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簡工作開始運作了。

張明沒有召開大規模的會議，而是開著本田車分別到各鎮去向鎮委書記們面授機宜。

他對他們說：“精簡的困難無非有兩個：一是得罪人，二是遣散需要成本。為了解決這個難題，我給大家提供一個操作流程，供大家參考。第一是通過各種途徑放風出去，讓那些被精簡對象先知道有這麽回事，但是如果他們找你們核實時，你們就來個含糊的回答。只說很有可能，但是目前縣裏還沒有正式下文。這樣做的主要意圖是讓他們對自己的前途產生懷疑，但是又不急著要鎮委會給他們什麽補償。也沒有理由要，因為鎮裏還沒有采取行動；這個階段大約用半個月的時間；第二步是降低他們的工資標準，同時又提高對他們的工作要求，讓他們覺得在這個崗位上工作很劃不來，從而產生離開這裏另謀高就的想法。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可以動員一兩個人帶頭。這個階段可以用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不行，就用三個月。一定要有耐心，慢工出細活。第三步怎麽走，我們到時候再說。”

每到一處，他都把馬書記擡出來壓這些地方的諸侯們。他說：“馬書記這次是下了大決心的，不達目的是決不罷休。有些話他在大會上不便講，但有一個意思他特意讓我來傳達給大家。

那就是誰如果不能完成這項任務，誰就自動取下頭頂上的烏紗帽。因此，大家一定要高度重視這項工作，別拿自己的政治生命開兒戲。”

兩個月後，各地紛紛傳來了捷報。絕大多數臨時人員都深感呆下去沒有意思了，都另謀出路去了。只有極少數沒找到出路的人還賴著沒走。

張明向馬一鳴和常縣長做了匯報，兩人都笑著說他這一招太陰了。

馬一鳴問：“那你準備如何來最後一擊，取得這場精簡戰役的完勝呢？”

張明說：“下一階段就要來硬的了！由縣政府下發正式的清退文件，限期完成。不過，為了將工作做得平穩一點，建議各地還是拿出一小筆錢來，對這最後的幾個沒有離職的人發一點遣散費。自動離職的人當然就沒有這筆錢了。如果有合適工作推薦的，也可以給他們推薦一下。馬書記，您覺得這樣行嗎？”

馬一鳴思忖了一會後，說：“行是行，但我總覺得對一些工齡較長的人還是有一點愧意。可以借這個機會把各村的一些不稱職的村幹部拿下來，讓這些工齡較長的同志去充實一下村裏的領導力量。這也算是一個出路吧！”

張明說：“馬書記您這一招真是高啊！一出手就盤活了兩盤棋，一是有利於精簡工作的平穩開展，二是有利於加強村幹部隊伍的建設。和您相比，我差距很大啊！今後請您一定多指教我！”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馬書記高興地說：“其實也沒什麽好指教的。我也只不過閱歷比你豐富一些而已。假以時日，你的執政能力一定會超過我的！”

半個月後，各鄉鎮的精簡工作圓滿完成了。

接下來工作的重心就轉移到了各局各委了。

開意見征求會的那一天，馬書記和常縣長恰好要到省裏開會，所以會議由張明主持。見是張明主持，各部門的頭頭們都叫苦連天。這些局長們都是實權派，平時真正買賬的只有書記、縣長，在副書記、副縣長面前表面上是尊敬的，但實際上卻頗多抵觸。有時甚至很跋扈。

稅務局宋局長首先發言說：“張助理，我們局不但不能精簡，而且還要擴充編制。”

張明剛才還是滿臉微笑，聽他這麽說，就沈下臉來問：“這是為什麽？”這個宋局長，在精簡工作會議上竟然提出了增加編制的要求，如果不是老糊塗了，就是欺他這個新上任的縣長助理資歷淺。先不和他計較，聽聽他的解釋再說。

宋局長說：“張助理有所不知。我們局有個傳統，幹部職工的孩子大都是通過內招，在本系統就業。前幾批都是這樣做的，新一批的孩子又都長大了。光今年就有十幾個人來申請，大家都眼巴巴地等著按慣例內招。都是一個單位的，條件也都相當，總不能說張三的孩子招進來之後，就不管李四的了。這樣做不公平啊！我們做領導的無法對他們交代。交代不好，今後的工作也不好開展。”

司法局、衛生局、勞動局等局的局長都附和道：“我們也有類似的問題。子女就業的問題是幹部職工的最大的心病。這個問題我們不幫他們解決，我們在單位裏簡直站不住腳啊！所以，我們還是不精簡吧！如果有可能，最好還是能增加編制！”

人事局局長賀萬裏說：“我們局倒不存在這樣的問題。我們的問題是每一個人都得罪不起。我一說大家就很清楚了，凡借調到我們局裏的哪個不是有深厚的背景，正式幹部就更不用說了！裁誰不裁誰，我還真不敢做決定。弄不好人沒裁走，我自己就先被裁了！”

局面有失控的危險啊！

張明連忙故伎重演，搬出馬書記來震懾大家：“各位局長，大家的難處縣委不是不知道，但是馬書記的決心大家也應該知道。馬書記在地區裏是拍了胸的，所以這次人事改革是一定要繼續下去的。誰如果不能認清形勢，誰就要挨馬書記的板子！大家要明白其中的厲害關系啊！”

哪知這些局長們都是根基深厚之人，對張明的狐假虎威並不買帳。

宋局長說：“無論怎樣打板子，我們也完不成這個任務啊！大不了我們不當這個局長了！”

威脅既然不管作用，那就換招吧！給他們來一個內部分化。他朝教育具局長白雲遞了一個眼色。希望她能出來說說話。

白雲故意把頭扭向一邊，調皮地朝他笑了笑。張明急了，直接問道：“白局長，剛才大家都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怎麽沒聽你說話啊！你也談談吧！”

白雲剛才只是在逗逗張明而已。她是一定要幫張明的。

她說：“張助理，剛才之所以沒發言，是因為我一直在思考，這次的改革我們能不能回避，應不應該回避的問題。想了半天，答案是否定的。人浮於事的問題其實是我們每個領導都傷透腦筋的一個大問題。可以說，每一個單位都存在著‘減肥’的必要性。所以這場改革我們是不應該回避的。大家最擔心的是改革的阻力過大的問題。其實，幹什麽事情沒有阻力呢？我的觀點是，辦法總比困難多，總會想出辦法的。”

張明笑著說：“白局長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聽了半天，我才聽到了一句能和馬書記保持一致性的話！”

白雲的話本身就讓大家有點不安了，張明又把大家定性為不能和馬書記保持一致性，大家就更有點坐不住了。

人事局賀萬裏局長說：“張助理，您可不要隨意給我們扣帽子啊！我們不是不和馬書記保持一致性。我們是談一下我們的難處！發一下牢騷。本意不是要抵制這場改革。”

賀萬裏怕張明到馬書記那裏去告他們的刁狀，就做了一下必要的解釋。

宋局長也配合著作了反擊，他陰陽怪氣地對白雲說：“白局長，人長的漂亮是個優點，但話說太漂亮了就是一個缺點。漂亮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我們難道就不會說漂亮話討領導的好嗎？我們也能的！”

白雲站起來說：“宋局長，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沒有想討好哪個領導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先從你們教育局開刀。你們先搞，我們再跟著上。”宋局長挑釁地說。

他一發難，其他幾個也群起而攻之。

“白局長，你就當這個改革先鋒吧！”

“白雲，你放心地往前沖，我們支持你！一個白雲倒下了，十幾個白雲站起來！”

、、、、、、

白雲大聲說：“各位局長，你們別諷刺我，也別激我。我想問的是，如果我們教育局做了。你們怎麽辦？”

她開始反激將了。

宋局長說：“你一個女流之輩都敢做，都能作好，我們這些爺們還當縮頭烏龜？”

白雲說：“那就這樣定了。教育局先幹起來。如果我們幹了，你們有誰不幹，就如宋局長說的，是縮頭烏龜！空口為憑，咱們擊掌為誓。宋局長，你先來！”

局長們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和白雲擊了掌。他們也知道，改革是大勢所趨，不可阻擋。今天只不過是看著是張明這個毛小子在主持，才放肆地發了些牢騷，說了些為難的話。

張明最後小結道：“軍中無戲言啊！我看就這麽定下來了，由教育局來打這個頭陣。其他各局必須在近期拿出方案。馬書記要親自看看！”

今天要不是白雲救場那可就難堪了！這副職幹部當得可真他媽的背力啊！發句什麽話都要拿一把手來壓人。難怪人們說，當官不帶長，放屁都不響。長前多個‘副’，發話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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