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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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師兄照看，那時候，你把掌門師兄當成自己的父親一樣崇拜。”
沈讓看向魏淩：“可掌門師兄畢竟不是你的父親，你在稍稍長大之後，就發現了掌門師兄和父親的區別。之後再也沒有像個孩子一樣的賴在掌門師兄身邊，尋求他的庇護。”
魏淩剎那間明白了沈讓的意思，想要阻止他再說下去。
沈讓道：“你先別說話，等我說完。”
陽光灑在沈讓身上，他面朝太陽，微微瞇了眼睛道：“當年我第一次見你，就是在這裏。那時候你以為我傷了掌門師兄，撲上來要和我拼命。”
嘆了一口氣，沈讓低下頭，道：“回不去了……真是回不去了。”
連嘆了兩口氣，沈讓輕聲道：“那一年，順天帝國攻打寂滅森林，我們一起去幫寂滅森林的同道抵禦異族，你一個人在林子裏迷了路，走了很久很久才回來。因為戰況緊急，我們那時候都沒有及時去找你……雖然和寂滅森林的妖後打過招呼，那裏的妖獸或者妖修都不會為難你，但把你一個人丟在林子裏，是我和掌門師兄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他看向魏淩：“我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那時候的你只說你做了一個夢，夢醒就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但其實，我和掌門師兄是不太信的。”
魏淩輕聲開口：“……對不起。”
之所以說對不起，是因為自己不是真正的衛淩，不記得沈讓口中的任何事。
占用了衛淩的身體，卻無法替衛淩償還師兄弟姐妹的關懷愛護之情。
如果可以的話，魏淩寧可離開這個身體，讓真正的衛淩回來，讓他自己去還這份愛護之情。
沈讓搖頭：“永遠不要和我，或者掌門師兄說對不起。真正該道歉的，是我們。”
轉身打開靈引洞的禁制，沈讓道：“跟我進來吧。”
魏淩原以為沈讓只是帶他來緬懷一下往事，好讓自己“回心轉意”，沒想到他會讓自己進靈引洞……
“師兄能不能告訴我，我們這是要去哪裏？”魏淩有些猶豫。
沈讓道：“怎麽？怕見諸位長老？”
魏淩心底一突：“……不是怕。”
沈讓道：“既然不怕，就進去吧。”
見沈讓已經當先進去，魏淩再怎麽猶豫也不能落後了。
兩人在靈引洞走了一個時辰，穿過許多福天洞地，繞過許多岔路小路，直到來到靈引洞的盡頭。
這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連靈識都無法探出。
魏淩小聲道：“沈師兄，你在嗎？”
“在。”
隨著沈讓的回答，一簇指甲蓋大小的火苗在沈讓指尖出現。
魏淩試著彈出一簇火苗，結果連絲火星也沒見。
沈讓把火苗往魏淩面前移了移，輕聲道：“你修為不夠，別費力氣了。”
魏淩“哦”了一聲，心想這地方竟然還能壓制人的修為，難道是……？
沈讓道：“你知道這下面是什麽？”
魏淩楞了一下，點頭，又搖頭。
沈讓失笑：“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微微跳動的火苗映在魏淩臉上，他緩緩皺起眉，道：“聽說靈引洞的深處，有我們萬宗門萬年守護的寶物。不過靈引洞每行一個洞府，就要多出一道禁制，很少有人能闖到最深處，見到這傳說中的寶物。”
這個寶物就是混沌之源，當年金焰試圖偷走吞噬的東西。
沈讓道：“確實是個寶物。”
話落，沈讓將指尖的火苗彈出，順著前面深沈的黑暗往下墜|落。
“這寶物，以前是亮的，後來不亮了。”
魏淩一陣驚訝：“為什麽？”混沌之源乃是天地初生，蒙蒙混沌中生出的第一團火，是混沌之火。天地不滅，此火不熄，怎麽可能不亮了呢？
沈讓道：“我也不知道。”
魏淩被沈讓引出了興致，見那一簇火苗在落到地面之後漸漸熄滅，便出聲道：“還有火嗎？”
沈讓彈指，再次引出一簇火苗。
“師兄讓我進來，是不是就是想讓我去看看這寶物到底是怎麽了？”
沈讓轉頭看向魏淩：“你要去看麽？”
雖然不知道沈讓為什麽不帶他去見諸位長老，而是來這個兩眼一抹淚的地方，魏淩還是道：“要是師兄想讓我去看，我就去。”
能夠幫沈讓解決小麻煩、小困擾，這也是一種補償的方法。魏淩不會拒絕。
沈讓道：“那你就去看看吧。”
這一句話含著一抹嘆息的意味，聽得魏淩心下一陣不自在。
“那……我去了。”想了想，魏淩覺得沈讓再生氣，也不至於弄死自己，所以咬了咬牙，一腳踏了出去。
“啊——！！！”
失重的感覺讓魏淩驚叫出聲，這一瞬間，他似乎回到了21世紀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沒有光，沒有風，沒有生命，他被整個世界隔離了起來，只能躲在黑暗之中，惴惴不安。
下墜的感覺沒有持續太久。
察覺有什麽東西接住了自己，魏淩的五感終於回歸到了身上。
這是一個綿軟的東西，摸起來像棉花。魏淩扶著它，緩緩起身踩在地上，仰頭朝著上面看去。
沈讓的那簇火苗實在太過微弱，魏淩瞇著眼，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一點火星。
這感覺，就好像隔著幾萬億光年，看著一顆本就很小的星星，讓人無力的很。
魏淩不知道沈讓為什麽不提醒他這裏是懸崖，而且他之前親眼看著沈讓彈出的那簇火苗，落在黑色的地上，慢慢熄滅。沒道理他一跨出腳，平地就變成了萬丈懸崖？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魏淩的註視，沈讓指尖的那簇火苗再次熄滅了。
天地，重新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之中。
魏淩控制不住地後退一步，想要找個能夠倚靠的東西。
他對黑暗有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懼，在21世紀的時候，為了克服這股恐懼，他經常在晚上關了燈，逼迫自己在夜色的籠罩下碼字打游戲，甚至是看恐怖片。
但那時候，不管多黑暗的環境，都會有一盞燈，一處光，或者一個人照亮著他，給他安全感，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而這一次，沒有光，也沒有人在他身邊……
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沈讓不告訴他這是一處深淵？！
直到腳下踩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魏淩才回過神來，摸索著去撿那個東西。
他摸到堅|硬的外殼，然後是一排密密麻麻的東西，再然後，摸到了兩個小孔，兩個大孔……
他想叫，但喚作理智的那根弦死死地壓制著他的喉嚨，不讓他喊出聲。
魏淩收回手，往另一個方面踉踉蹌蹌地走去，終於在不久之後碰到了一面堅|硬又充滿棱角的墻壁。
耳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魏淩抓緊了自己的衣角，努力呼吸，拼命催動體內的靈力，想要用靈力催生出一團火苗出來。
“咯吱、咯吱。”
火苗沒有出現，耳邊反而多出了幾道詭異的聲響，就好像骨骼相互摩|擦碰撞的聲音。
魏淩連忙召喚離形，結果等了半天也沒把離形召喚出來。他驚懼之下，從腰間摸出墨引，茫茫然地在身旁揮舞，唯恐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忽然竄出來給他致命一擊。
說出來實在有些可笑，作為一個修仙之人，魏淩竟然會怕黑，會害怕黑暗裏那些叢生的低級魑魅魍魎。
但他就是害怕。
怕這種被黑暗吞噬，被全世界隔離的感覺。
“咯吱、咯吱”的聲音更近了，魏淩在黑暗裏瞪大眼睛，不斷地揮舞著墨引，期望這樣做能夠稍稍阻止一下那些東西的接近。
“哈！”
突然地，一聲類似於超音波的東西灌進了魏淩的耳膜之中，讓他眼前一暈，出現了短暫的失聰失明。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的腳下漸漸出現一些赤色的光，從地表之下透出來，帶著灼熱的溫度，似乎正在努力地往上面鉆。
魏淩渾身一緊，立刻就想要遠離這片將要被火光吞噬的地表，結果卻發現自己的雙腳竟然被吸附在了這處地表上，怎麽都動不了分毫！！！
魏淩微彎了身子，右手扣住背後的墻壁，試著將雙腳擡起來。
“呼——”
“誰？！”
很明顯的呼吸聲，魏淩絕對沒聽錯！
“呼嚕——”
又是一聲呼嚕，這一次，魏淩終於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他霍然回頭，正對著一雙大如燈籠墨綠色眼睛。
“……啊！！！！！”
慘厲的叫聲在深淵裏回蕩，崖上的沈讓心中一緊，差點控制不住地順著聲音跳下去。
可他還是忍住了。
崖下，長滿碎石與枯骨的墻壁上，一張皺巴巴的大臉鑲嵌其中。它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魏淩，碩大的鼻孔就在魏淩背後。
魏淩猛地回過頭，一邊用左手摁住自己鮮血淋漓的右手，一邊閉上眼，咬著牙，狠狠地吸氣、呼氣。
猝不及防的，一股大力傳來，魏淩被用力一帶，身子從背對大臉的方向，變成了正對著大臉的方向。
那張大臉上的嘴|巴，此時正緩緩地蠕動著、咀嚼著，似乎對於魏淩的血肉很滿意。
魏淩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想重新閉上眼，又怕閉上眼會發生更加可怕的事，便忍著痛，與那雙大眼對視。
大臉的鼻頭聳了聳，將魏淩拉近一些，直接貼在了他的心口上。
一股火焰味直沖入鼻。
接著，大臉眼中湧出一股驚喜，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張嘴咬住了魏淩的手臂，將他的皮肉連帶著衣袖咬了下來，吞吃入腹。
魏淩眼前一陣發暈，整個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為什麽師兄會故意把他騙下來……
是要他死嗎？還是發現了他的身份，知道他不是真的衛淩？
魏淩迷迷糊糊地想，除了這個理由，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能夠讓沈讓翻臉的理由了。
——可即便知道了原因又如何呢？他就要死在這裏了，再也不可能當面問沈讓為什麽了。
在這裏，他會被一個只有一張臉的怪物一點點吞進肚子裏，然後死得窩囊又惡心。
魏淩微微仰頭，看著火光照不到的崖頂，哪怕眼睛已經被火光燎得疼痛不堪，還是不肯移開目光。
赤色的火焰從地表下面燒上來，攀上魏淩的雙腳，小腿，大|腿，然後是軀幹，雙臂，一直到頭頂。
魏淩仿佛聞到了自己身上烤焦的味道，靈魂裏也被灌進一團團的火焰，拼命的燃燒著、疼痛著。
在一片火光中，魏淩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這裏，天地連接在一處，無邊無際，一眼看不到盡頭。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更沒有太陽。這裏是一種昏暗的色調，像湛藍色的染缸被抹上了一層灰，臟兮兮的，卻又帶著一絲微光。
湛藍色是天的顏色，灰色是大地的顏色。天地之間不過數丈的高度。
遠處有一座山，那裏坐著一個人，正在捏著一個泥人。他的神情很專註，一絲不茍地，好像手裏的泥人是真正有生命的東西一般。
魏淩看了他許久，看得忘了疼痛，忘了危險，忘了沈讓，只記得山上的那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捏了一個又一個泥人，可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於是，他想把那些沒有生命的泥人扔掉。
可他似乎又有些舍不得。
那人在猶豫之後，看到了魏淩的所在。
片刻之後，一個又一個的泥人被丟進了魏淩的懷裏。
魏淩想和他說話，那人卻好像看不到他似的，撥了撥他懷裏的泥人，轉身走了。
魏淩皺眉，捏著泥人來回看了幾遍，將自己身上的火引到泥人身上，又把泥人放回地上，看他們從泥人變成了陶人。
時間慢慢流逝，那人再次回來了。他這次帶了一個女人回來，那女人很美。在變高的湛藍色天空下，仿佛一朵帶著清香的花朵，緩緩綻放、舞動。
後來，他們有了孩子。
隨著那個孩子的哭聲，魏淩腳下的泥人動了。
魏淩驚訝，那個男人更加驚訝。
接著，那男人開始和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圍著他討論、研究，將更多、更有趣的東西扔到他懷裏，讓他用火焰炙烤。
魏淩仿佛一個木偶一樣，來者不拒地把所有東西都烤了一遍。
時光流逝，歲月無聲。天地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山川河流越來越多，天亮了，地黃了，泥人在這一片大地上生活，那個男人帶著妻子、孩子，還有魏淩，一起去了一個又高又遠的地方，不再住在大地上。
又是無盡的歲月過去，男人和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不見了，魏淩等啊等，再也沒等到誰來看他。
魏淩耗盡心力，終於在等待中睡著了。
夢裏，他被無盡的烈焰炙烤著，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著，好像隨時都要死去一般。
“混沌之源是我的！我的！！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聲把魏淩驚醒，他睜眼一看，正對上金焰那雙赤紅的雙眼。
再低頭一看，魏淩的胳膊、腿、軀幹，都沒了，只有赤色的火苗在頭部以下的位置跳躍、燃燒。
金焰還在瘋狂的笑著，魏淩看到四周有六名身穿萬宗門服飾的長者，正用天羅地網罩住金焰，逼他交出已經吞噬的部分混沌之源。
“你們想要，有本事就殺了我啊！殺了我啊！！哈哈哈哈！！”
笑聲震耳欲聾，魏淩只覺得整個腦子都被那笑聲絞痛了，想要捂住耳朵，但卻沒了雙手。
接下來，金焰驟然掙開細細密密的天羅地網，一把抓住魏淩，將他從黑石之上拔出，朝著外面飛去。
六名長者立刻追上，七人之間開始了一場不眠不休的逃亡與追殺。
魏淩被金焰揣在懷裏，一路奔逃。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一陣熟悉又陌生的呼喝之聲。
在見到發出聲音的那人之前，魏淩被金焰抓在手裏，以精純的元力震散了身上的火焰，又侵入他的腦海，試圖震散他的魂魄。
魏淩痛得撕心裂肺，可張大了嘴，卻無法發出一聲的淒號。
這一刻，魏淩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直到被人從金焰的手中截走，他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下來。
——被那樣強勁又精純的力量灌入識海，就算是十個他，也是抵不住的。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
接下來，是無休無止的黑暗。
沒有光，沒有熱，又冷又黑的方寸之地，除了他，再沒有任何的生物。
魏淩想要抱住自己，可他沒有手。
他孤獨的浮在半空，恐懼不停地侵入他的識海，吞噬著他僅存的理智。
就在魏淩將要崩潰的那一刻，他終於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並且借著這股力量逃出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所。
等魏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下一秒，他被人啪的一下打在屁|股上，說不出是喜還是怒，他終於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哎呀，魏大娘！是個大胖小子！你聽這嗓音多響亮，以後肯定是個有福氣的！”
抱著魏淩的中年婦女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一邊給魏淩用濕熱的棉布擦掉身上的汙垢，一邊給他包上小棉被。
魏淩止住哭聲，閉上眼，很想來個一睡不醒——為什麽他會變成一個嬰兒？！！
沒過多久，魏淩的願望實現了，他發了高燒，差點一睡不醒、一命嗚呼。他娘急得眼睛都差點哭瞎，結果生了重病，比他還先一步的沒了。
魏淩恨不得讓時光倒流。
高燒、傷心，再加上魏淩本身就不想痊愈，他的氣息越來越弱，只差一步就要回歸本源。
然後魏淩又看到了那位祖師爺戰野。
戰野笑瞇瞇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小娃娃，別任性，快點好起來，爺爺我有好東西送給你。”
魏淩張張嘴，咿咿呀呀地說了幾個字。
戰野掏出一塊黑色的石頭，放在魏淩的心口，道：“你不想見你徒弟了？”
魏淩心神一震，一雙獨屬於嬰兒的圓溜溜大眼睛看向戰野。
戰野笑道：“放心，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
魏淩眼睛一酸，心底的所有委屈都湧了上來。或許是被沈讓的欺騙給傷透了心，又或許是被這萬年的時光折磨到了極限，魏淩哭得極為淒慘。
可哭著哭著，他就發現了不對。
他的手，好像已經不是那個又短又小的嬰兒手了，他身上也有力了許多，最主要的是，他正被人抱在懷裏，柔聲安撫。
而抱著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掌門師兄，南晉榮。
“……師兄？”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魏淩因為哭得太狠，說話的時候，還打了一個哭嗝。
被自己的熊樣嚇到，魏淩伸手抹了一把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南晉榮跪在地上抱著他，幫他擦掉臉上的淚，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一聽南晉榮這麽說，魏淩剛才止住的眼淚唰的一下又掉了出來。
他覺得丟人，便連忙推開南晉榮，伸手捂住臉，不讓南晉榮看到。
接著，茗蘭的聲音在不算寬闊的洞中響起：“這時候才想起來捂臉，太晚了吧？”
魏淩頭皮一炸，扭頭一看，這才發現萬宗門的其他幾位首座竟然全都聚齊了！
魏淩張了張嘴，正要反駁，目光卻是定在了沈讓的臉上。
眾人都察覺到了魏淩的僵硬，一時間都屏住呼吸沒有說話。
南晉榮緩緩握住魏淩的手，輕聲道：“與沈師弟無關。魏淩，是我的錯，我不該發火。”
魏淩垂下眼，面色蒼白，嘴唇止不住地發抖。
他不敢問自己是怎麽從那崖底出來的，更不敢問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可要他就這麽算了，他也做不到。
許久之後，魏淩低低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壓抑：“沈師兄就沒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白玉鑄成的靈洞裏，沈讓立在墻邊，一身白衣青紗，襯著玉墻，好似從玉中走出的謙謙君子。
可他的話卻讓魏淩渾身發冷。
“沒有。”平平無奇的兩個字，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魏淩右手五指緊緊摳著地面，驟然發力。
他準備好的一連串疑問都被這兩個字卡在喉嚨裏，出不來、下不去，幾乎噎得他心口發痛。
南晉榮擰眉：“沈師弟！”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嚴厲，好像在警告著什麽。
或許是許久，又或許只是一瞬間，魏淩覺得心緒平覆得差不多了，便緩緩收回手，盤腿坐正身子，擡眸看向沈讓。
靈氣充裕的洞裏，魏淩的聲音緩緩擴散：“我不是衛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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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讓看向魏淩：“可掌門師兄畢竟不是你的父親，你在稍稍長大之後，就發現了掌門師兄和父親的區別。之後再也沒有像個孩子一樣的賴在掌門師兄身邊，尋求他的庇護。”
魏淩剎那間明白了沈讓的意思，想要阻止他再說下去。
沈讓道：“你先別說話，等我說完。”
陽光灑在沈讓身上，他面朝太陽，微微瞇了眼睛道：“當年我第一次見你，就是在這裏。那時候你以為我傷了掌門師兄，撲上來要和我拼命。”
嘆了一口氣，沈讓低下頭，道：“回不去了……真是回不去了。”
連嘆了兩口氣，沈讓輕聲道：“那一年，順天帝國攻打寂滅森林，我們一起去幫寂滅森林的同道抵禦異族，你一個人在林子裏迷了路，走了很久很久才回來。因為戰況緊急，我們那時候都沒有及時去找你……雖然和寂滅森林的妖後打過招呼，那裏的妖獸或者妖修都不會為難你，但把你一個人丟在林子裏，是我和掌門師兄這輩子最後悔的事。”
他看向魏淩：“我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那時候的你只說你做了一個夢，夢醒就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但其實，我和掌門師兄是不太信的。”
魏淩輕聲開口：“……對不起。”
之所以說對不起，是因為自己不是真正的衛淩，不記得沈讓口中的任何事。
占用了衛淩的身體，卻無法替衛淩償還師兄弟姐妹的關懷愛護之情。
如果可以的話，魏淩寧可離開這個身體，讓真正的衛淩回來，讓他自己去還這份愛護之情。
沈讓搖頭：“永遠不要和我，或者掌門師兄說對不起。真正該道歉的，是我們。”
轉身打開靈引洞的禁制，沈讓道：“跟我進來吧。”
魏淩原以為沈讓只是帶他來緬懷一下往事，好讓自己“回心轉意”，沒想到他會讓自己進靈引洞……
“師兄能不能告訴我，我們這是要去哪裏？”魏淩有些猶豫。
沈讓道：“怎麽？怕見諸位長老？”
魏淩心底一突：“……不是怕。”
沈讓道：“既然不怕，就進去吧。”
見沈讓已經當先進去，魏淩再怎麽猶豫也不能落後了。
兩人在靈引洞走了一個時辰，穿過許多福天洞地，繞過許多岔路小路，直到來到靈引洞的盡頭。
這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連靈識都無法探出。
魏淩小聲道：“沈師兄，你在嗎？”
“在。”
隨著沈讓的回答，一簇指甲蓋大小的火苗在沈讓指尖出現。
魏淩試著彈出一簇火苗，結果連絲火星也沒見。
沈讓把火苗往魏淩面前移了移，輕聲道：“你修為不夠，別費力氣了。”
魏淩“哦”了一聲，心想這地方竟然還能壓制人的修為，難道是……？
沈讓道：“你知道這下面是什麽？”
魏淩楞了一下，點頭，又搖頭。
沈讓失笑：“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微微跳動的火苗映在魏淩臉上，他緩緩皺起眉，道：“聽說靈引洞的深處，有我們萬宗門萬年守護的寶物。不過靈引洞每行一個洞府，就要多出一道禁制，很少有人能闖到最深處，見到這傳說中的寶物。”
這個寶物就是混沌之源，當年金焰試圖偷走吞噬的東西。
沈讓道：“確實是個寶物。”
話落，沈讓將指尖的火苗彈出，順著前面深沈的黑暗往下墜|落。
“這寶物，以前是亮的，後來不亮了。”
魏淩一陣驚訝：“為什麽？”混沌之源乃是天地初生，蒙蒙混沌中生出的第一團火，是混沌之火。天地不滅，此火不熄，怎麽可能不亮了呢？
沈讓道：“我也不知道。”
魏淩被沈讓引出了興致，見那一簇火苗在落到地面之後漸漸熄滅，便出聲道：“還有火嗎？”
沈讓彈指，再次引出一簇火苗。
“師兄讓我進來，是不是就是想讓我去看看這寶物到底是怎麽了？”
沈讓轉頭看向魏淩：“你要去看麽？”
雖然不知道沈讓為什麽不帶他去見諸位長老，而是來這個兩眼一抹淚的地方，魏淩還是道：“要是師兄想讓我去看，我就去。”
能夠幫沈讓解決小麻煩、小困擾，這也是一種補償的方法。魏淩不會拒絕。
沈讓道：“那你就去看看吧。”
這一句話含著一抹嘆息的意味，聽得魏淩心下一陣不自在。
“那……我去了。”想了想，魏淩覺得沈讓再生氣，也不至於弄死自己，所以咬了咬牙，一腳踏了出去。
“啊——！！！”
失重的感覺讓魏淩驚叫出聲，這一瞬間，他似乎回到了21世紀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沒有光，沒有風，沒有生命，他被整個世界隔離了起來，只能躲在黑暗之中，惴惴不安。
下墜的感覺沒有持續太久。
察覺有什麽東西接住了自己，魏淩的五感終於回歸到了身上。
這是一個綿軟的東西，摸起來像棉花。魏淩扶著它，緩緩起身踩在地上，仰頭朝著上面看去。
沈讓的那簇火苗實在太過微弱，魏淩瞇著眼，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一點火星。
這感覺，就好像隔著幾萬億光年，看著一顆本就很小的星星，讓人無力的很。
魏淩不知道沈讓為什麽不提醒他這裏是懸崖，而且他之前親眼看著沈讓彈出的那簇火苗，落在黑色的地上，慢慢熄滅。沒道理他一跨出腳，平地就變成了萬丈懸崖？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魏淩的註視，沈讓指尖的那簇火苗再次熄滅了。
天地，重新陷入永無止境的黑暗之中。
魏淩控制不住地後退一步，想要找個能夠倚靠的東西。
他對黑暗有著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懼，在21世紀的時候，為了克服這股恐懼，他經常在晚上關了燈，逼迫自己在夜色的籠罩下碼字打游戲，甚至是看恐怖片。
但那時候，不管多黑暗的環境，都會有一盞燈，一處光，或者一個人照亮著他，給他安全感，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
而這一次，沒有光，也沒有人在他身邊……
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沈讓不告訴他這是一處深淵？！
直到腳下踩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魏淩才回過神來，摸索著去撿那個東西。
他摸到堅|硬的外殼，然後是一排密密麻麻的東西，再然後，摸到了兩個小孔，兩個大孔……
他想叫，但喚作理智的那根弦死死地壓制著他的喉嚨，不讓他喊出聲。
魏淩收回手，往另一個方面踉踉蹌蹌地走去，終於在不久之後碰到了一面堅|硬又充滿棱角的墻壁。
耳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魏淩抓緊了自己的衣角，努力呼吸，拼命催動體內的靈力，想要用靈力催生出一團火苗出來。
“咯吱、咯吱。”
火苗沒有出現，耳邊反而多出了幾道詭異的聲響，就好像骨骼相互摩|擦碰撞的聲音。
魏淩連忙召喚離形，結果等了半天也沒把離形召喚出來。他驚懼之下，從腰間摸出墨引，茫茫然地在身旁揮舞，唯恐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忽然竄出來給他致命一擊。
說出來實在有些可笑，作為一個修仙之人，魏淩竟然會怕黑，會害怕黑暗裏那些叢生的低級魑魅魍魎。
但他就是害怕。
怕這種被黑暗吞噬，被全世界隔離的感覺。
“咯吱、咯吱”的聲音更近了，魏淩在黑暗裏瞪大眼睛，不斷地揮舞著墨引，期望這樣做能夠稍稍阻止一下那些東西的接近。
“哈！”
突然地，一聲類似於超音波的東西灌進了魏淩的耳膜之中，讓他眼前一暈，出現了短暫的失聰失明。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的腳下漸漸出現一些赤色的光，從地表之下透出來，帶著灼熱的溫度，似乎正在努力地往上面鉆。
魏淩渾身一緊，立刻就想要遠離這片將要被火光吞噬的地表，結果卻發現自己的雙腳竟然被吸附在了這處地表上，怎麽都動不了分毫！！！
魏淩微彎了身子，右手扣住背後的墻壁，試著將雙腳擡起來。
“呼——”
“誰？！”
很明顯的呼吸聲，魏淩絕對沒聽錯！
“呼嚕——”
又是一聲呼嚕，這一次，魏淩終於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他霍然回頭，正對著一雙大如燈籠墨綠色眼睛。
“……啊！！！！！”
慘厲的叫聲在深淵裏回蕩，崖上的沈讓心中一緊，差點控制不住地順著聲音跳下去。
可他還是忍住了。
崖下，長滿碎石與枯骨的墻壁上，一張皺巴巴的大臉鑲嵌其中。它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魏淩，碩大的鼻孔就在魏淩背後。
魏淩猛地回過頭，一邊用左手摁住自己鮮血淋漓的右手，一邊閉上眼，咬著牙，狠狠地吸氣、呼氣。
猝不及防的，一股大力傳來，魏淩被用力一帶，身子從背對大臉的方向，變成了正對著大臉的方向。
那張大臉上的嘴|巴，此時正緩緩地蠕動著、咀嚼著，似乎對於魏淩的血肉很滿意。
魏淩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想重新閉上眼，又怕閉上眼會發生更加可怕的事，便忍著痛，與那雙大眼對視。
大臉的鼻頭聳了聳，將魏淩拉近一些，直接貼在了他的心口上。
一股火焰味直沖入鼻。
接著，大臉眼中湧出一股驚喜，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張嘴咬住了魏淩的手臂，將他的皮肉連帶著衣袖咬了下來，吞吃入腹。
魏淩眼前一陣發暈，整個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這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為什麽師兄會故意把他騙下來……
是要他死嗎？還是發現了他的身份，知道他不是真的衛淩？
魏淩迷迷糊糊地想，除了這個理由，他實在想不出別的能夠讓沈讓翻臉的理由了。
——可即便知道了原因又如何呢？他就要死在這裏了，再也不可能當面問沈讓為什麽了。
在這裏，他會被一個只有一張臉的怪物一點點吞進肚子裏，然後死得窩囊又惡心。
魏淩微微仰頭，看著火光照不到的崖頂，哪怕眼睛已經被火光燎得疼痛不堪，還是不肯移開目光。
赤色的火焰從地表下面燒上來，攀上魏淩的雙腳，小腿，大|腿，然後是軀幹，雙臂，一直到頭頂。
魏淩仿佛聞到了自己身上烤焦的味道，靈魂裏也被灌進一團團的火焰，拼命的燃燒著、疼痛著。
在一片火光中，魏淩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這裏，天地連接在一處，無邊無際，一眼看不到盡頭。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更沒有太陽。這裏是一種昏暗的色調，像湛藍色的染缸被抹上了一層灰，臟兮兮的，卻又帶著一絲微光。
湛藍色是天的顏色，灰色是大地的顏色。天地之間不過數丈的高度。
遠處有一座山，那裏坐著一個人，正在捏著一個泥人。他的神情很專註，一絲不茍地，好像手裏的泥人是真正有生命的東西一般。
魏淩看了他許久，看得忘了疼痛，忘了危險，忘了沈讓，只記得山上的那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捏了一個又一個泥人，可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於是，他想把那些沒有生命的泥人扔掉。
可他似乎又有些舍不得。
那人在猶豫之後，看到了魏淩的所在。
片刻之後，一個又一個的泥人被丟進了魏淩的懷裏。
魏淩想和他說話，那人卻好像看不到他似的，撥了撥他懷裏的泥人，轉身走了。
魏淩皺眉，捏著泥人來回看了幾遍，將自己身上的火引到泥人身上，又把泥人放回地上，看他們從泥人變成了陶人。
時間慢慢流逝，那人再次回來了。他這次帶了一個女人回來，那女人很美。在變高的湛藍色天空下，仿佛一朵帶著清香的花朵，緩緩綻放、舞動。
後來，他們有了孩子。
隨著那個孩子的哭聲，魏淩腳下的泥人動了。
魏淩驚訝，那個男人更加驚訝。
接著，那男人開始和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圍著他討論、研究，將更多、更有趣的東西扔到他懷裏，讓他用火焰炙烤。
魏淩仿佛一個木偶一樣，來者不拒地把所有東西都烤了一遍。
時光流逝，歲月無聲。天地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山川河流越來越多，天亮了，地黃了，泥人在這一片大地上生活，那個男人帶著妻子、孩子，還有魏淩，一起去了一個又高又遠的地方，不再住在大地上。
又是無盡的歲月過去，男人和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不見了，魏淩等啊等，再也沒等到誰來看他。
魏淩耗盡心力，終於在等待中睡著了。
夢裏，他被無盡的烈焰炙烤著，被巨大的力量撕扯著，好像隨時都要死去一般。
“混沌之源是我的！我的！！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聲把魏淩驚醒，他睜眼一看，正對上金焰那雙赤紅的雙眼。
再低頭一看，魏淩的胳膊、腿、軀幹，都沒了，只有赤色的火苗在頭部以下的位置跳躍、燃燒。
金焰還在瘋狂的笑著，魏淩看到四周有六名身穿萬宗門服飾的長者，正用天羅地網罩住金焰，逼他交出已經吞噬的部分混沌之源。
“你們想要，有本事就殺了我啊！殺了我啊！！哈哈哈哈！！”
笑聲震耳欲聾，魏淩只覺得整個腦子都被那笑聲絞痛了，想要捂住耳朵，但卻沒了雙手。
接下來，金焰驟然掙開細細密密的天羅地網，一把抓住魏淩，將他從黑石之上拔出，朝著外面飛去。
六名長者立刻追上，七人之間開始了一場不眠不休的逃亡與追殺。
魏淩被金焰揣在懷裏，一路奔逃。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一陣熟悉又陌生的呼喝之聲。
在見到發出聲音的那人之前，魏淩被金焰抓在手裏，以精純的元力震散了身上的火焰，又侵入他的腦海，試圖震散他的魂魄。
魏淩痛得撕心裂肺，可張大了嘴，卻無法發出一聲的淒號。
這一刻，魏淩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
直到被人從金焰的手中截走，他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下來。
——被那樣強勁又精純的力量灌入識海，就算是十個他，也是抵不住的。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
接下來，是無休無止的黑暗。
沒有光，沒有熱，又冷又黑的方寸之地，除了他，再沒有任何的生物。
魏淩想要抱住自己，可他沒有手。
他孤獨的浮在半空，恐懼不停地侵入他的識海，吞噬著他僅存的理智。
就在魏淩將要崩潰的那一刻，他終於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並且借著這股力量逃出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所。
等魏淩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下一秒，他被人啪的一下打在屁|股上，說不出是喜還是怒，他終於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哎呀，魏大娘！是個大胖小子！你聽這嗓音多響亮，以後肯定是個有福氣的！”
抱著魏淩的中年婦女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一邊給魏淩用濕熱的棉布擦掉身上的汙垢，一邊給他包上小棉被。
魏淩止住哭聲，閉上眼，很想來個一睡不醒——為什麽他會變成一個嬰兒？！！
沒過多久，魏淩的願望實現了，他發了高燒，差點一睡不醒、一命嗚呼。他娘急得眼睛都差點哭瞎，結果生了重病，比他還先一步的沒了。
魏淩恨不得讓時光倒流。
高燒、傷心，再加上魏淩本身就不想痊愈，他的氣息越來越弱，只差一步就要回歸本源。
然後魏淩又看到了那位祖師爺戰野。
戰野笑瞇瞇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小娃娃，別任性，快點好起來，爺爺我有好東西送給你。”
魏淩張張嘴，咿咿呀呀地說了幾個字。
戰野掏出一塊黑色的石頭，放在魏淩的心口，道：“你不想見你徒弟了？”
魏淩心神一震，一雙獨屬於嬰兒的圓溜溜大眼睛看向戰野。
戰野笑道：“放心，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
魏淩眼睛一酸，心底的所有委屈都湧了上來。或許是被沈讓的欺騙給傷透了心，又或許是被這萬年的時光折磨到了極限，魏淩哭得極為淒慘。
可哭著哭著，他就發現了不對。
他的手，好像已經不是那個又短又小的嬰兒手了，他身上也有力了許多，最主要的是，他正被人抱在懷裏，柔聲安撫。
而抱著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掌門師兄，南晉榮。
“……師兄？”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魏淩因為哭得太狠，說話的時候，還打了一個哭嗝。
被自己的熊樣嚇到，魏淩伸手抹了一把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南晉榮跪在地上抱著他，幫他擦掉臉上的淚，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一聽南晉榮這麽說，魏淩剛才止住的眼淚唰的一下又掉了出來。
他覺得丟人，便連忙推開南晉榮，伸手捂住臉，不讓南晉榮看到。
接著，茗蘭的聲音在不算寬闊的洞中響起：“這時候才想起來捂臉，太晚了吧？”
魏淩頭皮一炸，扭頭一看，這才發現萬宗門的其他幾位首座竟然全都聚齊了！
魏淩張了張嘴，正要反駁，目光卻是定在了沈讓的臉上。
眾人都察覺到了魏淩的僵硬，一時間都屏住呼吸沒有說話。
南晉榮緩緩握住魏淩的手，輕聲道：“與沈師弟無關。魏淩，是我的錯，我不該發火。”
魏淩垂下眼，面色蒼白，嘴唇止不住地發抖。
他不敢問自己是怎麽從那崖底出來的，更不敢問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可要他就這麽算了，他也做不到。
許久之後，魏淩低低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壓抑：“沈師兄就沒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白玉鑄成的靈洞裏，沈讓立在墻邊，一身白衣青紗，襯著玉墻，好似從玉中走出的謙謙君子。
可他的話卻讓魏淩渾身發冷。
“沒有。”平平無奇的兩個字，沒有一絲情緒起伏。
魏淩右手五指緊緊摳著地面，驟然發力。
他準備好的一連串疑問都被這兩個字卡在喉嚨裏，出不來、下不去，幾乎噎得他心口發痛。
南晉榮擰眉：“沈師弟！”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嚴厲，好像在警告著什麽。
或許是許久，又或許只是一瞬間，魏淩覺得心緒平覆得差不多了，便緩緩收回手，盤腿坐正身子，擡眸看向沈讓。
靈氣充裕的洞裏，魏淩的聲音緩緩擴散：“我不是衛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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