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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騎突出刀槍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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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起突然,群豪皆瞠目結舌,誰能想眨眼間林白鶴便死在眼皮底下?阿笙措手不及,扶著他晃了兩晃,仍不敢相信:“他、他……”

阿柔驚恐道:“這!這不可能!怎會……”

鄭竟成劍指羅成,逼問道:“說,你是如何動的手?!”

羅成擦去臉上鮮血,箕踞而坐,語含譏嘲:“他死了嗎?有人替我動手,可再好不過。”

莫負雪怒道:“到這時還想狡辯!林兄說你同姓王的勾結,你惱羞成怒殺人滅口,大家夥都瞧見了!你還有什麽話可說?”他氣勢洶洶,提及“林兄”二字面露沈痛,似乎忘了將才是誰先嚷嚷著要殺那人。

羅成一手按在肩上,五指已浸滿了血。他額上冷汗淋漓,雙唇蒼白,傲然道:“你們都眼睜睜瞧著,還讓我得了手。嘿嘿,中原武林不過如此,武林盟不過如此。”

群豪自覺臉上無光,莫負雪啐了一口,欲上前挺劍刺他,甫一邁步卻覺頰上吃痛,一支袖裏箭挾著冷風擦過,射入船板。阿笙收手道:“不是他。”

莫負雪擦去臉上血珠,冷道:“你說什麽?”

阿笙已靜下心來,持匕首削去林白鶴發頂,露出一塊□□頭皮。那頭皮正中插了一枚銀針,大半已沒入頭骨,只剩短短一截針尾,不甚起眼,若非仔細搜尋,定會漏了它。“殺了林白鶴的人是暗器高手,而且,”他將屍身依原狀放下,“能以此方位將針射進來的人,應當站在這邊。”

他面朝林白鶴後方,看向船首五人:鄭竟成、莫負雪、賀方、李審之、阿柔。

“羅成逼退傳志,我擋在林白鶴身前,他無從下手才想將我二人一起殺了。在這之前,林白鶴還活著。”

袁昭玉道:“原來如此,秦小俠將林白鶴撲倒,他頭頂對著那邊,羅兄人在這邊,自然無法將針射進去。”

孫百寧點頭附和,問南宮碧世上可有能繞至背後殺人的暗器。南宮碧自懷中取一只小鉗,將那銀針捏出來瞧了兩眼,在鼻間一嗅,道:“這是普通的針,絕不能在空中繞彎。”再凝神細看,道:“是鄭清歡的針。”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阿柔驚道:“可鄭公子他、他分明還躺在床上!”

“他的針,旁人怎就不能用?”南宮碧淡淡道。她對天下暗器了如指掌,旁人眼裏全無二致的針,在她看來卻全然迥異。她在落梅莊與清歡交過手,是以認得此針。

阿笙道:“若比拼暗器,無人是南宮女俠的敵手。將才您可曾看清楚,是誰下的手?”

“我來得晚了,不曾看見。”南宮碧道,“人的頭骨極硬,不擅暗器之人,絕無可能將銀針刺進去。殺這廝的兇手,非但是暗器高手,內力亦不可小覷。”

羅成一拍大腿,笑道:“鄭盟主,你要殺我,竟是為了親手給令公子報仇?姓林的說他昨夜呆在甲板上,恐怕謀害令公子的人便是他;縱然不是,他也是見死不救的混蛋,該死、該死!”

五人中內力最深厚的人便是鄭竟成。鄭清歡以銀針為武器,他的父親擅長暗器,倒也說得通。若羅成所言不錯,他亦有殺害林白鶴的理由。眾人心道有理,紛紛看向鄭竟成。他面不改色,漠然道:“無稽之談。”

周玉明原本躲在眾人身後,見老丈人受到詰難,再不願做縮頭烏龜,當即跳上前道:“秦公子,你說殺人者只能在林白鶴身後,卻漏算一人。此人才是真真切切地頗擅暗器,縱使內力不足,亦可輕易取他性命。”他雙腿打顫,向孫百寧靠近些,陰惻惻道:“此人正是秦公子你!你離林白鶴最近,神不知鬼不覺將銀針插入他腦袋中,簡直易如反掌。”

傳志怒道:“你胡說!阿笙分明是想要他活著。”

周玉明冷笑:“呆小子,你還蒙在鼓裏麽?他要借羅成之手取你性命,再趁機殺了林白鶴,進而挑撥離間,要大夥互相猜疑,他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他為了要那藏寶圖,可謂是處心積慮不擇手段,恬不知恥爬上你的床,將你迷得團團轉,現如今可算是露出真面目了!”

聽他滿口汙言穢語,越說越是不堪,傳志忍無可忍,足下一點縱身掠去,一把將其按下跪倒在阿笙面前。他腦中仍舊痛得厲害,這一動身更是難受,強忍著暈眩站定,道:“你向他賠罪!”

周玉明罵道:“你說不出道理就要逼人認罪嗎?端的無恥!”

傳志大怒,還待再說,卻聽阿笙要他停手。他心不甘情不願,仍松了周玉明衣襟,到阿笙身邊去。周玉明仍咒罵不歇,阿笙甩手一箭射他肩上,隨即拉過傳志,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摸了摸,道:“還疼嗎?何必與他爭辯,多費口舌罷了。”他攔下莫負雪、揣測兇手,再傷周玉明,始終冷靜自持言語淡漠,似置身事外,到此時方有了情感似的,眼露憂色。

傳志搖頭,又點點頭與他並肩站著,十指相握。

周玉明爬起身譏道:“秦少爺好一個馭夫有術,這小子是你養的惡犬麽?”

他言辭下流,其他人都尷尬不已,緘口無言,袁昭玉勸道:“周公子,你先前所言尚有幾分道理,這之後的話……還是莫再說了。”

羅成已為自己包了傷口,見狀捧腹大笑,淚流不止。阿笙道:“是,我也有時機殺人。眼下更重要的是,要盡快找到殺害林白鶴、楚鈺與鄭清歡的人,若非如此,他們恐怕不會停手。”

“他們?”阿柔問。

“這只是猜測,”阿笙蹙眉,“兇手不止一個。”

袁昭玉道:“你昨日說過,只要出其不備,病弱之人也能殺了鄭小俠;楚掌門年邁體弱,想要殺他也不怎困難;只要身上帶了機關,眾目睽睽之下殺了林白鶴,亦並非難事。既然都不難,為何不能是同一人下的手?”

阿笙道:“清歡落水時,我同傳志在羅成房中,林白鶴也聽見了,我們三人自然不是兇手;楚鈺被害時,船首只有羅成、林白鶴與鄭夫人三人,旁人不會是兇手;林白鶴的死,我與他們有可乘之機,你們是無辜的。推來算去,兇手不該是同一個人。”

孫百寧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說是推測?”

阿笙微微一笑:“凡事總有例外。他是個神出鬼沒的妖怪,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妖法,也未可知。”

甲板上一時寂靜。空中烏雲愈積愈厚,但見雲間驟然大亮,雷聲震天,雨水劈頭蓋臉砸落下來。海上風起浪高,航船搖晃不止。鄭竟成道:“秦小俠,你還有一事不曾解釋。你們昨夜同羅成說了什麽?王雅君當真與羅成相互勾結?他人在何處?”

羅成高聲道:“這豈是一件事?——雨下得這樣大,你們非要在此講話嗎?我若凍死在這裏,誰也別想知道王雅君的事。”說罷便歪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再醒來已是夜半,甫一睜眼,聽白思思驚呼道:“這廝可算醒了!”

羅成咧嘴笑道:“多謝姑娘記掛。你一直守著我麽?”正要起身,卻發覺手腳被縛,粽子一般直挺挺躺在床上,房屋的擺設亦有所不同。

白思思在他頭上一敲,嗤道:“癡人說夢,誰要守著你?”她打個哈欠,踢一腳歪在床邊的傳志:“餵,快快起來,他醒了。”

傳志揉揉眼睛回頭看來,不假思索喜道:“羅大哥你——你、你醒了。”他想到二人白日裏打得你死我活,再不該喊“羅大哥”,硬生生停下,喪氣道:“你醒了便好,阿笙有話要說。這是我們的房間,阿笙與莫掌門、賀掌櫃、孫鏢頭、南宮女俠在查那兇手。我去叫他。”

他說完匆忙離去,李審之走了進來,抱著□□倚在門上。羅成笑道:“這是在看管我麽?”

白思思道:“如今船上人人自危,誰也不敢落單,這分明是為了保護你。”

羅成動彈不得,訕笑兩聲,問她後來發生了何事。白思思一拍床榻,得意道:“可惜你昏倒了,不曾瞧見秦相公如何威風,說得這群老頭子啞口無言,只得乖乖照做。你說得不錯,中原武林人士全是一群孬種,獨獨秦相公是少年英俠,人中龍鳳。中原人有一句話,叫‘虎父無犬子’,說得對嘛。”她手舞足蹈,天花亂墜一通亂誇,羅成也不阻攔,始終含笑靜聽,反是白思思先被他滿目笑意嚇到,霎時臉頰紅透,規規矩矩坐正,道:“你昏迷之前,鄭竟成問秦相公王雅君的事,還記得麽?”

“是,之後呢?”

“秦相公說,他只是在試探你,林白鶴卻信以為真。”

“鄭竟成豈會信?”

“誰也不信!姓莫的說,秦相公、呆小子、我和你,興許都同王雅君是一夥的。應該通通殺了,以絕後患。”

羅成失笑,搖了搖頭。

白思思道:“這人根本是條瘋狗,逢人便咬!我看他才是個混蛋哩。秦相公只是笑笑,不稀罕搭理他,說他只要一夜便能找到真兇。倘若明日天亮還不知誰是兇手,再殺他不遲。”

羅成挑眉:“他當真這樣說?”

“那是自然,當時莫負雪的劍距他鼻尖不過一寸,他動也不動,眼睛眨也不眨,那句話如何說?‘泰山’‘華山’‘色不變’什麽的……”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正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呆小子哪有他半分威風,他嘴上不說,腿抖如篩糠,怕是要哭出來!”羅成知她一有時機便要嘲弄傳志,一笑而過並不當真。“秦相公說罷,莫負雪氣得跳腳,說憑什麽信他?秦相公一張嘴能將黑的說成白的,萬一明日隨便抓兩個人,硬說他是兇手,誰也說不過他。”

羅成笑道:“他以為旁人都是蠢貨麽?”

“你怎知秦相公說了什麽?”白思思撫掌而笑,“秦相公說,‘難道莫掌門以為,在場諸位都是蠢貨麽?’姓莫的便不說話啦。鄭竟成便說,‘武林盟是名門正派,查不到兇手,也不會要你白白送命。’袁大拳頭說,‘不如聽聽秦小俠準備怎樣查,倘若所言有理,再決定不遲。’他長得呆頭呆腦,話都說不利索,倒是個講道理的人。”

羅成嘆息:“袁掌門若曉得你這樣說他,恐怕要哭笑不得。”

說到此處,阿笙與傳志推門而入,賀方緊隨其後,李審之仍紋絲不動,也不同幾人搭話。

羅成喜道:“白姑娘的故事還未講完,你是想一同聽,還是想親自來講?”他掙紮半晌起不得身,以眼神示意白思思,白思思冷冷瞧他兩眼,終究還是將人攙扶起來。

賀方道:“讓羅大俠在我淮南派的船上受此大罪,實乃不敬,還請莫怪。”

“廢什麽屁話。”羅成興致勃勃,“小阿笙快告訴我,你如何說服他們的?又查到了什麽?”

阿笙面露倦色,在桌邊坐下,半靠在傳志臂上:“你同我說,想獨吞天下至寶,只要殺掉所有人;但誰也沒有這樣的本事。羅大哥可相信船上有妖人作祟?”

羅成大笑:“你信嗎?”

阿笙搖頭:“是以我說殺人者不止一人,他們的目的是獨吞天下至寶。先想通此節,再往後慢慢梳理,會容易些;倘若理到一半再理不下去,便是一開始就想錯了,應當從頭再想。”

羅成笑道:“登上這艘船的人,哪個不是為了天下至寶?”

“此言差矣,狄大俠便是為了求藥。他若貪圖寶藏,在落梅莊便下手了,何必忍到此時。”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阿笙還是嫩了些。”

傳志道:“狄大俠為人仗義品行高潔,他說了不要錢財,自是不要,豈會做毀信背諾的事?”

阿笙莞爾,彼時莫負雪亦如此問,傳志亦如此答,是以他也以同樣的話揶揄:“是是是,你們這些大俠士、大英雄、大好人,一言九鼎,名聲比性命都重要,視金錢如糞土,才不會貪圖武林盟的財寶。”

白思思噗嗤一笑,聽他繼續道:“事出有因,要想知道一件事是誰做的,就要想此事有何結果,這結果對誰有好處。再者,想一件事,非但要考慮明面的結果,亦要考慮被遮擋的結果,正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被遮擋的結果,或許才是行兇者真正想要的。”

阿笙本不愛講話,偏要如此長篇大論,還是將說過的話再說一遍,委實疲憊,幹脆閉眼躺在傳志懷中。他懨懨不振,不知是疲憊所致,還是舊傷覆發,傳志心感不安,倒了茶餵他,將人抱得再緊一些。

羅成沈吟道:“你是說,表面看來,他們要殺清歡、楚鈺、林白鶴,實際上恐怕並非如此?”

傳志忙道替阿笙道:“清歡受傷,最為傷心的是鄭掌門。楚鈺死了,大家懷疑你和林白鶴,林白鶴一死,你便是最為可疑的人。”

羅成哈哈笑道:“難怪我如今成了粽子。將我捆起來,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麽?”

“是秦相公說要將你捆起來的,一來你當真可疑,二來可以當作誘餌,守株待兔,興許能將他們捉了呢?”白思思洋洋自得,耳上銀鈴叮當作響,“你且放心,本姑娘坐鎮,絕不會讓人跑了。”

阿笙道:“羅大哥忘了一人,狄松。”

賀方苦笑:“秦少俠,在下已經說過,狄大俠的事實乃意外,只怪狄姑娘身體虛弱,在下考慮不周,才釀成大禍。”

“我只是將我想到的都說出來而已,是或不是,該由眾英雄一同商議。”

羅成略一思索,驚道:“是了,若非小傳志拼死相救,獨孤一刀本該命喪魚腹。狄姑娘暴病,亦是他們的陰謀!”

阿笙道:“如此一來,事情便清楚許多,多虧你那句話,‘想獨吞天下至寶,只要殺掉所有人’。這艘船上,鄭竟成、狄松、你,你們三人武功深不可測,定會妨礙奪寶之計,是以先殺之以絕後患。”

羅成笑道:“若這樣說,殺人兇手可真是蠢貨,我們三個都還好好活著。”

阿笙笑笑,要傳志幫忙將他的暗器一一擺在桌上:“楚鈺和林白鶴已死,船上還有二十人,這些人裏……”他忽的咳嗽起來,面色潮紅。

“你不要說話,我來講給他聽。”傳志忙道,“我講錯的地方你再提醒我。”

第一排先擺四枚銅錢:“箏兒、雲姨、狄松、狄珩,是為求藥。”又放三粒碎銀:“我、阿笙、白姑娘,是為救人——信不信是你們的事。”

阿笙被眾人包圍,在桌上不緊不慢擺放兵刃,娓娓道來分析局勢的模樣,深深印在傳志腦中,他早知阿笙好看,卻不知他還可以好看到這般地步——他想不出好聽的話,只覺得天上神仙也不過如此風流不凡。

彼時白思思說:“我可不是為了救人,我只是想瞧瞧天下至寶。”她想瞧瞧那寶貝究竟是何模樣,使得爹爹寧肯拋妻棄女,被囚地下一十八年。

阿笙說:“是,我們三個,只有傳志真心救人,我來陪他送死。”

傳志想到“陪他送死”四字,心頭甜絲絲的,又酸楚愧疚,心道:你若死了,我也不要獨活。他親親阿笙發頂,繼續道:“狄大俠想要求藥,白姑娘想要瞧瞧天下至寶,按道理來說,在沒見到寶物之前,他們不會在船上惹事,而是恨不得趕快到那海島上。”

羅成道:“確是如此。”

傳志在第二排擺上五支銀針:“莫掌門、南宮女俠、阿柔、孫鏢頭、周玉明,這五人與天下至寶全無幹系,是全憑偶然登船的。”

“當日抓鬮分明抓到了十二個人,怎單單排出他們?”

白思思道:“你且聽他說下去。”

傳志道:“王雅君先前廣招天下英豪,連陸師叔也與他勾結。這六人中,興許也有王雅君的人,亦有可能與人合謀殺人。但是單憑他們,也不能拿到天下至寶。因為咱們是在船上。身處茫茫大海,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不識方向、不會駛船,也與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無異。”

羅成笑道:“原來如此。”卻看賀方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傳志將三支短箭排開:“賀掌櫃常年出海經商,這船上的水手都是他淮南派弟子;袁掌門是氣勢煊赫的漕幫幫主,李閣主久居丹江閣,二人想來也不怕風浪。要想乘著這艘船去尋寶,必須要其中一位同行才可安心。”

“是以這三人當中必定有一位是王雅君的人?”

賀方怒道:“一派胡言!只因不曾殺我,便說我同惡人是一夥的麽?”

傳志忙道:“賀掌櫃,阿笙早就說啦,這只是猜測。依照常理,他們想要獨吞天下至寶,必然要殺掉其他所有人,再偷偷乘船回到中原,理應有一位駛船高手同行,才是萬全之策。”

賀方冷道:“倘若他們計謀得逞,殺了你們所有人,威逼我開船回來呢?”

白思思不耐煩道:“你竟這般沒骨頭,說要殺了你,你就老老實實為他們開船?倘若是我想要與天下英雄為敵,獨吞武林盟的寶藏,才不會留下活口哩!逼你開船,你不懂這道理嗎?三天三夜的行程,誰知你肯不肯聽話?將身家性命都交在你這必死之人的身上,誰會這樣蠢?”

羅成道:“不錯,想獨吞寶藏,駛船是最為關鍵的一環,但凡有心都不會將此托付給不可信之人。”

賀方氣得咬牙切齒,又無言以對,憋紅了臉道:“總歸在下對此一無所知。”

李審之亦在房中,始終置身事外,眼也不曾眨過。

傳志問:“賀掌櫃這樣生氣,李閣主卻不為自己辯駁嗎?”

阿笙道:“賀掌櫃若是惡人,李閣主就是好人,這番道理,李閣主比你明白。”

李審之置若罔聞,默不作聲。羅成笑道:“經小阿笙一番條分縷析,事情倒清楚許多。”

阿笙睜開眼來,淡淡道:“羅大哥有一句話說錯了。合夥圖謀寶藏的人,王雅君的人,許是兩撥人呢?”

羅成一楞,傳志在第四排單獨擺上一枚箭簇:“羅大哥是王雅君的人,但他們害了你。不知是禍起蕭墻,他們想要除掉你;還是你們本就各為其主。”

羅成瞇起雙眸,笑道:“船上還剩四人,小阿笙怎樣擺的?”

“鄭掌門、鄭夫人、清歡與清寧,”阿笙排開四只鐵蒺藜,“想獨吞天下至寶,能駛船只是其二,有藏寶圖才是其一。藏寶圖在鄭掌門手中。”

賀方起身驚道:“你當時分明說——”

傳志淩空抓過桌邊竹杖,手腕一頓,杖頭驀地朝賀方下頜刺去,賀方一聲不吭癱倒在地。傳志取了繩索,把人五花大綁捆將起來搬至墻角,在他嘴裏塞了布巾,又問阿笙:“這樣可以嗎”

阿笙點頭,對李審之道:“多謝。”

李審之淡淡道:“你捉了他對我沒有壞處,不必言謝。”

傳志這一招出其不意,如行雲流水,饒是白思思也目瞪口呆。阿笙以此番道理說服眾人,鄭竟成許他在船上查找兇手,但誰也不可落單,既是互相保護,亦是互相看管。賀方無時不刻不跟著阿笙,白思思奇道:“你、你三人何時商量好的,捉他做什麽?”

傳志紅著臉道:“將才阿笙在我掌心寫了字。”阿笙寫了兩遍,他才明白。

羅成笑道:“原來如此,你們還光明正大告訴李兄,不許他插手。”

阿笙道:“倘若插手,我們三個也不怕他。”

白思思冷哼一聲,嗔道:“你將我也算進去了?哼,私下勾搭商量時不同我講,打起架來卻要我幫忙嗎?”

傳志笑道:“你定會幫忙的。咱們一起出生入死,不是好朋友麽?”

“誰要做你的朋友。”白思思輕聲嘀咕,只想啐他一口,“你話還沒說完呢!”

傳志覆將阿笙攬入懷中,見他頰上越來越紅,一碰額頭竟燙得很,急道:“你病了嗎?我這便去找雲姨!”

“不妨事。”阿笙摸過他手指握在掌心,閉著眼道,“還有許多事要做,咳咳……正是這樣難受,我才確信賀方有問題。”

傳志急道:“怎還說這無關緊要的話?”

“雲姨和箏兒都不曾合眼,好容易睡下了,莫讓她們擔心。”阿笙勾起嘴角,“你要信我。”

他笑得極淺,卻似志在必得,“你要信我”四字有如千鈞之重,傳志只得攙他坐下。阿笙道:“狄姑娘生病是因為炭火。夜裏不開窗,房裏又燒了炭,任誰也會不舒服,是以賀方叮囑我們莫將木板遮牢。”他又開始咳嗽,傳志忙倒了水,一手撫他背心。阿笙喝過水,又道:“但火裏有別的東西,我們一直呆在屋裏才沒有聞到。羅成說我身上有香氣,我以為那是玩笑話。”

白思思與羅成都不知此事。爐中火已燃盡,只剩下一爐炭灰,白思思抓了一把來聞:“是有些許香味,姓賀的給你和狄姑娘下毒?”

“還有楚鈺,興許南宮女俠房中亦有。咳咳……下午我在狄松和楚鈺房中,各藏了一把炭灰拿給雲姨。雲姨說那是一味熏香,久居其中會乏力困倦、頭昏惡心,不致傷及性命。”為了避開賀方耳目,他稍加眼神示意,同素雲說是從狄松包袱裏搜出的藥粉,素雲對狄珩的藥一清二楚,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亦婉轉應答。賀方還當他不曾註意此事。

傳志驚道:“狄姑娘的病……”

“狄大俠內力高深,那香氣於他無礙,可狄姑娘身子骨弱,中了毒,加之房中濕熱,便病得重了。楚鈺年事已高,之前又落了水,我們只當他是暈船,實則是中毒。我舊傷未愈,午後淋了雨,平日裏本不該得風寒的——幸好你昨夜不在。”阿笙發了一層汗,又覺得冷,縮向傳志懷中。他這日被傳志嚇得不輕,勞心勞神,是以病來如山倒,怕傳志自責,將這一點避開不談。他不說,傳志卻想到了,鼻頭一酸,握緊他雙手將內力緩緩渡過去。

白思思豁然開朗:“原來那人是故意將楚鈺踹下去的!可惜當時不留神,不知是誰下的手。”

阿笙點頭道:“恐怕那時候就已經算好了,要殺掉他進而嫁禍於人。”

羅成道:“僅憑炭火你就認定是賀方?只怕不能服眾。”

“狄松下海的那艘船,還有船上的繩索,我想也都做了手腳。魚群撞了幾次,小船便成了碎片。繩索亦是,斷得太過輕巧……”阿笙苦笑,“只可惜當時只顧著別的事,船板已無處可尋,那繩索也找不到了。”

傳志羞愧難當:“是我害你擔心,才會顧不上這些。”

“胡說,若不是你,狄松早已死了。”

羅成笑道:“既然無跡可尋,這番猜測也算不得數。”

“還有一件太過巧合的事,”阿笙擡眼望向羅成,“你們和楚鈺都住在船首。倘若狄姑娘沒有生病,楚鈺死後,要在甲板上打起來的人,便是你和狄松。”

白思思奇道:“秦相公,那裏分明住了六個人,你莫不是燒糊塗啦?”

阿笙嘆息道:“你莫忘了,想獨吞天下至寶,有藏寶圖才是其一。他們才不是蠢貨,羅成與狄松身負重傷,這便夠了。”

他語焉不詳,傳志與白思思仍舊一頭霧水,羅成笑道:“你竟想到他身上去了?”

阿笙道:“在落梅莊時,我當真以為他是受人脅迫。今日再想,或許他才是真的‘暗渡陳倉’。”

白思思急道:“你兩個打什麽啞謎?究竟想到誰那裏去了?”

羅成道:“小阿笙的意思是,英雄盟會的盟主,南華劍派的鄭竟成,正是與賀方同謀之人。”

傳志兩人驚愕不已,再想,阿笙一提鄭竟成,賀方便恁大反應,不正是被人戳穿後惱羞成怒之舉?傳志道:“不對不對,倘若是鄭掌門,他怎會殺害清歡?他是武林盟主、江湖至尊,圖謀藏寶圖做什麽?”

阿笙嘆息道:“說到底,一切只是我的猜測。倘若賀方一口咬定,說炭火中之所以有毒,是因為有人加害於他,我也無法反駁。還有些許多事我不敢斷言,所以才要同羅大哥商議。”

“同我?”

“落梅莊、天下至寶、王雅君,或許還有別的,羅大哥知道的真相遠勝於我,是以我來找你。”

羅成笑道:“既然如此,我何必同你商議,於我有什麽好處?”

阿笙答道:“倘若我所料不錯,登船之前,他們與羅大哥便不是一路人,或許他們才是王雅君的人。恐怕他們根本不知你是誰,才想要嫁禍於你並借刀殺人。我會找到他們,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找到之後呢?”

“先齊心協力除掉他們,之後便是你我的事。”

羅成稍加忖度,笑道:“那可再好不過。小阿笙,我有兩件事可以幫你。其一,那條被割斷的繩索在我箭囊裏,你拿去作證。其二——”

他被綁得如同一條肉蟲子,靠在墻上更顯滑稽,而他的神色卻桀驁不馴,怡然自得,似乎對一切了如指掌:“我並非王雅君的人。不如說,是想要取其性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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