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究竟花費了多少時間，似乎天亮了又黑，天黑了又明，待到程黎平爬到格木指定的山嶺上，整個人都僵了。將格木放下，噗通一聲摔倒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格木吐了不少血，現在臉色慘白，辨認了周圍的情況，拖著斷腿爬到一塊石頭旁，居然用手刨了起來。過不多時，格木嘿嘿一笑，嘴邊掛著血絲，搖了搖手裏的東西。

程黎平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部衛星電話。這個老小子，還真是留下了後路。“你來吧，”格木說，“找你們的軍方求援，讓他們派飛機接我們回去。”

程黎平心裏的興奮瞬間又跌落冰點。“這是個獨立國家，我們的飛機怎麽飛過來啊？報了方位，不等他們過來，人民軍就先找過來了。”

格木苦笑著直搖頭：“那沒辦法，只能找黑戶了。”

程黎平不理解格木口裏的行話，他筋疲力盡，躺在地上一點也不想動彈。格木喘著粗氣，撥了一個號碼，用一種誰也聽不懂的語言嘰裏呱啦說了幾句話，然後將衛星電話給關了。待程黎平休息半個小時，格木瞇著眼睛說：“同志哥，還走得動嗎？”

程黎平捏了捏自己的小腿，像灌了鉛一樣，麻木當中帶著些難以名狀的酸痛。“去哪？”程黎平問。他知道格木肯定不會說閑話，畢竟他自己的小命已經危在旦夕。

“我找了黑戶，”格木說，“他們開價五百萬，救咱們回去。不過他們上不了山，所以得咱們想辦法下去，在山底等著。方位，他們已經告訴我了。”

程黎平皺著眉頭沒說話。按照他目前的情況，實在是難以再堅持了。格木又補充道：“就是這座山，下去就好，不用再翻山越嶺。”

程黎平還是沒說話，他已經能猜到什麽是黑戶了。在國內，黑戶是指沒有戶口的人，可在這麽個地方，黑戶指的是那些暗中走私和拐賣人口的黑幫分子。這種人不是好相與的，且不說五百萬是不是獅子大張口，萬一人家先要個一百塊錢的定金，程黎平都掏不出來。雖然格木跟他們相識，但從這個開價上看，應該沒什麽很深的交情。

不過既然現在有了活命的機會，程黎平也不想白白錯過，人家願意往這裏接人，肯定會考慮到錢款的問題。又休息了幾分鐘，程黎平咬了咬牙，道：“走，下山。”

格木還是無法走動，只能搭著程黎平的肩膀往下走。俗話說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難，一條腿蹦蹦噠噠往下走，純粹是自尋死路。看著格木滿頭大汗生不如死的樣子，程黎平滿心不忍，咬著牙道：“上來吧，我撐得住。”

格木嘆了口氣，他當然看得出來程黎平的疲憊，可是為了活命，別無他法。格木再次趴在程黎平的背上，輕聲說道：“同志哥，我欠你一條命。”

程黎平淡然一笑，扶著山上的小樹，緩緩往下走。為了防止腳軟打滑，程黎平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好在他有充足的叢林生活經驗，及時避開了瀑布攔路等意外情況。到了傍晚，兩人終於踩上了堅實的土地，還沒來得及欣喜，只見與這座山嶺相接的山谷中，幾輛軍用卡車緩緩開來，上面載滿了人民軍的士兵。

“餵，老鐵，走不走？”

一個聲音突然從程黎平的背後響了起來。饒是程黎平這麽機警的人，竟然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時候摸上來的。回頭一看，是個敞著肚皮的胖子，露著一團白花花的肉，正沖著自己吐煙圈。胖子身後的平地上，有一塊移開了的草地，旁邊是一個黑乎乎的地洞。

格木向程黎平點點頭，道：“走吧。”

胖子撇了撇嘴，道：“五百萬，再給你們確認一下，啊！”

程黎平應了一聲，拖著格木下了地洞。地洞只有兩米多深，下來以後，居然看到一輛采煤小車。程黎平滿腹疑問，卻沒有說什麽，按照格木的提點，將他放在了小車上。胖子跟著鉆進地洞，在旁邊的墻上按了幾下，地洞上方的草皮又移動起來，恢覆到了原位。

這一招讓程黎平嘆為觀止，雖說不怎麽新鮮，但還是第一次親身經歷。胖子進了地洞，空間顯得異常狹窄。“老鐵，我推你，加十萬，幹不幹？”看程黎平無力推車，胖子沖著格木壞笑著問。

“幹！”格木翻了個白眼。

“那就是五百一十萬，不開票，你聽好。”胖子笑的很滿意。

這大概是格木乘過的最貴的單程車，不過事到如今，誰還在乎錢是個什麽東西。就算他不同意，程黎平也會替他答應下來。不過過了幾分鐘後，程黎平就無奈的笑了起來，原來兩百米後，地洞就到頭了，迎面而來的是一條地下隧道，鋪設著窄仄的鐵軌。怪不得有小推車，搞不好這條軌道，以前是專門挖煤用的。

小推車還有幾輛，三人分別坐了一個，胖子拿出對講機，就說了兩個字“開車”，小推車便向前行駛起來。隧道裏裝有四十瓦特的舊式燈泡，外面罩了一層灰塵，弄的燈光又昏又暗，勉強能夠看清前面的路。程黎平精神不濟，堅持了十幾分鐘，再也挺不住了，腦袋一歪，靠在車廂上睡著了。格木全靠一股精神勁在撐著，眼下脫離險境，傷病和感染又全回來了。沒過幾分鐘，也昏睡過去。

等到程黎平醒過來，已經躺在了一張簡易的病床上。床上的床單倒很新，就是質量不咋樣，像是從快捷賓館的床上扯過來的。幾個身穿背心的小年輕正聚在一起打牌，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紋身密布，桌上放了一大堆紅彤彤的鈔票。程黎平坐起身來，一個小子回頭看了一眼，淡淡的招呼道：“你那個兄弟送醫院去了，我們老大說了，又救他一回，再加一百萬。趕緊想辦法弄錢去吧，你就兩天時間，弄不來錢，我們也懶得費事，直接丟江裏去了。”

程黎平自然不會跟這小子一般見識，看見另外的桌上放著些水果和熟肉，徑直走過去端起來，張口就是一頓大吃特吃。幾個黑幫小年輕全都驚呆了，這家夥還真是自來熟，不把自己當外人的。不過這肉和水果加一起也值不了幾十塊錢，那人欠下的賬卻是六百多萬，衡量一下，也沒人多說一句話。程黎平吃飽了，又去墻角拎了兩瓶啤酒，咕嘟嘟喝完了，才沖著剛才那個說話的小子道：“借電話用一下。”

那小子瞪著眼睛道：“少他媽給我廢話，趕緊弄錢去。”

程黎平笑的很平靜，道：“少廢話，打個電話，錢回頭就到。”

那小子嘴裏罵罵咧咧的摸出一塊又老又舊的鐵疙瘩，隨手扔了過來。程黎平伸手接住，居然是一部老款的諾基亞。看來這玩意的使用壽命果然出類拔萃，公司都垮了，它居然還好端端的屹立在手機叢林中。按下陸建平的手機號碼，那邊嘟嘟響了兩聲，隨即被掛斷了。那小子一看程黎平沒有撥通電話，頓時急了，剛把幾個同伴叫起來，諾基亞手機卻響了起來。

程黎平接了，電話那頭果然是陸建平。不過陸建平很謹慎，說了聲“你好”便不再吭聲。程黎平嘆了口氣，道：“老陸，你可把我們坑慘了。”

陸建平驚喜交加的叫道：“小程，你們回來了？怎麽在東北呢，從陸路回來的？”

程黎平吸了口氣，陸建平這家夥還真機警，短短半分鐘的時間，居然就把他們的藏身地點給鎖定了。“是啊，”程黎平說，“九死一生。那啥，先別扯了，我需要七百萬，付賬。”

陸建平一頭霧水：“什麽七百萬，啥賬啊？”

程黎平道：“我們被困住了，這邊的哥們兒救我們回來的，總不能讓人空手而歸吧，我們也是為你們辦事，趕緊的，一會不給錢，我們就到鴨綠江裏餵魚去了。”

陸建平聽明白了，合著這兩個小子被人要挾住了。想想這倆人的身手，肯定是遇到很大的難題，否則誰願意吃這個啞巴虧。不過這一點陸建平可是誤解程黎平了，他不認同黑幫的存在，但存在即合理，至少人家把他們救了回來，而且這加碼是自己同意了的。盜亦有道，本來便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情，自己賴賬的話，那豈非還不如這些混混了？

“你說的輕巧，七百萬一張嘴就來了，我不得向上頭匯報啊？”陸建平沒好氣的說。這個程黎平，把自己當銀行呢。

“那你趕緊的，格木受傷很嚴重，沒時間耽擱。”程黎平說。

“知道了，馬上就辦。對了，任務怎麽樣？”陸建平馬上回到正題，急切的問道。

“幸不辱命。”程黎平說。

“有沒有帶回來什麽東西？”陸建平追問道。

程黎平捏了捏衣兜裏的芯片，這幾個小東西可沒丟下。“打錢！”程黎平吧唧一聲掛了電話。陸建平心裏有譜了，這個小程，雖說脾氣有點臭，辦事能力卻不是蓋的。如果沒把重要的東西帶回來，他肯定會直接回答，既然沒有出言否認，說明他一定拿到了很重要的東西。想到這裏，陸建平不再耽擱，急急忙忙找到青海艦隊那邊的汪平和張智河，一邊向京城匯報，一邊去準備七百萬的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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