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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拾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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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兩三天內,商隊裏的所有人都格外的小心翼翼,看似這段路程風平浪靜,但也就僅僅是看起來而已。

大家變的越來越焦躁,越來越煩躁,甚至越來越敏感脆弱,晚上越來越睡不著,直到一天,一個一直跟著大吳哥的夥計瘋了。

那個時候大家都在趕路,這陣子大家氣氛越來越低迷,所有人都想著能趕快回到家,洗個痛快澡,躺在舒服的床上,好好的喝一壺酒。

忽然,一聲淒厲的喊聲從池問橋身後的傳來,商隊中的夥計們都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那個夥計從駱駝上摔了下來,他連拍拍自己身上的痛處,就連滾帶爬的一邊喊著‘不要過來’一邊驚恐的看著自己身後。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那種恐懼不是裝出來的,他臉上青筋都已經突起,雙眼瞪到了極限,嘴唇都在發抖。

池問橋踩著輕功到了他面前,而這個夥計現在卻連人都認不出來了,他被突然出現在前方的池問橋驚到,卻以為這人也是壞人,瘋狂的想爬起來跑掉,一邊大喊著“你們不要過來”一邊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對著空氣揮舞著,周圍的人不敢上前怕被砍傷,但他卻直接對著其他夥計沖了上去,池問橋在他傷到人之前,繞到他身邊點住了他的穴道,奪了他手上的刀。

那個夥計現在更加害怕了,就算被池問橋點住了穴道他還是止不住的全身顫抖。

這時在後面趕來的大吳哥和章伯兩人跑了過來,大吳哥大聲問道:“什麽事兒,什麽事兒?”,周圍看到了全程的夥計們你一眼我一語的描述著剛剛發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章伯走到池問橋身邊本來準備問問具體的事情,結果那個夥計不再顫抖了,池問橋臉色一變也沒管章伯,直接上前在那個夥計鼻下一探鼻息——他死了,被活活的嚇死的。

章伯和大吳哥看到池問橋上前去探那夥計鼻息的時候,就開始緊緊盯著他的下一步動作,結果池問橋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夥計,在他鼻下的手一動也不動,和他也被點住了穴道一樣,章伯和大吳哥正準備走上前去,池問橋才終於動了手,他解開了那個夥計的穴道,那個夥計還是站著的,章伯和大吳哥松了一口氣,結果此時一陣攜帶著沙子的風吹過來,迷住了眾人的眼睛,風過後大家都還在原地,但之前那個夥計已經倒在地上了,他倒在地上的姿勢動作和之前他站著的時候一模一樣。

大吳哥臉上一緊後,又恢覆正常,對著那個夥計笑道:“阿廣你做什麽呢,還不快點起來!”

章伯看到了池問橋身側緊緊握著的手,和他緊繃的臉和緊抿的唇,這一切都表示了他的無力和無可奈何,也都說明了這個夥計已經死了。

“挖個坑把他埋了吧。”池問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幹幹的。

他不是沒見過死人,甚至他自己就殺過人,但他從未親眼見過他身邊的人死於非命,這是他開始帶家裏商隊之後,第一次有夥計死在別人手裏,而這個別人到底是誰他都只能靠猜測。

這種感覺實在不好受。

“三公子,你說啥呢,埋了他,阿廣死了嗎?”大吳哥的話中充滿了不可置信,阿廣身上一個傷口都沒有,看起來他只是倒在了地上,結果就已經被宣告了死亡。

大吳哥還準備說些什麽,章伯拉住了他的胳膊,對他點點頭又搖搖頭,他就放下了手,停下了腳步,對著夥計們下令就地掩埋這具完整的不得了的屍體。

他們一路上還要繼續行進,屍體會腐爛掉,他們沒有辦法帶著他回家,只能就地掩埋了,事出突然,這個叫阿廣的夥計連一封遺書都沒有,黃沙淹沒了他的屍體,在沙漠中大家甚至連墓碑都無法給他立起來。

埋葬了屍體後,池問橋將所有人聚在一起,宣布他們不繼續往龜茲前進了,他們決定返回姑蘇。

眾人一片嘩然,就算阿廣的死讓他們觸目驚心,但還未到龜茲就要回去,這非常令他們驚訝,因為池家從未有過這種先例。

大家議論紛紛卻沒有人提出反對,對於他們來說,能早些回去當然更好。

這時離池問橋最近的幾人沒一人說話,連最愛鬧騰的閱茗也一言不發,他們跟著池問橋時間最長,自然知道做出這個決定對於他來說,到底是有多難,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池問橋的這個決定不僅僅是放棄,更是認輸——他對石觀音認輸了,甚至不管那個人是不是石觀音,他都認輸了,他要帶著這些人回去。

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個人單方面宣布失敗就會結束的,阿廣的死就像一個開始,拉開了整場悲劇的帷幕。

第二天大家集體踏上了回歸的路,但意外再次發生了,這次不僅是一個人,許多人開始發瘋了。

他們拔出自己的刀,瘋狂的在沙漠中奔跑著,大喊著,然後開始互相殘殺。

池問橋率先沖了過去,他使出全身的氣力,快如閃電,盡量定住了所有人,但還是晚了,地上多了幾個倒下的人,他們身上的傷口就那麽張開著,汨汨不停的留著鮮紅的血,血流到了沙漠上,將沙子越染越紅。

池問橋站在原地,閉上眼仰著頭,一動不動。

他現在才知道,這不是他認輸就能結束的事情了,他早就輸了,一塌糊塗,他心中越來越冷,越來越寒,遍布全身,現在就算沙漠中的烈日再毒辣,也不能使他暖和一點。

周圍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地上倒下的這幾個人,他們昨天甚至還在一起聊天,說到回去之後要去姑蘇最有名的酒樓痛飲一場,一路上的相處甚至歷歷在目,但今天他們就要被黃沙掩埋了。

閱茗緩緩走上前,說道:“三公子,我們一會繼續走嗎,還是紮在這裏?”

池問橋道:“先將他們埋了再說吧。”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多變,幾具屍體還沒掩埋的時候,就多了好幾具。

不知道是不是烈日催化推進了劇情的發展,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出現了那種發瘋的情況。

人們大喊著:“我不想死啊!”

人們大喊著:“惡魔,惡魔,我看見了惡魔,沙漠中的惡魔!”

然後這些一路上相依為靠可以托付背後的朋友們,一個個拔出了自己腰間掛著的兵器,開始互相攻擊,甚至連大吳哥都瘋了起來。

他們一邊跑著躲避著他們看到的惡魔,一邊開始殺著池問橋看見的朋友。

人越來越多,池問橋一人難敵眾人,他一直游走穿插在這些人之間,突然一刀迎面劈下,他將扇子從袖中滑出接住後,格擋了那把刀,靠著身形的變換,躲掉了其他劈下的刀,而身後那把他已經躲閃不及了。

劇痛之後,他背上多了一道猙獰的可怕的傷口,從右肩斜斜往下,幾乎要蔓延到左腰,下刀的人力道用的很足,似乎要將他砍成兩段。

這時閱茗開始瘋狂的撓著自己的頭發,眼裏充滿了恐懼,他驚慌的對著小竹子和章伯說道:“救命,救命!我也看到了那些惡魔,他們來了,他們來了,我們怎麽辦?”

“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閱茗一邊說著,一邊拔出自己隨身的短劍,沖了出去。

章伯眼前也開始出現了幻覺,他看到在這沙漠上出現了許多可怕的怪物,太過於真實,真實的他也已經信了,但他看到了池問橋,但池問橋眨眼間又變成了一只惡魔,再眨眼又是池問橋,他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小竹子已經害怕的坐到了地上,他一邊顫抖著,一邊往後推著,雖然一言不發,但卻也讓人清楚明白,他也看到了一只在逼近他的惡魔。

章伯撕扯著自己最後幾絲理智,對池問橋大喊道:“阿橋!你殺了我們吧!殺了我們你才能出去!你快跑啊,快跑!走出去!”

池問橋聽到了章伯的話,但他不願,大吳哥、閱茗、小竹子、章伯,這些人他每個都認識超過了十年,十年的時間內,他早就把他們當做了親人,章伯無子,甚至把他當做自己的兒子,大吳哥拿他當弟弟,閱茗和小竹子更是把他看成可以依靠的大哥,行走江湖這些年,他殺過賊人宵小,但從未想過會有今天。

最後章伯的理智崩盤,他也崩潰了,池問橋一人抵擋著一群人的攻擊,他的步伐慢慢緩了下來,動作也慢慢僵硬了,他累了,而這些人卻似乎不知疲憊,拼命的在攻擊著,池問橋甚至不敢給人點穴,因為只要有人被點住了,那麽等他的就是死,因為他會被其他人殺死。

人都是自私的,都想自己活下來,所以最後他還是動手了。

折扇‘唰’地一聲打開,他的扇上功夫很好,江湖上許多人都誇獎過,雖然不如誇他打穴功夫的人多,但他一柄月白的扇子也是挑過不少江湖人。

現在他這柄扇面對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朋友們。

他的扇沿極其鋒利,割喉取人命輕而易舉。

他不似以前那樣下手快極,動作利落,血才剛流出時,人已經到十丈外,甚至連血都沒有。

這次他任由鮮血濺射到自己的身上、臉上,一招一式不再像從前一樣瀟灑。

然後,一個人倒下了。

兩個人倒下了。

碧血染青衫。

最後只剩下一個人站著了,那個人就是池問橋,他手中折扇上的血一直滴著,這片黃沙被染成了一片血紅色,他一身青衫早就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沙漠又歸為一片寂靜,除開地上的屍體和站著的血人,沒人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

他看了眼手中的折扇和自己手上的血,他把扇子狠狠丟開,突然開始大笑,笑著笑著聲音似乎變為了哭聲。

又笑又哭,他覺得自己似乎也瘋了,但事實就是他異常清醒,他多希望醒來後,他們還在姑蘇,秋天剛到,閱茗和小竹子抱怨著今年蓮子不好吃,大吳哥才和大哥從金陵回來,章伯在一邊舉著自己心愛的紫砂壺,一邊看著賬本。

突然他聽到了一絲聲音,他猛的地轉頭,循聲而去,是人的聲音,最後他找到了章伯。

章伯一絲力氣也沒有了,他身上有許多刀傷,是被其他人砍到的,他一字一字的開合著嘴唇,池問橋讀懂了,他說的是:“記得幫我掃墓。”

話罷,突然章伯雙手直接掐上了池問橋的脖子,非常用力,池問橋想著不如直接死在這裏也好,閉上眼慢慢感到了窒息。

忽然章伯的手松開了,那是他最後一絲力氣,他用盡了。

池問橋顫抖著坐在一片鮮血染紅的沙子上,他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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