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黎平嚼著搜集來的草藥，一句話也沒說。格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斷腿，再奮力摸出衣兜裏的槍，怔怔的發起了呆。傷處的血液已止住，但周圍的皮肉微微泛白，分明是受了細菌的感染。倘若不盡快離開這裏，找到專業的醫生救治，格木的這條小命註定要報銷了。

程黎平把草藥放好，摸出兩顆子彈，咬了咬牙，看著格木說道：“該我叫你一聲同志哥了，我欠你一份恩情。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把你活著帶出去。”

格木嘆了口氣，過了幾分鐘，才沈悶的說了一句佛陀用語：“生又何哀，死又何苦。”

程黎平沒理他，用刀子挖開彈頭，取出火 藥，將火 藥均勻放在格木的斷腿上。格木的眼睛中閃過一絲懼色，道：“同志哥，你要幹嘛？別讓我受這遭罪了，我認了。”

程黎平還是不理他，用刀子磕碰石頭，弄出一點點火星，然後引燃格木斷腿處的*。嗤啦一聲響，伴隨著皮肉的焦臭味，格木痛的滿臉青筋，卻強忍著沒有叫出聲。程黎平用刀子割了兩截衣服下擺，做成繃帶的樣子，把草藥給格木裹上。格木咬牙切齒的喘息半天，看著程黎平，似乎想說點狠話，一張嘴，卻低聲啜泣起來。

“我去找點吃的。”程黎平心內五味雜陳，卻不敢表現出來。這只是幫格木簡單的處理一下，要想順利挺過去，非得專業的醫生不可。畢竟這是重傷，斷了一條腿。

順著溪流走了一會，只見高處的樹木葉片泛黃，像蝴蝶飛舞一樣落於地面。一片空曠的山地上，幾棵大樹相依而立，上面掛著紅彤彤的柿子。程黎平欣喜交加，快步走了過去，先在樹上吃了個飽，又摘了十幾枚，用衣服兜著帶回去。按照醫理來說，空腹吃那麽多的柿子，很容易造成胃結石，但已經混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誰還管它健不健康。不過程黎平可以這樣吃，格木卻不行，給他吃了兩顆柿子，補充了一些糖分能量，程黎平又回到溪流邊，開始捕魚捉蝦。

忙活了一個上午，也只抓到了一條巴掌大的草魚。至於蝦，則是一只未見。程黎平沒有辦法，只能生活烤魚。烤熟以後，全給格木吃了。吃了點東西，格木的精神總算好了一些，但缺醫少藥，就算是個鐵人也無法挺過去。程黎平暗自盤算，這個時候人民軍肯定發了瘋的到處搜尋自己，藏在山裏都未必能安然過關，倘若真的出去，真是自尋死路了。

格木瞇著眼睛看著自己的斷腿，一直沈默不語。程黎平原本就不善於安慰人，此時也只好默然而坐。待到下午時分，空中隱約傳來低沈的羽翼轉動聲，程黎平心中一震，看來人民軍派直升飛機過來搜尋了。搞不好再過一陣，軍犬也會加入到搜索隊伍的行列。

他們現在棲身的地方還算安全，周圍是一叢密集的樹林和雜草，不過這種簡易的偽裝在精密的電子儀器下根本無所遁形。格木嘆了口氣，道：“別管我了，同志哥，你對我已經盡心盡力了。”

程黎平勉強笑笑，道：“上回在黎城認識你，你普通話還不咋地，現在怎麽這麽好了？”

格木得意洋洋的笑了：“哥哥有語言天賦，你服不服？”

聯想到格木那一口流利的人民軍棒子話，程黎平還真是不服不行。不過心裏承認，嘴上可不讓步。“我不服，要服也是你服我。”程黎平說。

格木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然後又變得嚴肅起來，道：“那不行，我斷了條腿，還真是要靠你扶。”

“行行行，墻都不服，就扶你。”程黎平想起來中國網絡界常用的一句話，順口溜了出來。

直升機飛過，又掉頭飛了回來，在周圍的山上盤旋數次，最後繞向山嶺的東北角緩緩離去。格木吸了口氣，說：“想想辦法離開這裏吧，離基地太近，搜索隊一上來，咱倆誰都跑不掉。”

程黎平點點頭，道：“嗯，我去探探路，天黑就動身。”

“給我留點子彈。”格木苦笑著說。

程黎平幹脆利落的拒絕了。“我說過要帶你回去，就一定不會食言。而且，我也只剩下幾發子彈了，沒法留給你。”說完這話，程黎平從草堆裏爬出來，又回頭看著格木：“中國最出名的東西就是美食，想吃的話振作起來，跟我回去吃個天昏地暗。”

格木幹巴黑瘦的臉上終於笑了。“等等。”格木把自己的彈匣扔給了程黎平，裏面還有三顆子彈。程黎平伸手接過，半弓著身子，快速跑了出去。搜尋出路，沿著溪流自然是最簡便的辦法，但人家的軍人也不傻，肯定會防備這一點。所以程黎平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往山林深處走去。雖然草深林密難以行走，可仗著常年積累下來的強健體魄，應該還可以撐下去。

花費了幾個小時的時間，在原始叢林中摸索了一段路，程黎平再原路返回接上格木。格木腿傷嚴重，連單腳站立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由程黎平背負著前行。

走進深山老林之前，程黎平又故意搞了幾處火堆，東一處西一處，用以迷惑對方。距離溪流數百米的地方，再弄了一堆草木灰，方向是溪流下游。盡管不一定能瞞住對方，但只要拖延一段時間，便離危險遠了一步。

格木幫不上忙，氣喘籲籲的倚靠著一棵碗口粗細的樹。程黎平不敢讓他坐在地上，以免留下痕跡。兩人進入叢林，程黎平突然想到此前在越南的叢林裏東奔西走的事情，跟著又想到許璟雯和田梓橙，忍不住心裏一陣酸楚。不過當下可不是追憶往昔的時候，保不住命，想誰都白搭。程黎平定定神，背著格木深一腳淺一腳的向深山走去，他腿上傷勢未愈，走起路來也是鉆心般的疼，但為了脫困，說什麽都要堅持下去。

抹黑走了半夜，算不出走了多遠，程黎平覺得全身酸軟，再也走不動了方才停下步子。格木已經睡過去了，程黎平起先以為他是昏迷，後來仔細探了探鼻息，感覺格木的呼吸很穩健，這才放下心來。擡頭看了看天，上方樹枝攢在一起，什麽也看不見。側耳聽聽周圍的動靜，除了一兩聲偶爾的動物鳴叫，再沒有任何聲響。

坐在地上休息片刻，程黎平又踅摸著找尋一下食物。黑燈瞎火，什麽也看不見，程黎平一邊防備著蛇蟻毒蟲，一邊提防著斷崖山溝。折騰到天色微明，也只找到幾節跟山藥一樣的食物。天亮了，兩人分別吃了東西，繼續往山林裏進發。經過一個高點，程黎平辨認了一下方向，認出自己是在往西北方向走。從陸地上的距離來看，是有可能順著這條山脈走回自己的國土的，可是路途實在太遙遠，真要走完這趟旅程，恐怕格木就要變成森森白骨了。

看著程黎平心力交瘁，格木嘿嘿一笑，道：“別擔心我，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程黎平故作輕松的說：“那可不行，我還想再多喝一口家鄉的水。”

格木沒有接口，打量了四周的山勢，指著不遠處的小山嶺，點了點手指。“怎麽，要往那邊去嗎？”程黎平皺眉問。

格木“嗯”了一聲，沒等嘴裏說什麽，大股的鼻血流了出來。程黎平知道他的傷處引發了感染，伸手摸了一下格木的額頭，一片火燙。程黎平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看這架勢，格木最多還能撐兩天。

“死就死吧，下山，找醫院去。”程黎平咬了咬牙，斬釘截鐵的對格木說，“你撐著點，兄弟，我們這就回去。”

格木搖搖頭，喘著粗氣說：“別急，往剛才我指的地方走。”

程黎平急了，道：“走個毛，下山！”

格木原本黑黝黝的臉上已經顯出了慘白的青色。“不，往我說的地方走，那裏我去過，可以求援！”說完這句話，格木的嘴裏也開始向外吐血，看起來情形已經到了異常嚴重的地步。程黎平不知道格木說的是不是實話，但衡量一下路程，下山需要一兩天，去那邊的山嶺同樣需要一兩天。況且下山了危難重重，還是聽從格木的指令吧，就算死了，也滿足了他的心願。

選定了方向，程黎平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背上格木就開始快步上山。格木還在吐血，暖暖的血液吐進程黎平的脖子裏，讓人感覺渾身發麻。程黎平忍著心裏的不適，每走一段路，就跟格木說上幾句話，生怕他一口氣提不上來就真的去見馬克思了。

好在格木體質健壯，路上昏睡過去好幾次，但最終還保持著頭腦的清醒。這裏的海拔已經將近兩千米，程黎平如此拼命前行，再加上沒有食物果腹，對於體力的消耗可想而知。趁著歇腳找水的功夫，程黎平觀察了一下自己的雙腿，小腿上已經結了紫色的血痂，而有些地方又增了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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