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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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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釀沈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並未註意到韓景天的小動作。

“那你為何三年前突然離開?”

韓景天趁機追問,手指下意識收緊,喉嚨一陣幹澀。

松釀再次陷入沈默,眼中的光輝漸漸消散,如夢似幻,泡影般不見了蹤跡。

“恕我不能直言相告。”

韓景天理解地點點頭,不再追問,反而握住松釀的手,為她打氣道:

“不管你是因何離開,既然再次回來,就請珍惜愛你的人,畢竟不是所有的前緣,都能再續。”

說罷,她朝松釀努了努嘴,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往屏風之後看。

松釀輕蹙眉頭,下意識猜到了那人是誰,可又不敢確認,一顆心瞬間七上八下。

韓景天知趣地起身告辭,望著屏風後那道郎朗如玉的身影,調笑道:“我就不在這裏,打擾某人再續前緣了!”

她前腳剛走,屏風之後那人便緩緩踱步而出。

少年一襲墨色長衫,周身羅綺,飄逸俊朗,仿若仙人。

“你怎麽在這?!”

松釀瞪大雙眼,雙手下意識攪在一處,面露窘迫。

男人淡淡掃她一眼,緩緩走近,施施然在少女面前坐下,神態自若。

“此處是酒樓,我在此處,有何問題?”

松釀見他避重就輕,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便也不再深究。只是想起自己剛剛所言被他悉數聽了去,面皮一陣微熱。

“你剛剛所說,可是真的?”

男人端起天青色茶盞,抵在唇邊,掀了掀眼簾,徑直望向少女。

松釀一楞,脫口而出:“你說的哪句?”

“你說......你把我放在了心上......”男人垂下眼簾,低頭品茗,用喝茶掩飾著內心的忐忑。

松釀沈默地低下頭,不知該作何回答。

曾經她以為師傅之死是楚尚書所為,便覺得此生與他的緣分走到了盡頭。

可如今,真相似乎並非如此,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心墻瞬間轟然倒塌,再也無法麻痹自己。

可事實到底如何,仍尚未可知。

她當然希冀幕後真兇不是楚尚書,可又不敢抱太大希望,生怕到最後,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原諒我現在不能給你答案。”

楚槐卿凝視著少女柔和的面容,目光帶著隱隱的期待,追問:“那要等到何時?”

少女閉了閉眼,深呼一口氣,幽幽道:“也許明天,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一輩子。”

楚槐卿盯著杯中浮浮沈沈的嫩葉,眸光幽黑,若有所思。

就在松釀以為他會拒絕時,少年流水濺玉的嗓音在耳畔緩緩流淌。

“知道了。”

少女微蹙眉頭,好奇地朝男人望去。知道了是何意?

“不過在你給我答案之前,不許嫁於任何人,包括範中!”

少女望了眼面前之人,不假思索道:“好!”

自從樊皓軒和陳家好被逐出了畫院,松釀過得不可謂不一帆風順。

憑借著《清明上河圖》,張擇端也被破格招入畫院,師徒二人總算實現了曾經的心願。

與此同時,朝堂之上,也多了一位自金陵而來的官員,名為蔡京。

此人精通書畫,頗得官家青睞,從一個小小的學士承旨一躍成為尚書左丞,官階僅次於楚槐卿。

對於蔡京的擢升,不得不提及官家的貼身太監——童貫,若非他大力舉薦,蔡京怎可輕易入官家的眼。

楚槐卿對於官家此舉心中不滿,但礙於輿論又不好反對。

最近,民間有風言風語,說他們楚家的榮耀過甚,說陛下沒有半分治國之才,凡事都要倚仗他。

說他越俎代庖,不甘居於人下,恐有自立門戶之野心。

他聽聞這些無稽之談,料想必定是有人嫉妒他深得官家信賴,所以使此離間計,好叫官家對他有所忌憚。

對此,他只想用張老的名言回懟: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

雖然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人言可畏,人心經不起半點猜疑。

官家多少受到了流言的影響,雖然根本不相信所謂的造反之言,但還是暗中在他身邊安插了新人,慢慢蠶食著他的勢力。

對此,他心知肚明,雖然心中有些膈應,但卻無從辯白。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松釀身處畫院,對朝堂之事也略有耳聞,彼時她才知道,伴君如伴虎,果真不假。

楚槐卿是為官家擋過刀劍的生死之交,可救命之恩卻也抵不過世人的議論、人心的猜忌。

“據說,這楚相最近頻繁出入樞密院,還多次與申王殿下私下會面,看來這官家危矣。”

“胡說八道什麽!楚相曾舍命搭救過陛下,怎會聯合申王謀反!”

少女氣得面頰鼓起,柳眉一豎,厲聲呵斥道。

竊竊私語的兩個學子見她這般模樣,也知她與楚相關系匪淺,趕忙閉上嘴,匆匆離去。

“別生氣了,他們又不知道事實。”張擇端勸道。

少女平覆了一下心緒,緊抿著唇,小臉皺成一團,語氣難掩怒意。

“他為了天下百姓殫精竭慮,整日坐在案幾前批改公文,得到的卻是世人的猜忌,你說可不可笑!”

張擇端拍拍少女的肩,安撫道:“百姓會知道,誰才是真心為他們好的人。”

繼而,他又皺眉補充道:

“不過蔡京這人心機深沈,在金陵時我就被他欺騙過。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遇見了一個知音嗎?那個人就便是蔡京。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為人,還以為他是真心賞識我。後來我偶然得知,他只是想利用我的畫去巴結朝廷來的大官,好為自己謀個好出路。

現在我知道,他當時費勁巴結的就是官家身邊的紅人,所以短短數月,他就擢升到了左丞,你告訴楚家郎君,要小心此人。”

松釀緊鎖眉頭,思及楚槐卿當下的處境,一時間宛若熱鍋上的螞蟻,想為他做些什麽,卻不知從何下手。

“那該怎麽辦?明刀易躲,暗箭難防,這種小人最善使陰謀詭計,他一個人如何應對得來?”

張擇端輕笑,望著少女這幅杞人憂天的模樣打趣道:

“你以為他能做到如今的位置,靠的是什麽?你還怕他應付不了?百姓都傳,他可是諸葛孔明轉世,料事如神!”

少女白了張擇端一眼,沒好氣道:“就算他再厲害,也難免有疏忽大意之時,萬一被敵人鉆了空子呢?”

“是是是,師傅說得在理,都是徒兒思慮不周。”

少年好聲好氣地垂下眸子,服軟道。

“不過師傅,你如此在意楚家郎君,那範公子......”

張擇端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了說錯話,趕忙閉嘴,神情緊張地看向少女。

而他口中的範公子此時正在費力疏通各種關系,爭取早日被外放,去地方任職。

根據“避籍”的規定,他不得調回金陵,只得去金陵以外的州縣任職。

不管是去哪裏,範中只想快點將此事落實,然後帶著松釀離開汴京,遠離那個人。

自從他們回到汴京,他明顯感覺到了來自那人的威脅。

明明他才是翰林院編撰,但實權卻掌握在一個叫姜唐佐的人手中。

雖然他離開了三年,但他回來,按理說該官覆原職,他卻明顯感覺自己被架空了。

至於這其中的因由,除了丁憂,自然還有別的因素。

楚懷便是那最重要的一環,若沒有上級的指令,從荒僻儋州考來的寒門子弟姜唐佐又怎敢拿著雞毛當令箭!

他與楚懷的恩怨,緣起與松釀,卻又牽扯眾多。

他承認他曾利用職務之便發難於他,如今他位居丞相,故技重施,他也無話可說。

只求趕緊調任,帶著松釀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少女沈默良久,方才擡眼望著院中的合歡樹。

合歡樹抽芽不久,尚未花開,樹葉嫩綠得惹人憐愛。

“我與他就像這株合歡樹,只有青葉,沒有秾花。”

張擇端不解地望著少女,希望她再做一番解釋,奈何少女只是盯著滿樹的綠色看得癡迷。

神思游離,對少年的疑惑視若無睹!

松釀隨松老板走南闖北時,曾聽過這樣一則傳說。

古時黃山腳下有一村,村裏有位鄉紳,姓何,村裏人就喚他何員外。

何員外家境富裕,出手闊綽,卻始終未有子嗣。

晚年幸得一女,取名歡喜。歡喜生得貌美如花,被視為掌上明珠。

歡喜十八歲那年,去往南山燒香,回來便染上了怪病。整日裏精神恍惚,茶飯不思,眼瞅著一日比一日消瘦。

何員外看得心疼,為女兒遍尋名醫,卻未有絲毫改善。

束手無策之際,只得貼出告示,言明誰要能治好小姐,他必重金酬謝。

西莊有一位秀才,家境貧寒,卻生得眉清目秀,儀表堂堂,看到告示,揭榜而來。

“南山有一樹,羽狀覆葉,片片相對,晝開夜合,其花如絲,煎水服之,可治小姐疾病。”

員外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南山采花,卻不知小姐其實是相思成疾,而這相思之人便是接榜而來的秀才。

小姐得見心上人,病不治自愈!可憐何員外,還被傻傻蒙在鼓裏。

後來,秀才得了員外的資助,進京考中狀元,回來迎娶小姐為妻。

人們對這樁美事津津樂道,便把這種樹取名為合歡樹,這花命為合歡花,寓意男女之間純真的情感。

合歡寓意雖好,但卻不適宜她與範中。

她不是歡喜,他亦不是秀才,他們之間終不會得此圓滿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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