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尋思著煙娘此時也應該醒了，於是從廚房離端了藥準備去給煙娘送過去。

到了房間發現裏面毫無動靜，煙娘似乎還在沈睡。

宋玉放輕了腳步，將粥放置到一旁，坐在床頭輕聲喊道，：“娘，娘起床了。”

床上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一動不動。

宋玉心底一沈，改用手輕輕推著煙娘的肩膀，加大了音量，“娘，娘你醒醒。”

床上的人仍然毫無反應。

宋玉當即出了門，朝老張家狂奔而去。

一路急急忙忙話也不說，見到老張便拉著他拿起藥箱飛快的往家裏跑，連屋內的小張也被驚到，不知發生了何事，於是也急忙跟了去。

等到了宋玉家，老張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煙娘，連忙替煙娘開始把起脈。

宋玉在一旁焦灼的等待，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老張的神情也越來越沈重。

“寨主，這幾日煙娘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郁結在心？”

宋玉想起煙娘催她的事情，於是點點頭。

“老張，我娘這是怎麽了，她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

老張幽幽的嘆了口氣，“你娘被徐玉珍起的吐血那一次本就壞了根基，加上還是沒有改掉憂思深重的毛病，現在.....唉....”老張欲言又止。

宋玉心裏浮起不好的預感。

“是什麽意思？”

老張又看了他一眼，悲戚道，“能熬一天是一天了。”

宋玉聽聞這話，整個人如同晴天霹靂般，處於不敢置信中，“怎麽可能呢？明明昨天還吃好睡好的，怎麽會突然就這個樣子呢？”

“她的身子骨都壞掉了，這身體本就如同風中樓閣，不就一吹就散了嗎，一天天老是氣結於心，氣血不通，這人啊，鐵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

宋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惶惶道，“求你救救我娘。”

老張連忙扶起她，“寨主不可，我如何當得起你這一跪。”見宋玉跪地不起，老張也只好跪了下去，“實在不是我不救，實在是老夫也已經回天乏力了，煙娘她.....實在已經是油盡燈枯了啊。”

眼底的淚水噴湧而出，宋玉捂住臉，聲音悲痛欲絕，“怎麽會這樣，怎麽會？”

老張說著也開始眼角泛淚，“這些日子，就好好陪陪煙娘，讓她走的時候少些遺憾。”

宋玉絕望道，“難道就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嗎，只要是能救我娘，就算是拿我的命去換我也願意啊，老張你再想想別的辦法，萬一呢？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願意去試。”

“這實在是沒有了呀，你娘已經藥石無醫，尋常法子也不過就是勉強吊著一口氣，閻王爺要來，還是要來啊。”老張無奈的搖搖頭。

宋玉跪坐在地上，整個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完全不覆平日冷靜穩重的模樣。

屋內傳來一陣咳嗽聲，接著便是微弱的聲音，“玉兒？玉兒？”

宋玉起身跌跌撞撞跑到煙娘的窗前，握住她的手，“娘，我在這裏！”

煙娘細心溫柔的抹掉宋玉臉上的淚珠，“孩子別哭，別哭啊，哭的娘心疼。”

宋玉勉強抑制住哭聲，臉頰在煙娘的手上蹭了蹭，“娘，你別擔心，不是什麽大病，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煙娘輕輕摩挲著宋玉的臉頰，輕柔平緩道，“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過娘的身體什麽情況娘自己也清楚，娘最不希望成為你的負擔，咳.....”說著邊忍不住開始捂嘴咳嗽，身形止不住顫抖。

宋玉連忙起了身幫她順氣，嘴裏慌張的喊道，“娘，娘你沒事吧？”

煙娘把手掌悄然塞進被子裏，但是卻沒註意到嘴角的猩紅在臉上格外醒目。

這一抹紅看的宋玉又是心神俱裂，撕心裂肺道，“娘，我對不起你！是我不好，我沒能照顧好你！”

煙娘慌了神，拍拍拼命抱住她的宋玉，“別哭別哭，不是你的錯，你是最聰明的孩子，是娘的驕傲！”

她不停的撫摸著宋玉的後背，像小時候她還在嬰兒繈褓中那樣的溫柔無聲的哄著她，不知過了多久，宋玉的後背才緩緩平靜下來。

她輕輕拍打著宋玉的後背，用驕傲輕快，又充滿希冀的語調說道，

“我的玉兒，是那天上的大鵬，應當舉翅遨游，最是暢快自在的人，即使娘走了，你可不要傷心，不要難過，娘會在天上看著你。”

因為剛剛劇烈的咳嗽，她的臉上後知後覺浮起一陣奇異的紅暈，在蒼白的臉頰上格外明顯。她溫柔的看向懷裏的宋玉，連眼角淺淺的皺紋都帶著慈祥。

“娘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看著你成婚生子，現在看來，是看不到了，不過嘛，”她捏了捏宋玉的手背，“人生哪能事事圓滿，人總是要帶著點缺憾走的，等我到了天上，便求那些神仙，賜給我兒一個如意郎君。”說道這裏，她像是已經看到了宋玉成家的畫面一般，一臉滿足。

宋玉早已經是淚流滿面，哭的不能自已，聲音嘶啞的早已經說不出話。

母女倆就這樣相擁著，直到煙娘撐不住，再次陷入了昏睡。

兩人出了門，宋玉便抱著膝蓋坐了下來，眼神空洞。

老張心裏看的也心裏發堵，“寨主，你也莫太難過了，煙娘也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的。”

有些話雖然顯得不近人情，但是他也要說，“你是一寨之主，你肩上的責任太重了，不能，也不可以倒下。

宋玉這才稍稍如夢驚醒，像是絕望之人陷入了病急亂投醫的狀態，“老張，你說沖喜有用嗎？”

老張皺了皺眉頭，“寨主，怎麽連你也會信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不過是一些自欺欺人的荒唐唐路子罷了，做不得真。”

宋玉以只有她自己能聽的清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可是萬一呢？”

宋玉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眼前的煤爐，神情發楞。

煤爐上的藥罐突然間就像爆發的噴泉咕咕往外冒。

見藥水都流淌了出來，宋玉下意識用手想要端起藥爐，卻在觸碰的那一瞬間被高溫燙到，連忙閃避開來，一時間手忙腳亂。

這時候一個人影匆匆跑了過來拿著厚厚的抹布將藥爐端起，接著藥汁盡數流到了湯碗之中。

宋玉勉強扯了扯嘴角，“謝謝你，小張。”

說著想端起碗，卻被小張攔住。

“我來吧，寨主姐姐，你休息會。”小張溫和道。

宋玉也沒跟他爭，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繼續發楞。

小張在屋裏忙來忙去，餵煙娘喝完藥之後將窗戶都打開，對著窗外的宋玉說道，“需要經常開窗透氣，有利於康覆。”

宋玉仍是原地發楞，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小張見床上被褥厚重，又將裏面的被子拿到院子裏面鋪曬。

“病人病氣重，長久以往被子也沾染了一些病氣，須得拿出來多曬一曬。”他邊在院子裏用棍子敲打著棉被，一邊說道，“你也不用蓋那麽多，悶出汗來反而不好。”

小張進了廚房又是一陣忙碌，過了良久才從廚房中走出，他將滑在胳膊肘上的袖子擼了下來，看見宋玉坐在原地，仍舊一動不動，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他走到宋玉背後，伸出手，手臂伸到半空又縮了回來。

片刻後，他方才說道，“寨主姐姐，飯我給你熱好了，你記得吃啊，人是鐵飯是鋼，若是你把你自己的身體弄垮了，那寨子該怎麽辦呢。”

“我知道。”宋玉哭的雙眼發腫，聲音嘶啞，“我會盡快調整過來，只是我現在實在是控制不住。”

小張輕輕嘆了口氣，“我理解你的，不過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態，要看慣才是，而且煙娘現在還好好躺在床上，萬一又奇跡發生呢？這個都說不準的，即使沒有奇跡，你也應該在剩餘的日子的多陪陪煙娘，哄她開心，讓她無牽無掛快快樂樂的走，也不枉你這個做子女的孝心。”

是啊，這還是有希望的，她還沒有嘗試過，萬一呢？而且她也絕不能讓煙娘帶著遺憾走啊。她像是臨死之人突然抓住了生的浮萍，心底迸發出無限僥幸與期許。

萬一呢？

她叫住準備起身離開的小張，“小張！。”

小張回過頭，不解的看向她。

“你願意與我成婚嗎？”她站起身，捏緊了拳頭問道。

她顧不得自己卑劣的內心與自私見不得人的想法，此刻她只想要用自己的婚事讓煙娘走的毫無遺憾，甚至有可能還救煙娘一命。即使這對於小張不公平，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無禮的要求，她也顧不得了。

不管此時此刻眼前是哪個男人，她都會問上同樣的話，若是小張不同意，那她就再想辦法找別人。

小張耵著她看了片刻，一雙眼睛裏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到嘴裏化成了一個字，“好。”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邊聽到的話，宋玉又重覆了一遍，“你聽清楚了嗎？我是問你願不願意娶我，與我成婚，度過下半輩子。”

小張鄭重答道，“我聽清楚了，我張啟明願意娶你，與你成婚，照顧你跟小虎下半輩子，不離不棄。”

門外下課歸來的兩個人正好聽到小張的話，如遭雷劈，呆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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