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返景啪的一下摔了手柄，站了起來。

生銹的椅子腿生澀地摩擦著不平的地面，最終還是因為重心不穩倒了下去，聲響不算太大，卻仍然在這個空間裏濺起了一絲漣漪。

他握緊了右手，眼神緊盯著屏幕，嘴唇也緊抿著，仿佛要把屏幕看穿，恨不得將自己融進去一般。

“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於返景咬牙切齒道。

“我知道你現在也很震驚，畢竟我已經聽到你椅子倒下的聲音了。但是能不能先想想我。”盛晰淡淡的聲音在於返景的耳邊響起，“我現在可是在轉圈圈，看我轉圈圈有意思嗎？”

於返景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盛晰還在自己的操控之下，而他剛剛摔的手柄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他蹲下身子，在狹小黑暗的椅子縫當中尋找同樣也是黑色調的手柄。

“剛才摔的力氣太大了，它一下子彈到前面一排去了。”於返景伸長了手臂想去夠手柄，不論他怎麽努力，總是差二三厘米的距離。

手柄紋絲不動，盛晰不停地轉著圈。

“能快點嗎？我有點暈。”盛晰聲音有點焦急。

“告訴你一個很不幸的消息。”於返景沈痛道，“你還要再暈一會兒。這個空間有點奇怪。椅子下方好像有個結界一樣，光線暗得驚人。而且除了我坐的那把椅子，其他的椅子我動都動不了，不騙你的。”

說完他還試了試自己的力氣，試圖搖晃這把正好卡住他的手不能再伸長的椅子。

“沒有聽到聲音吧。我真推不動。”於返景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爬起來就從椅子上翻過去。

“人物超負荷運動，生命值開始下降。”

於返景：“？？？？？？”

“轉圈就降生命值了？臥槽這降的速度有點快！”於返景目瞪口呆地看著右上角的生命值小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小節一小節地下降，“我手柄拿不到啊！我真是腦子壞了我幹嘛不摔自己要摔手柄啊！”

於返景伸手在椅子底下瞎摸，好不容易摸到一個物體，也不管那是不是手柄的觸感，就直接拉了出來——

一個軟趴趴的東西和他打了個面對面的照面，還舉起它不成形狀的手摸上於返景的臉頰：“小寶貝，好久不見。”

於返景楞了好久，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臥槽誰和你好久不見。”於返景跳了好遠，還不忘使勁擦了擦剛才被摸的地方，“我根本不認識你。”

“怎麽不認識我了，我可是一直跟在你們後面哦。你要是說不認識我我可就傷心了。”它眨著沒有眼珠的大眼睛，聲音就像已經腐爛了幾千年的樂器經過粗糙的修補發出的聲音。

“有什麽話等一會兒再說啊。”於返景終於摸到了手柄，原來是因為它整個翻了個面，搖桿被壓住，盛晰才會不停地轉圈。

他松了一口氣，右上角的生命值小條也終於停住了。

盛晰雙手撐住膝蓋微微喘著氣：“是誰？”

“是誰？我也不知道是誰啊。”於返景嫌惡地又挪遠了一些，“它說它一直跟著我們。”

“跟蹤？”盛晰反問道。

“對，沒錯，就是跟蹤。我的跟蹤技術滴水不漏吧，你看你們倆都沒有發現我。”

“聲音太難聽求你別說話。”於返景面無表情地說，“說吧你跟蹤我們有什麽目的？你是怎麽進來的？”

“等一下。”盛晰制止了他，問道，“你說你一直跟著我們？有中斷過嗎？”

“沒有。”

“果然是你，怪不得我總覺得有東西跟著我們。說吧，你是誰，要做什麽？”盛晰繼續問。

“你們不好奇眼前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嗎？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療養院研究計劃的項目負責人，林除。”

“等等你再說一遍？”

“我就是療養院研究計劃的人項目負責人。有什麽問題嗎？”林除問道。

“人？你居然說你是人？”

眼前軟趴趴的生物身型大約也就是一只甲魚的大小，體軟，有尾，沒有眼珠，活生生就是一個怪物。

這樣一個東西不僅說著人話，還有非常濃重的感情色彩，不像是其他生物假扮的。

“嘿嘿，小寶貝呀，我哪裏不像人了，我就是人啊。我甚至還可以背乘法口訣表元素周期表鉀鈣鈉鎂鋁鋅鐵錫鉛氫銅汞銀鉑金。”

於返景：“……”

盛晰：“……”

“那就來……介紹一下？”於返景手一指屏幕，“這些是什麽，你好好解釋一下。”

於返景剛才莫名其妙地摔了手柄，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眼前的地下一層就像是一個巨型的加工廠。有在液體裏漂浮著的人體，也有身上綁了繩子被掛起來的人體。

他們都有一個相同的條件，那就是他們現在看起來都毫無生命跡象，就像是一件件被凝固起來的藝術品一樣。

更讓人震驚憤怒的是，一些白大褂正站在一個血淋淋的池子裏撈著東西。

於返景起初還以為這是一鍋紅顏料，並不知道一群人圍著一鍋顏料究竟能做些什麽。

照理來說只要拿著鏟勺往下一探，再向上一用力，就能將裏面的內容七七八八撈個大概，然而那些白大褂也只是淺淺地在表面一層撈，也撈不出什麽東西。

直到於返景偶然捕捉到一次白大褂們撈到東西到底瞬間。

那紅色的東西，有著圓形的腦袋和五根觸角，腦袋上似乎還有一些紋路。

這分明不是什麽動物，還是人類的手掌！

白大褂把那個手掌放上傳送帶。於返景跟著傳送帶移動著自己的目光。

期間他看到了更多不同的人的身體部位，有腳，有身體，甚至還有頭。

從這些頭來推斷，大多都是老人的頭。

這些老人應該也都屬於這家療養院。

這些不同的人的身體部位在療養院的地底下悄無聲息地移動著，而療養院的老人們仍然生活在安逸的環境之下。

於返景光是想想都覺得自己肯定沒有辦法接受。

“讓我往前走一點，前面有一個平臺，應該算是一個高點。”盛晰突然說。

“誒……誒？好的。”於返景趕緊移動盛晰的位置，這下他也更加清晰地看清了這裏的全貌。

那些人的身體部位經過不同的傳送帶，最終匯集到一處分揀臺模樣的地方。

那裏聚集著更多的白大褂。

幹的不是別的事，而是挑選各個部分，揮舞著針線，用著淩亂的針腳把這些部位全部縫合在一起。

“盛晰……氣味重嗎？我說血腥氣。”於返景看著滿臺的紅色，和白大褂們一身的白色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令人心裏發怵。

“我聞不到味道。一丁點血腥味都沒有。”盛晰居高臨下地看著一切，眼裏平平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林除，你說說看？”

林除不知怎麽的聽見這聲音如臨大敵，心裏一震：“我這，我這能說什麽呀？沒有血腥味說明我們這裏除味技術很好啊？”

“誰問你除味技術了。”於返景這時也不嫌惡心了，他一把捏住林除的脖子，掐得他喘不過氣來，四只腳撲騰著。

“我說……我說！”

於返景換了一個抓他的姿勢，吊住他後脖頸的那層皮，既不會讓他逃走，也可以讓他自由地說話。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是做研究啊？我們療養院在研究一個新技術，能讓人起死回生誒。你看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就是死了再活過來的。真真正正的起死回生。”

白大褂們把人體縫合完畢之後，那些組裝人就像支離破碎之後又被修補的娃娃，最終都堆積在陰暗的角落裏。

“這就是你說的起死回生？”於返景看著那堆組裝人山，手上的力道越來越緊。

“是啊。”林除驕傲地擡了擡自己的頭，“地下二層就是他們活過來的樣子。”

於返景冷冷地松開手，林除頭朝地摔在了地上。

“我話還沒說完呢！”林除摸了摸自己的頭，“但是它們當中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成功的幾乎已經被失敗的消滅光了。成功的活例，大概就是我這個樣子。就是醜了一點。”

“哦我知道了。”於返景伸出腳擋住林除想悄悄離開的路，“叫你來賣慘是吧？你是無辜的是吧？你把那麽多活生生的人都變成這個樣子了，你還好意思把他們劃分為成功失敗兩類？我看你先把自己劈兩半比較好。”

“這些人原本都已經死了！而且他們都沒有家屬，我們都簽過合同的。這裏的所有人都是自願參與研究，我們從來沒有強迫過什麽。”林除急急地解釋道。

“沒有強迫？”於返景冷笑一聲，“那你所謂的這些失敗者，既然都失敗了，還搞分級不是累贅嗎？你想不想解釋一下啊？”

“這個我要解釋我要解釋，這真不是我搞的啊，我們內部分裂了，一派跟著我一派跟著另外一個人，分級是另外一個人搞的啊。”林除用兩腳站立起來，另兩只瘋狂揮動著。

“林除。”許久沒有出聲的盛晰突然喊了一聲。

林除瞬間停止了自己亂揮的手，規規矩矩地像一個受教訓的孩子：“怎麽了？”

“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於返景緩緩蹲下身，嘴角微微上揚著。

作者有話要說：

出門完畢，恢覆日3，偶爾日6 _(: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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