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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意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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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聽完一陣惡寒,她沒料到這馮氏竟有這樣的心眼子,編排人的本事是夠厲害的,可是這番話說的很不客氣,她的女兒冰清玉潔、明珠一樣的人兒,怎麽就輪到她在這說三道四的胡亂攀扯?江氏的臉色冷下來,她眼睛微微瞪大,張口就要和馮氏辯駁,秋梨卻搶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她一陣驚詫,側過頭去看秋梨,卻見她大方一笑,好似從沒覺得被冒犯。

秋梨把手浮在江氏手上,偏著頭笑吟吟的去看馮氏,“大嬸子這番擔心可不是多餘了麽,”馮氏原本忖著秋梨一個大家閨秀聽到方才那番話好歹會臉紅,可是看樣子她竟全然沒有一點不痛快,反倒叫起了她嬸子,馮氏自忖著自己芳齡正好,這嬸子的稱呼生生把她叫老了。

馮氏有點不悅的甩了甩帕子,紅唇輕啟方要說話,秋梨卻又粲然一笑道:“我知道大嬸子還年輕著,雪香之所以這麽稱呼您,也是按著輩分來的不是。劉花匠和劉阿婆都是年過花甲的人了,按理我是該喊一聲老爺爺老太太的,這樣一來,我合該管劉花匠的兒子叫大叔叔,您是大叔叔的媳婦,叫您嬸子也是禮數。這樣一來,您也就理清了這門頭緒,大叔叔和侄女見面,中間隔著長輩和小輩的禮數,一看大嬸子就是知書達理的人,我那大叔叔也是個實誠人,所以且別說大叔叔整日的不在家,即便是在家見上一面,雪香這廂也是該守著小輩的禮數的。”

江氏和馮氏顯然都沒有想到雪香會說出這番話來,只是江氏臉上此刻浮現出內疚之色,而馮氏則翹了翹唇角,朱紅色的唇脂把她一張利口點綴的熠熠生輝,只是此時這張利口忽然沒了言語,她心裏窩著氣,被一個小丫頭將了一軍,可不是陰溝裏翻了船麽。她翻了翻眼睛,才悠悠道:“你這丫頭機靈的很,說的話倒也是在理,既然你自己不在乎,我這個做嬸子的也是給自己找沒臉了不是。”她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願意承認自己是嬸子,再去看秋梨,臉上還是那副天真可愛的笑容,真是可恨,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糊塗還是一時興起。

江氏暗暗舒了一口氣,見馮氏面上不痛快,也只得一壁賠笑一壁從手腕上褪下她一直帶著的羊脂玉鐲子,馮氏是個識貨的,見她袖口裏露出一截溫潤的白色來,霎時掩蓋不住的眉開眼笑,江氏也應景,強裝著愧色把鐲子往馮氏手腕上推:“大妹子,我們母女出來的急,身上也沒帶什麽東西,只這鐲子是我帶久了的,都說人養玉,玉養人,如今這玉溫熱,正好趁著大妹子這手腕。”

馮氏假意推脫,手卻已經不由自主的撫上了鐲子,觸手溫潤,潔白無瑕,果然是塊好玉,她的心裏樂開了花,也就把方才的不愉快暫時拋到了腦後去,她抿抿嘴繼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銀牙來:“夫人真是客氣,你說這讓我多不好意思。”

江氏知道她中意鐲子,自然順水推舟道:“大妹子這個年紀,手腕上不帶些首飾怎麽成,只怪我沒什麽好東西送給你大妹子,這鐲子,是寒磣了點,你可別不高興……”

“嬸子,權當是見面禮罷,您再推脫,便是和我們見外了……”秋梨瞥著馮氏腕上的鐲子,心中隱隱作痛,那還是阿爹阿娘的定情信物,倘若不是實在作了難,她阿娘又怎麽可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送給馮氏這樣的貪心人?可憐阿娘也是個臉皮薄的,不想被人看輕罷。

秋梨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便看見馮氏已經把袖口放了下來,正好蓋住了半截鐲子,蜜合色的袖子趁著白皙的玉面,越發的刺眼,秋梨別過眼去不去看,只聽馮氏的嗓音裏儼然帶著春意:“夫人和小姐先歇息著,那邊晌午飯也做好了,呆會我就讓老太太給送過來,粗茶淡飯,你們將就用些。”說話間她已經從繡墩上起來了,捋了捋裙面,理了理雲鬢才又一步三搖的掀開簾子走了。

等腳步聲遠了,江氏才長嘆一聲頹喪無比的倚在了墻上,她垂著眸子沒有半分生氣的訥訥道:

“真是萬事不由人,也是我們前半輩子生活太好了,如今才會攤上這樣的局面。”

秋梨過來握住她的手,幫她把被子掖了掖,“阿娘,人在屋檐下,總是要低頭的,不然磕了頭疼得還是自己,只是低頭只是一時的,等到走過了這片地,我們可不就又照樣挺胸擡頭的過日子了麽?”

她話裏全是安慰,江氏的心情這才好了些,伸手去摸她滑膩膩的小臉:“原是阿娘不知道,你這丫頭已經這樣懂事了,方才那‘紅辣子’說的話,可把我氣得不輕……”

秋梨抿嘴一笑,“阿娘,我看出來了。她不是愛膈應人麽,咱們也變著法的膈應她,一口一個大嬸子,只管叫她吃啞巴虧了。”

“你這鬼機靈……”江氏情不自禁的刮了一下秋梨的鼻梁,“只是這媳婦怕是記仇的很,依我看,咱們安生不了多久,眼下還是快點去廬州的好。”

秋梨聽完,低頭思考了片刻便搖頭:“阿娘,貿然去了不好,不若先叫人送信過去打探個消息,等到有了準信咱們再過去也不遲,你現在的腿腳還不方便,走遠路怕是要有妨礙的。”

江氏覺得在理,也只好點頭,說話間,劉阿婆已經打了簾子進來,她手裏端著個托盤,上頭是兩碗米飯,秋梨見狀連忙上前去接過來,劉阿婆交了托盤,弓著身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支吾了半天才低頭悶聲說道:“方才我那媳婦……夫人……別往心裏去。”

江氏知道她是為馮氏方才的事情覺得難堪,只是這並不怪劉阿婆,因此她寬慰一笑:“大娘,該我們母女不好意思才對,你看,本來你家裏好好的,突然來了我們兩個人,可不就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嘛。您快別這樣……”江氏看著劉阿婆臉上掩蓋不住的愧色和無所適從,連忙沖著秋梨道:“雪香,快讓劉阿婆坐。”

劉阿婆一壁擺手一壁坐下去,“夫人和小姐是大善人,我們老兩口都明白,只是這媳婦實在是不懂事的緊,我們……也是沒辦法……誰讓我們寶柱死心塌地的稀罕她呢。”

秋梨端起一個碗,坐到江氏面前,夾了一筷子飯送到她嘴邊:“阿娘,我來餵你吃飯,”說完又轉頭沖劉阿婆笑:“阿婆,你別為這個為難,我看我那大嬸子其實心眼好,性子直爽嘛,也沒什麽不好。”

劉阿婆一楞,才知道她說的大嬸子正是馮氏,她局促一笑,頗羞愧的搖頭道:“小姐實在,看誰都是好的,我這媳婦的厲害,我真是說都不敢拿出來說,只是我劉家也真是虧待了她,一個這樣周正的大閨女,嫁給我們寶柱也是怪吃虧的……”原來她的確這麽想的,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麽她們一家都這樣怕馮氏了。

江氏咽下幾口飯,覺得胃口不好,擺擺手便不願意吃了,秋梨看著碗裏還剩下一些飯,輕聲央求道:“阿娘,都吃了罷,說不定吃了這一頓可就沒有更好的了……”她聲音極小,所以劉阿婆不曾聽見,江氏一怔,方知道秋梨說的什麽意思,是啊,倘若這頓不吃飽,下一頓要是馮氏不給飯了,她們豈不是又要挨餓,想到這,她心裏一陣悲苦,只得又把剩下的小半碗飯吃下去。

給江氏餵完了飯,秋梨這才端起自己的那一碗米飯,雖然只是白米飯加腌蘿蔔,肚餓的時候,已經是難得的東西了,秋梨對著劉阿婆道了謝,這才扒拉著米飯吃起來。

因為肚子餓,吃的就急,也就不管什麽吃相了,看的江氏和劉阿婆皆是瞪大了眼睛,這丫頭還真是能屈能伸,平時裏大家閨秀的時候斯文的緊,到了入鄉隨俗的時候,也是一點不含糊的。

秋梨吃完了一整碗飯,心滿意足的擦了嘴,這才對著已然有點尷尬之色的江氏點頭一笑:“阿娘,我餓極了,你就放過我這一回罷。”

江氏隱隱覺得心酸,往日裏她沒少告誡秋梨《女則》《女誡》之類,連同行走坐立,飲食說話都有頗多規矩,想來她也是被束縛的久了,這樣懂事可人的孩子,也是委屈了她了。

思及此,江氏又是一陣落寞,難過的話也說不上來,劉阿婆見狀也知道兩個人是真的犯了難,她方才也聽老頭子出去打聽了些消息回來,說是秋家的鋪子都交給了二夜秋成洵,連帶著作坊和十幾畝的花田都歸在了秋成洵名下,這家產轉的突然,雖說看起來沒什麽不妥,可那秋家人卻絕口不提三爺的遺孀和孤女怎麽個料理法,可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如今這江氏母女怕是已經被秋家的幾個白眼狼凈身攆出去了,不然怎的是如今這個落魄光景。

劉阿婆心裏泛起了同情,可是一想到馮氏那不滿的眼神,她又覺得心中一陣抽搐,拿眼再去瞅江氏,見她正皺眉不說話,想是也累了,身上帶著傷的人,身子也是經不起折騰了。

劉阿婆見狀便拍拍衣裳起身了,“小姐先服侍夫人睡下吧,有什麽事情只要喊一聲,我和老頭子就過來了。”

秋梨感激的點了點頭,又把碗筷放到托盤上道:“阿婆先去罷,這些東西呆會我來收拾,就不麻煩您了。”

劉阿婆卻不肯:“小姐別見外,老婆子我做慣了這些,不在乎多洗一個兩個的。”說完她就端起了托盤,躬了躬身就打了簾子出去了。

江氏疲乏了,也沒來得及再跟她說話,秋梨便扶著江氏躺倒在被窩裏,正是寒冬臘月的天氣,秋梨摸了摸冷冰冰的被褥,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她把江氏裹在被子裏,又把秦禎的白狐大氅蓋在被子上面,再看江氏的呼吸已經淺了下去,想是已經睡去了。

她這才躡手躡腳的除了房門,劉花匠正坐在磨盤上抽著旱煙,看見她徑直走過來,便躬身起來沖她憨厚一笑:“小姐可是需要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多謝萌妹子們的支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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