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靠近了。

史塔克有所預感地擡頭，望向沙丘的邊緣。啊啊，還能夠行走，能夠走近的，活著的虛。

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虛了。

“吶，你……”想著這個距離那只虛多半能聽到自己的聲音了，史塔克開口。你叫什麽名字——他剛想問，卻忽然發現那只虛的假面不完整。缺失的右邊假面下是人類的樣子。虛的面具下面是這樣的嗎？

糟糕，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餵！別再靠近了！再靠近的話你會死的！”史塔克沖陌生的虛喊。

可那只虛就像是沒聽見一樣不為所動，仍然一步一步走著，直到停在他面前。

好近。

就算是莉莉妮特也沒能走得這麽近吧？那時候他其實也期待著莉莉妮特能夠走到自己面前，於是停在原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看著她。最先化作沙子的也是她的面具，他沒來得及註意面具下面的樣子，只記得莉莉妮特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具，露出無奈的笑容。

史塔克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眼前的虛，貓一樣的眼睛也好黑色的蝠翼也好破碎的假面也好，也都會化成沙子嗎。

可是沒有。

眼前的虛也盯著他，看上去一點不適的樣子也沒有，末了還歪歪腦袋，像是對史塔克的毫無反應感到奇怪，率先打破僵持，原地蹲下來在沙地上寫了起來——

——寫？

史塔克看向他寫的字。

「瓦史托德？」這只虛問道。

他看了半天，看了眼字又看向對方。這只虛像是在等著他的回答，這是個問句。

這只虛沒有死掉。

他想扯出一個盡量友善的表情，但開口時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什麽是瓦史托德？”

虛又歪了歪腦袋。

這大概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史塔克想。

“抱歉，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別的虛了，其他虛只要靠近我就會死掉。所以我……不太明白你說的是什麽？而且……你，真的沒事嗎？”史塔克盡量解釋道，又隱約擔心著這家夥什麽時候會忽然間死掉。

「你的靈壓很強。」虛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寫道。

“呃……靈壓？”又是一個沒聽過的詞。可比起這個，這只虛真的沒事，還是原來的樣子，既沒有失去力量倒在地上也沒有化作沙子，還好好地，活著……史塔克想向他走過去，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如果你真的沒事的話，我能不能……成為你的同伴？我叫柯雅泰·史塔克，你——”

他剛邁出一步，眼前的虛將尾巴狠狠地甩向他身前的地面，在沙地上打出一聲沈悶的烈響，以最為敵意的方式阻止他的動作。確定史塔克停下了，虛才潦草地寫：「停在那裏」。

“好，我知道了。”史塔克連忙攤手，退後，“抱歉，我沒有惡意，我在尋找同伴，我只是想……”

「我的同伴——」虛沒等他說完就寫道。“同伴”這兩個字被連筆帶過了，史塔克多看了一會才認出來，「無法對抗你的靈壓，所以我不會成為你的同伴，不要往這個方向過來。」

剛寫完，虛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比他的出現時還要突然。

“我——”史塔克幾乎是下意識開口，虛卻在聽到他聲音的瞬間回頭，擡著手，指尖亮起了虛閃的光。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他想說些什麽，卻不小心向前跨了一步，下一秒虛閃就打在他的腳背上，留下一塊焦黑的痕跡。

這大概只是警告，他想。

可是好疼。

真的好疼。

上次受傷又是什麽時候呢。

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只虛已經走了。沙漠又成了單純的沙漠，連風的聲音都不太能聽見，這裏只有他自己。

史塔克坐回了原地，慢慢地低下頭。

啊啊，真想……

不，不能追過去，不應該追過去。

他看著周圍。

這裏每一塊假面的主人他都記得，那一只是個熊一樣的家夥，看見他的時候還遠遠地張望著；那一只看上去弱小，但意外地跑得很快；那一只……

時間沒有意義，因為他除了時間什麽都沒有。

……睡吧。

“……餵？”

“……餵、餵？”

“銀，不要鬧，這不是現在的你可以挑釁的對手。”

“不要這麽說嘛～我只是想叫醒他。吶烏?爾，你真的和這家夥說過話嗎，這家夥不會是死的吧？一點反應都沒有。”

“銀。”

“啊，這是不是醒了？”

一個兩個四個……

……活的？

其中一個是之前出現的那只虛。

史塔克晃了晃腦袋，一下子沒明白情況。

“我聽烏?爾奇奧拉說，你的靈壓太強讓其他的虛無法接近。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收斂你的靈壓。”其中一個人說道。史塔克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想著，這家夥有些奇怪……而且他，也沒事嗎？那個人絲毫不介意他的沈默，接著說道，“哦呀，還沒有報上名字，我是藍染惣右介。成為我的劍刃，為我而戰，我就能幫助你控制你的力量。你，願意成為我們的同伴嗎？”

同伴。

史塔克站了起來，卻沒敢向前走，猶豫地問：“……可以嗎？”

“當然了。只要我在的地方，就會是你的容身之地。”叫做藍染的男人溫和地笑著說。“那麽，你的回答呢？”

“我想成為你們的同伴。”史塔克立刻答道，但他剛想走近，忽然停了下來，拍了拍莉莉妮特的角盔，帶著幾分懷念地說，“啊，但是，我能不能帶著這孩子一起？她叫莉莉妮特，莉莉妮特·金潔巴克，是我在這裏的時候唯一的……同伴。”

……

我盯著那只叫做史塔克的虛。

它的手邊是一個只有一半的骨盔，只是白骨，虛的殘骸。

但它卻說著同伴。

我一點也不意外地看到它毫無猶豫地跟在了藍染身後。

餵餵，雖然同樣是瓦史托德，但是這家夥的決定毫無參考價值啊。烏?爾奇奧拉之後也和我簡單說了他和史塔克交流的內容，我覺得比起“無法控制靈壓”，這只瓦史托德簡直更像是完全不知道靈壓是什麽。

這家夥還真是一直孤身一人啊。

史塔克卻在走近我和烏?爾奇奧拉時停了一下，問道：“他們就是你的同伴嗎？你說你的同伴……呃，對我的靈壓，什麽的……總之，沒關系嗎？”

同伴。

不管怎麽想烏?爾奇奧拉也不至於用這個詞形容藍染和市丸銀。但是如果，他說了同伴——

我側過腦袋，問詢地看向烏?爾奇奧拉，他不置可否地甩了甩尾巴。

我們一路跟著藍染到了破面的領地。

雖然藍染是個死神，我還是不得不感嘆他對靈壓的操縱，能以我完全理解不了的方式，用自己的靈壓抵消了史塔克靈壓的影響。也因此這裏的破面都沒受到影響。

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都以為他不會在意這些破面的生死。

死神的說辭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從力量，變成了容身之所。

為我賣命不好聽的話，成為我的劍刃聽起來也好多了。

史塔克還抱著莉莉妮特的骨盔，市丸銀在他身邊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那孩子已經死了，活不過來的”，之後被藍染輕聲訓斥了。

我跟在烏?爾奇奧拉身後，看著那只瓦史托德的骨骼在藍染的面前沸騰，消失，最後，變成了人類的樣子。

“你的名字。”

史塔克還沒有站起來，藍染居高臨下地問。

可史塔克看起來也不在意，認認真真地報出了他的名字，問：“我現在是你們的同伴了嗎？”

“稍微～有一點要糾正的地方。”市丸銀傾向前，一邊打量史塔克的樣子一邊說，“烏?爾和伽藍並不是我們的同伴哦。啊，現在說會不會太晚了？有沒有後悔？”

我也註意到死神之前跳過了這個話題。

但既然烏?爾奇奧拉不在意，我也沒必要特地提起。如果藍染希望盡可能制造破面的話，他不提這件事我也能理解。

只是我忽然間有點好奇這只瓦史托德的回答了。

因為，他最開始是對烏?爾奇奧拉說了“想成為你的同伴”吧。

不是對藍染。

但烏?爾奇奧拉向藍染走了一步，那時我就差不多知道我不需要聽史塔克的答案了。

「我願意成為你的劍，伽藍也是。」他寫。

藍染看了看他，帶上了一貫的微笑，說道：“你們總是讓我很意外。”

雖然這次他大概一點都不意外。

烏?爾奇奧拉成為破面的過程比史塔克順利得多，藍染也好像對結果很滿意，我猜大概是因為烏?爾奇奧拉的面具本來就碎裂的一部分的關系。但看著他的面具再次崩碎，連翅膀也一點點破裂消失，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緊張。然後藍染對我走了過來，問道：“伽藍，是像烏?爾奇奧拉說的那樣嗎，你確定嗎？”

沒有什麽確定不確定的，既然烏?爾奇奧拉答應了，我當然也一樣。

品嘗著對這個問題的一絲反感，我點頭。

破面化的過程比我想象的痛苦，骨骼從內部開始完完全全改變了形狀，破碎的面具早就超過了死亡的界限，連自己還是不是存在都不能確定。也許下一刻就會死吧。烏?爾奇奧拉和史塔克之前看起來明明，很平靜……？在那一瞬間我明白了，藍染在刻意把我推向亞丘卡斯的極限。明明沒有這麽做的必要，我更不覺得藍染是為了幫我。

大概，和制造這麽多破面一樣，是為了反覆嘗試怎樣才能在破面化時使虛的力量最大化。

所以才連之前那樣弱小的亞丘卡斯也一起帶了過來，這個死神，是在做實驗啊。

——就和我直覺的一樣。

可這也是我自己選擇的。

畢竟死神，本來就沒有對虛施以善意的理由。期待過度的友善才更可笑。

面具的消失止在我早就已經斷掉的那支角邊。

我緩緩地站了起來，看向眼前的死神。他微微瞇起眼睛。我想他知道了我明白他把我當做實驗素材，對虛毫不在意的事情。

但我知道了，也不意味著任何事情。

我試著眨眼。

消失的尾巴，強風吹過睫毛的觸感。這是，和人類非常相似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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