如此......心動!

“那你和槐卿是如何認識的?”

韓景天回過神,不答反問,眉眼間俱是喜色。

松釀見她這幅嬌俏的模樣,知她必是覓得了佳偶良婿,打心眼裏替她高興,同時也暗自松了一口氣。

本來她對韓景天就無敵意,反而很欽佩她的才華和見識,現如今兩人不再是情敵,倒也可以說說心裏話。

“我和他的相遇,得從一副假畫說起......”

講的人認真,聽的人專註,沈香繚繞,滿是馨香。

“沒想到槐卿還有這麽小肚雞腸的一面......難以想象!”韓景天笑道。

“最開始我看他可不順眼了,打死也不想和他有什麽交集,他這個人驕傲又自大,毒舌還小氣......

可是相處久了,卻發現他驕傲卻不狂妄,毒舌卻還是會照顧他人感受......也不知從何開始,我們兩個竟然把彼此放在了心上。”

少女眉眼低垂,陷入往事之中,眸中隱隱閃爍著璀璨的光輝,叫人看得移不開眼。

“這就叫不打不相識。”

韓景天回望一眼屏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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