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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來,自是沒有異議,故而她們一行人便往那楊柳岸走去。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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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路上的那些倭寇,李景行心知對方此次收了挫萬萬不會再頂著旁人的目光派人來了——他這次遇上倭寇可以說是巧合,若是再來一次稍微知事的人都要覺得奇怪了。

事事都在掌握之中,唯一叫李景行覺得意外的反倒是劉大姐。

大概是親眼見了所有的親人一夕離世,劉大姐哭了一場之後便跑到沈采薇的面前。

“夫人當初說過自己會醫術,不知可否教我?”劉大姐有著莊戶人家特有的黑胖面龐和壯實身材,只是經歷了倭寇那麽些事,她的面上反倒更顯出幾分不符合年齡的堅毅之色。

沈采薇猶豫了一下:“我對醫術不過是略知而已,遠還不到可以稱師的地步。若教導旁人怕也不過是誤人子弟......”她緩了緩,還是道,“你年紀還小,還是要和親人在一起才是。你若願意,我這就讓人送你去你舅舅家。”

劉大姐卻還是跪在那裏,鄭重其事的磕了個頭,聲音堅定:“還請夫人教我。”她是個老實人,磕頭也是實在,只磕了一下,額上便有紅印。

沈采薇雖不是路上見個孩子就撿走的聖母但到底曾經和劉大姐共處地窖又眼見著她小小年紀痛失所有的親人,聯想起前世孤兒出生的自己,難得的起了一點柔軟的情緒。她想了想,抿抿唇,親自伸手扶起劉大姐:“你自己還是個孩子,若真有此想法,還需先和舅家商量一二。”

劉大姐呆了呆,隨即便反應過來沈采薇這事暗許的意思,她眼睛亮了亮,便跟著上來帶她去舅家的侍衛走了。

李景行還真沒想到會忽然多出這麽個小電燈泡,不由蹙了蹙眉:“怎好隨便收人在身邊?”

沈采薇隨手拿了一本自己從京裏帶來的醫書,翻了翻:“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家的地窖才讓我躲過一劫,總也算是緣分一場。”她語聲微微頓了頓,隨即便接著打趣似的道,“再說,我亦是有心在醫術上專研一二,有個老實的小徒弟也不錯。”

李景行聞言倒是怔了一下,擡眼去看沈采薇:“我還以為你更喜歡撫琴看書。”雖然沈采薇曾經在和賀先生處學過許多,但是依著沈采薇一貫的脾性,日常生活反倒是看書撫琴練字來得多。

沈采薇倒是十分鎮定的回看他,語氣平穩:“我是喜歡撫琴看書,但是我現在發現,醫術反倒更加有用。你若願意,日後你在前線征戰,我便可在後方照顧傷者。”撫琴看書不過是陶冶性情,可是醫術卻可以治病救人。

李景行一動不動的看著她,見她神色鄭重非是說笑,心中微微一動忽而笑了起來:“也好......”他伸手把沈采薇拉到自己邊上,一本正經的道,“不過現在你自己都還是個傷者,要先給你的傷口上一上藥才是。”

沈采薇:(⊙o⊙)哦

沈采薇的肌膚因為美人鏡的緣故早就已經變得分外的柔嫩白皙,這回又摔又蹭,不僅許多地方破了皮甚至還有許多淤青。那麽一些的淤青就顯在沈采薇欺霜曬雪的肌膚上,叫看見了的旁人忍不住心上旖旎。

李景行特意取了雪膚祛瘀的膏藥,一點一點的在沈采薇的傷處揉開,膏藥清涼但他語氣輕緩之中帶著一種意味深長的火氣:“等你傷好了,咱們再談些其他事......”

他和沈采薇的洞房一直耽擱著,直到現在都還沒成呢。

沈采薇一眼就能望見他面上的神色,不由的垂下眼,又長又卷的眼睫輕輕的落下來,正好遮住了眼中的各色/情緒,白玉似的面頰微微顯出一點紅色來,既不反駁也不應聲。

大概是李景行上藥上得太勤奮又或者是美人鏡洗凝脂的功能太強大,等到了松江的時候,沈采薇渾身上下已經不見半邊傷口,嬌嫩鮮妍的一如剛剛冒出水的蓮花。

趁著上藥吃了不少豆腐的李景行頗有些遺憾收了手,明面上卻也只能端出清風明月一般的君子臉,扶著沈采薇一起下了船。

沈采薇到底是女眷,小心的帶了帷帽,稍稍落後一步,正好讓李景行的身形把自己遮去大半。

知府顏步清特意帶了人來接風,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景行,不由朗聲一笑:“我早就說過‘江山代有才人出’,能夠再見世侄,倒是叫人驚喜。”

他口上叫著“世侄”,顯是要向旁人表明自己和李景行兩人之間關系融洽,頗有淵源。通俗易懂一點來說,就是對別人表示自己要“罩著”李景行。

李景行自然是不回推卻這番好意,禮了禮,順著話音道:“倒是有勞世伯來接。”

顏步清見對方這般上道,喜色更顯,爽朗的伸了伸手:“這雖不是你第一回來松江但到底身份不同又隔了許多年,一頓接風宴是少不了的。我令人在望江樓擺了酒,不知你可賞臉?”

李景行拱了拱手:“世伯好意,小侄恭敬不如從命。”他應下之後倒是替沈采薇告了個假,“路上有些耽擱,倒是累得家眷辛勞,我自去赴宴就好,不若讓她們先回去整頓一二。”

顏步清自是知道李景行和沈二娘的親事,暗暗看了眼,倒是覺著李景行體貼太過。不過,他也不是那等拘禮之人,哈哈一笑:“合該如此,盡管歇一歇就好了,只是明日我家府上有宴,可不能再缺席。”

沈采薇上前禮了禮,溫聲細語道:“世伯體諒,明日宴上必不敢缺席。”無論如何,她如今的身份都是李景行的妻子,某一方面也代表了李景行,自然避免不了和那些夫人稍作應酬。

正好已經有馬車備好,沈采薇對著諸人告辭之後方才領著一眾女眷上了馬車,劉大姐如今起了大名叫做劉念——取的是留念當初之事的意思,因為與沈采薇有半師之誼也跟著上了馬車。

等馬車走了,李景行方才擡了擡手,示意下面的人把帶在船上的那些倭寇頭顱拿上來。他溫文有禮的看著顏步清,口上淡淡的道:“路上遇到了倭寇,多虧吳大人照顧送了幾個護衛,倒是有驚無險。只是這些人頭卻還需大人清點。”

那跟在李景行身後的侍衛從後面的人手上接了個袋子,應聲往外一倒,果然是一顆顆倭寇的頭顱,好些還梳著倭國武士才有的兵發髻。

倭寇這些年在江南橫行,燒殺擄掠,無所不做。大越海軍一對上素來都是敗多勝少,那些民間百姓聽著倭寇二字都是又恨又怕,官府更是頭疼不已。李景行此時輕描淡寫的讓人丟了這些倭寇頭顱,在場不知情的眾人都吃了一驚。

顏步清比旁的人有心些,不由得側目多看了幾眼——那些頭顱雖只是放了一二日又照著李景行的吩咐妥當安放但就這麽丟在碼頭上還是有幾分可怖的猙獰,凝固的血跡在地上擦出一點暗紅的顏色來。其中一個頭顱的眼角稍稍上翹,正對上顏步清的目光,本就是個文官的顏步清本不由心生嘔意,他不自覺的從袖中取出帕子掩了掩嘴角,面上的笑容也顯得蒼白起來,只是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世侄當真是稱得上一句‘後生可畏’。”

李景行謙虛的推辭了一下,便十分寬心的隨著顏步清等人去望江樓赴宴。他心知自己這回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是燒好了,日後的那些事也好做多了。且他心裏早有計較,之前活捉的那個倭寇小頭目至今還是令人綁了看好,來日審問。

另一頭,車簾放下了,沈采薇才悄悄的松了口氣。伸了個懶腰,全然不見適才端莊有禮的模樣。她也知道這次是難得回來一回,只是一眼望去卻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意興闌珊,身心皆累。好在李家別院那邊早就已經令人提前打掃過了,沈采薇等人一回去就能好好歇著了。

沈采薇自收了劉念這麽個好徒弟,倒是頗有些做師長的自覺,只可惜大越沒有義務教育,劉念本人認得的字都沒有幾個。沈采薇只得先教她認字——至少要讓她自己學會看醫書才行,哪怕是現代都有許多學者學習因為以求看那些還未來得及翻譯的學術巨著。

好在劉念自己也爭氣,她少時經了大事,性情方面便顯得沈穩堅韌了許多,無論是看書習字都十分認真,加上沈采薇日常教她辨認各種藥材,無論是模樣還是舉止都越發沈靜起來,哪怕是此時上了馬車都還是捧著一本圖文簡略的草藥集認真看著。

沈采薇既然得閑,便隨手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劉念。

正在看書的劉念接了茶,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我該給先生奉茶才是。”她的臉上不由有些紅,看上去黑紅黑紅。

沈采薇擺擺手:“這裏只有你我兩個,不必在意這個。”

李家別府離得雖遠了些,但馬車也是很快,沈采薇現今累了一路見著那些殷勤迎人的仆人倒也沒多話,三言兩語就給打發了,徑直回了房,只等著早些歇息,萬事都等明天再說——她雖不至於暈船可是這一路倒也頗不安穩,提著一顆心,自是比不上府上安穩舒適。

進了房,沈采薇由著綠衣等人服侍著沐浴完了便放下了床帳子,自個躺倒榻上去睡了。

她睡得香甜卻不知道李景行宴上又另有一番事故。

☆、161 開局

酒過三巡,顏步清就被家裏的管家叫回去了,李景行因為在碼頭上丟了那麽些人頭,倒是叫邊上的文官又敬又怕,甚少有人剛去搭話。

李景行十分無趣的喝了幾回酒,便借著一點醉意裝醉回去了。

夜裏靜的很,月明中天,唯有庭院之中有參差搖晃的竹影,浸在宛若銀水的月光裏,叫人本就三分的醉意也成了五分。李景行撇開了扶著自己的小廝的手,獨自進了房間。

因為沈采薇已經歇下了,屋中只點了一點燭光,瑩瑩似水。守夜的丫頭匆匆忙忙的起了身正要去點燈卻被李景行給叫住了:“不必了。”他揮手讓人下去,自己則是慢悠悠的朝床走去,擠到床上去。

這一回,任是沈采薇睡的再沈也不得不睜開眼,她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李景行;“你回來啦?”她本就有些起床氣,這回被吵醒不免有些小脾氣,嘴上嘟嘟囔囔的道,“都這麽晚了,你還吵醒我!”

李景行笑了笑,少見的顯出幾分孩子氣:“誰讓你不等我一起睡?“

沈采薇哽了一下——如果說妻子是個職業的話,她確實沒啥敬業精神......沈采薇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好詞反駁,困意上來幹脆背過身去不理他,自睡自的。

李景行卻唇角一揚,伸手把她連人帶被子抱住,這才懶洋洋的道:“好了,睡吧......”

春天都已經過去了,為什麽這人反倒更加蕩漾了?沈采薇默默在心裏吐槽了一下,到底是困極了,閉了眼睛很快便又睡了過去。

李景行則是看了眼半靠在自己懷裏的沈采薇,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也跟著閉了眼。

李家別院上下安寧,一片和諧,只可惜作為一府長官的顏知府卻是家宅不寧,頭疼不已。

顏步清在宴上的時候就聽到了管家的話便匆匆回了家,家中果然已經亂成一團。顏步清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兒子——這般的年紀,跪在那裏也和大人差不離了,可是卻還是光長個子不長心眼。

頭上的太陽穴突突的跳著,他心裏恨得不行,厲聲道:“給我把家法拿來。”

顏家起步晚,家法也很簡單,就是顏老爺子當年用來揍顏步清的木棍,直有三指粗。下面的人唯唯的應了,只得去把那木棍拿了上來。

顏步清咬了咬牙,用力打了下去,木棍打在皮肉上發出沈悶的聲音。那兩個小子本還是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悶聲不響,現今卻都都敞開了嗓子叫嚷。

本就在內宅裏等消息的陳姨娘早就耐不住了——自來女人最靠得住的男人是自己的兒子,陳姨娘一貫把兒子當做命根哪裏放下的下心。她這回匆匆忙的趕來,連忙用身子攔在兩個兒子前頭。顏步清一時不察,卻是結結實實的叫她受了一棍。

陳姨娘這些年養尊處優,此時受了一棍卻是疼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她不自覺的仰頭看著顏步清,忍不住怯怯的叫了一聲:“表哥......”眼瞼往下一動,珠淚滾滾而下,好不可憐。

顏步清滿腔的怒火被她這一聲給熄了大半——他並不是蠢人,若不是對陳姨娘這個表妹有真感情哪裏會冷落發妻和嫡子、甚至被貶出京城。陳姨娘素日裏都依著規矩管他叫老爺,此時這聲“表哥”卻是叫他忍不住想起了當年之事——她少時貪玩非要爬樹,顏步清只得膽戰心驚的站在樹下接人,人從樹上摔下果然叫他接了個滿懷,懷裏的小表妹亦是輕輕的喚他“表哥”。少年情竇初開,至今都不能忘懷。

顏步清嘆了口氣,伸手把陳姨娘扶了起來,口上交代道:“讓人把藥拿來,”頓了頓,他又看了眼地上的兩個兒子,“這兩個孽障拉去祠堂,不許送藥送吃的,好叫他們在祖宗跟前好好反省反省。”

陳姨娘看著可憐巴巴的兩個兒子,有心再勸,瞧了眼顏步清的表情又只得閉了嘴。

等回了房,顏步清親自替她上藥,見著那細白如雪的皮膚上的青紫之色不由顯出幾分憐惜來:“我教訓孩子,你湊上來做什麽?好險沒傷到筋骨。”

陳姨娘見著此時氛圍正好,垂了頭輕輕道:“都說打在兒身上,疼在娘心裏,做娘的替兒子挨一下又有什麽關系?我這輩子有老爺您照顧著,又有了二郎、三郎和大娘,再沒有遺憾,這把年紀,就是立時閉了眼都沒什麽。二郎和三郎還是孩子,若不是叫我擋了一下,傷到了那裏才叫可惜呢。”她伸手握住顏步清的手,和風細雨的勸道,“再說了,老爺就算再生氣不必親自動手,氣壞了身子可怎麽好?”

顏步清一時應不出聲,好一會兒才長長一嘆:“實在是那兩個孽障闖得禍太大了,我這一想起來就覺得頭疼,還不知如何收尾呢。”

陳姨娘心裏有了數,口上柔柔的道:“這兩個孩子確實該教訓教訓了。只是,自己的孩子老爺您還不知道嗎?他們年紀輕不懂事,這都是叫那些奸人給帶壞了。您這回也算是教訓過了,叫他們吸取個教訓,日後改過便是了。”陳姨娘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顏步清的面色,接著道,“當然,他們也確實是不知輕重,這回竟是偷偷聯合外人把糧倉裏的糧食賣到外邊,真論起來也是大罪......”

顏步清闔了闔眼,好一會兒才道:“這事確實是不好說出去。”若真是把事情給揭了出去,兩個兒子都逃不了關系,他對長子雖是十分看重,但真心疼愛的卻是底下的兩個兒子,心裏猶豫了半點倒底還是舍不下。現今,也只能加緊買些糧食補上。

陳姨娘本就擔心顏步清一意要大義滅親,此時聽到這裏終於松了口氣。她殷勤的起身給顏步清倒了茶,雙手奉上去,口上卻道;“可也不能叫那兩個小子好過了,這回,必是要把人關在府裏,直到年底不可。”

顏步清哭笑不得,順勢捏了捏她的手,語氣軟了下來:“行了,天都晚了,咱們安置吧。”累了一天,又經了一場急怒,此時倒是

陳姨娘心中大事落下,再無不依,聞言便服侍著顏步清歇下了。

顏家的事情落了幕,徐二爺那裏確是樂得不行。他如今也算是有了地位,往日裏又十分向往徐輕舟的做派,不免有些附庸風雅起來,如今在屋裏放了個棋盤,拉了美人兒一起擺棋局。

他下的棋子一為白玉一為墨玉,玉石圓潤光滑,觸手生溫,一顆顆的放在沈香木雕成的棋盤上光色融融。

徐二爺隨手落了個子,摟了美人笑道:“顏家那兩個傻子,現今大賺了一筆,等到我帶人圍城的時候,他們正是哭都來不及了。”他是算準了顏步清為著兒子不會把事情漏出去,等到被圍城,糧倉裏頭沒糧食,松江城守得住才怪。這事成了,之前在李景行那邊吃的虧也顯得無足輕重了——等松江城被破了,松江的市舶司怕也建不成了。

美人兒悶不吭聲的拿了個棋子,白玉似的手指夾了一個黑子,揚手落下。

徐二爺看了眼棋局,不由摸著胡子一笑,擡手撫了撫美人的長發:“寶貝,你這棋藝確實需要再練一練,這一子,可不就是自尋死路?”他說著,就把棋局上面大半的黑子給吃了,抱起美人往榻上去。

把頭靠在徐二爺懷裏的美人,或者說是柳於藍慢慢的抿唇笑了笑,眼神就像是被磨利了的毒針——兵法上面正有一策,置之死地而後生,正是不破不立的道理。

長夜寂然,等到滿心暢快的徐二爺歇下了,天邊已經半白了,晨光從紗窗裏面照進來,流出一條金色的長河來。

沈采薇早早的就從床上起來了,順便把做著“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美夢的李景行給拉了起來。她梳洗過後,自個兒坐在梳妝鏡前由著丫頭打扮,嘴上道:“不是說好了嗎,今日要去拜見祖母和大伯的。”

李景行目光在她明麗秀美的側面一轉,隨口應了一句:“嗯。”

沈采薇正好打扮好了,最後看一眼自己耳邊那搖晃的赤金鑲紅寶石石榴耳墜,這才轉身去看還躺在床上不動的李景行:“你別光應聲,倒是起來換衣裳啊。”

李景行唇角微微揚起,伸手拉了一下沈采薇:“還請娘子伺候我更衣才是。”

沈采薇面紅了一下,瞪他一眼。自從國喪過後,李景行這家夥就天天惦記著開葷補洞房,時時刻刻引誘她,前些日子傷沒好之前還算是收斂,現今又開始舊態覆萌。

美色動人,秀色可餐,沈采薇瞧著也頗是心癢。

只是,就這麽洞房了,她總有些不太情願也覺得少了些什麽:她一貫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心裏覺得若真要洞房還需天時地利人和才是。

到底是時候未到。

李景行瞧她樣子就知道答案,主動給了個臺階:“要不,你替我拿衣服來。”

這般忙忙碌碌,等到兩人用了早膳,乘著馬車到沈府的時候,沈老夫人早就翹首以盼的等了好一會。

大伯母宋氏今日就跟在邊上伺候,見了他們小夫妻來,口上不由笑道:“可算是來了,你祖母一早的就起來,一連問了三五次。回回都道‘可是二娘來了,我都聽得腳步聲了’,可見是惦記著緊了。”

沈采薇自小親近祖母,如今多年未見,聽了這話卻是眼中一酸,行禮道:“是孫女不孝。”

李景行就站在邊上,也跟著禮了禮。

沈老夫人瞧著沈采薇和李景行攜手而來,心中只有欣慰,連忙叫起又吩咐邊上的嬤嬤道:“還不快給二娘和二姑爺倒茶?”

沈采薇行了禮也不跟著坐下,反倒是上前去挽沈老夫人的手,甜甜道:“祖母想不想我?”她抿唇一笑,甜甜的道,“這麽多年沒見,我都要想死祖母了......”

沈老夫人本還繃著臉,被她逗得一笑,不由得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角,眼中含笑:“你這嘴從小時起就和抹了蜜似的,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

沈采薇搖著她的胳膊,撒嬌道:“改不了才好呢。”

李景行正好落座接了茶杯,故作無奈的接口道:“她也就是對著祖母您老人家罷了,要是換了我,一嘴的黃蓮呢,”他這話本就是調侃,雖是自嘲卻也更顯出了小夫妻之間的親昵。

沈老夫人心裏自然是跟明鏡似的,既是替孫女嫁得良人高興又替這小夫妻感情融洽欣慰,面上卻還是端著教訓起跟前的沈采薇道:“看吧,人家苦主都告到我前頭了?你都這樣大了,那些脾氣可不是要改一改?”

沈采薇難得回來一次,捧著一顆彩衣娛親的心,豁出臉搖著沈老夫人的胳膊,眨眨眼故作天真無辜的道:“祖母你別聽他亂說,您是看著我長大的,一定知道我有多乖,哪裏會有什麽壞脾氣?”

沈老夫人哈哈大笑,心中極是歡喜,側頭和邊上侍候的宋氏抱怨道:“這丫頭......”雖是抱怨,語聲裏面卻帶著笑意。

宋氏跟著笑了一聲:“母親莫要理她,早前聽說過這麽一句,這壞脾氣啊,都是人慣出來的。”

這話一出,旁的人都笑了起來。李景行擱下手中的茶杯,亦是笑吟吟的看著沈采薇。

沈采薇面上微紅卻只當是沒聽見,拉了沈老夫人的手問起她的身體來。

宋氏也知道她小人家正是知羞的時候,便也會意的收了口,過了一會兒才道:“景行難得來一回,不若陪我去見見你大伯?”她體貼的加了一句,“也好叫二娘和母親再說一會兒話。”

李景行瞧了沈采薇一眼,垂首應下:“自當如此。”

☆、162 既明

李景行心知,宋氏既然說了這麽一番話,必是已經得了沈既明的暗許,叫自己和這個大伯見上一面,索性沈采薇確實有許多體己話要和沈老夫人說,倒不如直接應下來的幹脆。

雖說沈既明乃是育人書院的院長,桃李滿天下,聞名已久,但掛了個育人書院學生名頭的李景行還是第一次得到這麽一個面對面的和他說話的機會。

沈既明既不似沈承宇那般英挺俊朗亦是不如沈三爺風流俊秀,他生得清瘦,高額直鼻,雙目炯炯有神,仿若一眼就能望進對方心裏。因是在家裏,他一頭長發只是簡單的用祥雲頭的玉簪豎起,穿著一身蓮青色細葛布直裰,倒是十分簡樸。

不知怎的,一眼望去倒是和李從淵正經時候的模樣十分相似。

李景行不敢輕忽,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見過伯父。”

沈既明從書桌後起身,扶了他起來,微微一笑道:“你來得倒巧。”這話卻略有些深意了:一是李景行今日來得巧;二則是李景行這回來松江任職來得巧。

李景行少時就常被李從淵這般那般的折騰,聞言而知雅意,只是拱手又是一禮:“做晚輩的初來乍到,還有許多事不甚清楚,不知大伯何以教我?”

沈既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立刻應聲,反而隨後才轉身去書架上找書,口上道:“當年,你父親來松江的時候,我曾與他秉燭夜談,兩人互不相讓,最後不歡而散。”

李景行垂了眼,靜靜的立在一旁等著下文,心裏卻習慣性的吐槽了一下一張嘴惹遍天下,九州皆他敵的李從淵。

沈既明的聲音卻冷定了下去:“我當時只覺得他之所言所行,太過出格,叛經離道亦不遠矣。可如今看來卻是我困步自守......”

李景行只得接口道:“在我看來,無論是伯父和父親都是一心為公,並無對錯高下之分。正所謂‘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沈既明聽到這裏反倒朗聲一笑,說不出的疏朗:“你倒是和二娘一樣,會說話。”他正好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看了李景行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我並不是死不認輸之人,錯了就是錯了,到不需你來安慰。”

李景行心知他這麽一個大學問家必是心胸寬廣、有容乃大,聞言微微頷首,緩緩接口道:“伯父所言甚是。”

沈既明拿了書,倒也沒有再和他推脫,直接問道:“我知你此來松江必有雄心壯志,準備大幹一場。只是自來對戰必是需天時、地利和人和,不知你占了幾分。”

李景行想了想,幹脆直接的答道:“如今陛下下旨開海禁,正應了天時二字;松江城堅,易守難攻,乃是占了地利;百姓困苦已久,早已心向往之,人心所向,乃是人和。”

沈既明把書冊一卷,只是一笑,頗帶了些冷色:“陛下雖已有旨意下,可朝中亦是大有反對之士,浙直總督林敘更是屢次上書陳情。新君初立,確實需要大事提高威望,可見這是陛下所願而非朝中人士所願,阻力亦是不小。松江城堅,但上次倭寇來過一次,對方未必不曾有所準備。至於人和,如今你初來乍到,不說江南官員,單單是松江的大小官吏,可是認得幾個?民心固然可用,可百姓可否替你籌備後方,可否替你上陣殺敵?”

李景行凜然守教,許久才接著道:“是晚輩疏忽了。”

沈既明看他一眼,便把手上的書卷丟給他:“好了,馬上就要開宴了,我們邊走邊說,莫要叫老人家等久了。”

“是。”李景行眼明手快的接過書卷,放在手裏,跟在沈既明身後出門去。

沈采薇這時候正在和沈老夫人說些悄悄話。

幾個孫女裏面,沈老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沈采薇,因為養出了那麽個兒子,累得侄女早逝,便是孫女亦是有父如同無父,確是可憐。如今見得她有了歸宿,心中大安,不由的松了口氣,細細問起她婚後的瑣事。

沈采薇自然是有問有答——李家內務皆是由文氏管著,李景行屋裏也沒個通房什麽的,沈采薇自成婚以來倒是不曾操過心。

沈老夫人聽了半天,心裏雖是歡喜孫女日子松快,口上卻還是多說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跟著你嬸嬸就學不到好模樣,這般怠懶,就算旁人不說,心裏還不知道怎麽嘀咕呢。這些事啊,你還得一樣樣的都學起來才好......”

沈采薇眨眨眼:“您放心好了,這回我陪著景行來松江,府裏的事還不是全由我管,再怎麽笨也會學會的。”

沈老夫人心裏琢磨了一下也覺得是這麽一回事,接著又問起另一件要緊事:“國喪都已經過了,怎地還沒消息?你大姐姐那頭都已經有了呢。”她說著話,眼睛卻在沈采薇的小腹轉了轉。

沈采薇微微有些羞卻也知道那事瞞不了多久,只得湊到沈老夫人耳邊小聲道:“我們還沒洞房......”

沈老夫人嚇了一跳,拿眼認真看了看,面色也冷了下來:“怎麽回事?可是李家欺負你了?”

沈采薇低頭看著自己腳尖,上頭繡著蝴蝶山石頭,蝶翼微微染著一點鵝黃,格外鮮妍。她猶猶豫豫的道:“洞房那天我的葵水來了,後來又是國喪......這一耽擱,我心裏就覺得有些別扭,想著要找個好一點的時機......”

話還沒說完,沈采薇就被沈老夫人抓著胳膊狠打了幾下:“什麽好一點的時機?你這說得什麽蠢話?現今他又有些官場應酬,要是冒出個庶子,有你哭的!”她雖沒使什麽力,可這幾下還是叫沈采薇手上那一塊紅了起來。

沈采薇頂著沈老夫人熊熊怒火,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只得小聲道:“我們晚上睡一張床的。”也就是說,李景行作案的大路已經被堵上大半了。

沈老夫人聽著更氣了,也沒松開手,只是抓著沈采薇的胳膊咬牙著道:“你還有理了?”她氣的不行,又伸手抽了幾下。

沈采薇見著沈老夫人臉都紅了,還真怕沈老夫人氣出好歹來,連忙端茶認了錯:“祖母莫氣,我知道錯了。”

沈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伸手接過茶盞咽了一口茶,這才開口道:“別說你那時機不時機的,今晚回去,你就趕緊把洞房給我圓了。洞房沒圓,你就別來見我。”

沈采薇小心翼翼擡眼去看沈老夫人,見她一臉鄭重這才點了點頭,口上應了:“嗯,都聽您的。”她面上仿若映出一點彤然的霞光,明艷非常。

沈老夫人氣勁還沒消,喝了幾口茶消氣,忍不住道:“旁人都是越長越懂事,你怎的就越大越不懂事?”

沈采薇面上紅暈更顯,沒敢應聲。

過了一會兒,沈老夫人擱下茶盞,這稍稍平了些心氣,擡頭去看邊上的嬤嬤,口硬心軟的道:“你去把玉屑膏拿來,二娘手臂上這一片紅若不擦一擦,旁的人還以為我把她怎麽了呢......”

沈采薇連忙露出笑容道:“還是祖母疼我。”

沈老夫人見著她的笑臉,終還是長長的嘆了口氣:“只盼著你聽我的話才好。”

沈采薇連連點頭,輕聲撒嬌道:“我再不聽話,祖母的話也是聽的。”

沈老夫人沈吟片刻又交代了邊上那嬤嬤一句:“你拿玉屑膏的時候,順便把後面的那盒藥拿來。”

沈采薇頗有些好奇:“是什麽藥?”

沈老夫人難得顯出幾分尷尬來:“用在下面的。”

沈采薇“呃”了一下,只覺得天雷劈在天靈蓋上,簡直無話可對——雖說古人古板了?連沈老夫人居然都有這種存貨,三觀都要沒了好嗎?

沈老夫人說了那話,面上那點尷尬已經沒了,只是道:“是用你們祁先生給的方子做的,說是宮裏得的。本來就是給你們姐妹備下的,只是當時你在京城,我就沒給了。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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