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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蔔生死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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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天已大亮。

身邊當然人去床空,他睡過的那半邊床褥也已被整理平整。輕撫上去,雖沒了他在時的溫度,但於悅臉上卻還是燒得一片火熱,回憶昨夜,滿室裏仿佛還縈繞著他懷抱裏的味道。

想他們第一次同床共枕那夜,兩人一個傷寒初愈一個連夜奔波,盡管睡在同一張床上,可都熬的筋疲力盡的,很快便入了眠。

這回卻是不同的。

昨夜展昭因時刻防備著白玉堂,根本不能合眼,而她,難得有了整晚的時間可以陪著他,自然是不願獨自睡去的。

盡管床鋪並不寬敞,兩人之間還是隔開了大片的空隙。兩個異常清醒的人躺在一處,一時無話。

於悅是有些緊張的,身子緊貼著墻壁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展昭想必亦然,雖是和衣而臥,可高大的身軀還是盡量地靠著床沿,雙手抱劍環於胸前,漆黑的雙瞳入神地望著帳頂,好似刺客隨時都會從那裏冒出來一般。

於是,伴著月色,一室靜默。直到於悅被泛涼的墻壁冰的微微發抖,正猶豫著要不要稍微往中間挪一些,忽聞身邊之人一聲嘆息,長臂一伸便將她納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光滑的額頭,給她掖好被角,柔聲道:“睡吧。”

於悅鼻尖立刻充滿他身上的男子氣息和熟悉的皂香味道,不禁軟軟地撒嬌:“不想睡。”

涼涼的月光攜著深夜的清冷灑了滿窗,又如流水一般瀉在床頭,而展昭的懷抱一如往常那般溫暖可靠,令人心安,若非他的另一只手仍舊緊攥著寶劍,隨時準備應聲而起,她真想在這滿月的夜色裏他相依而眠。

展昭放開她一些,與她對視,眼睛裏笑得別有深意:“不睡……作甚?”

於悅臉上一紅,難得沒有反擊他的戲謔,卻是將頭重新埋入他的肩窩,手臂搭上他腰間,滿足地輕道:“就這樣陪著你便好。”

展昭心中一熱,情不自禁在她額頭印上一吻,柔聲道:“我這幾日約莫著不常在府裏了,你有事便找公孫先生商議,莫再熬夜等我。”

於悅心下清楚,今晚有了這個重大線索,明日他定然去跟蹤文耀庭以尋求證據,據她推測應該不會有危險,便用額頭摩挲著他下巴,乖順地應下:“嗯。”

良久,溫柔地聲音自頭頂又起:“悅兒,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尚未獨自老去的時候來到我的身邊,謝謝你在我狠心拒絕的時候沒有離我而去,謝謝你能在無數個孤寂淒冷的夜晚陪我共渡。

於悅毫不客氣接受:“如何謝我?”

這丫頭!好的不學竟學那只討厭的老鼠!或者說,這兩人本就性格相投?一想到沒有遇見她之前,於悅和白玉堂那張臉在一起展昭就很是郁悶,所以此刻一點兒也不想說話。

“展昭,對我而言,最好的謝禮便是為我保重你自己!”其實,於悅也不是真要他回答,在他懷裏蹭了又蹭,向他承諾:“我不怕等,只怕等不到你。”

“我懂。”方才還悶悶不樂不想說話的人心中頓時溢出滿腔柔情,將手中巨闕立於床側,雙手環住她柔軟的身體,心裏同樣滿足不已。

此刻擁有她的是他,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呢?自己竟也有如此幼稚負氣的時候!展昭自省一笑,將懷中的人摟得更緊。

軟玉在懷,展昭輕輕撫摸上她指間的指環,終於忍不住在她耳畔輕聲道:“這個也戴了很久了,等案子一了,我便請公孫先生挑個日子,可好?”

“嗯?”於悅只覺一波波溫熱的氣息隨著他的吐納繞在她的耳廓,一時並未反應過來他話中含義,便仰起頭不解地看著他,順便離耳邊的熱源遠一些。

展昭迅速擡手覆上那雙翦水秋瞳,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次將心裏和身體的躁動暗暗壓下。這丫頭,不知道她這樣一副無辜求解的模樣在皎白的月光下有多招人心馳蕩漾麽!

夜深人靜,於悅當然覺察到了展昭此時的氣息不穩,卻又不知所以,只有輕揉著他的胸口幫他順氣,疑道:“怎麽了?”

這動作無疑火上澆油!

展昭只覺心跳如雷,她手到之處似乎引燃了無數個小火苗,在他體內四處游走攢動。慌忙撤下蓋在她眼睛上的手掌,捉住在他胸口上下惹火的小手,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誦調息字訣,才努力地克制住將她鎖在懷裏盡情揉捏的沖動。

於悅見他不答,雙手也被他隱忍地緊緊摁在胸口,以為他又受了傷不小心被自個兒碰疼了,揪著心焦急問道:“是不是哪兒又傷著了?”

“沒……”

展昭哪敢看她!盡量淡了語氣掩飾他的苦苦忍耐,可平日裏幽深平靜的雙眸此刻卻盯著帳幔似要噴出火來。

他這副不敢直視的心虛模樣叫於悅怎能相信!抽出手便要坐起來查看,卻被他迅速又扯回懷中。

“真沒受傷!”展昭的聲音有些郁悶,還帶著一點不自然地粗重與暗啞,“你莫要亂動。”

饒是於悅再遲鈍也是生長在改革開放的春潮之中,從電視劇和言情小說中早已受到不少的啟蒙教育,瞬間便秒懂了他的隱忍所為何來,頓時羞得面紅耳赤,窩在他懷裏再也不敢動。

各自平靜了半晌,展昭才幽幽嘆了口氣,悶聲道:“明日我便去求公孫先生尋個最近的吉日!”

這回於悅終於聽懂了他的意思,可她哪還敢說話!

白玉堂竟然一直都沒有現身。

依他傲嬌又沖動的性子,沒來大鬧開封府勉強說得通的話,探監都不來便著實反常了,於悅一點兒也不相信他會老老實實地等著他幹娘獲罪。

幹兒子不去,她便走上一遭好了。

牢房,於悅是住過的,當然清楚裏面的條件何等簡陋。不到中午,便做好幾樣可口飯菜,燉上一罐雞湯,又熬了一大鍋冰糖梨水,分在兩個食盒裏,找人幫忙提著。

因為過年,牢房剛清掃過,倒是比她上回來時幹凈許多。張怡芬和九奶奶住在最幹凈的一間,王富陳全也相隔不遠。

“於姐姐,你來看望我麽?”

還沒走到跟前,張怡芬便發現了她手裏的食盒,並且兩眼放光。待她進來,急忙喜不自勝地接了過來,由衷地感謝:“於姐姐你真好!”

於悅示意跟來的獄卒將另一個食盒分給關在斜對面的王富陳全,然後禮貌地向九奶奶福了福身,一邊將飯菜一樣樣端出來,邊微笑著問她:“昨夜睡的冷不冷?聽說你早飯沒吃,不餓麽?”

“當然又冷又餓啊!可是根本睡不著,也吃不下嘛……”張怡芬扁著嘴委屈極了,看著面前豐盛的午餐,突然驚道:“這……這該不會是最後一頓飯吧?於姐姐,包大人……包大人真要鍘我麽?”

於悅頓時哭笑不得,這姑娘當真傻得可愛!

卻板著臉道:“你也會怕死麽?前日不還逞英雄來著!”

“我……當然怕啦。我都還沒有完成師父的遺願,找不到天絕散,也沒找到害他的壞人,而且……還連累了別人。”張怡芬說著便悲從中來,愧疚地看著對面閉目養神的滿頭銀發的婦人,小聲泣道:“九奶奶,對不起……”

九奶奶睜開眼,目光裏沒有了之前的銳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和與豁然,望了於悅一眼告誡她適可而止,方才淡淡道:“丫頭,不用道歉。”

張怡芬很驚訝:“九奶奶……您一點兒都不恨我、也不怨我?”

九奶奶淡笑著問:“我為何要恨你、怨你?”

“我……”張怡芬一頓,自己幹的事兒還真是難以啟齒,可終還是囁喏著說了實話:“我騙您、誆您,還拖累您去劫獄,這會兒都住進開封府大牢裏面了,您怎能不恨我?”

“丫頭,你要是早個十幾年這麽做,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淒慘的下場,”九奶奶望著牢裏的小窗目光放空,似在回憶過去。須臾,自嘲道:“假若人的一生所經歷的喜怒哀樂有個定數,我心中的恨恐怕早已經用完了。現在不但不怪你,反倒覺得挺舒坦的。”

張怡芬更是不可置信:“舒坦?都要讓人家拉去殺頭了,您還說舒坦?”

“丫頭,死……那麽可怕麽?”

見張怡芬不語,九奶奶繼續嘆道:“對我來說,一生隨著總鏢頭漂泊江湖,生不曾惜,死不足懼。只是九泉之下,他若問起翠嶺莊的後嗣……”

張怡芬面上露出惱怒之色,捶著自己腦袋,直言道:“我就是恨這個啊!都怪我自己笨,又不肯多下工夫學,我師父要是在的話,他一定會找得到。這又不是很難的法術嘛!我就是恨自己這個!”

九奶奶似在勸解張怡芬,又似在開解自己,自言自語道:“這事困擾了我十幾年,雖然不能完成心願,能讓我死了這條心,說起來應該感謝你了。”

“九奶奶……”

張怡芬更覺無地自容,九奶奶卻已再次閉上眼睛,面上仍舊一片釋然,輕嘆:“隨緣吧。”

“張姑娘,”於悅給張怡芬遞了帕子,佯作隨意問道:“找不到人的話,也不能替他蔔個卦麽?”

張怡芬擦眼淚的手忽地一滯,九奶奶也倏然張開了雙目。

“五陰朝陽……下下卦!”張怡芬盯著地上蔔出的卦相,小心翼翼地擡眼望了望盤坐在不遠處的人。

九奶奶看得懂她擔憂的目光,仍是淡定地問:“丫頭,卦詩怎麽說?”

“我查查看……”張怡芬匆忙翻出通天寶典,只一眼卻是臉色大變,向於悅身邊靠了靠,小聲地試探著建議:“九奶奶,我看您還是別看了……”

九奶奶心中一沈,語中便帶著慣有的威嚴:“拿過來!”

張怡芬嚇得手一抖,只好硬著頭皮將通天寶典遞上前去。

“麒麟堂前逢死路,猛虎坡下送明珠,劈天只因名和利,烈日消霜淹翠竹……烈日消霜淹……翠竹!”九奶奶每念一句臉色變暗下幾分,到最後已然目瞪口呆。

“就說您別看了嘛……”張怡芬嘟嘟囔囔著把她的寶貝書藏好,眼巴巴地望著於悅,希望她能驅散滿牢房的寒氣,讓她能先填飽肚子。

於悅將碗碟擺好,若無其事喚道:“九奶奶,先吃飯吧。”

張怡芬拿筷子的手一抖,差點將跟前的清蒸排骨整盤戳翻!她於姐姐勸人的本事還真是……不能免俗。

見對面之人依然僵坐著不動,於悅幹脆遞了筷子過去,好生勸說:“九奶奶,翠嶺莊家大業大獨秀武林,全是仗著您的威名,您可不能讓震遠鏢局的三百好漢失了靠山。”

這句話於悅說的很是委婉,其實說白了就是翠嶺莊之所以有現在的規模,江湖上全是看您老的面子,您要是倒下了,別說走鏢,莊子能否保住都難說!

九奶奶面上一凜,漸漸恢覆了神色。

於悅的話一語中的,經營鏢局自然不比別的生意,三教九流雖都有幾分交情,得罪的卻也不少,再加上莊裏的鏢師更是各種來路都有,若非她威名在外,翠嶺莊恐怕少有安寧。

九奶奶慢慢接過竹筷,目光卻落在於悅臉上不曾移開半寸,“展昭的看上的媳婦兒,果然了得。”

於悅面上一紅,便是苦笑,若非不得已,她才不想費這些心思。

“那當然了,我於姐姐很厲害的!”張怡芬見於悅一句話便勸動了九奶奶,對她的崇拜更如滔滔江水,高興地好像誇的是她自個兒似得,夾了一塊排骨顯擺道:“其實我於姐姐最拿手的是廚藝,九奶奶您嘗嘗。”

九奶奶從善如流,很給面子地咬了一口,讚道:“展昭果然好福氣!”

“就是就是……”張怡芬啃著美味排骨,嘴裏鼓鼓囊囊地說話也不甚清楚:“您不知道我有多羨慕於姐夫!”

“這小子一貫眼光好,也虧得下手快。不然……”九奶奶意味深長地審視著於悅,越看越滿意,禁不住道:“我家小五正是缺這麽個能管住他的人。”

對於九奶奶的亂點鴛鴦譜張怡芬驚得含著滿嘴的肉呆若木雞。

於悅亦是一怔,立時便明白了小五是誰。卻佯裝沒聽懂,微微一笑便垂下了頭,順手給張怡芬盛了碗梨水助她咽食。

張怡芬食不知味地咽下嘴裏的食物,沈默了半會兒,終於忍不住試圖扭轉乾坤:“九奶奶……白大哥是個好人,定會有人心疼他對他好的。”

九奶奶是何等地耳聰目明,一眼便看透了小丫頭的心事。雖有些遺憾,但仔細想想,家和萬事興,姑娘家還是乖順一些在家打理家務相夫教子才好。小五雖說性子乖張,也總歸是個有主意的,脾氣又倔,太聰明要強的姑娘恐怕也合不來。自個兒便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麽!

九奶奶親自給張怡芬又夾了塊肉,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讚許道:“沒錯。你也是個好孩子,定能找個如意郎君,到時候九奶奶替你做主!”

“真的?”有了九奶奶的認可,張怡芬頓時喜出望外:我和白大哥都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九奶奶也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成全好人!

九奶奶點點頭,掃了眼始終不動聲色的於悅,徹底打消了之前的念頭。罷了,再好的姑娘,對小五不上心又有何用?如此看來,張姑娘也是不錯的。

在開封府的地盤,探監這麽重大的事情當然瞞不過義父的法眼,不然她絕不會這般暢通無阻的見到重犯,所以他們會面的詳細情形自然會有人幫她匯報,想必這一刻義父和包大人已在研究那卦詩了。

那兩個年齡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精過的橋比她走的路都多,相信已不需要她再多加提點了。想著展昭這幾日將沒日沒夜地盯梢,又得熬的不輕,該研究個食譜幫他補補才是。

於是,於悅轉身便去了靜園。

園裏花木生長正盛,一個多月沒來,其中多了不少新芽,想是義父趁著春日新種下的藥材。

今日陽光正好,於悅幹脆在院子裏生爐燒水,坐在花木叢中的竹椅上曬著太陽研讀尚未看完的醫經。

“春去春來皆不問,一隅獨安寄清茶......於姑娘真是好享受!”

一盞茶未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賣弄的聲音,驚得她差點順手將茶杯扔在那個討厭的闖入者臉上!

於悅輕哼一聲,諷刺回去:“白大俠每次出場的方式也真是好特別!”

“多謝誇獎。”白玉堂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嘩’地一聲打開他那把騷包的折扇,輕攏慢搖,向於悅緩緩走來。

陽光下他白衣勝雪,烏黑的流雲發被玉白絲冠整齊地束起,只在額前留了兩縷發絲隨風逸動,不濃不淡的葉眉下,墨色的眼眸裏似流動著潺潺春水,欲語還休。朱唇輕抿,笑意盈然,就像千年之後的那個午後一樣,閃著瑩光一步步移到她的面前。

這樣的人天生便是風流不拘的多情種吧!

如此想著,於悅毫不客氣地便將喝剩下的半杯茶水直直潑了過去,出手後才後悔沒換杯熱的,不能燙花他那張招搖的桃花臉!

不過,下一刻她便不後悔了。剎那間,於悅只覺眼前白影一晃,衣袂飄飛,桃花臉的主人已好端端地坐在了她身旁的另一張竹椅上,笑得很是得意:“於姑娘報恩的方式也很特別。”

唉,縱使茶水夠燙,她能潑到江湖上身輕如燕的錦毛鼠麽?白白浪費一杯熱茶而已!所以,於悅不準備潑第二杯了,搬起竹椅重重地放在離他遠一些的地方,以牙還牙:“多謝誇獎。”

白玉堂瞇了瞇桃花眼,這個臭丫頭好像還有點意思!

他一手提起椅子,騰空一個漂亮的翻身旋轉,輕巧地又坐到了於悅旁邊,手臂隨意地搭上她的椅背,湊著腦袋溫柔地笑問:“在看什麽?”

“阿嚏!你身上太臭了,離我遠點!阿嚏阿嚏……”於悅被他身上的熏香刺激地噴嚏連天。

臭……?!

白玉堂疑惑地擡起手聞了聞衣袖,確保沒問題後恨恨地望著抱著書逃得遠遠的丫頭,臉色霎時黑了半邊!

爺用的是時下最名貴香郁的極品沈香,千金難求!為了她爺費盡心機耍帥,她……她竟然嫌臭?你自個兒身上臭吧,沒見過世面的臭丫頭!

於悅終於止住了噴嚏,揉著鼻尖沒好氣道:“白大俠最近不該如此清閑吧?”

白玉堂控制好情緒,眼角輕挑恢覆了笑意,“你很關心我?”

“直說吧,找我作甚?”於悅渾身惡寒,跟如此自戀的人比臉皮厚,她真是甘拜下風。

白玉堂眼裏的光芒慢慢柔和下來,緋色的薄唇緩緩吐出幾個字:“我說想你了,你信麽?”

於悅一揚手便將厚厚的醫書砸了過去,用實際行動給了他答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一個多月我主要用來糾結到底要不要直接上第二天,我的本意是要的,......可是,到最後我還是屈服了:(

雖然是偽chuang戲,也總歸比啥都沒有強。這年頭,作者也是高危行業,很怕被請去喝茶啊!

ps:白五爺終於出手了,嘻嘻嘻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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