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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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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山一別,秦凱風那只不喜歡孵蛋的隼時不時會給我送些東西來,偶爾是一封短信,偶爾是一片葉子,偶爾是哪個地方的新鮮吃食,節日的時候還會有小禮物,多半是些小物件。我從來不回信,但是那些東西我都好好地收藏著,直堆了小半個箱子。聯系沒斷,然而我再次見到他已是五年之後。

那是我最狼狽的時候,渾身是傷幾乎是要死不活地躺在醫營裏。林大夫為我上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輕了動作,可我還是被疼得她一碰就往回縮。

“你這是何苦呢。”上完了藥,林大夫嘆息一聲,將帶著血的繃帶收進盆子裏,合了藥箱準備離開。一直守在旁邊的師娘給我蓋上被子,露出了跟林大夫如出一轍的表情。

我半閉著眼睛不敢去看她們。

師兄在外頭焦急地問:“林大夫,好了沒?”

“你進來吧。”

話音剛落師兄就帶著一身風雪氣息急吼吼地奔到我的跟前,師娘趕緊伸出手攔下:“去烤暖了,一身冷氣,是要她傷寒麽!”

師兄的腳步艱難地頓下然後拐彎兒去到帳篷中央的火爐旁,恨不得把自己丟到火裏滾兩滾。他一邊烤火一邊數落我:“你這丫頭怎麽這麽固執呢!好好的女衛營不待著,幹嘛要去先鋒營?那麽危險!你要是出了事我怎麽跟師父師娘交待?怎麽越大越不省心,我怎麽去見師父師娘!”

師兄口中的師父師娘自然是阿爹阿娘,他們過世之後師兄就承擔起了照顧我的責任,按他的話說他是又當爹又當娘還當哥,口頭禪就是“我要怎麽跟師父師娘交待,要怎麽去見師父師娘”。

我一動不動地躺著,回答:“師兄,距離你去阿爹阿娘那裏交待還早。真有那個時候我也會提前幫你擺平的。”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我會先師兄一步去見阿爹阿娘的預感。

“又胡說!”師兄立刻反駁,“說了多少次了叫你別說這種話!”

我撇撇嘴:“那你也別說不好交待的話。”

“得得得,你這死丫頭。”

師娘很溫柔地坐在旁邊聽我們拌嘴,時不時地幫我掖被子:“好了,你們成天這麽吵來吵去像什麽樣子。你是兄長,要多讓著翾飛。”其實也沒有責備師兄的意思。

師兄不幹了:“夫人!你看她一個姑娘家,現在長成什麽樣了!這會兒連軍師的命令都敢違抗,叫一個無法無天,以後還不知道會怎樣!”

師娘一聽,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師兄見對師娘說這些沒什麽效果,只能從旁取根凳子過來陪我坐著。師兄真的算是為我操碎了心,我知道,但是有些事情我不想聽師兄的,比如我要入先鋒營。

我們三人坐了一會兒,師娘便去拿我的藥了,這便只留下我跟師兄。

“飛飛,你這次實在是太任性了……”

我轉了轉眼珠,看著一臉凝重的他,緩緩道:“可是師兄不也知道我為什麽非要去先鋒營嗎?”

“我知道,但是你一句商量都不給我打就不對了。”

“商不商量結果都是一樣的。”

師兄頭疼地按了按額頭:“我說你啊……試煉是試著玩兒的、軍棍也是挨著是玩兒的麽?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辦?說得討厭點兒,你倒在戰場上還好,要是因為挨棍子給咽氣了,聽著就不好聽。”

“不會死的,在報仇之前都不會死的……”

我要殺光那些人,我要為阿爹阿娘報仇。

“安祿山都沒死,我怎麽能死。就算死了我也要爬回來。”

“飛飛……”師兄話音未落,林大夫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翾飛,衛兵通傳有兩個丐幫弟子找你。”

我也是微微一驚,兩個丐幫弟子?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秦凱風,另一個也不知是方慕時還是吳晴晴。

師兄看我,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結果他一拍大腿:“我出去瞧瞧。”

師娘正端了藥進來,差點兒被師兄撞翻。“這風風火火的要幹什麽去?”

我欲擡手接過師娘手中的藥碗,她按住我,將我扶起來。我湊過去一口氣把藥喝了,等嘴裏苦不可當的味道緩過去了才說:“沒什麽要緊的。這藥是師父開的方子嗎?好苦。”

“聰明。”門簾一掀,師父,也就是軍師緩步走了進來,“給你這記吃又不記打的犟牛長記性。”

師娘過去扶著師父過來,他坐到我跟前,一雙被布蒙住的眼睛明明什麽都看不見,我卻仿佛能感受到他的視線。他整了整敝膝,緩慢地道:“為師教給你的東西你是不是都忘了?”

我抿抿唇,不知道該說什麽。試煉是我提出來的,然而幾乎不是人能完成項目是師父出的,完成之後的棍子也是師父下令打的,明明是師父把我折騰得這麽半死不活的,我卻瑟縮著一個字都不敢說。到頭來只能說兩個字:“師父。”

“不錯,還能叫我一聲師父,看來沒忘幹凈。”

我條件反射似的抖了抖,渾身上下的傷口都同時疼了起來。

“把當初的誓言背一遍。”

“……蒼雲所屬,皆為同袍兄弟姐妹,當誓死相護。凡因私欲叛國、背信、不義、害名者,皆為蒼雲鋒刃所向。”不長,就一句。

“你且同為師說,你將他們當成兄弟姐妹了嗎?你如此任性妄為,壞了蒼雲的規矩,一句‘不入女衛營,誓為先鋒軍’會叫他們如何作想?”

“可是女衛營根本不會到前線去!”

師父把茶杯一放,“咯噔”一下,我的氣勢立刻消了下去。“所以為師問你有沒有將他們當成兄弟姐妹。我們不談大義,為師只問,他們殺敵殺的就不是你的仇人?他們就不是在為你報仇?”聲音沒什麽變化,大概就是語速快了些,我咬著嘴唇,死死地憋住眼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師娘不知什麽時候也出去了,沒人幫我說好話。

師父最後淡淡地說:“這次是給你個教訓,若還有下次就不是五十軍棍這麽簡單了。好好養傷。”

我把臉埋進枕頭裏,深深地吸了口氣。五年的時間,我從那個一說到阿爹阿娘和雁門之役就會哭鼻子的丫頭長成了呼一口氣一切就能忍下去的大姑娘。然而我覺得其實我比起那個時候並沒有多成熟,或者我一直都沒能長大,直到站在太原城裏我也還是這個樣子,師兄說我傻,我從來都不會考慮後果,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往前沖,永遠都不會回頭。

我說,回頭了我會後悔,不回頭大概也會後悔,還不如不要給自己去想會不會後悔這件事的機會。

軍師評價說,師兄做事遵循的是理智,而我做事憑的是直覺。我比他更有一個軍人該有的素質,然而他卻是比我更合格的軍人。

軍師說話喜歡說一半留一半,點到即止,我又不喜歡問,什麽都自己去理解,理解不了就算了。所以就算我一直覺得他這話有問題也從沒想過問問清楚。軍師作為我的師父,做任務時常常把我跟師兄放在一塊兒行動,他的本意是要我學著師兄,可是我卻心安理得地不過腦子地聽從師兄理智的安排,單獨行動時就憑直覺去解決,各種任務做下來倒還順利。軍師以為我近朱者赤了,然而他還是沒料到我居然是顆銅豌豆,蒸不爛、煮不熟、槌不扁、炒不爆。

“你跟你爹簡直一模一樣,沒學到你娘一點兒。”

我想或許就是因為我跟阿爹差不多,所以才能遇到一個性子像阿娘的秦凱風。我從枕頭裏把頭擡起來,他的臉就出現在我眼前,帳篷外頭是師兄怒不可遏的聲音。秦凱風對我笑,說:“小翾飛,我給你送刀盾來了。”我一楞,隨即帳篷簾被掀開,師兄弄丟了刀,只提了盾,把秦凱風按在地上一頓胖揍。

“原來你就是那個一直覬覦我家飛飛的臭流氓!你個戀|童|癖!”

“嗷——”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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