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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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傳來了街上車來人往的聲響。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射進了屋子裏，在地上投下一道白色的亮光。
葉蘭昏沈沈地躺在床上，她明明已經醒了，卻不想睜開眼睛。她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一般，就像一個空空如也的罐頭。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切，她閉著眼睛，盡量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去管。
幸好她今天調休，否則她現在這副死樣子，肯定會被老板罵個狗血淋頭。
突然，有人在重重踹門。
哪個王八蛋，是要把房子拆了嗎？葉蘭正窩著一肚子火呢，真想沖出去和那人幹一架。
“葉蘭，葉蘭！”怎麽聽著像是她老媽的聲音？她媽上個月來上海替老姐照顧孩子。可她怎麽這個時候有空過來？
葉蘭不得不強迫自己起床，匆匆披上外套開了門。
葉媽媽抱著三歲的蟲蟲站在門口，蟲蟲哭哭啼啼地依偎在她的懷裏，紅撲撲的小臉頰上掛滿了淚痕。葉媽媽的眼裏充滿了焦灼，她顧不得進屋，氣喘籲籲地問：“死丫頭，怎麽關機了？”
葉蘭抓了抓後腦勺，心虛道：“手機不小心被我摔壞了。”
“你眼睛怎麽腫成這樣了？”她媽突然盯住她的眼睛。
葉蘭下意識地用手遮在額前。該死！昨晚她哭了一宿，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現在她只覺得眼皮沈沈的，睜都睜不開。
“你哭過了？出啥子事了？”她媽焦急地問。
葉蘭卻是擺擺手，支支吾吾地說沒有，借機岔開話題問：“媽，你怎麽來了？”
接下來葉媽媽的話卻讓葉蘭嚇出一身冷汗。原來她媽把外孫毛毛送去上學之後，便獨自領著外孫女去公園玩。沒想到蟲蟲卻在玩蹦床的時候不小心摔傷了手。葉蘭姐姐姐夫都在很遠的地方上班，她媽便打電話給住在附近的葉蘭求助，可是她手機關機，她媽只好親自找上門來找她幫忙。
“你男朋友呢？叫他快點過來開車送我們去醫院！”葉媽媽又內疚又著急，不停催促著葉蘭。
提到喬哲，葉蘭就有些不自在：“他……他不在上海。”即使喬哲就在身邊，恐怕此時的葉蘭也不想求助於他。
“他幹啥去了？”
“我怎麽知道？”葉蘭一想到喬哲和郭雲夢，話中帶著怨氣。
葉媽媽也瞧出不對勁，她問道：“你們鬧別扭了？”見葉蘭低著頭不回答，她媽便知自己猜對了，她忍不住一通數落：“被男人欺負了就知道哭，哭有什麽用？就這點出息！像他這種鬧完別扭就拍屁股走人的男人，你還留著幹什麽？不如趁早分了！”葉媽媽話裏帶刺。她來上海之後，曾見過喬哲幾次，不過喬哲不太愛說話，也沒有表現出足夠的熱情，葉媽媽委實對這個高冷的小夥子不太滿意。
“媽，蟲蟲還在呢，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說說也不行了？你想我憋死啊！”她媽不耐煩地道。
“先把蟲蟲送去醫院吧。”葉蘭說道。她正想叫出租車，卻突然想起了韓秋山，他不是外科醫生嗎？她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翻開抽屜找出他的名片，用老媽的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沒想到韓秋山一口答應。他很快派了輛救護車來接她們，到了醫院時他已經替她們掛好了號。他甚至還親自上陣給蟲蟲看診、拍片。蟲蟲本來還哭鬧著不肯配合，結果韓秋山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根棒棒糖，成功賄賂了她。
這讓葉蘭媽媽深感有一個醫生朋友的重要性。她又以此引申一路嘮叨著希望葉蘭再結交一些警察、律師和教師朋友。不過至於人家願不願意結交葉蘭這個朋友，倒是不在她考慮的範圍。
幸虧蟲蟲只是輕微的骨裂，韓秋山悉心上了石膏之後，小姑娘重新又活蹦亂跳起來了。當然，他還不忘給葉媽媽端茶遞水、安撫寬慰。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卻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葉媽媽果然放下心來。
韓秋山已經有些日子不見葉蘭了，他內心挺想和葉蘭聊天的，可她卻抱著手機打游戲，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葉媽媽倒是個話癆，跟韓秋山一來一去就聊上了，調查戶口似地問了他一連串家庭背景、個人愛好之類的問題。
葉蘭打完一盤游戲，終於把視線從手機上挪了出來。她一擡頭，卻見她媽瞅著韓秋山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勁了，怎麽形容那眼神呢？光芒閃動，看著有點兒慈祥又有點兒……暧昧？
她心想不好，老媽最近沈迷於韓劇裏的各種姐弟戀，莫非她把對於電視機裏那些小奶狗中的一番博愛轉移到韓秋山身上來了？
葉蘭正在心裏盤算著如何把她媽的博愛掐死在萌芽之中，卻聽她媽腆著臉，拉著韓秋山問有沒有女朋友。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她媽眉開眼笑，連連說好。
韓秋山疑惑地問：“好在哪裏？”
葉媽媽自覺失態，她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僵硬，不過她很快又恢覆了從容，說道：“韓醫生那麽優秀，要求一定很高吧？你說來聽聽，我看看能不能幫你介紹個女朋友？”
韓秋山沈默著，他有意無意地朝葉蘭的方向瞥了幾眼，微紅著臉道：“這個還是要看緣分……”葉媽媽看了自己閨女一眼，卻是會心一笑。
……
喬哲推著行李箱，風塵仆仆地趕回家，只見齊盛和丁小八正窩在沙發上吃泡面，小泥巴坐在電腦前打游戲。喬哲找了一圈，卻不見葉蘭的蹤影。
他出差的那幾天，每天都打葉蘭的電話，可她的手機卻始終關機，短信也不回。他想問丁小八，她也不接電話；他又問齊盛，這才得知前幾天葉蘭的手機摔壞了，她也沒買新手機。而喬哲為了得到星宇公司的那筆錢又不得不留在北京與郭齊剛周旋，內心萬分焦灼。
喬哲皺著眉頭問：“怎麽沒人燒晚飯？難道葉蘭不舒服了嗎？”
丁小八翻了他一個大白眼，沒理他。
“哎，這段時間你在外面出差，不知道啊。葉蘭天天往外面跑，我們就只好吃泡面了！”齊盛大吐苦水。
喬哲不解：“她天天往外面跑什麽？工作很忙嗎？”
“葉蘭現在活得可滋潤了，有人追著請吃大餐，上的還都是米其林的高級館子。”
喬哲的心咯噔一下，表面卻看似漫不經心：“哦，她認識了新朋友？”
齊盛說道：“就她那點兒圈子，能認識啥新朋友呀？還不是跟那個醫生。”
“韓秋山？”喬哲肩膀明顯一顫。
丁小八突然插嘴道：“是啊，韓秋山可比某些人好太多了，至少不會始亂終棄，還對葉蘭百依百順。”
“他們現在在哪兒？”喬哲面色鐵青。
齊盛聳聳肩。
丁小八譏誚道：“人家正在約會呢，管你什麽事兒？”
小泥巴放下了手中的游戲機，走過來拉拉她的衣角，問道：“薇薇阿姨，什麽叫約會啊？”
“約會就是兩個互有好感的人見面、吃飯、聊天、玩耍，然後結婚！”
“結婚？媽媽要和韓叔叔結婚嗎？”小泥巴皺著小眉頭。
丁小八故意說給喬哲聽：“當然會呀！我見你韓叔叔今天還特意帶了戒指，八成是準備求婚呢！他們不僅會結婚，還會生小娃娃呢！”
小泥巴一聽急了：“媽媽要生娃娃？那她會不會不要我了？嗚嗚嗚……”他急得團團轉，“媽媽，別結婚啊！別生娃娃！”
小泥巴每回哭，都會想找抱枕尋求安慰。這次抱枕卻不在沙發上，他到處找，不是撞到桌角，就是打翻水果籃，總之弄得亂七八糟。
丁小八一把抱住他，好讓他別亂跑：“別擔心了，不過是結婚生娃而已嘛，天又沒塌下來，你瞧你喬叔叔多鎮定啊。”
喬哲正在給自己倒水，臉上看上去一如既往，雲淡風輕的。
誰知，“啪”地一下，他失手竟將玻璃杯掉在了地上。
丁小八冷笑一聲：“哎呦，難不成這回你喬叔叔也著急了？”
小泥巴過去抱著喬哲大腿大哭：“叔叔快想想辦法呀，萬一媽媽被別人拐跑了怎麽辦？萬一她再也不回家了怎麽辦？你可不能把她弄丟了呀！”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她會回來的！”喬哲臉色大變，狠狠揍了他一拳。
小泥巴摸著腦袋，還是不停添亂：“你騙人，電視裏那些媽媽改嫁有了自己的娃，都不喜歡以前的小孩了。那些小孩變得好可憐的，有時候連媽媽的面都見不上了。”
“再亂說，小心我把你的電池給拆了！”喬哲心煩意亂，使出了殺手鐧。
小泥巴終於知道害怕了，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很苦惱地不停亂轉。
喬哲在屋裏焦躁地來回踱步，他想立即去找葉蘭，可她沒有手機，那條海豚項鏈也沒戴，他們無法定位到她。
突然，他站定不動了，轉而氣勢洶洶地邁步沖向丁小八，有力的大手一把鉗住她的肩膀，陰森森地盯著她：“快告訴我，葉蘭在哪裏？”
丁小八眼中有一絲慌亂，卻嘴硬道：“你休想撬開我的嘴！”
只聽喬哲冷冷道：“小泥巴，你不想你媽改嫁吧？”
小泥巴耷拉著頭道：“不想。”
喬哲說道：“那你過來替我撬開她的嘴！”
“薇薇阿姨，對不住了……”小泥巴朝著丁小八揮舞起了八條長長的機械臂。
丁小八咽了一口唾沫，顫顫巍巍地說道：“外……外灘XX號，XXX法國餐廳。”
……
摩托車的引擎聲震耳欲聾，喬哲一身黑色機車服，駕駛著黑光閃亮的哈雷摩托，一路風馳電掣。
前方亮起了紅燈，他絲毫沒有減速，對著身後的小泥巴說道：“撤了紅燈！”
小泥巴手指一點，指尖藍光乍現，之後果然一路綠燈暢通無阻。他在喬哲耳邊催促：“喬叔叔，你再快一點，咱一定要把媽媽搶回來！”
“恩！”喬哲加快馬力。摩托車如一道黑光閃電，在車輛之間穿插而行。
不一會兒，後方忽然傳來了警鈴的呼嘯，喬哲往後視鏡裏一瞧，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正對他們緊追不舍。看來他們超速過於明目張膽，引起了警察的註意。
喬哲硬聲道：“甩掉他們！”
“沒問題！”小泥巴的頭盔玻璃目鏡上出現了錯綜覆雜的電子地圖，他胸有成竹道：“前方500米的路口，往左拐有一條小巷子，警車開不進去，我們可以在那裏把他們甩掉。”
喬哲飛速鉆入小巷子，撞翻了巷子裏堆積的雜物，警車果然無法駛入，滿臉懊惱的警察用對講機通知其他警車前來支援。
眼看著前面已經是小巷的出口，喬哲嘴角勾笑。
誰知，一陣急促的剎車聲劃過天際，另兩輛警車突然出現，一左一右堵在了小巷的出口。那條小巷的寬度不夠他們的摩托車掉頭，前方也只有一條路可走，喬哲的眉頭微微擰緊。
“抓緊了！”喬哲突然對著小泥巴高喝一聲，摩托車的後引擎噴出了火焰，摩托車子竟騰空而起，在警車的頭頂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地之後迅速竄入馬路對面的小巷中。
之後更多的警車加入圍堵，但小泥巴一鼓作氣，終於篡改了警車的導航系統，將他們統統引向了相反的方向。
不久之後，數輛警車在一條小河前急剎車停住，這才意識到被導航誤導，氣得把警車砸得砰砰直響。
而此時喬哲已經往外灘方向趕去。
……
外灘法國餐廳：
一塵不染、窗明幾凈的高檔餐廳內，葉蘭對著滿桌佳肴卻提不起食欲。
“葉蘭，怎麽了？沒有愛吃的嗎？”韓秋山紳士十足，溫聲問道。葉蘭拼命擠出一絲笑容：“你先點吧，你請了我那麽多次，這頓我請。”
她之所以和韓秋山吃飯，完全是因為想要還他人情。自從那日韓秋山給蟲蟲治療之後，她媽天天在她耳朵旁邊說他好話，還變著法子催葉蘭請他吃飯。可誰曾想每次韓秋山都搶先買單，不過今天葉蘭已經事先和服務員打好招呼，這頓飯無論如何也要她請。
此時此刻，葉蘭卻沒有享用美食的心情。一想到喬哲竟如此狠心，扔下她與郭雲夢去了北京，她就心如刀割。明明想要挽留，明明想要哭著求著讓他別走，明明想要把他從郭雲夢手裏搶回來，可是她卻什麽也做不了。因為她驕傲，她自卑，她怯弱，她無所適從。所以她選擇了最簡單的路，就是逃避。太難了，和喬哲在一起太難了，她一度想要放棄。但是，真正下決心要放棄的時候，心裏卻又湧出了千絲萬縷的難以割舍。
“何必介意這些，我從不讓一起吃飯的女生付錢。”韓秋山微笑著說道。
葉蘭眨了眨眼：“這話聽上去像是你和很多女生吃過飯啊？”韓秋山望向她，說道：“可我只帶我喜歡的女生來這裏。”
“為什麽？”葉蘭脫口而出。她本想問“這裏有什麽特別”，卻突然意識到他那句話的重點在“他喜歡的女生”，於是紅著臉幹咳幾聲。
忽然，一陣悠揚清越的小提琴聲響起，葉蘭驚訝轉身，卻見餐廳一側有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拉起了小提琴，身邊還有一位鋼琴師在伴奏。
韓秋山淡定地夾起一個青口貝，很紳士地放在她的餐盤裏，輕輕說道：“吃吧。”
提琴演奏者邊演奏邊慢慢走向他們，最後微笑著站在了葉蘭的身邊。
琴聲就像是春天山林裏的清風，輕輕拂過她的耳畔，曲調是那樣纏綿悅耳。
葉蘭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天，他是在拉給我聽的嗎？”
韓秋山笑而不語。但他眼中的一汪深情，卻讓葉蘭心裏咯噔一下。
一曲方罷，韓秋山向演奏者道謝之後，後者離去。
韓秋山凝視著她的眼睛，柔聲道：“那是我最喜歡的曲子。”
“是麽？”被他用那樣的目光望著，葉蘭很不自在。她在桌底下偷偷絞著手指，害怕他再說下去。
“這首曲子叫Por Una Cabeza，表達了對愛慕之人難以割舍的眷戀，我只會邀請自己喜歡的女生一起聽。”
葉蘭低頭不語，她猶豫著如何向他攤牌，她終究無法接受他。
韓秋山卻以為她是害羞。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深沈地說道：“葉蘭，我喜歡你，一直不曾變過。 ”
葉蘭慌亂地抽出手，她靜靜地深呼吸幾次，低頭艱難地說道：“對不起……可是今天這頓飯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為什麽？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韓秋山臉上的從容出現了一絲皸裂。
“你很好，是我的問題。”
“不許這麽搪塞我。”韓秋山連嚴肅的時候聲音也是溫柔的。
“真是我的問題！”
“難道你還是不能放下那個人？”韓秋山眉頭緊蹙，聲音聽上去極其壓抑，“他到底有什麽好？他如果真的愛你，就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跟別的女人跑去北京！”丁小八已經將喬哲的事告訴了他。
“他一點兒都不好！他狂妄自大、自以為是、還……還根本沒把我當回事！”
“可為什麽你還是喜歡他，你的心難道就不能騰出來一點給我？哪怕是一點也好！”韓秋山眼中滿是痛心。
葉蘭越說越亂，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解釋了。她的心早已被喬哲塞滿了，騰不出絲毫地方來給另外一個人。
“難道僅僅因為是初戀嗎？”韓秋山苦笑，“不過，初戀往往都不能走到最後，我願意等你慢慢忘掉他。”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葉蘭咬著下唇，頭低得幾乎要壓到桌子，“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
“這麽說來，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韓秋山眉頭緊蹙。
“對不起……”
韓秋山的目光黯淡下來：“你能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嗎？”
“什麽請求？”
“能陪我去外面走走嗎？”
葉蘭有些疑惑地望著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
喬哲和小泥巴趕到外灘。
“快看，媽媽在那裏！” 即使在黑夜裏，小泥巴也能看清很遠的東西。
喬哲脫下了頭盔，順著小泥巴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發現了剛從餐廳出來的葉蘭，雖然看不清面容，但他認得她的衣服。她身邊那個穿著黑大衣的男人……看著的確像是韓秋山。
“可惡！”他想沖到馬路對面，可是眼前有護欄阻擋，還有交警在一旁巡邏，他無法通過，只好大聲喊著葉蘭的名字。
葉蘭茫然地回頭。
恰好有大巴開過，擋住了葉蘭的視線，此時正值元旦亮燈，街上人來人往，她沒有發現喬哲。
“怎麽了？”韓秋山問。
“沒什麽。”葉蘭心想：怎麽好像聽見了喬哲的聲音？該不會是自己太想念他而幻聽了？
韓秋山帶著葉蘭一路走，聊著聊著就說到了他父母年輕時夜游外灘的故事。
葉蘭抿嘴笑：“這麽說來，伯父當年追求伯母也是相當大膽呢！”
“嗯，是呀。所以爸爸才能在眾多追求者中最終抱得美人歸！”韓秋山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葉蘭不說話了。
他們在江邊踱步，星星點點的船只來往於浦江兩岸，在兩岸燈火的照耀下，水面上蕩漾著星火般的光輝。
“我們去坐擺渡船吧？”韓秋山提議。
葉蘭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拉著她的手到了渡口。
“要開船了，快上來！”碼頭工人正準備關鐵閘門，過了閘門就可以上船了。
韓秋山先跨上了船，然後伸過來握住了葉蘭的手，牽著她到船上。
……
另一方面，喬哲在後面窮追猛趕，小泥巴腳底輪子滑得飛快，他突然叫道：“哎呦！”
喬哲一驚：“怎麽了？”
“那叔叔拉住媽媽的手幹什麽？”
“混蛋！”喬哲忍不住咒罵了一聲。
“哦，他把她拉上船了！”
“我們得再快點兒！”喬哲一想到韓秋山可能會求婚，簡直心急如焚，他一刻都不想再耽誤了。
……
擺渡船慢慢駛離了碼頭。
因為是晚上，乘船的人並不多。
“真漂亮！”葉蘭望著江面感慨道，“伯父就是在夜晚的擺渡上送給伯母定情戒指的嗎？真是太浪漫了！”
“是呀，我也希望能像他一樣，找到一個讓我能一輩子守護的人。”他低頭看著葉蘭，眼中閃著比江面更亮的光芒，“我希望那個人就是你。”
在他無比執著的目光下，葉蘭的心竟微微有些動搖。
她該答應的吧？她不是已經決定了要對喬哲徹底死心的嗎？像韓秋山那樣優秀的男人並不比喬哲差啊。
可是，心中仿佛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能答應，一旦答應了，她將徹底失去一件重要的東西。
她還是割舍不下。
……
喬哲站在閘門邊上苦苦哀求著碼頭工人：
“師傅，讓我過去吧，我真有急事！”
那工人兩手一攤：“船已經開了，現在放你出閘也沒用啊！”
“不，這個我自己想辦法！求求你了！我的朋友在船上，再等下去要出大事了！”
那工人顯然不相信他的說辭：“天大的事我也不開，這是規矩。開了門要扣我工資的！你等下一班吧！”
“師傅，我是說真的！真的要出事！”
“別惹事！走開！”
小泥巴眼見著那工人死活不肯開門，趁著喬哲和那人說話的時候，偷偷沿著旁邊的鐵柵欄爬了上去，然後從閘門上面的空檔翻了出去。
他一跑出去，就被其他的碼頭工人發現了：“怎麽有小孩跑出來？別過去，危險！”
那個守著閘門的工人回頭查看，喬哲趁他不註意，按下了閘門的按鈕，閘門一開，他就從開啟的門縫裏鉆了出去，撒腿往擺渡船跑去！
這下熱鬧了，碼頭上喊聲一片：
“別胡來！”
“抓住他們！”
……
擺渡船離開不遠，上面的乘客聽到動靜都跑來看熱鬧。
“快來看，那邊好像打起來了！”
“好像有人翻出了閘門，那些人在追他們呢！”
剛才韓秋山的表白令葉蘭手足無措，不過，此時周圍鬧哄哄的，他們的對話不得已中斷了。葉蘭偷偷松了一口氣。
伴隨著一聲響亮的落水聲。
“有人跳下來了！”乘客們驚呼起來：
“是要自殺嗎？”
“不，他好像沖著這裏游過來了！”
“媽呀，那麽冷的大冬天！會死人的！”
這時候，船不動了，有人通知了船長，他為了安全停下了船。
葉蘭也忍不住探出頭去。
月光下，她看到有人朝擺渡船游了過來。她看不清那人的臉，但是看著那人的輪廓總有種熟悉的感覺，令她暗暗吃驚。
那人靠近船邊的時候被幾個船員合力拉了上來。
借著船上的燈光，她這才發現竟有些像喬哲！
葉蘭撥開人群，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韓秋山也跟著過去。
那人渾身濕透，冰冷的江水順著他的衣服一滴滴落下，他凍得面色煞白、牙齒打顫。
他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透著絕望與哀傷。
真是喬哲！
葉蘭一陣心揪。她趕緊脫下了自己的大衣給喬哲披上，又搶過了船員拿過來的毛巾為他擦著濕發和身上。
看著喬哲發紫的臉，她又捶又罵：“你發什麽瘋？”
喬哲卻一把抱住了她，就好像失而覆得的寶貝，久久不肯放手。
韓秋山默默地站在人群中，眼中的光芒忽而黯淡下去。
這時，船員沖了過來，叫嚷著：“他擅闖閘門，打傷了我們的人，還跳江，我們要報警了！”
“報警？”葉蘭心裏一緊，她慌忙說道：“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還有什麽話好說的？送去警察局好好說吧。”
喬哲想要說話，卻連打了幾個噴嚏。
一聽到要送警察局，葉蘭咽了一口水：“師傅，其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是我朋友，他……他腦袋有問題！被車撞壞了腦子！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喬哲狠狠地瞪她，想要說話卻被葉蘭拼命捂住嘴巴。他渾身凍僵了，也掙紮不過。
“神經病就該送瘋人院，怎麽能讓他出來亂跑呢？”
“這個……其實他吃藥已經控制住了！今天不知怎麽搞的，突然發作了！呵呵！”葉蘭繼續胡謅，“師傅，他也怪可憐的。老婆跟人跑了，所以精神出了點問題。現在又要一個人帶個小孩，很命苦的！如果被抓進去了，那小孩怎麽辦呢？”
船員將信將疑，不過其中一人說道：“對了，剛才是有個孩子跟著他，現在那孩子還在碼頭呢，我們的人在照顧著。”
葉蘭猜出他們說的是小泥巴，順勢道：“就是呀，師傅就當可憐可憐小孩吧，放他一馬吧？好人有好報！”她雙手合十，哀求道。
“算了，我們就不跟個神經病計較了。你帶回去好好看好，別再跑出來鬧事了！”
“我保證！謝謝師傅，謝謝！”葉蘭好不容易喘口氣。
喬哲喝著熱水，眼睛卻盯著韓秋山的臉不放，那眼神中藏著火山爆發般的火焰。但此時他凍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暫時隱忍。
船正在靠岸。
韓秋山坐在葉蘭身邊沈默不語，在葉蘭看不見的地方，喬哲帶著敵意地瞥了韓秋山一眼，他突然抱著自己瑟瑟發抖，哆嗦道：“好冷，好冷。”
葉蘭擔心地問：“很冷嗎？”
喬哲點點頭：“能靠近一點兒嗎？”
葉蘭挨著他坐近些。
“還是很冷。”
葉蘭幹脆握著他的手，不停給他搓搓取暖，一雙眸子柔得像水：“這樣好點嗎？”
“冷得快不行了！借……借我靠一靠。”喬哲一把抱住了葉蘭。葉蘭感覺到一股寒氣襲來，但是她的內心卻有另外一股熱浪在翻騰。她早已把生喬哲氣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她伸出手，慢慢地、緊緊地、全身心地抱住了喬哲。
他倆長長久久的相擁，彼此都感到了無與倫比的溫暖與安定。他們仿佛形成了一個整體，周圍的其他人都成了多餘。
葉蘭望著喬哲的眼神，讓韓秋山明白了一切，他默默地站了起來走向甲板。外面北風呼嘯、寒冷刺骨，黑漆漆的江水在船舷翻滾，痛楚和悲涼從心底慢慢升了上來，一如這江水漫無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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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蘭昏沈沈地躺在床上，她明明已經醒了，卻不想睜開眼睛。她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一般，就像一個空空如也的罐頭。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切，她閉著眼睛，盡量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去管。
幸好她今天調休，否則她現在這副死樣子，肯定會被老板罵個狗血淋頭。
突然，有人在重重踹門。
哪個王八蛋，是要把房子拆了嗎？葉蘭正窩著一肚子火呢，真想沖出去和那人幹一架。
“葉蘭，葉蘭！”怎麽聽著像是她老媽的聲音？她媽上個月來上海替老姐照顧孩子。可她怎麽這個時候有空過來？
葉蘭不得不強迫自己起床，匆匆披上外套開了門。
葉媽媽抱著三歲的蟲蟲站在門口，蟲蟲哭哭啼啼地依偎在她的懷裏，紅撲撲的小臉頰上掛滿了淚痕。葉媽媽的眼裏充滿了焦灼，她顧不得進屋，氣喘籲籲地問：“死丫頭，怎麽關機了？”
葉蘭抓了抓後腦勺，心虛道：“手機不小心被我摔壞了。”
“你眼睛怎麽腫成這樣了？”她媽突然盯住她的眼睛。
葉蘭下意識地用手遮在額前。該死！昨晚她哭了一宿，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現在她只覺得眼皮沈沈的，睜都睜不開。
“你哭過了？出啥子事了？”她媽焦急地問。
葉蘭卻是擺擺手，支支吾吾地說沒有，借機岔開話題問：“媽，你怎麽來了？”
接下來葉媽媽的話卻讓葉蘭嚇出一身冷汗。原來她媽把外孫毛毛送去上學之後，便獨自領著外孫女去公園玩。沒想到蟲蟲卻在玩蹦床的時候不小心摔傷了手。葉蘭姐姐姐夫都在很遠的地方上班，她媽便打電話給住在附近的葉蘭求助，可是她手機關機，她媽只好親自找上門來找她幫忙。
“你男朋友呢？叫他快點過來開車送我們去醫院！”葉媽媽又內疚又著急，不停催促著葉蘭。
提到喬哲，葉蘭就有些不自在：“他……他不在上海。”即使喬哲就在身邊，恐怕此時的葉蘭也不想求助於他。
“他幹啥去了？”
“我怎麽知道？”葉蘭一想到喬哲和郭雲夢，話中帶著怨氣。
葉媽媽也瞧出不對勁，她問道：“你們鬧別扭了？”見葉蘭低著頭不回答，她媽便知自己猜對了，她忍不住一通數落：“被男人欺負了就知道哭，哭有什麽用？就這點出息！像他這種鬧完別扭就拍屁股走人的男人，你還留著幹什麽？不如趁早分了！”葉媽媽話裏帶刺。她來上海之後，曾見過喬哲幾次，不過喬哲不太愛說話，也沒有表現出足夠的熱情，葉媽媽委實對這個高冷的小夥子不太滿意。
“媽，蟲蟲還在呢，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說說也不行了？你想我憋死啊！”她媽不耐煩地道。
“先把蟲蟲送去醫院吧。”葉蘭說道。她正想叫出租車，卻突然想起了韓秋山，他不是外科醫生嗎？她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翻開抽屜找出他的名片，用老媽的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
沒想到韓秋山一口答應。他很快派了輛救護車來接她們，到了醫院時他已經替她們掛好了號。他甚至還親自上陣給蟲蟲看診、拍片。蟲蟲本來還哭鬧著不肯配合，結果韓秋山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根棒棒糖，成功賄賂了她。
這讓葉蘭媽媽深感有一個醫生朋友的重要性。她又以此引申一路嘮叨著希望葉蘭再結交一些警察、律師和教師朋友。不過至於人家願不願意結交葉蘭這個朋友，倒是不在她考慮的範圍。
幸虧蟲蟲只是輕微的骨裂，韓秋山悉心上了石膏之後，小姑娘重新又活蹦亂跳起來了。當然，他還不忘給葉媽媽端茶遞水、安撫寬慰。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卻有種鎮定人心的力量，葉媽媽果然放下心來。
韓秋山已經有些日子不見葉蘭了，他內心挺想和葉蘭聊天的，可她卻抱著手機打游戲，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葉媽媽倒是個話癆，跟韓秋山一來一去就聊上了，調查戶口似地問了他一連串家庭背景、個人愛好之類的問題。
葉蘭打完一盤游戲，終於把視線從手機上挪了出來。她一擡頭，卻見她媽瞅著韓秋山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勁了，怎麽形容那眼神呢？光芒閃動，看著有點兒慈祥又有點兒……暧昧？
她心想不好，老媽最近沈迷於韓劇裏的各種姐弟戀，莫非她把對於電視機裏那些小奶狗中的一番博愛轉移到韓秋山身上來了？
葉蘭正在心裏盤算著如何把她媽的博愛掐死在萌芽之中，卻聽她媽腆著臉，拉著韓秋山問有沒有女朋友。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她媽眉開眼笑，連連說好。
韓秋山疑惑地問：“好在哪裏？”
葉媽媽自覺失態，她的笑容頓時變得有些僵硬，不過她很快又恢覆了從容，說道：“韓醫生那麽優秀，要求一定很高吧？你說來聽聽，我看看能不能幫你介紹個女朋友？”
韓秋山沈默著，他有意無意地朝葉蘭的方向瞥了幾眼，微紅著臉道：“這個還是要看緣分……”葉媽媽看了自己閨女一眼，卻是會心一笑。
……
喬哲推著行李箱，風塵仆仆地趕回家，只見齊盛和丁小八正窩在沙發上吃泡面，小泥巴坐在電腦前打游戲。喬哲找了一圈，卻不見葉蘭的蹤影。
他出差的那幾天，每天都打葉蘭的電話，可她的手機卻始終關機，短信也不回。他想問丁小八，她也不接電話；他又問齊盛，這才得知前幾天葉蘭的手機摔壞了，她也沒買新手機。而喬哲為了得到星宇公司的那筆錢又不得不留在北京與郭齊剛周旋，內心萬分焦灼。
喬哲皺著眉頭問：“怎麽沒人燒晚飯？難道葉蘭不舒服了嗎？”
丁小八翻了他一個大白眼，沒理他。
“哎，這段時間你在外面出差，不知道啊。葉蘭天天往外面跑，我們就只好吃泡面了！”齊盛大吐苦水。
喬哲不解：“她天天往外面跑什麽？工作很忙嗎？”
“葉蘭現在活得可滋潤了，有人追著請吃大餐，上的還都是米其林的高級館子。”
喬哲的心咯噔一下，表面卻看似漫不經心：“哦，她認識了新朋友？”
齊盛說道：“就她那點兒圈子，能認識啥新朋友呀？還不是跟那個醫生。”
“韓秋山？”喬哲肩膀明顯一顫。
丁小八突然插嘴道：“是啊，韓秋山可比某些人好太多了，至少不會始亂終棄，還對葉蘭百依百順。”
“他們現在在哪兒？”喬哲面色鐵青。
齊盛聳聳肩。
丁小八譏誚道：“人家正在約會呢，管你什麽事兒？”
小泥巴放下了手中的游戲機，走過來拉拉她的衣角，問道：“薇薇阿姨，什麽叫約會啊？”
“約會就是兩個互有好感的人見面、吃飯、聊天、玩耍，然後結婚！”
“結婚？媽媽要和韓叔叔結婚嗎？”小泥巴皺著小眉頭。
丁小八故意說給喬哲聽：“當然會呀！我見你韓叔叔今天還特意帶了戒指，八成是準備求婚呢！他們不僅會結婚，還會生小娃娃呢！”
小泥巴一聽急了：“媽媽要生娃娃？那她會不會不要我了？嗚嗚嗚……”他急得團團轉，“媽媽，別結婚啊！別生娃娃！”
小泥巴每回哭，都會想找抱枕尋求安慰。這次抱枕卻不在沙發上，他到處找，不是撞到桌角，就是打翻水果籃，總之弄得亂七八糟。
丁小八一把抱住他，好讓他別亂跑：“別擔心了，不過是結婚生娃而已嘛，天又沒塌下來，你瞧你喬叔叔多鎮定啊。”
喬哲正在給自己倒水，臉上看上去一如既往，雲淡風輕的。
誰知，“啪”地一下，他失手竟將玻璃杯掉在了地上。
丁小八冷笑一聲：“哎呦，難不成這回你喬叔叔也著急了？”
小泥巴過去抱著喬哲大腿大哭：“叔叔快想想辦法呀，萬一媽媽被別人拐跑了怎麽辦？萬一她再也不回家了怎麽辦？你可不能把她弄丟了呀！”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她會回來的！”喬哲臉色大變，狠狠揍了他一拳。
小泥巴摸著腦袋，還是不停添亂：“你騙人，電視裏那些媽媽改嫁有了自己的娃，都不喜歡以前的小孩了。那些小孩變得好可憐的，有時候連媽媽的面都見不上了。”
“再亂說，小心我把你的電池給拆了！”喬哲心煩意亂，使出了殺手鐧。
小泥巴終於知道害怕了，他捂住自己的嘴巴，很苦惱地不停亂轉。
喬哲在屋裏焦躁地來回踱步，他想立即去找葉蘭，可她沒有手機，那條海豚項鏈也沒戴，他們無法定位到她。
突然，他站定不動了，轉而氣勢洶洶地邁步沖向丁小八，有力的大手一把鉗住她的肩膀，陰森森地盯著她：“快告訴我，葉蘭在哪裏？”
丁小八眼中有一絲慌亂，卻嘴硬道：“你休想撬開我的嘴！”
只聽喬哲冷冷道：“小泥巴，你不想你媽改嫁吧？”
小泥巴耷拉著頭道：“不想。”
喬哲說道：“那你過來替我撬開她的嘴！”
“薇薇阿姨，對不住了……”小泥巴朝著丁小八揮舞起了八條長長的機械臂。
丁小八咽了一口唾沫，顫顫巍巍地說道：“外……外灘XX號，XXX法國餐廳。”
……
摩托車的引擎聲震耳欲聾，喬哲一身黑色機車服，駕駛著黑光閃亮的哈雷摩托，一路風馳電掣。
前方亮起了紅燈，他絲毫沒有減速，對著身後的小泥巴說道：“撤了紅燈！”
小泥巴手指一點，指尖藍光乍現，之後果然一路綠燈暢通無阻。他在喬哲耳邊催促：“喬叔叔，你再快一點，咱一定要把媽媽搶回來！”
“恩！”喬哲加快馬力。摩托車如一道黑光閃電，在車輛之間穿插而行。
不一會兒，後方忽然傳來了警鈴的呼嘯，喬哲往後視鏡裏一瞧，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正對他們緊追不舍。看來他們超速過於明目張膽，引起了警察的註意。
喬哲硬聲道：“甩掉他們！”
“沒問題！”小泥巴的頭盔玻璃目鏡上出現了錯綜覆雜的電子地圖，他胸有成竹道：“前方500米的路口，往左拐有一條小巷子，警車開不進去，我們可以在那裏把他們甩掉。”
喬哲飛速鉆入小巷子，撞翻了巷子裏堆積的雜物，警車果然無法駛入，滿臉懊惱的警察用對講機通知其他警車前來支援。
眼看著前面已經是小巷的出口，喬哲嘴角勾笑。
誰知，一陣急促的剎車聲劃過天際，另兩輛警車突然出現，一左一右堵在了小巷的出口。那條小巷的寬度不夠他們的摩托車掉頭，前方也只有一條路可走，喬哲的眉頭微微擰緊。
“抓緊了！”喬哲突然對著小泥巴高喝一聲，摩托車的後引擎噴出了火焰，摩托車子竟騰空而起，在警車的頭頂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地之後迅速竄入馬路對面的小巷中。
之後更多的警車加入圍堵，但小泥巴一鼓作氣，終於篡改了警車的導航系統，將他們統統引向了相反的方向。
不久之後，數輛警車在一條小河前急剎車停住，這才意識到被導航誤導，氣得把警車砸得砰砰直響。
而此時喬哲已經往外灘方向趕去。
……
外灘法國餐廳：
一塵不染、窗明幾凈的高檔餐廳內，葉蘭對著滿桌佳肴卻提不起食欲。
“葉蘭，怎麽了？沒有愛吃的嗎？”韓秋山紳士十足，溫聲問道。葉蘭拼命擠出一絲笑容：“你先點吧，你請了我那麽多次，這頓我請。”
她之所以和韓秋山吃飯，完全是因為想要還他人情。自從那日韓秋山給蟲蟲治療之後，她媽天天在她耳朵旁邊說他好話，還變著法子催葉蘭請他吃飯。可誰曾想每次韓秋山都搶先買單，不過今天葉蘭已經事先和服務員打好招呼，這頓飯無論如何也要她請。
此時此刻，葉蘭卻沒有享用美食的心情。一想到喬哲竟如此狠心，扔下她與郭雲夢去了北京，她就心如刀割。明明想要挽留，明明想要哭著求著讓他別走，明明想要把他從郭雲夢手裏搶回來，可是她卻什麽也做不了。因為她驕傲，她自卑，她怯弱，她無所適從。所以她選擇了最簡單的路，就是逃避。太難了，和喬哲在一起太難了，她一度想要放棄。但是，真正下決心要放棄的時候，心裏卻又湧出了千絲萬縷的難以割舍。
“何必介意這些，我從不讓一起吃飯的女生付錢。”韓秋山微笑著說道。
葉蘭眨了眨眼：“這話聽上去像是你和很多女生吃過飯啊？”韓秋山望向她，說道：“可我只帶我喜歡的女生來這裏。”
“為什麽？”葉蘭脫口而出。她本想問“這裏有什麽特別”，卻突然意識到他那句話的重點在“他喜歡的女生”，於是紅著臉幹咳幾聲。
忽然，一陣悠揚清越的小提琴聲響起，葉蘭驚訝轉身，卻見餐廳一側有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拉起了小提琴，身邊還有一位鋼琴師在伴奏。
韓秋山淡定地夾起一個青口貝，很紳士地放在她的餐盤裏，輕輕說道：“吃吧。”
提琴演奏者邊演奏邊慢慢走向他們，最後微笑著站在了葉蘭的身邊。
琴聲就像是春天山林裏的清風，輕輕拂過她的耳畔，曲調是那樣纏綿悅耳。
葉蘭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天，他是在拉給我聽的嗎？”
韓秋山笑而不語。但他眼中的一汪深情，卻讓葉蘭心裏咯噔一下。
一曲方罷，韓秋山向演奏者道謝之後，後者離去。
韓秋山凝視著她的眼睛，柔聲道：“那是我最喜歡的曲子。”
“是麽？”被他用那樣的目光望著，葉蘭很不自在。她在桌底下偷偷絞著手指，害怕他再說下去。
“這首曲子叫Por Una Cabeza，表達了對愛慕之人難以割舍的眷戀，我只會邀請自己喜歡的女生一起聽。”
葉蘭低頭不語，她猶豫著如何向他攤牌，她終究無法接受他。
韓秋山卻以為她是害羞。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深沈地說道：“葉蘭，我喜歡你，一直不曾變過。 ”
葉蘭慌亂地抽出手，她靜靜地深呼吸幾次，低頭艱難地說道：“對不起……可是今天這頓飯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為什麽？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韓秋山臉上的從容出現了一絲皸裂。
“你很好，是我的問題。”
“不許這麽搪塞我。”韓秋山連嚴肅的時候聲音也是溫柔的。
“真是我的問題！”
“難道你還是不能放下那個人？”韓秋山眉頭緊蹙，聲音聽上去極其壓抑，“他到底有什麽好？他如果真的愛你，就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跟別的女人跑去北京！”丁小八已經將喬哲的事告訴了他。
“他一點兒都不好！他狂妄自大、自以為是、還……還根本沒把我當回事！”
“可為什麽你還是喜歡他，你的心難道就不能騰出來一點給我？哪怕是一點也好！”韓秋山眼中滿是痛心。
葉蘭越說越亂，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解釋了。她的心早已被喬哲塞滿了，騰不出絲毫地方來給另外一個人。
“難道僅僅因為是初戀嗎？”韓秋山苦笑，“不過，初戀往往都不能走到最後，我願意等你慢慢忘掉他。”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葉蘭咬著下唇，頭低得幾乎要壓到桌子，“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
“這麽說來，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韓秋山眉頭緊蹙。
“對不起……”
韓秋山的目光黯淡下來：“你能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嗎？”
“什麽請求？”
“能陪我去外面走走嗎？”
葉蘭有些疑惑地望著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
喬哲和小泥巴趕到外灘。
“快看，媽媽在那裏！” 即使在黑夜裏，小泥巴也能看清很遠的東西。
喬哲脫下了頭盔，順著小泥巴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發現了剛從餐廳出來的葉蘭，雖然看不清面容，但他認得她的衣服。她身邊那個穿著黑大衣的男人……看著的確像是韓秋山。
“可惡！”他想沖到馬路對面，可是眼前有護欄阻擋，還有交警在一旁巡邏，他無法通過，只好大聲喊著葉蘭的名字。
葉蘭茫然地回頭。
恰好有大巴開過，擋住了葉蘭的視線，此時正值元旦亮燈，街上人來人往，她沒有發現喬哲。
“怎麽了？”韓秋山問。
“沒什麽。”葉蘭心想：怎麽好像聽見了喬哲的聲音？該不會是自己太想念他而幻聽了？
韓秋山帶著葉蘭一路走，聊著聊著就說到了他父母年輕時夜游外灘的故事。
葉蘭抿嘴笑：“這麽說來，伯父當年追求伯母也是相當大膽呢！”
“嗯，是呀。所以爸爸才能在眾多追求者中最終抱得美人歸！”韓秋山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葉蘭不說話了。
他們在江邊踱步，星星點點的船只來往於浦江兩岸，在兩岸燈火的照耀下，水面上蕩漾著星火般的光輝。
“我們去坐擺渡船吧？”韓秋山提議。
葉蘭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拉著她的手到了渡口。
“要開船了，快上來！”碼頭工人正準備關鐵閘門，過了閘門就可以上船了。
韓秋山先跨上了船，然後伸過來握住了葉蘭的手，牽著她到船上。
……
另一方面，喬哲在後面窮追猛趕，小泥巴腳底輪子滑得飛快，他突然叫道：“哎呦！”
喬哲一驚：“怎麽了？”
“那叔叔拉住媽媽的手幹什麽？”
“混蛋！”喬哲忍不住咒罵了一聲。
“哦，他把她拉上船了！”
“我們得再快點兒！”喬哲一想到韓秋山可能會求婚，簡直心急如焚，他一刻都不想再耽誤了。
……
擺渡船慢慢駛離了碼頭。
因為是晚上，乘船的人並不多。
“真漂亮！”葉蘭望著江面感慨道，“伯父就是在夜晚的擺渡上送給伯母定情戒指的嗎？真是太浪漫了！”
“是呀，我也希望能像他一樣，找到一個讓我能一輩子守護的人。”他低頭看著葉蘭，眼中閃著比江面更亮的光芒，“我希望那個人就是你。”
在他無比執著的目光下，葉蘭的心竟微微有些動搖。
她該答應的吧？她不是已經決定了要對喬哲徹底死心的嗎？像韓秋山那樣優秀的男人並不比喬哲差啊。
可是，心中仿佛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能答應，一旦答應了，她將徹底失去一件重要的東西。
她還是割舍不下。
……
喬哲站在閘門邊上苦苦哀求著碼頭工人：
“師傅，讓我過去吧，我真有急事！”
那工人兩手一攤：“船已經開了，現在放你出閘也沒用啊！”
“不，這個我自己想辦法！求求你了！我的朋友在船上，再等下去要出大事了！”
那工人顯然不相信他的說辭：“天大的事我也不開，這是規矩。開了門要扣我工資的！你等下一班吧！”
“師傅，我是說真的！真的要出事！”
“別惹事！走開！”
小泥巴眼見著那工人死活不肯開門，趁著喬哲和那人說話的時候，偷偷沿著旁邊的鐵柵欄爬了上去，然後從閘門上面的空檔翻了出去。
他一跑出去，就被其他的碼頭工人發現了：“怎麽有小孩跑出來？別過去，危險！”
那個守著閘門的工人回頭查看，喬哲趁他不註意，按下了閘門的按鈕，閘門一開，他就從開啟的門縫裏鉆了出去，撒腿往擺渡船跑去！
這下熱鬧了，碼頭上喊聲一片：
“別胡來！”
“抓住他們！”
……
擺渡船離開不遠，上面的乘客聽到動靜都跑來看熱鬧。
“快來看，那邊好像打起來了！”
“好像有人翻出了閘門，那些人在追他們呢！”
剛才韓秋山的表白令葉蘭手足無措，不過，此時周圍鬧哄哄的，他們的對話不得已中斷了。葉蘭偷偷松了一口氣。
伴隨著一聲響亮的落水聲。
“有人跳下來了！”乘客們驚呼起來：
“是要自殺嗎？”
“不，他好像沖著這裏游過來了！”
“媽呀，那麽冷的大冬天！會死人的！”
這時候，船不動了，有人通知了船長，他為了安全停下了船。
葉蘭也忍不住探出頭去。
月光下，她看到有人朝擺渡船游了過來。她看不清那人的臉，但是看著那人的輪廓總有種熟悉的感覺，令她暗暗吃驚。
那人靠近船邊的時候被幾個船員合力拉了上來。
借著船上的燈光，她這才發現竟有些像喬哲！
葉蘭撥開人群，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韓秋山也跟著過去。
那人渾身濕透，冰冷的江水順著他的衣服一滴滴落下，他凍得面色煞白、牙齒打顫。
他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透著絕望與哀傷。
真是喬哲！
葉蘭一陣心揪。她趕緊脫下了自己的大衣給喬哲披上，又搶過了船員拿過來的毛巾為他擦著濕發和身上。
看著喬哲發紫的臉，她又捶又罵：“你發什麽瘋？”
喬哲卻一把抱住了她，就好像失而覆得的寶貝，久久不肯放手。
韓秋山默默地站在人群中，眼中的光芒忽而黯淡下去。
這時，船員沖了過來，叫嚷著：“他擅闖閘門，打傷了我們的人，還跳江，我們要報警了！”
“報警？”葉蘭心裏一緊，她慌忙說道：“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還有什麽話好說的？送去警察局好好說吧。”
喬哲想要說話，卻連打了幾個噴嚏。
一聽到要送警察局，葉蘭咽了一口水：“師傅，其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他是我朋友，他……他腦袋有問題！被車撞壞了腦子！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喬哲狠狠地瞪她，想要說話卻被葉蘭拼命捂住嘴巴。他渾身凍僵了，也掙紮不過。
“神經病就該送瘋人院，怎麽能讓他出來亂跑呢？”
“這個……其實他吃藥已經控制住了！今天不知怎麽搞的，突然發作了！呵呵！”葉蘭繼續胡謅，“師傅，他也怪可憐的。老婆跟人跑了，所以精神出了點問題。現在又要一個人帶個小孩，很命苦的！如果被抓進去了，那小孩怎麽辦呢？”
船員將信將疑，不過其中一人說道：“對了，剛才是有個孩子跟著他，現在那孩子還在碼頭呢，我們的人在照顧著。”
葉蘭猜出他們說的是小泥巴，順勢道：“就是呀，師傅就當可憐可憐小孩吧，放他一馬吧？好人有好報！”她雙手合十，哀求道。
“算了，我們就不跟個神經病計較了。你帶回去好好看好，別再跑出來鬧事了！”
“我保證！謝謝師傅，謝謝！”葉蘭好不容易喘口氣。
喬哲喝著熱水，眼睛卻盯著韓秋山的臉不放，那眼神中藏著火山爆發般的火焰。但此時他凍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暫時隱忍。
船正在靠岸。
韓秋山坐在葉蘭身邊沈默不語，在葉蘭看不見的地方，喬哲帶著敵意地瞥了韓秋山一眼，他突然抱著自己瑟瑟發抖，哆嗦道：“好冷，好冷。”
葉蘭擔心地問：“很冷嗎？”
喬哲點點頭：“能靠近一點兒嗎？”
葉蘭挨著他坐近些。
“還是很冷。”
葉蘭幹脆握著他的手，不停給他搓搓取暖，一雙眸子柔得像水：“這樣好點嗎？”
“冷得快不行了！借……借我靠一靠。”喬哲一把抱住了葉蘭。葉蘭感覺到一股寒氣襲來，但是她的內心卻有另外一股熱浪在翻騰。她早已把生喬哲氣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她伸出手，慢慢地、緊緊地、全身心地抱住了喬哲。
他倆長長久久的相擁，彼此都感到了無與倫比的溫暖與安定。他們仿佛形成了一個整體，周圍的其他人都成了多餘。
葉蘭望著喬哲的眼神，讓韓秋山明白了一切，他默默地站了起來走向甲板。外面北風呼嘯、寒冷刺骨，黑漆漆的江水在船舷翻滾，痛楚和悲涼從心底慢慢升了上來，一如這江水漫無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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