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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黑雲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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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路漫漫,瓜州還有遠。種師道趕著車,車裏躺著秦伍,車後還用繩子牽著幾匹拖車的馬。

種師道有些擔心,擔心自己沒有了向導,走不到瓜州,這大漠之地,即便是看著太陽,也難辨東西南北,方向若是差了一些,那就是差得遠了。沿路也還需要補給清水食物草料。

尋著大致的方向,一切似乎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還好車裏有一個理論還不錯的秦伍,自小聽著走商的故事,知道過了張掖,就該是肅州了,肅州在後世還是有鼎鼎大名的,也就是酒泉。徐傑若是在此,興許還真要起點興致,那裏是發射火箭的地方。

種師道可沒有絲毫興致,因為肅州也還有五百裏,其中還有幾個小城。秦伍大概也知道方向是西北,只是這些都只是理論上的地理位置,真要在戈壁大漠中行走,顯然不難麽簡單。

種師道皺著眉頭,不是擡頭去看天上的太陽,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走錯了大致的方向。

秦伍在後,說了許多話語,大多是依照記憶給種師道普及一下這一路上的地理知識。種師道聽著,也不是發問幾句。

如此也讓秦伍覺得兩人關系應該是熟絡了不少,所以試探性問了一句:“種大俠,不知你說的大江郡在哪裏?”

“大江郡在大江邊,在淮西的最西邊,荊州東南,古江夏之地。離這裏十萬八千裏。”種師道隨意回答著。

秦伍聽得種師道真的認真回答了自己的話語,便是又問:“種大俠這般絕頂的武藝,那些馬賊幾千號人,也不敢有人靠前來與你一戰,為何大江郡還有人不願意學種大俠這樣的絕頂武藝呢?”

問出這話,顯然秦伍還是在想著學刀的事情,正面乞求不行,便也要想著側面的辦法。

“他不必學我的刀。”種師道答了一句,這般的大漠,天地之間,好似就這兩人,種師道此時似乎並不排斥與秦伍閑聊幾句。

“一山更有一山高,興許那人也有武藝在身,但是顯然種大俠的刀法更好幾分,不學是他虧了。”秦伍誇著種師道,也在臨時想著到底該如何側面乞求一下。

種師道聞言擡頭,看著烈日慢慢西落,嘆了口氣,臉上多少有些羨慕之色,口中惆悵一語:“他已然是先天了,已然就是那高山。”

秦伍聞言一楞,先天這種詞匯,在秦伍認知之中,那都是傳說一樣的事情,秦州沒有先天,京兆長安聽說有一個先天,但也只是聽說,僅僅是聽說。

“啊!先天?想來此人年紀不小,與種大俠學刀,輩分上有些說不過去。難怪難怪,難怪此人不學種大俠這般的絕頂刀法。”秦伍還在為種師道解釋著那人為何不學他的刀,其實也是變相的馬屁,興許也是自作聰明去給種師道留面子。

“那人不到二十。”種師道聊得相當認真。

秦伍聞言先是一楞,隨後便是笑意,笑道:“種大俠拿我打趣呢?不到二十,三流就不錯了,能練到二流就算有天賦的,能進一流,那就是天才了,怎麽可能不到二十就先天,這世間豈會有這樣的事情?”

“是啊,這世間豈會有這樣的事情!前年冬,他還打不過我。去年我還以為自己大概是要入先天了。天生徐文遠啊,羨慕不來,我若是這一遭不死,當與他爭鋒一世!這天下,再也出不來徐文遠了,我也要這天下,再也出不得我種師道!”種師道真的有些傷感,明知十有八九要死,忍了許久的傷感,都在這幾句話裏面了。

車內躺著的秦伍,其他的話語沒有聽懂,就聽懂了種師道要入先天,要與那不到二十歲的天才爭鋒一世,此時他也知道種師道說的是真的,頓時聽得他是五爪撓心,聽得他對種師道的刀五爪撓心。

“種大俠若是要收徒,會收什麽樣的人為徒?”秦伍終於是直奔主題了。

“不怕死之人。”種師道簡答一語。

秦伍聽得大喜,口中立刻說道:“種大俠,我就不怕死。”

種師道回頭看了一眼秦伍,笑了笑,不言不語。

“種大俠,原先……原先我是怕死,而今我是不怕的,我只想為父報仇,死而不悔。”秦伍急忙解釋。

種師道好似沒有聽到,只是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刀,摩挲著刀身刀柄,忽然感覺有些舍不得,好似也記起了徐傑的一些話語,活著的意義之類……

只是馬依舊往西北,毫不停蹄。

山雨欲來風滿樓,汴京,徐傑得了老皇帝的旨意,飛快往皇城而入。

歐陽正與謝昉早就到了,還有衛二十三等幾個金殿衛頭領,還有金吾衛幾個軍將,書房裏再無他人。

徐傑進了書房,躬身一禮,老皇帝正在說話,徐傑便也沒有萬歲的話語去拜見,老皇帝也是擺擺手,示意徐傑坐在一邊。

老皇帝的話語毫不停歇:“王元朗帶了五萬兵馬動身了,想來李啟明也收到了消息,他不會再等了,皇城不可失,但凡能調動的一兵一卒,皆入皇城拱衛。從今日起,不早朝,不準一人進出皇城!”

皇城,就是皇宮,是汴京最裏面的城池,也是汴京城墻最高的城池,外城,內城,皇城。老皇帝要確保自己萬無一失,一萬多金吾衛,加上金殿衛,再加上徐傑緝事廠近千人手。守住這座皇城,應該是不在話下的。皇城墻高,面積小,堅守幾日不在話下。

眾人解釋點頭,並不插話,便聽老皇帝又道:“衛二十三,你親自帶朕聖旨往北去尋王元朗,叫他兵馬一到,直接入城,先圍李啟明府邸,緝拿李啟明家眷,若是李啟明逃出城去了,立馬守住各城門,再聽號令。”

“遵旨!”衛二十三上前得令。

唯有王元朗帶兵來了,老皇帝才有信心真的去動李啟明,那時候李啟明就算親信心腹眾多,老皇帝也有資本與之一戰。雖然王元朗只有五萬人馬,但是老皇帝也有自信,自信城外十幾萬大軍,不可能都隨著李啟明上陣造反。且不說什麽皇恩浩蕩的天子威嚴,就說這世道,還沒有到逼著人提腦袋造反的地步。

李啟明有動機提腦袋造反,但是那十幾萬士卒,再如何也吃得飽穿得暖,這華夏的百姓,只要吃得飽穿得、還有活路,便不可能去造反。幾千年來,都是如此。

此時要防的,就是防止李啟明狗急跳墻。

“衛九,皇宮之內,清洗一番,但凡可疑之人,不論地位高低,一律看押起來,能證實者,立斬。皇後寢宮,嚴加看管,不準一人進出。”老皇帝安排得井井有條,老皇帝當真怕死,怕死的原因很多,所以不願給人任何一點漏洞。

“遵命!”衛九上前領命。

徐傑再一次見到衛九,這個因為他一輩子都不準出宮的金殿衛先天高手,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不免多看了他幾眼。

衛九似乎也發現了徐傑的眼神,對視瞬間,便立馬低頭不再去看徐傑。

“徐文遠,緝事廠內一兵一卒,皆立馬調入皇城之中,一幹人犯也一個不得少,金殿衛有地牢,都關押進去。”老皇帝在這京城裏,能倚靠的人馬並不多,不想浪費一人。

老皇帝待得徐傑得令之後,又看向徐傑,開口問道:“徐文遠,你心中有何想法,說來與朕聽聽。”

徐傑有什麽想法?沒有什麽想法?

徐傑猶豫了一下。

“且說就是,已然到得這個節骨眼,還這般猶豫作甚。”老皇帝說道。

徐傑便也不再猶豫,上前拱手,便道:“陛下,不知廣陽王殿下是如何安排的?”

“自是一並安排在皇城之中。”老皇帝答道,這個節骨眼,這麽個喜愛的兒子,豈能放在皇城之外?若是那李啟明大勢已去之時狗急跳墻,用夏文拿捏老皇帝怎麽辦?豈能不防?

徐傑聞言眉頭一皺,直白說道:“陛下,若是廣陽王殿下在宮中,那……便不得不防。”

老皇帝聞言一驚,面色鐵青。擡手一指徐傑,說道:“胡說八道個甚,退下!”

雖然夏文還遠遠達不到老皇帝心中對未來皇帝的標準,但是這麽喜愛的兒子,這麽看好的兒子,自小寵愛有加,自小帶在身邊長大的兒子,豈容得他人說三道四來離間父子之情?還說的是這般禁忌之語,就憑這句話,若是放在平時,徐傑必然要被老皇帝問罪當場,丟官或是下獄,都有可能。

徐傑聽得老皇帝的反應,低頭往一邊退去。歐陽正與謝昉都轉頭來看徐傑,皺眉不止,大概也是想不通徐傑在這個時候為何說出這樣的話語去觸怒皇帝。

唯有衛九看向徐傑的眼神,不是疑惑。

老皇帝似乎怒意未消,瞪著徐傑看了幾眼,起身之後,大袖一拂,語氣不善說道:“都速速把事情辦妥。”

說完老皇帝氣呼呼離了這書房。

徐傑看得老皇帝如此模樣,似也有些後悔剛才話語,搖了搖頭,與歐陽正謝昉拱手見禮之後,快步往皇城東邊而去。

人性始終還是有弱點,如老皇帝這般的年紀,大風大浪都過來了,皇帝也當得越來越熟練,但終究還是潛意識裏過不了父子人倫這一關。皇家無情,卻是難以做到。

徐傑並非心黑,徐傑也相信自家的人倫之情。但是徐傑卻難以相信皇家還有什麽人情!

京城裏的變故,看得許多人一頭霧水,車架一輛一輛往皇城裏進,還有士卒兵丁,還有一些重來都沒有見過的人,也毫無阻攔往皇城幾個大門而入,比如歐陽文峰與歐陽文沁。

回到緝事廠的徐傑,也在頭疼,頭疼緝事廠裏還有一個三皇子夏銳,這個自小不受老皇帝待見的皇子。留在內城裏?還是帶進皇城去?

夏銳也看見了緝事廠裏忙作一團,一車一車的鎧甲兵刃弓弩,一車一車的人犯,去的方向竟然都是皇城。

夏銳已然到得徐傑面前,看著徐傑,並未說話,似乎在等徐傑說話。

徐傑也未說話,這個節骨眼帶夏銳入宮,這件事情做不做?做了,老皇帝會如何想?站在老皇帝的角度,這個時候把夏銳帶進宮裏,是不是就代表了徐傑有其他想法?非分之想?

徐傑明白這些道理,所以才為難非常。

卻聽夏銳笑了笑,說道:“文遠,可是風雨已來?”

“風雨來了!”徐傑答了一句,並不準備在夏銳面前隱瞞什麽。

夏銳依舊是笑,笑得有些苦,口中說道:“罷了,文遠能謀事,又能提刀殺人,比我有用。”

夏銳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比如徐傑對老皇帝是有用的,有大用。夏銳也知道自己對於老皇帝而言,是個可有可無的無用之人。風雨真要來了,老皇帝大概也不會想到還有這麽一個兒子需要安排一下。

夏銳也就猜到了徐傑的為難,此時的夏銳,真想大笑幾聲,然後轉頭就走。

但是夏銳沒有動身,而是就這麽盯著徐傑在看。

夏銳在求生,不說出口,但是雙眼的期盼,是徐傑能清楚的感受到。

夏銳依舊還是想徐傑能幫幫他,不要把他一個人放在風雨之中聽天由命。

這種期盼與憧憬,讓夏銳更感受到滿心的苦澀,一個皇子,皇帝之子,竟然只能這樣用眼神乞求他人的庇護,何其可悲,何其苦澀!

徐傑是真為難,徐傑在老皇帝面前,本是想能留一個歐陽正那般的能臣忠臣形象,但是徐傑似乎也慢慢知道自己似乎與能臣忠臣的角色越走越遠,老皇帝心中的徐傑,興許是個有謀之人,也是個辦事之人。但永遠也不可能是歐陽正那般的形象。剛才皇宮中的一語,更讓徐傑形象大減。

徐傑甚至也在猜想自己未來的仕途到底是個什麽結局,是不是自己願意接受的結局。

老皇帝還活著,徐傑已然有了自危之心。老皇帝若是死了,徐傑更要自危,新皇帝徐傑也惹不起。

兩人就這麽沈默了片刻。

夏銳苦笑更甚,口中又是幾句:“也罷也罷,也罷……也罷。”

也罷幾句,卻也不見夏銳轉頭而走,還是看著徐傑。

徐傑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拍了拍夏銳的肩膀,輕輕一語:“我去給你尋套甲胄來,稍後你持著長槍,跟隨士卒們一起走。進宮之後,便與士卒們同吃同住。”

說完徐傑出門而去,留得那夏銳欣喜不已,回頭去看徐傑,滿是感激。又是仰天一笑,笑得不苦澀,笑得大氣一松,好似真如劫後餘生一般。

是啊!徐傑,終究沒有讓他失望。

徐傑,終究還是一個情義在心的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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