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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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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閑經常曰過一句話:人麽,只要無恥到了一定境界,就成了淡定從容。

顧念久對此很有感慨:人至賤則無敵,不過當無敵遇到某人的淡定從容,那真的只能算是鴻毛之於泰山,草雞之於鳳凰。

因為無數次實踐證明:某人的淡定,其實是臉皮厚到了登峰造極、匪夷所思的地步所表現出來的直觀反應。

此刻,顧念久提起的某人,剛剛光顧完路邊小攤,油嘴一抹,不付錢就走人——比付過錢的客人還要淡定一百倍啊一百倍!

“餵!你還沒給錢!”

石榴街臭豆腐攤主顧念久舉起炸臭豆腐的長竹筷攔住某人的去路:

此路非我開,此樹非我栽,但臭豆腐是我炸的!所以留下飯錢來!

“可是,我沒有錢。”某人無辜的說。

貌似她吃飯付錢,是比竇娥還冤的事情!

為什麽顧念久的眼裏長含淚水?是因為被某人霸王的深沈!

(此句深得我意,各位看官,不要霸王蘭舟,也不要因為蘭舟是朵嬌花就憐惜俺,使勁用花花砸死俺吧!!!)

“沒錢你過來吃什麽啊。”顧念久舉筷欲戳。

“沒錢當然是來吃白食啊。”某人理所當然,不僅沒躲,反而上前一步——她早料到顧念久會在關鍵時刻挪開筷子。

吃白食吃的如此坦坦蕩蕩、天經地義,也只有某人能做到。

“拜托,我今天剛開張,你不能吃白食。”顧念久決定死磕到底。

某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尼是來化緣的。”

作為佛門千年難得一遇的敗類,認為化緣和吃白食是一回事,並非難事。

“對不起,本攤不接受化緣,只要實打實的銅臭。”顧念久不知從那裏摸出一張紙條貼在臭豆腐攤邊的幌子上,上書八個大字:

謝絕化緣,面阻莫乖!

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比尼姑頭上的虱子還清楚——如果有的話。

這廝居然早有準備,看來這幾年小久兒長進了不少。某人眼珠一轉,瞥見蹲在墻角拉胡琴的秦老頭還在,頓時才皺眉頭,計上心頭。

一只罪惡的黑手伸向秦老頭的破碗,將充當“錢引’的兩枚銅幣扒拉過去,而且毫無廉恥的再次伸手:“秦老頭,早上給過你一枚銀幣,我現在手頭緊,你先還我唄。”

顧念久一把抓住某人的黑手,將銅幣搶過來,還給秦老丐,“幽閑!你到底有沒有人性!連乞丐的錢也不放過!”

幽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我入佛門多年,寂滅七情六欲,人性早就沒有了,只剩佛性。”

顧念久無語了,扯過她手裏的紅漆食盒,“沒錢就拿這個抵,咦,醬牛肉和豬蹄,你就帶這個回紅葉庵?佛門那裏容得這樣的葷腥?”

幽閑寶貝似的奪過食盒,藏在身後,“這是我奶娘親手做的,在你們俗人眼裏,這是一堆肉,但是在我眼裏,這不是肉,而是我奶娘的愛意,境界,這就是境界的差距啊,你們俗人不會理解貧尼的意境,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俗人”顧念久翻了個白眼,“虛偽,吃肉還找這麽冠冕堂皇的借口。”

“都說過了,這不是肉,這是我奶娘的感情,你搶過去也沒有用,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強的——你懂得。”幽閑繼續胡謅,眼珠兒滴溜溜的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準備開溜。

顧念久神色一沈。“你走吧,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明天我讓紅葉痷變成火焰山。”

赤*裸*裸的威脅。

“你把紅葉山變成火焰山,我就扒了你的衣服,讓你穿著紅肚兜扮紅孩兒。”

幽閑分毫不讓,立刻還以顏色:威脅加猥褻。

兩人靜默一會,連秦老頭都停止了依依呀呀的胡琴,直聞見秋風蕭瑟。

良久,顧念久客氣的對秦老頭說:“起風了,趕緊回家收衣服吧,別關顧著在這裏看風景,明天能不能喘氣都是個問題。”

秦老頭打了個寒噤,幾只立場不堅定的虱子在瞬間被抖擻下來,他抱著破琴,揣著破碗沿墻根逃竄。

這身手,這腿腳,別說一口氣爬五樓,就是一口氣跑五裏也不成問題呀!

夜市漸漸被秋風吹散,石榴街只剩下寥寥無幾的攤位:周記牛雜面,王記羊肉湯,熊奶奶糖炒栗子,還有顧念久的油炸臭豆腐。

顧念久吹滅五個連成一串,寫著“顧記臭豆腐”白棉紙燈籠,將油炸鍋撤下來,拖過火爐烤上半只熟羊腿。

“唷,改行烤羊肉串了。”幽閑在羊腿上撒上辣椒粉,感嘆道:“想當年我在大漠盜賊城的時候,晚飯經常是胡辣湯加上烤羊腿,那裏有一種奇香的作料,叫做孜然,烤熟了撒上幾粒,賊香賊香,我一個人能吃二條羊腿你信嗎?啃下的羊骨頭扔進燉鍋裏,第二天早上就有羊骨湯喝了……。”

“今天我不是來請你吃羊腿,也不是聽你話想當年。”顧念久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手中的銀質小刀泛著寒光。

幽閑盯著刀刃的鏡面,觀察著顧念久變幻的神色,“那裏你要幹嘛?千萬別說你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想找我夜話——你要是會寂寞,那麽母豬都能抑郁而終了;有什麽話一定要在大街上說,西北風味道很好麽?莫非你現在金屋藏嬌,不敢帶我回家?”

顧念久咽了一片羊肉下肚,神色和緩了許多,“我哪敢帶你回家,兔子都不吃窩邊草,你連窩邊草都不放過,簡直禽獸不如。紅葉寺然鏡是個頭上連草都沒有的和尚,你竟然……。”

說到最後,顧念久都覺得難以啟齒,幽閑居然還是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充分證明了他對某人的評價:某人的淡定,其實是臉皮厚到了登峰造極、匪夷所思的地步所表現出來的直觀反應。

幽閑搬了張凳子湊在顧念久身邊坐下,嚴肅認真就像她在講經談禪:

“你要記住二點,第一,我和你才是一夥的,所以,我的窩邊草是你,我不吃窩邊草的;其二,然鏡至於我,就是肉包子之於餓狗,我殺將過去,吃他個幹幹凈凈,無論後果如何,這只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顧念久冷笑,斯文的拿出絲帕在嘴唇上虛抹幾下,“你我都清楚,然鏡總有一天會變成對手,到了那天,窩邊草和肉包子只能活一個,你會選擇誰?”

幽閑淺笑嫣然,擡起右手,舉天發誓:

“夥伴如手足,情人如衣服,我寧可舍棄衣服裸*奔,也不願斷手斷腳。”

俗話說,夜路走多了必逢鬼;

俗話又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俗話還說,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不出兩年,預言變成現實,她騎馬在大街上裸*奔(詳見封面騎馬少女),街頭心臟病高血壓癲癇等高危患者驚嚇過度,當場進了閻羅殿的人數據說能湊齊四座麻將,還剩下三個搓著手圍觀的。(蘭舟畫外音:扔一副撲克就能鬥地主了)

根據與幽閑相處五餘年的經驗,顧念久判斷某人的話八成不可信,不過剛才的那番話可以歸於剩下的二成。

所以他放下心來,割了塊羊肉,放在盤子裏遞給幽閑。

幽閑很滿意盤中羊肉的體積,嘴上卻不饒人,“西北風配烤羊肉,你的嗜好真是古怪。”

你能希望狗嘴裏吐出象牙來嗎?顧念久懶得和她擡扛,將羊腿翻到另一面烘烤。

烤羊肉的香氣飄得很遠,顧念久的思緒也飛得很遠,記得小時候老師經常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他和幽閑絕對不是坦蕩蕩的君子,所以他們的交往絕對不是平淡如水;很多時候,他們的想法做法很卑鄙很小人,但是他們的往來更不是美酒般香醇;他們是合作夥伴,一起在名利場做著金錢和權勢的買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們的第一次合作,就是在這條石榴街打群架——他和幽閑,二個人對抗一群痞子;若不是額前的傷疤提醒,他幾乎覺得那晚的鬥毆根本就是自己虛幻出來的,反反覆覆回想,他覺得當時他們對抗的不是一群痞子,而且對抗著整個世界。

那個時候,他的世界還很小,他的世界,只是大宅院陰冷的書屋;他的母親出生官宦世家,嫁給當時是商會會長的顧家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心高氣傲的母親不屑與父親的姬妾卷進齷齪的宅鬥,也不願敷衍婆媳妯娌關系,所以她終身都無法融入那個龐大的商賈之家。

父親去世後,他和母親被家族排擠出了大宅院,孤兒寡母守著的一堆財富本可以平淡度過此生,但他們被貪婪的商人盯上了,半騙半搶,不出五年,他們連那所小宅子都守不住了,按規矩,母親並不是下堂妻,她無法名言正順的回那個已經敗落的娘家,帶著避世的想法,母親帶著兒子到紅葉鎮這個偏僻的地方,租了間破屋棲身。

母親到紅葉鎮的第一天就病倒了,只會讀聖賢書的顧念久算盤都不會打,也沒有力氣去碼頭給人扛包,更拉不下臉乞討。他依稀記得兒時廚娘做臭豆腐的法子,去紅葉山挖了筐芥菜腌制成鹵水,泡上豆腐,賣了套舊爐竈,拿起畫過花鳥山水的筆,裁下棉襖裏子,寫上“顧記臭豆腐”字樣——當時他連五個白棉紙燈籠都買不起。

在一個秋風淒淒的傍晚,“顧記臭豆腐”在石榴街開業了,沒有鋪面,只能做最辛苦的夜市小食檔,他推著獨輪車,一個油鍋,一筐臭豆腐,幾張破椅板凳,賺來的錢勉強維持租金飯食和母親的藥。

誰知開張的第一天,他的第一筆生意就泡湯了——小尼姑蘸著辣醬吃了十塊臭豆腐,抹嘴走人,沒給錢。

追還是不追?這是個問題。他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追了過去,面子沒有飯錢重要:

“餵,這位小師傅,你,那個,忘記給錢了。”

看著小尼姑無辜純凈的眼神,他覺得很不自在,好像是他欠小尼姑,而不是小尼姑欠他。

“我,那個,沒有錢。”小尼姑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其實貧尼是下山化緣的,你與我佛有緣,有空來紅葉痷捐幾個香火錢吧。”

顧念久楞在原地,還沒搞清楚狀況,小尼姑已經遠去了,他憋了半天,傻楞楞的吐出二個字:“嗯,好。”

好在這個世界想吃白食的人很多,但是有膽子像幽閑這樣吃白食的人並不多,半夜收攤算賬,顧念久還賺了幾個錢,他回去把這件事情當做笑話講給母親解悶,母親難得展了笑顏,他覺得十塊臭豆腐還是挺值得的。

過了不到五天,小尼姑又來吃臭豆腐,還是十塊蘸辣醬,吃完照常抹嘴走人,他朝著小尼姑笑了笑,沒有追過去要錢,小尼姑卻良心發現似的憨笑摸了摸光光的頭,“嘿嘿,忘帶錢了。”

顧念久剛想說沒關系,小尼姑卻做了個令他瞠目結舌的動作:她跑到蹲在墻角拉胡琴的秦老丐面前,抓了把破碗的銅錢,數也沒數全塞給顧念久。

光天化日之下,打劫行乞的老頭?顧念久將銅錢還給秦老丐,秦老丐卻一臉同情的看著他,語重心長,“小夥子,人在江湖漂,就得挨一刀,這錢我不敢要,你自己留著吧,地痞打劫要錢,尼

姑打劫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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