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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來,自是沒有異議,故而她們一行人便往那楊柳岸走去。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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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了你才想起來,瞧你這模樣,三娘和四娘那份確實要找機會送過去。”

沈采薇支支吾吾得應不出聲,烏黑有神的眼眸似是蒙著一層水霧。

沈老夫人卻是越說越起勁:“如今你在松江,離家又近,上頭無人,府上諸事都是自己管著,多好的環境啊?若是有了孩子,就是回來小住幾日也是好的。祖母和你大伯母還能幫襯一二呢......”

沈采薇快刀斬亂麻:“還是您老人家想得遠......對了,前頭應該快要開宴了,咱們也去吧。我手真不疼,回來再擦膏藥也是行的。”說著就扶了沈老夫人起身。

沈老夫人想了想,也覺得沈采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下回繼續教育也是來得及的。所以,她老人家就扶著沈采薇的手往廳裏去。

☆、163 上藥

眾人用過宴,沈老夫人雖然還有許多話要說,可是她想著這小夫妻到了現今都沒洞房就覺得心裏氣的緊,恨不得立馬就把這兩人趕回去。所以,等宴散了之後,沈老夫人也就沒有多留只是略略說了幾句話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臨走前,沈老夫人還特意讓沈采薇把兩盒膏藥帶上,目光就落在沈采薇身上,唇角笑紋看上去略有深意:“二娘莫要忘了我這個做祖母所說的話。”

沈采薇心知沈老夫人說得是洞房之事,面一紅,垂頭低聲應了一句:“嗯,孫女知道了。”

若是往時,李景行一貫敏銳,大概就能聽出一二內情了,只是今日他和沈大爺沈既明談了半天,如今正在心中琢磨著事,一時之間倒是沒能看出其中內情。

沈老夫人見著沈采薇乖乖應了,這才放心些了,她伸手握住了沈采薇的手,口上溫溫道:“你們初來乍到的,府上必是有許多事要忙,今日就先回去吧。離得這樣近,什麽時候想回來就行了。”

沈采薇低著頭,正好看見沈老夫人握著自己的手,只覺得那寬大的手掌包著自己的手,手心微暖,就好似小時候窩在祖母懷裏聽她說話一般。思及舊事,沈采薇眼睛一酸,險些落下淚來,靜了一會兒才小聲道:“我一定常來看祖母。”

沈老夫人笑著“嗳”了一聲,笑盈盈的看著兩人行禮走了,等丫頭把門上的簾子放下來了,她才慢條斯理的端了盞茶小抿一口,轉頭和宋氏說起旁的話來:“上回你給大娘請的大夫可還有消息,二娘也不是個叫人省心的,還是要找大夫看一看才放心。”

沈采蘩少時一心求學,刻苦太過,身子不免有些內虧,故而成婚這麽些年也才剛剛有了消息——這還是宋氏忙裏忙外請大夫、找偏方,才有的好結果。沈老夫人這回兒剛剛把沈采薇洞房的事情解決了一半,心裏又惦記起了子嗣的事情。

宋氏倒是不知其中內裏,口上卻還是很快就順勢應了一句:“我就說母親最疼二娘,事事都想在前頭,我這個做伯母的倒顯得不稱職了......”她想了想又道,“那墨大夫自來喜歡四處游歷,一時之間倒不好找。不過二娘和姑爺年紀都還輕,不必急在一時。依著我的意思,倒不如讓二娘多去賀先生那邊拜訪、拜訪。賀先生的醫術乃是眾所周知,二娘也算是她的弟子,若是自己能學到一二那就再好不過了。”

“就依你。”沈老夫人闔眼頷了頷首,隨即又想起什麽似的道,“再過些日子,三娘那邊就要辦喜事了,要送去京城的東西可都備好了?”

宋氏連忙道:“早就備齊了,我那還有單子,就等著您過目呢,我這就給您拿來?”

沈老夫人擺擺手:“不必了,我就一問。這事既是交給了你,這事我就不操心了。我這般年紀了,小輩的事,若是事事都要管,也管不過來了。”

宋氏久在沈老夫人身側侍候,聞言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面色不改的道:“母親這是哪的話?您這般的年紀又怎麽了?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下頭小輩哪個不需您瞧著,如今二娘的事不就如此......”宋氏語聲略略一頓,心裏已是領會了沈老夫人的心思,接著道,“對了,三郎的婚事大概也要說起來了,回頭我讓大爺寫封信送去京問一問詳細。”

沈老夫人此時卻是操心沈懷德的親事,既是宋氏接了口,她心裏一松便笑道:“好了好了,不說這些煩人的了。你我兩個好久都沒聚在一起好好喝會兒茶了,你也坐下喝盞茶。”

宋氏抿唇一笑,故作俏皮的道:“若是母親不嫌棄,我日日都來喝!”

沈老夫人被她逗得一笑,再無煩愁,只是端著茶盞喝茶。

沈老夫人正是滿心歡喜卻不知道她家孫女沈采薇此時正坐在馬車上,手上拿著兩盒沈老夫人“友情贈送”的藥膏,手心滾燙得恨不得立馬丟開。

李景行倒是十分關系,見她面色微微有些漲紅便開口問了一句:“臉怎麽這麽紅,可是哪裏不舒服?”

沈采薇睜著眼說瞎話:“天有些熱,悶的。”

李景行瞧了大半天也瞧不出什麽來,目光一掃沈采薇手上的兩盒藥膏,口上不免多問一句:“祖母怎麽送了兩盒膏藥來?”

沈采薇感覺自己臉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偏偏聲音倒是鎮靜得很:“我惹得祖母生氣,挨了一回打。這膏藥一是外敷,一是內用。”說著便伸出手,叫李景行看一看自己手上的紅印。

天知道,若是叫沈采薇前世那些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導演見了如今這般說瞎話說得順溜的沈“影後”,估計要大嘆一句“朽木可雕,爛泥居然也扶上墻了!”。

李景行只看了一眼,看著那雪堆玉砌的肌膚上那一片紅,心裏疼得很,偏還要口是心非的說一句道:“祖母也太小心了,不過是一點紅印,哪裏用得著外敷內用?”說歸說,他瞧著難受,體貼的接著道,“哪個是外敷的,我替你上一上藥。”

沈采薇頓時面臨人生大抉擇——若是把玉屑膏遞過去,等會兒回去李景行要是非要自己拿另一盒藥膏內服,豈不是死定了;若是把另一盒藥膏遞過去,就這麽把用在下面的東西用在傷口上,真的沒事嗎......?

沈采薇咬咬牙,拿出舍身取義的氣魄,幹脆的把另一盒藥膏遞過去,反而把本來要用在傷處的玉屑膏留下來——反正玉屑膏雖取了個“玉屑”二字但裏面多是桃花、扶苓、珍珠粉、蜂蜜等,按理是可以內服的,吃不死人。

只是,用那種藥塗傷口,實在有些破恥度。也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用,總覺得那一塊皮膚本還沒有什麽事,現今抹了藥反倒是又熱又癢,李景行手指按過的地方就好似被火舌輕輕舔過一般,熱得幾乎受不了。

李景行倒沒有想太多,他認真的接了那盒藥便開始一心一意的上藥。一邊的沈采薇瞧著他那纖長的眼睫,只覺得那又長又卷的睫毛一顫一顫,好似在她心尖上拂過似的,叫人心癢癢的。

她這一心癢就一直到了晚間沐浴的時候,心裏記著沈老夫人的吩咐,沈采薇一咬牙,幹脆拉住了李景行的袖子:“那個,我要沐浴,你要一起嗎?”

屋中的燭光盈盈,她面上的紅暈被照得通紅,顯得明艷耀人。那一點光落在她一雙黑眸上,燦若星辰,叫人不由怦然心動。

這話實是再好不過的暗示,李景行立刻就明白過來了。哪怕是鎮定從容如他,這一刻心裏頁仿佛點了一簇火似的,灼熱滾燙,就連眼睛也跟著亮了起來。那溢滿心間的歡喜令他一時無以言表,忍不住低頭看了有些害羞的沈采薇一眼,伸手把她摟到了懷裏,輕輕的吻了吻她的唇——因是準備要沐浴,沈采薇的發髻已經松開了,烏黑絲滑宛若綢緞的長發妥帖的散在背後,李景行一手抱住正好按住柔軟的青絲上,仿若抱住了那一縷情絲。

百煉鋼亦是成了繞指柔。

只是,不待滿心激動的李景行應聲,屋內的兩人忽而聽得外頭有丫頭輕聲稟告。

“少爺、夫人,杜大人來了。”

李景行那一團火立時就給澆滅了小半。

☆、164

杜大人指的正是禦史杜仲,當初柳於藍就是通過他傳的信。

李景行一聽就知道大概是柳於藍那邊有事了,稍稍猶豫,還是用力吻了吻沈采薇的唇,順便又下嘴咬了一口。

沈采薇一時吃痛,不由得把人推開,瞪他一眼:“你屬狗嗎?”居然咬人。因為他們兩人剛剛吻過,她的眼睛看上去宛若江南煙雨,瞪人的時候,恍若顧盼生輝。

李景行更是心癢,跟著擡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一會兒才沈聲道:“等我,很快就回來。”

他的語氣頗有些意味深長,就像是點燃情絲的火,火焰在風裏跳動,叫人跟著心動。沈采薇面頰滾燙,盯著他燒人的目光慢慢的點了點頭,輕輕道:“嗯。”

只可惜,一直等到她獨自沐浴,自己靠著床半睡半醒,李景行方才從外邊回來。

深夜寂靜,月涼風清,他一進屋,疾疾的衣帶便從外邊帶入了一陣的寒氣,吹得屋中的燭光也跟著晃了一晃。

沈采薇本就睡得不太沈,一下子清醒過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仰頭看他含糊問道:“怎麽怎麽晚?”

話聲還未落下,李景行已經快走幾步來到了床前,他眼睛很亮,帶著一種異樣覆雜的情緒,等不及沈采薇去辨認,他就忽然伸手緊緊扣住她的腰,低著頭用力吻住她。比起之前的那些溫柔纏綿,這一次的動作顯然激烈的多,不僅薄唇被反覆摩擦吮吸,時不時還有牙齒輕輕的磨咬著,沈采薇的唇上本就被他咬得有些紅腫,這般動作之下,她的面憋得通紅,唇齒之間幾乎可以嘗出血腥之味。

簡直和打仗似的,腥風血雨,刀槍眼影。

沈采薇本還端正了態度,有心配合一二,可是她素來怕疼,碰上這般疾風驟雨的“攻勢”不免打起來退堂鼓,纖長白皙的手指不由得抓著床榻上的被角上的牡丹團花,身子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退。

她這一退,反倒叫李景行扣著她腰部的手更用力了一點,反倒將她整個人都緊緊的摟在了懷裏。他身上還有些夜裏帶來的寒氣,把衣帶上面熏出來的暖香凍得清寒凜冽起來,絲絲縷縷的繞在沈采薇的鼻端。沈采薇正好把頭靠在他的胸口,可以聽到那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只覺得自己胸口的那顆心也跟著慢慢的跳動起來,渾身發熱。

仿佛是看出她的走神,李景行懲罰似的重重咬了咬她的唇,許久才緩緩的垂了眼,啞聲問她道:“可以嗎?”他的聲音就像是沙子,慢慢的磨在皮膚上,叫人覺得癢癢的,那種癢幾乎跟著癢進了心底。

沈采薇不自覺的低了頭,恍若無意的避開了他那過分灼熱的目光。這一刻,她幾乎是本能的感覺到了一種食肉動物對食草動物的壓迫。這樣的緊要關頭,她難得幽默的想道:這簡直就是老虎舔了一口嘴邊的兔子,問它“我可以開動了嗎”?這大概也算是一種餐桌禮儀?

當然,食物鏈不可改變,沈采薇也不可能忽然一夜之間女變男。

她還是慢慢的閉了眼,自己緩緩伸手抱住李景行,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她整個人就被李景行壓到了床上,她一擡頭就能看見床帳上面繡著的蜻蜓和蝴蝶,成雙成對。

李景行俯身下來吻她,她正好可以清晰地看清他的臉。他本就是容色迫人,少有人及,這一刻那熱烈的歡喜將他的眼燒得明亮至極,白皙清凝的面龐微微染了一點輕薄的紅,那是一種幾乎讓人無法拒絕的俊美,猶如刀刃,猶如毒酒,見血封喉。

這一刻的他就如神廟中的神祇,高高在上,只需要輕描淡寫的一眼就能叫人心甘情願的奉上祭品。

沈采薇竭力睜大眼睛,想要把他的樣子記下來,認認真真的看入他的眼底,正好,她可以看見眼眸裏面倒映著的自己。

微微張大的眼睛,通紅的臉,輕輕咬著的唇,還有他們交纏在一起的長發,如同深海中水藻一般濃密交錯。

到了最後,沈采薇幾乎沒了記憶,意識就好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時上時下,漂泊不定。她只記得自己疼得縮到床角,小聲求懇道:“不要了,不要了好不好?”

李景行的手抓著她的足踝,手上的細繭磨得她微微有些癢,他似乎輕輕笑了一聲,溫聲安慰了幾句,然後便毫無同情心的又把她拉到了懷裏。簡直就和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災民似的。

差不多快要天亮了,沈采薇才被李景行抱著洗了個澡,熱水泡得肌膚都緊繃起來,她舒服的嘆了口氣,然後又縮到了李景行的懷裏。等擦過身了,她摸索著鉆進被窩裏,眼睛一閉就睡了過去。剛剛開始的時候,她其實睡得並不安穩,只能迷迷糊糊的記得李景行就坐在她的邊上,小心的用幹帕子替她擦著有些濕了的長發,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她的脊背。就像是對待最珍惜最易碎的珍寶,恨不得眼睛都不閉的守著,生怕一閉眼就不見了。

這樣的氛圍裏,沈采薇漸漸睡沈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天邊已經大亮了,透亮的光從外頭照進來,床帳上面的繡紋清晰至極,她一睜眼就看見上頭那一對蜻蜓和蝴蝶,想起昨日裏的情景,面頰漸漸熱了起來。

這還是她頭一回起得這樣遲,自小養成的生物鐘都徹底失效了。好在如今也算是一府獨大,上頭沒人管著,沈采薇渾身酸痛的撐著手從床上起來,擡眼一打量就發現了——李景行已經不見了。

雖然這種吃完就跑的德行實在叫人恨得咬牙,不過沈采薇現今也沒力氣生氣計較,只是稍稍擡高聲音叫了一句:“綠衣。”聲音一出口,她自己就被嚇到了——這聲音實在沙啞得不成樣子。

好在綠衣等人早就等在外邊,一心聽著屋內的動靜,這會兒得了聲立刻就進了門。一行人有條不亂的端著東西進來,伺候著沈采薇換了衣裳,洗漱擦面。

綠焦、綠衣都還是小姑娘,見著沈采薇身上的痕跡很是有些羞,還是梁嬤嬤親自出馬,從綠袖手裏拿了膏藥,替沈采薇擦了擦又按了按。然後,她才頗有些期待的道:“等晚上,老奴再給姑娘擦一擦老夫人送來的藥。”她這一激動,就又把“少夫人”給念成了“姑娘”。

沈采薇面不改色的看了她一眼,倒沒有糾錯的興趣,只覺得自己又累又餓,稍稍緩了緩便開口問道:“有吃的嗎?我有些餓。”

梁嬤嬤這會兒高興的很,趕忙接口道:“怎麽沒有?!今兒少爺出門的時候就特意交代廚房了,都是少夫人喜歡吃的呢。老奴這就讓人給您端上來。”

沈采薇微微頷首,覺著自己還有些腰疼,扶著綠焦的手在桌前坐了下來。只是等了一會兒,果然就有丫頭一樣樣的把東西端上來,熱騰騰的,果然都是自己愛吃的。

沈采薇早就餓的慌了,不待丫頭動手,她自己親手舀了一碗牛乳粥,很快就喝了一碗。有了熱粥墊底,她的胃裏就舒服了許多,這才擡眼看了看桌上的糕點,隨口問了一句:“少爺呢?”

綠衣連忙上來道:“少爺一大早就出門了,只是讓我們別吵著夫人,準備好吃的,好好伺候少夫人。”

沈采薇本還沒覺得什麽,畢竟李景行多少算是個新官,雖然顏知府體諒他初來乍到給他放了幾天假,可他有心忙一點也是有的。此時一聽卻覺出幾分詫異來:以他一貫的習性,若是有事出去,怎麽會留句話才是。

沈采薇心裏慢慢的想著事,面上卻沒透出半點,反而是慢條斯理的又就著蓮子百合紅棗羹吃了幾塊馬蹄糕和花瓣紅豆餡的糯米糕,然後又幹掉了幾個奶香小饅頭。

一下子吃了個八分飽,沈采薇知道不好吃得太撐,只得戀戀不舍的看了眼便擺擺手讓人把東西都端下去,自己從綠焦手上接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簌了簌口,然後才揮了揮手把人都叫了出去,口上只說是累了,要再回床上躺一躺。

幾個丫頭本還要勸她飯後走一走消食,結果都叫笑容滿面的梁嬤嬤給拉走了。沈采薇緩步走到床前,想了想便先掀開緞面軟枕,果然看見壓在枕下的一封信紙。

那信上的字跡先是倉促而就,差點就要被行書寫成了草書。沈采薇拿起來看了看,神色微微變了變,隨即便動作迅速的把手上的這張信紙給丟去燒了。

沈采薇慢慢的走回床前坐下,自己蹙著眉獨坐著想了一會兒,窗外的清淺的陽光照進來,她猶如冰凝一般靜美的面上仿佛浮光掠影,隱約可見其間覆雜猶疑的神色。

好一會兒,她忽的站起身來,提聲和門外的人吩咐道:“備車,我要去沈家。”

☆、165

綠衣等人皆是不明白沈采薇怎麽的就起了這麽個念頭,李景行又不在邊上她們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勸,只好細心的在車裏墊了軟軟的毯子,放了茶點,好叫沈采薇坐著安穩些。

等到了沈家,自是先去拜見沈老夫人。

老人覺少,沈老夫人心頭又記掛著不少事,這會兒午睡方起,正坐在堂中喝茶。她聽得沈采薇來,便趕忙叫人引了進來,上下一打量,不免笑了起來,嘴上道:“今兒可是起得晚了?景行人呢,怎麽沒陪你一起來?”

沈采薇垂了頭,拉著沈老夫人的胳膊不吭聲,面上卻有霞光浮動,嬌羞動人。

沈老夫人這般一看,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她心裏很是替孫女高興,體諒姑娘家面薄也沒追問,會意的轉開口道:“你今日就算不來我也是要找人叫你的。昨夜裏,京裏來人捎了消息,說是你四妹妹也訂了親事。”她伸手撫了撫沈采薇的肩頭,“她雖不長在我身邊,但聽來也是個乖孩子,我總也怕你爹爹為著他自己的事把她耽誤了,這回倒也可以放心了。”

沈采薇頓了頓,禁不住追問道:“不知訂的是哪一戶人家?”

沈老夫人聞言倒是略有詫異:“自然是鄒家,你父親年前就寫了信來漏口風——說是上官的嫡孫,也算是官宦人家,門當戶對,男才女貌。怎麽,你不知道?”既是沈承宇寫得信,都是挑好的來講,沈老夫人便是自家孫女都沒見過幾回,松江離京城又不近,自然只能聽兒子的。

沈采薇只覺得嘴裏發苦:來松江的路上,她就聽到京裏內閣已經選出人來了。本來,京察過去不久,身為吏部尚書的鄒大人手上拿捏著不少人情,自以為這次入閣是眾望所歸,哪裏知道最後入閣的人卻是李老大人,倒是氣得病了一場,不知多少人暗裏看了笑話。沈采薇聽了這事固然為李老大人高興,心裏也跟著松了口氣:渣爹一直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這一回鄒大人失勢,沈采蘋這親事怕是要吹。怎知道繞了一圈,沈承宇還是把幼女許了鄒家。這般想來,八成是渣爹有把柄在對方手上,不得不認了這麽個悶虧。

沈采薇心裏轉過許多念頭,很是替沈采蘋難過卻又怕惹得老人家跟著難受,只得扯了笑容出來:“年初的時候我正備嫁呢,事情多得很,哪裏顧得上其他?”

沈老夫人一想也是這麽回事,隨即又溫聲細語的囑咐道:“你和她到底也是姐妹,這回不是要給三娘送禮,記得也備一份給她。”

沈采薇一一應下,又說了許多在京裏的趣事,逗得沈老夫人一樂一樂,等到沈老夫人微露疲色之後便道:“您先歇一歇吧,我去外頭逛一逛,晚間再陪您吃飯。”

沈老夫人知道孫女孝心,心裏聽得高興,口上卻道:“哪個用你陪?趕緊得回去,你們新婚燕爾的,要多處處才是呢。”

沈采薇只笑不語,扶著沈老夫人去榻上休息。她只帶了個綠焦,出了門便往沈大伯沈既明的書房去——因為渣爹和三叔都在京裏,沈老夫人年紀又大了,沈大伯不太放心便帶了宋氏搬回家裏住下。只是每日裏在家和松山一來一往的,旁人看著都覺得累。

今日也算是湊巧,沈大伯正在書房裏頭,穿了一身蓮青色的直裰,上頭用竹簪束了發,看著很是輕便。見了侄女來,沈既明也不驚訝,只是擡了擡眼,示意對方不必多禮,語氣和緩的道:“二娘今日怎來了?可是有什麽事?”

沈采薇想了想,還是把事情合盤托出了:“景行昨日接了密信,知道倭寇有意松江,蠢蠢欲動。他今晨已經出城調兵去了。只是,他心知城中還有人與倭寇有勾結,此事不可外傳,便特意囑我回家小住幾日,順便替他遮掩一二。”她想了想便又接著道,“旁的人倒無所謂,只是顏知府哪裏還需知會一二,好叫他有個準備。景行來去匆匆,我又不甚方便,只能拜托大伯了。”

原先顏知府還在府中備好宴準備招待一下李景行和沈采薇,只是那日裏正好被兩個孽子氣了一通,心裏氣不順,幹脆就把這事延後了。

沈既明聽到這裏,不驚不慌,只是微微頷首:“你和他都考慮得很是。這事確實不可外傳。”他頓了頓,便又道,“景行可是有說,幾日能回?”

沈采薇點點頭:“他是早有計較的,又有吳巡撫幫襯,至多半月便能回來。”

沈既明想了想:“我這就去顏知府哪裏一趟,下人那裏你也許管住了口。”

沈采薇點頭應下,不由十分感謝:“有勞大伯了。”

沈既明不免一笑,摸了摸長須:“一家人說這話做什麽?”他溫和的看了沈采薇一眼,接著又拍了拍她的肩頭,輕輕道,“你也別太擔心,松江城堅,就算倭寇有備而來,半個月還是能撐住的。”

沈采薇不由長長的出了口氣,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來:不管怎麽說,到底大伯靠得住。

沈既明叫人備了馬車,直接便去了顏府。顏知府這些日子正煩心庫糧的事,一想起就覺得頭疼,聽人說是沈既明來,也只得強打起精神去會客。

待沈既明說了來意,顏步清面色微微變了變,他稍一猶豫,嘴裏發苦卻還是嘆了口氣,接著道:“沈君和你家三娘馬上就要成親,我們兩家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瞞沈兄了。好叫沈兄知道,我家中兩個孽子叫人引誘做下錯事,府中並無多少存糧。若是倭寇圍城,怕是撐不了幾日。”他本還想要把事情瞞一瞞,但此時聽了這事,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這事不能再瞞,否則真的事發,連他自己都要跟著受累,雖然如今他已是脫不了幹系。

沈既明一貫風輕雲淡的面色也微微變了變:“剩下的存糧還剩多少?”他語調克制,可心裏到底已經生了幾分氣惱——他亦是心眼明白的人,知道若不是出了這事,顏步清估計就會把事情瞞下去了。

顏步清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許久才道:“現在是想法子補上要緊。我本打算在外縣暗中購糧,現在看來卻是不行了。”既然倭寇那邊算計著收走了這邊的存糧,邊上的怕也沒了。

沈既明默不應聲,只是靜靜的等著下文。

顏步清只得頂著頭皮接著求懇說:“不知府上和書院可有存糧,能否暫借一二?此事必不能外傳,否則人心不穩,何談守城?”

沈既明嘆了口氣:“就算我願意借,亦不過是杯水車薪。”若真是要借,其實更應該去尋城中的大戶,只是顏步清那話也是對的,這時候最要緊的是消息不外洩,反倒只能打腫臉充胖子。

顏步清心裏亦是發苦,厚著臉皮口上道:“我也知道這事為難,只是現今也只能如此了。還未沈兄不計前嫌,助我一回。”

沈既明思忖一二,只得跟著點了點頭:“晚上我讓人點一點糧食,讓人繞路從碼頭送過來。”糧食不多,來出和架子卻要擺出來,至少得叫松江城裏頭的人都知道庫中有糧,這樣倭寇就算挑事也挑不出來。

他們兩人交了底,不由得親近了一些又把許多事拿出來說了一回,心裏也多少有了底。

等送了沈既明出門,顏步清回頭就把兩個兒子提溜出來,也不拿木棍了,直接讓人拿了鞭子,很是抽了一頓。因著上回得了經驗,抽兒子前特意叫人把陳姨娘給看好了,只把兩個兒子抽的哭爹叫娘,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只是,抽了這麽一頓,他這心裏的氣也還沒松,晚膳的時候隨意扒了幾口粥,食不知味的等著沈既明那邊的消息。等聽著消息便急匆匆的囑咐了下頭的人去碼頭做戲。對外只說是庫中的糧食叫蟲鼠咬了,是從隔壁縣城調來的。下頭的人得了吩咐便故意掉了一袋在地上,白花花的米糧灑了一地,叫人看著眼熱。

旁邊瞧熱鬧的人看著那一袋袋糧食都不由得咂舌——都說江南州府,松江最是富饒,果是如此,這麽多的糧食還不知能吃多久呢。

誰也不知道,除了最前面的那些,後頭裝著的都是沙土。

☆、166

沈采薇帶著幾個丫頭和新收的小徒弟劉念打包了東西搬來沈家,她知道大伯母宋氏心裏有底,只需去和沈老夫人說好,把人哄住了就行了。

這倒也是輕車熟路。沈采薇十分認真的和沈老夫人交代:“景行有事要去外邊幾天,不放心我,特意叫我回家住幾天。”

沈老夫人聽著不由有幾分不悅:“這才幾天啊,他就丟你一個人在家?再大的事能大得過你?”

沈采薇湊到沈老夫人耳邊故意悄聲道:“是上頭的任務,我都沒和旁人說呢,先和祖母說。”

沈老夫人也知道正事要緊,又怕洩密什麽的,只得拍了拍孫女的手:“行了行了,不說這個。”她想了想又問起晚上要吃什麽來了,沈采薇悄悄松了口氣。

在家的日子倒也算得上輕松,除了偶爾被沈老夫人拉著灌一肚子養身子的補藥外,沈采薇實在是有些無聊了。她想了想,就抓著小徒弟劉念去松山找賀先生。

賀先生身子一貫不太好,近年來更是有些纏綿病榻的趨勢,如今便是連女學裏面的課都少去上了。只是,她對著沈采薇這樣有師徒之實而無師徒之名的學生還是有幾分寬容的,後來又見沈采薇帶來的劉念十分懂事上進便又起了一點愛才之心。

沈采薇也知道過些日子倭寇就要來了,雖不能透出風聲卻還是借著要和賀先生研究新藥的名義買了許多藥材,纏著賀先生學習研制傷藥,到時候至少也是能夠用得上。

賀先生倒是不知道這些,不過她當初既是把自己手寫的醫書都給了沈采薇,這時候自然也不會藏私。兩個人湊在一起倒是有了話題。不過她們兩人加上個劉念,到底人手有限做不了多少傷藥,沈采薇正猶豫要不要雇幾個制藥的人多作幾份傷藥,倭寇就來了。

那一日,沈采薇正在賀先生那邊討論快速止血的話要用那幾味藥材比較好,忽而聽到炮火之聲。沈采薇連忙往外跑,一個踉蹌險些跌倒,還是劉念在邊上扶了一把。

賀先生就跟在後頭,面色微微有些白卻還是很鎮靜:“慌什麽?”

山地地勢高,居高望去,果然能夠瞧見不遠處城墻上圍在一起的人和江面上密密麻麻圍上來的船只。只是,離得那麽遠,看著便如一個一個的小黑點似的。

沈采薇往那邊上,勉強一笑:“我就是看看.......”她微微頓了頓,面色很快就冷靜下來,“先生一人獨居,身子也不太好,再留在此處未免不好照應,不如隨學生回沈家?也好叫學生能夠侍奉膝下。”

賀先生搖搖頭:“不必了,我一個人早就已經習慣了。”

沈采薇還要再勸,賀先生卻已經擺了擺手:“再說,這時候出了這樣的事,我雖不才但也略通一二醫術,正當是為國盡力之事。說句實話,你之前特意來尋我做傷藥,為的不就是這個?”

賀先生忽然把事情說破,沈采薇倒是有些尷尬,但她很快便接口道:“不知先生缺不缺打下手的?”她微微一笑,竟有幾分少時的俏皮。

賀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眉目顯出幾分溫和來:“都隨你。”

另一頭,這一次倭寇來襲,徐二爺是下了狠心的——不成功便成仁,連他自己都親自來壓陣了。隨他來的還有近來最得他寵愛的九姨娘也就是柳於藍。

徐二爺早年在外漂泊並不記掛子嗣一事,後院女人又多,就算有了孩子也留不住、養不住。到了如今這把年紀,膝下竟是沒有個子嗣,一想起來就覺得愁人。也不知是不是巧了,九姨娘不知怎的就有了孕,徐二爺喜得差點把人捧到手心裏去疼,還怕她會受後院那些女人欺負,這次連出門打仗都把人給帶上。

柳於藍自因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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