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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紅衣似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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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他嗎?”正如癡如醉中,朱綃綃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

“嗯?”歐陽明日道,簫聲漸落,傳響。

朱綃綃道:“你,是肖淩月嗎?”

歐陽明日覺得不可思議,腳底寒意傳來,衣衫半濕,不甚涼爽:“姑娘,這話從何說起?我與肖公子是完全不同的兩人,怎會是他?莫不是我們倆長有同一副相貌?”

朱綃綃搖搖頭:“他擅長易容,今天易容成這個人的模樣,明天易容成那個人的模樣,連我也分不清,故他有千面郎君之稱。所以我不會因一個人長得和他一樣而以為那個人就是他,也不會因為一個人和他長得完全不一樣而斷定那個人不是他。”

“那麽姑娘又是如何篤定我就是肖淩月呢?”

“我這琴獨特,天下間唯有肖淩月一人可以聽到我的琴聲,亦只有他可以與我一簫一琴配合得天衣無縫。而你,都做到了。”

歐陽明日心頭一震,頷首觀察她的琴,造工獨特,紋理精致,琴弦脆而易斷。若琴藝不精或彈得不當,很容易造成琴毀人亡。天下間敢彈此琴者,至今找不出一人,而這女紅衣女子,她是第一個。

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聲音在顫抖:“這……這是無聲琴?”

女子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嫣然一笑:“肖大哥可願與我共扶這無聲琴?我想到時這無人問津的山谷,怕是神仙也向往啊!”

歐陽明日面上隱著些許不快:“抱歉,在下歐陽明日,生於四方城,長於邊疆,與姑娘素未謀面,並非你所說的千面郎君肖淩月。”

“歐陽明日也好,肖淩月也罷,你終究是我所等的那個懂我的人,我認定的不會改變,更不會有錯!”朱綃綃不依不饒,那是堅毅的、決斷的。

明日頓了頓,一時竟無話可說,許久:“無論怎麽說,你都應該將這琴還給飛騏山莊,否則會給楓林山莊帶來災害,甚至還會連累四方城。”

朱綃綃譏誚道:“楓林山莊的也不是什麽好人,你幫他做甚,至於四方城,我不會連累他的。”

“你的手……”他瞥見她的手,十個手指,指尖明顯有許許多多細小的傷痕,比線還細,深可見血。

朱綃綃將手握成雙拳,隱藏起來,道:“我的手看起來很老吧,彈了那麽多年的琴,也沒想過要怎麽保護自己的手。上面的細小傷痕,可能是這縹緲琴的弦太過細所以能劃破人的皮膚的緣故,而我又在這兒彈琴彈了一天一夜,沒有停歇。”

明日留下一瓶藥,緩緩遞過,她緩緩接過,傳遞著彼此的溫度。她火熱的,他冰冷的。

“它可以讓你的傷口好得快些。我的同伴還在等我,在下不便久留,至於這縹緲琴,是否要歸還,我並不強求,姑娘好自為之。”說完拂袖而去,空留給她一個清高孤傲翩然起飛的背影。

一朵白色浪花盛開,噴湧,如白駒飛馳。腳尖落地,還未站穩,卻見一人握著未出鞘的刀立在他身前,眉目沖天,一張臉輪廓分明,滿眼狐疑,似是等待已久。

“國師?”陳可量被方才飛騰而下的瀑布中射出來的白花著實嚇了一跳,又乍見清整如玉的國師從裏面跳出來,全身濕透,委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咦?”明日也有些意外,“陳護衛是如何尋到這兒的?”

“屬下見國師許久未回,有些擔心。後聽見山谷間簫聲響起,便循聲而來,倒真令人想不到,您居然別出心裁躲在瀑布下吹簫。琴聲的源頭可找到了?”

正說話間,激蕩水流中再次傳出琴聲,是悲切的,空谷傳響。還好,陳護衛他聽不到,歐陽明日答:“原是我聽錯了,山中除了我倆根本就沒有其他人,更不會有什麽琴聲。”瞥了一眼瀑布,我們繼續趕路吧。”

天色漸黑,國師和陳護衛二人找了一處空曠的地方歇下,搭了帳篷。前者將濕透的衣服掛在樹枝上晾了晾,換上了他最喜愛的淺黃色袍衫,盤膝坐在帳篷前,觀望星空。他在眾星中尋找,尋找一顆星,白日裏紅衣女子的本命星。

陳可量忙得不亦樂乎,一切睡前準備工作都攬在他一個人身上,正所謂任勞任怨。而國師倒好,理所應當得坐著一動不動,靜如睡蓮,真不知這種人睡著了會靜成什麽樣子。

許久,許久,他終於找到兩顆星可以跟白天的朱綃綃有點吻合。一顆漂浮不定,一顆倒沒有什麽跡象。只是一個人一條生命,哪裏來的兩顆本命星呢?看著看著,後者那顆星的主人更像是另有其人,那個人——不可能是真的,明日不禁懷疑起自己觀星象的能力來。

“國師——快捂住嘴,空氣裏有……”陳護衛話未說完,便昏昏沈沈地一頭栽到了地上。他都來不及想,既然沒有其他人,空氣裏哪裏來的迷藥?

歐陽明日見狀,正欲起身去叫他,卻發現渾身無力起不來,身體晃了兩下,秀手撫了撫額,也倒了下去。

不多時,意料之中的事發生了。樹背後悄悄地、緩緩地走出一個人,紅衣曳地,十裏紅裝。拖著長長的裙子在歐陽明日身旁走近,立定,下蹲。長袖拂面,癢癢的,又不甚柔軟舒服,朱綃綃擡起布滿傷痕卻又無比修長美麗的手,拂過地上淺衣華服男子的臉龐。已經無數次看到他沈靜如水的睡著時的面容了。

就在這個優柔到極致的動作將要得逞之際,手腕一緊,一只更大更有力的手抓住了它。

歐陽明日躺在地上,方才還緊閉著雙眼,平靜地無波瀾起伏地望著他。她一驚,轉而想要掙脫那只手。她自知那是徒勞,卻還是不停地掙脫。

無語中,歐陽明日起身,淩空將那女子實實地按在地上。此刻,她絲毫也動彈不得了。她起初不服,但還是被他制服了,待平靜下來,飽含笑意地望著他。

“用迷魂香來對付我?”歐陽明日不屑道:“它對我沒有用。”

朱綃綃笑著:“我早該料到你沒有那麽笨。”

“你對我很了解嗎?”他沈聲問。

她搖頭,不答。

“你究竟是什麽人?”

“天麟山莊朱向離之女朱綃綃。”她笑笑。

歐陽明日道:“我不相信。”

“哦?哪裏讓你不相信了?”

“哪裏都讓我不相信。天下無人能談得動無聲琴,你一個小姑娘,孤身一人,不但偷得此琴,更在這無人的山谷間彈上了一天一夜,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朱綃綃道:“你這是看不起我嗎?那些人不是彈不動,而是不敢。我對我的琴藝自信,更對我的老師信任,所以我才敢。再說我爹武功鎮壓群雄,是武林中的翹楚,坐擁露華小鎮,露華雖小,比起你四方城,也不見得能差到哪裏去。作為朱向離的女兒,自然要青出於藍,要不然這天下三大山莊天麟山莊大小姐的稱號豈不白掛了?”

話語之中,頗有女中豪傑之風範,歐陽明日微微動容,按著的手有些放松。出其不意,朱綃綃踢腿而躍,本想著將兩人姿勢對調一下,卻不想自己身手實在不怎麽過得了關,力量懸殊,讓對方一個側身便躲開在了一丈外。

歐陽明日道:“那大小姐跟著我做什麽?”從衣上拂下一層灰,“這迷魂香又是怎麽回事?”

“當然是用來迷魂的唄,”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其實你何必那麽聰明,笨一點就好了,笨一點,發現不了迷魂香的味道,不提前做好準備,這樣乖乖睡一覺,就什麽也不會發生了。”

歐陽明日喜歡她的坦白,“若我真的如你所說笨一點,乖乖睡覺,結果會如何?”

朱綃綃一聳肩:“你都沒睡,我怎麽告訴你?”瞟了一眼陳護衛,帶點仇視,“你可知道你即將踏進的是一趟渾水?”

歐陽明日驚奇:“朱小姐有未蔔先知之能?”如果真有,那又怎會將他錯認成肖淩月?

朱綃綃正色道:“你會占蔔,能算出別人的命數,卻無法為自己算一卦,但是我卻得知你此行,兇也。那麽,如果這樣,你還會繼續去濛州嗎?”

歐陽明日道:“命數雖由天定,但是我更相信人定勝天,天定的並非改變不了。我已不止一次人定勝天,又何妨再創一次奇跡,化兇為吉?”

他接下去的話沒有說出口:一個已死過幾回人,不,是魅,又何須計較那麽多呢?更何來命數之說?“

朱綃綃被他的話語所震撼,我命由我不由天嗎?只好妥協道:“那好吧。不過到濛州後,你可不可以先等我三日,第三天我有事會來找你。”

“好。”什麽事,他沒問,她也沒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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