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騎著馬還沒到這並州城，遠遠地就聽到了鑼鼓敲打的聲音，這並州城的城門口早已經是密密麻麻地站滿了穿著各式各樣衣服的人，不少手中還端著一盤盤紅色的漆木果盆，各個臉上都掛著企盼的神采。

“這……”楊帆倒是被眼前的這個情景微微有些動容，輕輕勒了勒馬，減緩了腳步，招手叫過劉燁道，“劉大人，這是怎麽一回事？”

劉燁道：“楊大人，你這消息震動全城，方才找到你的時候，下官就派人先回來報告，想必這就是並州百姓迎接大人你而舉行的盛大儀式。”

“什……什麽？”楊帆瞪著眼睛說道，“你是說這麽多人都是來迎接我的？”

我的乖乖，這都比得上那領導視察，明星巡演的架勢了，我楊帆只不過一個小小的巡察使，何德何能能夠受到了這並州百姓的夾道歡迎……

罪過，罪過啊……

“楊大人來了，看，看那就是楊大人。”人群中幾個眼尖的倒是一眼就認出了楊帆，隨著這些人聲音的響起，這城門口倒是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鑼鼓敲打的聲音也是更加熱烈了幾分。

胯下的馬匹雖被楊帆故意減慢了速度，但是這從異族引進的戰馬腳程極快，眨眼就就是到了並州城的城門口。楊帆猛地一提馬韁繩，胯下的馬昂著頭希聿聿地長嘶一聲，前蹄重重地落下，飛濺起冬雪初融的凍土。

楊帆緊緊地抓住馬韁繩，在馬背上直起了身子，穩住身形，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在了地上，隨著楊帆的下馬，這周圍立馬又幾個軍士急匆匆地跑上來，結果楊帆手中的馬韁繩，牽著馬退到了一邊。

“有勞楊大人了，老朽代表這並州城附近村莊的百姓，感謝你。”一個一身錦緞，眉發須白的老者在兩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攙扶下，慢慢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感謝我？”這老者的話倒是讓楊帆有些語塞，雖然自己是斬殺了不少襲擊古堆村的蠻子，可是終究是去晚了一步，這村子裏的男丁，除了幾個進城的幾個，都已經被殺了，不少女人也是被蠻子擄走，她們今後的命運可想而知。

都說這並州城是大楚國的第一道防線，那是因為並州是一個被山脈環繞出來的一個平原，四面都是連綿的崇山，就算是動用所有駐紮在並州城以及玉海關的軍隊，怕也是尋不回那些被擄走的村民了。

亂世人命不如狗，這些剩下的事情，也只是並州王需要操心的事情了，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巡察使，雖肩負這守護百姓的職責，但是自己能做的也僅限於如此了。

“一個人的力量是渺茫的，不是我想做，這就能做的。”楊帆的腦海中又是浮現出了這句話，一股無力的困乏感也是湧上了心頭，想通了這一點，楊帆倒也是變得輕松了許多，臉上也沒有了剛才的拘謹，看向並州百姓的目光變得親切了些。

“是啊，是啊。”待到那老者說完，幾個身著華袍的中年人也是招呼了手下的仆人，各自端上了一盆盆蓋著紅布的漆木盤子。

“楊大人，這是我們的小心意，還請大人你務必收下。”那幾個富紳模樣的中年人將那紅布一掀，幾道絢爛的光彩就映在了楊帆的瞳孔裏。

真金白銀，珍珠翡翠，這……這都是給自己的？

楊帆心中一跳，急忙將目光移開，不敢再看，咽了老大的一口口水，這才正了正臉色道：“各位並州的父老鄉親們，我楊帆承蒙並州王的賞識，做了這並州巡察使，這驅除蠻子的重任本就是我應該做的，所以這些東西，大家還是收回去吧。”

這麽多的寶物，說不想要那是騙人的，但是自己要是受了這麽多東西，那還算不算是貪汙受賄了？萬一被這並州王看得不爽了，隔了自己的職務，那可就劃不來了。

楊帆微微擡頭，正要長舒一口氣，眼角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倏地就消失在了城墻的垛口後面，一身寶藍色錦緞鶴紋便袍，這城樓本就是軍事重地，尋常百姓不得靠近，而今卻又這個穿著便袍的人在城樓上看著自己，雖是刻意地躲藏著，卻仍是被楊帆看到了一絲的端倪。

尋常人家哪能穿得起這寶藍色錦緞鶴紋便袍？此人定然是並州王無疑了，楊帆心中暗子慶幸，這裝模作樣裝清高可是自己的本行了，既然有王爺這個大佬在給自己當觀眾，那就再一次又何妨？

“我知道，這些都是大家的心意，但是這驅除蠻子不是我楊帆一個人就能做的，我們更要感謝那些為我們守關的將士們，他們，才是我們真正的英雄。”

楊帆故意指著頭頂上的城樓道：“他們才是我們大家真正的守護神，也只有他們才最有資格獲得這些獎賞。”

“楊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麽？”劉燁在後面幹著急，他不知道楊帆在打什麽主意，他只知道這楊帆楊大人要把那閃著耀眼光芒的東西全都轉贈給別人，你說著不是瞎耽誤工夫嘛，自己和那些巡查院的同僚，本想借著這次機會好好大賺一筆，哪知道遇到這麽個楞頭青？這也太實誠了不是？

“楊大人的意思我們並州的百姓懂的，可是楊大人不收下這些禮物，我們實在是過意不去啊。”老者苦苦地說道，“還請大人多多少少拿一點。”

楊帆揉揉鼻子，有些為難地說道：“那好，我聽老丈人的話，就拿一點吧。”楊帆走上去幾步，從每個盤子裏各捏了一小塊，收入懷中道：“好了，大家的心意我已經收下了。”

幾個富紳各自相視了一眼，這巡察使大人還真是實在，說拿一點就真的只拿一點，這一點連自己備下的十一都沒有，在他們看來，這巡察使可算是他們的頭頭了，這平日的開店做買賣，都得上下打點一番，本想借著這次機會，既可以巴結這位新上來的巡察使大人，又可以在這並州城裏博一個好名聲，哪知道現在倒是給這些個老兵油子做了嫁衣了。

“並州王威武……”

“並州將士威武……”

楊帆知道這南宮繼就在這城門上看著，那自己也得做點樣子來讓這並州王開心開心不是？帶頭喊了幾句，就沿著擁擠的人群慢慢地朝裏面走去，自己本就喜歡安靜，現在有這麽多並州百姓歡迎自己，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只盼得能早早點離開。這並州百姓見楊帆要進城，連忙往旁邊使勁地擠了擠，給眼前這並州的英雄讓開了一條道。

“並州王威武……”

“並州將士威武……”

在楊帆的帶頭下，頓時整個城門口又都是沸騰了起來，一時間不光光是並州的百姓，就連著並州的守城士兵也是跟著一起高聲喊了起來。

都說，這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這並州官兵勤勤懇懇，卻不知幾時被一些老鼠屎壞了名聲，自打那之後，不管是誰，只要穿了這身兵服到哪兒都要遭別人白眼，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哥楊大人給自己長了長士氣，自然是求之不得。

“哼哼，好小子……”城墻垛口的背後慢慢地轉出來一個老鷙的身子，盯著楊帆的背影意味深長地吐了口氣。

“父王，你覺得這麽樣？這楊帆倒是處處念系了父王的好處，跟之前的那些個沽名釣譽的不同。”旁邊站立的一個軍士脫下自己的頭盔，露出一張粉光致致，光滑嫵媚的臉蛋，赫然就是另外一個林婉竹，但是舉止之間所帶著的高貴之氣卻又不像是林婉竹。

“居功不傲，是個人才，的確與眾不同。”南宮繼瞇著眼，別有趣味地點了點頭道，一手拄著垛口，撚起墻角邊的一抹細土，大哥，難道這就是你看重的人嗎？

“那父王準備給他安排個什麽官職，難道就只是巡察使嗎？”南宮玉兒見周圍軍士漸多，又是將自己手中的頭盔戴了回去。

“就再看看吧。”南宮繼拍了拍手上的灰土，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這年歲大了，身子也不中用了，怕是再過幾年，自己就該魂歸黃土了罷，但是事情還沒辦完，自己又怎麽能先死去？

“是，父王明察……”南宮玉兒見父王臉色溫和，心情也是舒暢了許多，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哦，對了，父王，我來的時候，還見到了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兒臣那時候還真是被嚇了一跳。”

“恩？”南宮玉兒的話剛一說完，南宮繼的眼中頓時精光閃動，神情也有了一些不可思議，不知道是驚喜還是悲傷，“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兒臣……”南宮玉兒還以為哪裏說錯了，支支吾吾地說道，“在從皇城返回並州的時候，看到了和兒臣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那個人叫什麽？”南宮繼緊接著逼問道，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哥哥南宮旭有兩個女兒，自從十幾年前，哥哥身死，這兩個女兒一個被自己收養了，而另外一個卻一直沒有消息，直至這次貢品被劫，這才查到了哥哥的遺物，本以為可以順藤摸瓜找到那個侄女，哪曾想，這整個山寨中居然沒有一個姓南宮的。

“她叫林婉竹。”

“林婉竹？林？”南宮繼的語氣緩和了下來，蹙著眉，直勾勾地看著遠方的雲彩，嘴裏輕輕地念叨著，“林？她姓林？”

他們巫靈族本是境外蠻民，卻承蒙趙王賞識，賜封南宮為姓氏，得以延續，因而南宮這個姓對於巫靈族的族人來說，是用生命捍衛的榮耀，一個族人如果拋棄了自己的姓氏，那就是背棄了巫神的眷戀，南宮繼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大哥居然真的摒棄了南宮，給他的女兒改了姓氏。

族人的榮耀何在？

“你在哪裏碰到她的？”南宮繼沈吟了半晌，喉嚨裏才哢哢地說出了這幾個字，似乎用勁了自己最後的力量一般，整個人也是頹廢了下去，身子靠在了垛口上。

“她是楊帆的夫人，現在也應該住在父王賞賜給他們的宅子裏。”南宮玉兒看著父王的動作，心中也是有了些擔心，自己說的這個消息對於父王來說就好像是天大的打擊一般，萬一父王真的病倒了，怕都是自己的過錯。

“楊帆？楊帆……”南宮繼念念叨叨著這兩個字，揮了揮手示意讓南宮玉兒先行下去，臉上一片平靜，隨後施施然地幹笑了兩聲，也不知是真情的還是苦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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