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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紅衣似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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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從“考慮考慮”那句話開始,便天意註定,也許一開始就註定,亦或是一切皆在人為。

多半是天意,天意讓皇甫仁和不經意間答應了石東升的請求,天意讓歐陽明日白白等上十日,天意讓四方城外一場暴風雨令山體坍塌,阻斷了前往飛騏山莊的去路,歐陽明日同城護衛只得繞道而行,延遲了計劃中三天的期限。天意讓兩莊聯姻之日,新娘逃婚。

一連串的天意,接著就是理應發生的事了,卻實在像是天意安排。

繞道而行,繞著繞著,已行走了六日,繞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山谷中。

一道灰色身影閃過,跪倒在歐陽明日身前,影子主人的聲音渾厚:“爺,相師在濛州候您多日,聽聞四方城外山體坍塌,便料到您可能不能準時到達飛騏山莊,就前來接應爺。”

“嗯,”明日微微點頭,“飛騏山莊有什麽消息?”

“飛騏山莊倒沒什麽事,不過天麟山莊的小姐逃婚,令趙家顏面盡失,二位莊主間出現了些嫌隙。”

明日道:“你先回去,不日我與陳護衛將抵達濛州。”

“是!”話音在山谷間傳響,人已不見。

“國師,剛才的是?”陳可量問。

“是我另一忠仆,易相師,十天前我派他先往濛州打探情況。”明日對陳護衛甚信任。

“國師之前還有忠仆?”作為一個帶刀護衛,陳可量自然沒有女子的心思細膩,又怎麽會捕捉到國師眼中一絲絲的遺憾?

明日嘆了嘆氣:“不提也罷。”

話音落下,只聽見山谷間琴音裊裊,不絕如縷,沁人心脾,琴音中還夾雜了水流聲。

“陳護衛,你可聽到前處有瑤琴之聲?”明日問。

“除卻水聲,屬下聽不見其他聲音。”陳可量如實回答,確沒有聽到琴聲。

“你暫留此地,我前去看看。”明日循聲而去。那聲音似乎會走,明明近在眼前,卻總是到不了眼前。若即若離,隱隱約約,仿佛一不留神它就會消失。正因如此,他才放緩腳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將那聲音跟丟。

先是轉過一個山坳,只覺琴聲水聲漸近。又行一段路,到得石壁下,瀑布飛懸,似白虹飲澗,玉龍下山,晴雪飛灘,氣勢恢宏。山勢陡,瀑布更急。讓人不禁聯想“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雄偉場面。就這樣冰絲帶雨地懸著霄漢,浸著絲冷意。

瀑布本是天然之作,下落之勢毫無規律可循,但,伴著那若有若無的琴聲,著實別有一番風味。琴音時斷、時續,斷斷續續卻彈得續續,嘈嘈如急雨,切切如私語,曲調未成,情先生。

歐陽明日心想:雖非良辰,此地有山有水有瀑布,美景絕對當得起,是何人有此雅興在此彈琴?有點讓人神魂顛倒。

但見一瀉而下的瀑簾後隱隱閃動著紅色的影子,正紅,血染般的紅。原是瀑布後有一山洞,山洞口坐了個人,是個紅衣女子,正是那彈奏之人。有瀑布擋著,看不大真切,但據明日的判斷能力,大概還是能看出那紅影是個人,並且是個女子。她的身姿優柔、華美、傲然,絕非傾國傾城之貌所配得上的。

“在下歐陽明日,無意中途經此地,有幸一賞閣下精妙絕倫之琴音,讓我如聞仙樂耳明,不知閣下是何方人士,可否賜見?”他不忍打斷的人撫琴,卻更想見見那個人。沒有原因,只因心中所想,心中所願。

瀑簾後,山洞內,山谷間,琴聲戛然而止。緊隨著一聲輕快的歡笑,紅影移動,“嘩啦”一聲,千刀砍不斷的瀑布乍現一朵紅花。寒水四濺,如煙花盛放,黑夜流星,白晝明日。只一剎那,時間停止,定格在那一瞬間,美到窒息。

紅影穿越瀑布,足尖輕輕一點,靈動飛躍在水面之上,如同火蝶翩翩起舞,穩穩落在離歐陽明日不遠處的大石頭上。十七歲,女子最美好的年華。

她背對著他,他深深望著她的背影,萬千濕透的青絲隨意散在肩上,沾在臉上,貼在衣服上。火紅的嫁衣,長長地曳在地上,拖得很長。好像鋪在地上的紅毯,新人執著手踏過紅毯,緩緩走向禮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姑娘好雅興,不知可否告知芳名?”

那女子緩緩轉過身,拖動地上的紅毯,沒有傾國傾城之貌,沒有冰清玉潔之容,有的只是一張與俗世紅塵糾纏甚深的容貌。但也不是說不好看,只是這張臉沒有方才的驚鴻一瞥來的艷麗。除了那雙眼睛,隱隱透著水靈靈、遠離世俗的動人光芒,她的一笑,將人生中穢暗的東西都可以洗凈。

他看得她出奇,像,這雙眼睛真像。自簾兒留書一封,音訊全無,十六日內,他夜夜夢回,回望那個七歲的身影,希望能將它記得牢一些。哪日在人海中遇到,好將她認出來。面前的女子,竟讓他心頭砰然一動,說不出的熟悉感。除卻一張臉,一顰一笑間無不透露著與世隔絕又天真可愛的絲絲暖意,與司馬簾一樣,同樣是上官燕沒有的陽光和無邪。

“朱綃綃,家在露華。”紅衣女子盈盈笑道,像極了那個小女孩,只是一個七歲,一個十七歲。

他低眉,朱綃綃?露華?露華是一個小鎮,地窄人密,姓朱的唯天麟山莊朱向離一家。朱莊主膝下獨女,該女嫁於濛州飛騏山莊趙擇之之子趙鴻宇,朱小姐昨日逃婚。

“這位朱姑娘……該不會就是昨日新婚失蹤的天麟山莊的小姐吧?”

朱綃綃火紅嫁衣,縱身一躍,落至明日跟前,笑道:“我不喜歡趙鴻宇,我討厭飛騏山莊的任何人。我披上這嫁衣,坐著大紅轎子被擡到濛州,接著逃到這兒,躲在瀑簾後彈琴,一天一夜,只為等著我的心上人來,彈給他聽,讓他見到我最美好的一面。不過——他沒等來,倒等來了歐陽公子,還讓你發現了瀑布後面的我,天意待人當真不薄。”她的眼中,語氣裏,沒有等不到心上人的失望,卻有幾分等到戀人的欣喜。可愛、天真,雖與這張臉格格不入,氣質卻是從骨子裏透出來。

一男子,一少女,他們對視而立。白衣染霜華,嫁衣鋪十裏。石壁下,瀑布前,高垂雪練寒。是天意安排,還是人為使然?

歐陽明日作出慚愧狀,他道:“明日深感抱歉,誤闖此地,叫姑娘空歡喜一場。只不知姑娘所說心上人是何許人,能令朱姑娘如此心馳神往,做此犧牲?”

“犧牲算不上,也許我是為他而生,為他而亡,”朱綃綃望眼欲穿,直直盯著面前白衣男子,續道:“他叫肖淩月,千面郎君,肖淩月。”

明日默然,表示對此人不知。也是,八年前賽華佗在世時千面郎君還師出無名。他只覺得淩月淩月,這個名字好生親切。朱綃綃,肖淩月,名字中都嵌著個“月”。

“既如此,那在下也不好再做打擾,就此告辭。”轉身欲走。

“自古琴簫結合,若合作得好,便是人間蓬萊。小女子只會撫琴,不懂簫藝——公子聽既聽得到我的琴聲,那吹簫定也不會在話下。可否與我共奏一曲?伴著這白龍瀑布,你吹簫,我彈琴。”紅衣女子挽留道,盛情相邀。

明日轉身含笑望著她:“若論簫,在下略懂些皮毛,只是班門弄斧罷了。”

“那便好,略懂一些也是懂。”朱綃綃瞥見他腰間長簫,毫不忌諱執起他的手,往瀑簾後飛去。

明日臉色微紅——女子執著他的手,這算肌膚之親嗎?就連上官燕,他也未曾碰到過她的一根毛發。而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居然與她有肌膚之親,這女子還是有心上人的。

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淩空一躍,鉆入瀑布之中。刺骨的涼意令他直打哆嗦。魅的感覺總是比一般人靈敏。

簫聲漸起,琴聲隨後,纏綿悱惻,亦有水流激蕩。整個山谷,如臨仙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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