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空間，死寂的空氣，感覺像站在一個大型棺木裏。

少年站在原地，淡褐色的瀏海遮住眼睛，緊握的雙手顯得局促不安，襯衫因汗水濕了一大片，皺巴巴的像塊抹布一樣蓋在他單薄的背上。

而給他這種巨大壓力的，是站在對面那身材纖細的少女。

葉菲凡真的很氣，她一想到之前自己在生死邊緣之際，那人正忙著誘拐多多它們，還帶著它們進危險的基地實驗室，葉菲凡的胸口就是整個氣血翻騰。

其實她對夏檀青還是抱有那麽一點信任，不然也不會大老遠跟著他跑來新基地，尋找完全恢覆異能的方法，真想走她早就走了，哪會在那邊跟他耗。

可惜夏檀青讓他失望了，葉菲凡可沒忘記博世基地的事，當初就說好不讓多多它們進基地，檢查完身體就會讓她離開，但對方現在的舉動可沒那麽簡單，明顯就是要利用多多它們要挾自己。

狠狠“瞪”著前方修長的少年身形，葉菲凡卻是很快就氣累了。

她的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只有聲音和味道的黑暗不需要計較太多，即便現在有了異能，她還是習慣凡事看淡，情緒這種東西就如蜻蜓點水、漣漪微瀾，淺嘗輒止即可。

方才已經確認光圈正在緩慢恢覆，葉菲凡不打算久留，她對病毒和疫苗壓根沒興趣，所以也不理欲言又止的夏檀青，徑直向柳卿玉要求道：“可以打開這裏的車道嗎？我要離開了。”

“喔！”柳卿玉故作驚訝，輕掩紅唇，但一雙淺色的美目卻是不懷好意的轉動，慢慢來到自家兒子身上：“檀青，你說呢？要不要和朋友道個別？”

夏檀青身軀一震，他看了一眼便宜老媽，發現她的目光根本就是在看好戲，連一點要幫忙的誠意都沒有，心裏頓時沒了底。

掙紮片刻，他咬牙，對柳卿玉嚴正地搖了搖頭，目光破天荒地帶上了一些懇求，看得柳卿玉心中一陣舒爽，一吐長年被兒子輕視的怨氣。

都說孩子是母親身上的一塊肉，是每個媽媽的心肝寶貝，但柳卿玉可不覺得。

先不說懷孕前後她被折騰半死，重要工作還因此延誤將近兩年；之後夏檀青被丟去祖母家，再回來就完全沒了以前的乖巧軟綿，本來還有些愧疚的柳卿玉差點沒把他塞回去重生一個——兒子臭脾氣像自己，好討厭呀，怎麽破？

夏檀青完美地繼承了他老爸的智商，但聰明的人不討喜，夏虞侯起碼性格溫吞，還能包容一下，但換成夏檀青，就是一整個目無尊長、自以為是的中二少年；特別是在他成功改良l2ms後，夏家夫婦在他心中可完完全全被貶到最底，大概就連實驗貓薄荷都比自己父母強。

柳卿玉性子驕矜，夏檀青也不遑多讓，所以當看到兒子竟拉下臉用眼神向自己乞求時，只有柳卿玉深深明白他心中是多麽的掙紮和痛苦。

柳卿玉垂睫，尋思片刻，擡頭對葉菲凡笑道：“抱歉，在離開前還是請你作一下身體檢查，這是基地的規矩，必須確認你沒有被實驗體感染。”

兩只變異犬就在她腳邊坐著，這借口實在用得很爛，但葉菲凡猶豫一下還是同意了：“好。”

她感覺出對方沒有惡意，反而對自己的“兒子”有著奇怪的惡意，葉菲凡想著就配合這麽一下，免得場面弄得太僵不好看。

夏檀青偷偷松了一口氣，柳卿玉卻反過來對他一臉嫌棄道：“先帶葉小姐去休息一下，我去準備檢查的東西。”

知道柳卿玉是在幫自己，夏檀青也把握機會，不動聲色地湊近葉菲凡身邊，試著開口說話，和緩兩人之間的氣氛。

聽到母親離開的聲音，夏檀青再三確認，這才沒了顧忌，轉頭就對葉菲凡示弱：“是我的不好，對不起。”

“恩。”葉菲凡已經不氣了，反正一會就要離開了，有什麽好氣呢？

大概也知道對方沒那麽容易消氣，夏檀青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沈重道：“我可以告訴妳所有事，你想知道的，關於病毒，我保證不會再有隱瞞。”

“不用了。”葉菲凡帶著兩只狗搶先走在前面：“你媽已經全說了。”

“阿！？”

對方已經消失在門口，夏檀青急忙追過去。

沒想到被柳卿玉這樣浪費掉了，夏檀青在心底將自己媽媽千刀萬剮，但面上還是溫溫和和：“那我帶你去休息室，之前是我不好，沒想到附近有變異鼠，你有沒有受傷？我本來要親自去找你的，但柳卿玉那家夥說要見妳…….”

葉菲凡想了想搖頭：“不對，你那時正忙著控制多多它們，自然沒空找我。”

夏檀青脾氣不好，這下被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又不敢對葉菲凡發作，只能咬了咬唇，灰溜溜地走在對方後面。

葉菲凡也不用夏檀青帶路，自己就找到了休息室，裏頭有一張大沙發，多多它們一下就跳上去蜷起身子，葉菲凡也讓青黛掛在衣架上休息，以免被某貓覬覦。

夏檀青乖乖站在角落，扭捏了半天，正想開口，表情卻突然一冷，對門口的人不客氣道：“有什麽事嗎？”

柳卿玉本來還想著偷偷觀察一下小兩口的冷戰，沒想到一下就被兒子逮到，但她還是面色自若道：“麻煩換下衣服。”

夏檀青哼了一聲，從她手上搶了那件檢查用的塑料束衣，然後臉立刻緩了緩，又小心翼翼轉遞給葉菲凡，前後落差之大讓柳卿玉嘆為觀止。

被兩個人看著，葉菲凡難免有些不自在：“我去廁所。”

“右轉角到底。”

柳卿玉一邊利落答道，一邊順手拉住了想要跟過去的夏檀青。

廁所裏面沒人，葉菲凡還是找了一間進去，裏頭有芳香劑的味道，聞聞倒也讓人放松。

葉菲凡很快脫下身上泥濘不堪的運動服，換上了單薄的塑料衣，身體貼著束衣有著涼颼颼的感覺。葉菲凡這麽想的，突然眉心微蹙，竟是有些困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累積的疲勞。

她打了個大呵欠，有些搖晃地從裏間走了出來，整個人倚靠在洗手臺上。

她已經發現不對了，可是雙腳卻沒有走出去的力氣，濃郁的芳香像兩只有力的手臂慢慢將她包圍。

失去意識前她想，如果又是夏檀青搞鬼那她絕對會殺了他，絕對…………

另一邊的走道。

“唉唉！”柳卿玉拉著夏檀青不放：“那可是女廁所，你想被人家踢出來阿？追女孩子哪能這麽追阿！”

夏檀青焦躁地抓了抓頭發，一個人喃喃自語：“這次真的氣壞了……上次是我碰了她的寵物，這次我又誘拐她的寵物…….”

柳卿玉拍了拍他的肩，不以為意道：“你不是可以竄改記憶嗎？刪掉那段就行拉。”

“哪有那麽簡單？”夏檀青給她翻了白眼：“真可以我早刪了，我的異能對她沒效，成功進化者之間只能交流無法作用。”

“………..”柳卿玉默默後退幾步：我只是隨便說說的，原來你真想過那麽作阿。

夏檀青自己也很懊惱，如果可以，他很願意只聽見葉菲凡的心聲，而不是一堆沒用的廢柴路人在那邊……

“已捕獲人類抗體，送往地下實驗室九樓。”

夏檀青楞在原地，反應過來，轉頭用力捉住柳卿玉的肩膀怒道：“你不知道那混蛋在打什麽主意？”

柳卿玉一頭霧水：“阿？什麽混蛋。”

夏檀青聽著她內心的疑惑，這才恍然大悟，竟是大怒，一拳往堅固的墻上打去：“夏虞侯！王八蛋！”

休息室裏的兩只狗聽到動靜都豎起耳朵，布布忍不住吠叫起來，一時間，室內室外都是吵鬧不休。

柳卿玉看著他手上汩汩流出的鮮血，整個傻在原地：“餵餵！追不到女朋友幹你爸屁事拉？”

拳頭還垂在墻上，絲絲鮮血從傷口溢出，夏檀青說話的聲音卻是冷靜下來：“他在那裏？”

柳卿玉被這反差弄得莫名其妙，擔心他是失戀打擊太大、腦子燒壞，正想開口勸說些什麽，卻在看在少年擡起頭的瞬間啞然。

“他.在.那.裏？”

淡淡的猩紅彌漫眼底，溫暖的褐色不知何時早已悄然退去，少年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而狗叫聲也突然停了下來。

柳卿玉垂下手，表情也立刻冷淡下來，語氣平靜道：“九樓，鑰匙卡在這裏，還有，不要失控，別逼我會以對付感染體的手段驅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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