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2章 (1)

關燈
以前的陸無塵總是帶著一張溫和的面具,偶爾生起氣來帶著股狠厲,讓人看不透猜不透的同時,又有著驚懼。但自從在秘境裏冷戰過一次後,魏淩發現,陸無塵在他面前似乎脆弱了許多,總是時不時地露出各種情緒。

偏偏這些情緒的外露,讓魏淩心疼又心軟。

就像現在,魏淩一看他那可憐兮兮的樣子,立馬就說不出重話了。

憋了半天,魏淩硬著心腸道:“跪什麽跪?還不起來。”地上那麽涼,他可沒忘記陸無塵身上還有不少的傷。

陸無塵沒起來,反而往前挪了挪,跪在床邊抱住魏淩的腰:“師尊信我。”

魏淩見陸無塵這樣執著,倒真有點相信他沒有跟蹤了。不過該問清楚的還是要問清楚。

魏淩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陸無塵擡頭看著他,眼睛眨了眨:“美人香的原因,我想知道,就知道了。”

魏淩一怔:“……意思是?”

陸無塵勾著魏淩的腰帶,手指來回磨蹭:“我想師尊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師尊,知道師尊在幹嘛,和什麽人在一起。”

擦!這是什麽鬼作用?美人香是他敵人派來故意打擊他的掛逼嗎?!!!

魏淩簡直恨不得撞墻,可一想到陸無塵是為他中了毒,心底便又愧疚和心虛,還帶著心疼:“……所以為師做什麽你都看著?”

陸無塵沈默了一下:“這個我控制不了。”沒有人可以控制自己的心不去想念,尤其是想念自己所愛的人。

魏淩渾身僵硬的坐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他可以命令主角不要想他嗎?

陸無塵起身,坐到床邊:“我不是有意不告訴師尊,只是怕師尊生氣。”

你現在告訴我,我也生氣。

陸無塵道:“除了徹底解毒,還有一種辦法,可以讓美人香的影響減弱。”

魏淩豎起耳朵聽。

陸無塵道:“少喜歡師尊一點,少想師尊一點。”

魏淩:“……”這個,他真的不反對。

陸無塵道:“可我做不到。”咬住魏淩的耳垂,陸無塵輕聲道,“要不師尊教教我,該怎麽少喜歡一點,少在意一點……聽到師尊和所有人都能說說笑笑,偏偏就是不能對我笑,我心都碎了。”

魏淩頭皮發麻,腳底也發麻。說陸無塵是開啟了情話模式吧,偏偏對方說的感人又真摯,竟是讓人生不出調侃或者不屑的心思。

就好像他真的在心碎一樣。

耳朵上一痛,陸無塵道:“師尊心不在焉的,想誰?”

魏淩瞪他一眼,心道還能想誰?

陸無塵又去舔魏淩被咬紅的耳垂,魏淩卻是忽然想起茗蘭的調笑,還有沈讓臨走時說的那段話,立刻伸手阻止他道:“別碰衣服掩不住的地方。”

陸無塵“嗯”了一聲,伸手扒開魏淩的外衣,舔/弄他的鎖骨和胸膛。

魏淩倒吸一口氣:“裏面也不行!!!”

感覺主角之前說的“師尊不想要,我絕不勉強”簡直全都餵了狗了!偏偏作為被爆者,他還不能太過明顯的拒絕對方的親熱。

勉強推開陸無塵,魏淩輕聲呵斥道:“你每天除了想這些,就不能想些別的了?還有我手上的傷怎麽回事?按照你的能耐,怎麽會這麽久還有疤?”

陸無塵目光灼灼地看了魏淩一會兒,忽而一笑:“留著這個疤,師尊一擡手就能看到、就能想到,到時候就不是我一個人一廂情願地想著師尊了。”

魏淩在心底吐出一口老血,被主角的變|態程度震驚了。

“你真是……”

陸無塵“嗯”了一聲:“瘋子嗎?我也覺得我有些瘋了。”抱著魏淩躺到床上,緊緊地將人摟在懷裏,陸無塵道,“我這個瘋子,只有師尊能制住。師尊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毀了這個世界。”

魏淩心底咯噔一聲,蹙眉道:“為師從不騙人,說不丟下你,就不會丟下你。”

陸無塵輕笑:“師尊這麽急著表白,是怕我真的毀了這個世界嗎?師尊信我有這個能耐?”

我擦,《弒神》的主角能沒這個能耐嗎?就像聖經裏的創世紀,神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

所以魏淩也相信,《弒神》的世界不管怎麽變,主角都還是主角,他說要毀滅,就真的能毀滅。哪怕是與這個世界同歸於盡,那也是毀滅,不是嗎??

陸無塵道:“師尊身上真香。”

魏淩潑他冷水:“美人香。致命香,小心心碎而死。”

陸無塵又輕又緩的在魏淩耳邊笑:“死在師尊身上,弟子死而無憾。”

魏淩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好好說話!”

陸無塵道:“嗯,喜歡師尊。無時無刻不在喜歡,想師尊,想得很……”

什麽亂七八糟的表白?!魏淩伸手拍拍他的臉:“還沒睡著就胡言亂語,小心被你師伯聽見,一劍刺死你。”

陸無塵笑道:“就算死,也只求死在師尊劍下。”

魏淩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陸無塵了,轉個身,背對著陸無塵想要閉眼休息。

可還沒等他完全閉上眼,陸無塵一只手已經摸上了他的屁|股!

一掌拍在那只作亂的手上,魏淩轉回身,狠狠瞪著他:“再亂動滾回你房間去。”

陸無塵笑了笑,扯了魏淩的手放在臉上:“師尊背對著我,我難受。”

呵呵,爹正對著你,爹也難受。

陸無塵道:“師尊累了就睡吧,我不會動師尊了。”

魏淩懷疑地看著他。

陸無塵道:“真不會了。師尊休息不好,我會心疼。”

陸無塵說了一晚上的甜言蜜語,就這一句最得魏淩的心。所以他放心地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魏淩眼前影影晃晃的,覺著身上有些重。他想起陸無塵昨日與他睡在同一張床上,以為壓著他的陸無塵,結果伸手一摸——

“誰!”魏淩唰的一下坐起身,下意識地抓著那團東西甩下去。

“嗷——疼死小爺了!”

地上的一團白毛在一個打滾之後化成一個少年,一張臉飽含怒氣:“魏淩!你什麽意思!!!”

魏淩一見是白影,自己也是楞了一楞。自從蔣非辭被抓走,魏淩這些時日就沒好好的休息過。先是一路追蹤、掉進伏龍淵,然後解蠱、逃亡,好不容易回到坐忘峰,身邊又有陸無塵陪著,所以睡得沈了些,竟然不知道白影什麽時候混了進來,陸無塵又是什麽時候出去的。

沈默了一下,魏淩道:“沒想到是你,抱歉。”

白影一下子跳起來:“你這個人,道歉能不能有點誠意?就不能問問我有沒有摔傷,有沒有頭暈頭疼不舒服?”

魏淩不緊不慢地下床穿衣,直到穿戴整齊,將墨引收到腰間,才回頭看他:“……你傷到了?”

堂堂蒼翼靈狐,能被他丟一下丟出毛病來,那才是天下奇聞。

果然,白影一扭頭道:“沒有。”

魏淩道:“那好。咱們來說一下,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床上,為什麽又從寂滅森林跑出來?”

白影梗著脖子:“你管不著!!!”

這下魏淩也懶得理他了。白影雖然活了數百年,但心性還是跟個孩子一樣,時好時壞,還總任性。魏淩要去百草峰詢問燁火、非辭還有南晉榮幾人的傷勢情況,自然沒空搭理他。

“無塵應該就在附近,你自己去找他吧。我還有事。”

白影臉色有些青,似乎怒氣又上漲了許多。

魏淩道:“……又怎麽了?”

白影正要說話,陸無塵推門而入,手裏還端著早膳:“師尊醒了。”

他把東西端進來,擺好,神態自若地服侍魏淩洗臉漱口,又給他遞上筷子,看著他吃完,整個過程都沒有看白影一眼。

原本還只是有點兒不高興的白影,這一次則直接給氣哭了。

聽著他抽噎的聲音,魏淩心底一跳,問他:“是不是狼君出事了?”他原本以為白影這一次也就是耍耍小脾氣,真沒想到他會哭。像白影這樣萬事不往心裏去的性子,能把他逼哭,絕對是真的有了事。

白影看了陸無塵一眼,臉上帶著一股怒氣:“你不用這樣看著我,尊主出了事,我肯定要來找魏淩……你再攔著也沒用。”

魏淩猛地站起來:“真出事了?”

肇月尊者那樣的道行,他怎麽會出事?!魏淩心中焦急,臉上卻不敢表現的太明顯,以免陸無塵多心。

白影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也不清楚。尊主的交代是,務必把你帶到他面前。”

聞言,魏淩道:“那他傷勢如何?”

白影沒直接回答魏淩的問題,而是道:“尊主近萬年的道行,實力接近金仙,沒什麽人能傷得了他,除非……”

魏淩剛松的一口氣又吊起來:“除非什麽?”

白影垂眼,盯著自己的腳尖:“除非是他自己傷了自己。”

魏淩蹙起眉頭,這世上誰會自己傷自己,更何況是狼君那樣的性子?但一想到這個消息是白影親自帶過來的,狼君在東海時又確實損失了一個肉身,不由得就擔心起來。

“你見他的時候,他傷勢如何?”

白影撇嘴:“都說了尊主修為高……我怎麽可能看得出來!”

魏淩想想,也是。按照狼君的性子和修為,就算受了致命的傷,他也不會讓人看出來。不然在東海的時候,他也不會到了最後才發現他那個肉身已經重傷到保不住了。

白影道:“你問了這麽多,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魏淩道:“我答應過他,等辦完事就去寂滅森林找他。但現在不行。”萬宗門奸細未除,掌門師兄傷勢他也沒打探清楚,還有燁火和非辭情況未明。

讓魏淩沒想到的是,白影並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不爽,反而臉色好看了一些。

魏淩沒問原因,和陸無塵說了幾句話,打個招呼就往百草峰去。他起得早,外面的弟子還在做晨課,見了他行禮的行禮,讓路的讓路,熱鬧了許多,也讓魏淩情緒好了一些。

到了百草峰,恰好趕上扶搖給燁火和非辭診脈。

“扶搖師弟早。”踏進房內,魏淩打了個招呼,“你昨日沒睡?”

扶搖看向魏淩:“衛師兄早,昨日掌門師兄還說讓我給師兄把個脈,你來得正好,來,一起把了。”

魏淩正要說不必,一擡眼,原來南晉榮也在房中。

“掌門師兄也在。”因為南晉榮刻意收斂了氣息,魏淩又註意力都放在床上的燁火和蔣非辭身上,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看到站在另一側墻邊的南晉榮。

南晉榮此時正在看墻邊桌上的一堆藥草,聽到魏淩打招呼,就回頭道:“也是剛來。正好讓扶搖師弟給把把脈。”

魏淩道:“把過了嗎?”

南晉榮:“把過了,已沒什麽問題。”

魏淩註意到扶搖欲言又止:“扶搖師弟?”

扶搖松開眉頭:“嗯,掌門師兄修為深厚,確實好了許多。”

那你皺個啥的眉頭!魏淩在心底吐槽,忍不住松出一口氣。

一口氣剛松完,便聽扶搖猶豫道:“衛師兄。”

魏淩看向他,扶搖道:“我看你……怎麽好像有腎耗之狀?”

腎耗?什麽腎耗?魏淩剛想問他什麽意思,下一秒就想起自己與陸無塵的事來……

擦!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南晉榮手中的藥草落地,猛然回頭看向魏淩,話卻是對著扶搖說的:“……扶搖師弟,你說什麽?”

扶搖道:“……興許是我看錯了,我把一下脈,確定一下。”

聞言,魏淩哪還敢讓扶搖把脈,立刻後退一步道:“我把過脈,也吃過藥了,不用再麻煩扶搖師……啊!”

不等魏淩說完,南晉榮倏然閃身到他面前,一把握了他的手,二話不說地探住了他的脈。

魏淩第一次知道南晉榮也有這樣不容拒絕的一面,掙紮了兩下,反而被握得更緊。直到南晉榮臉色猛地沈下來,魏淩也跟著垮下臉來。

“怎麽回事。”

低啞的四個字仿佛是從南晉榮喉嚨裏一個一個蹦出來,對方一向清越的聲音帶著一分壓抑,兩分陰沈,七分威嚴,實在把魏淩嚇得夠嗆。

“發生了一點意外……”悄悄把手抽回去,魏淩頗有些窘迫的意思,“本來想和師兄講的,怕影響師兄療傷修養,所以……”

“所以就不告訴我?”南晉榮眼中浮上冰色,擡腳就往外面走。

魏淩忙道:“師兄去哪兒?!”

南晉榮不說話,只抿緊了唇,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魏淩看向扶搖,扶搖從燁火床邊站起身,眼中露出擔憂之色:“這下壞了,我還是第一次見掌門師兄這麽生氣。”

魏淩道:“你先別感慨,現在該怎麽辦?”要不是你丫的多嘴說一句,掌門師兄也一定會發現他腎虛不腎虛……就算有些察覺,至少不會這樣毫不猶豫地強迫把他的脈。

扶搖道:“我看師兄八成去找讓你腎耗的那個人去了,你要是不怕掌門師兄下殺手,就在這裏站著也成。”

我擦,都這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魏淩連忙風風火火地朝著南晉榮離開的方向追去,恰好撞上一個人。

“衛師兄怎麽了?”被撞的是雲崖,他第一次見淡定的五師兄這樣不淡定,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

——好吧,對於魏淩來說,確實是天大的事。

“沒什麽,扶搖在屋裏。”匆匆忙忙地回應一聲,魏淩立刻飛身上了靈劍,仿佛一道光似的朝著坐忘峰沖去。

原本以為自己和南晉榮差不了多少速度和距離的魏淩,等到了坐忘峰上,見到一溜煙往坐忘居趕的弟子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剛一進入坐忘居前面的大片空地,魏淩就被一陣罡風迎面吹到。

旁邊的一眾弟子東倒西歪,魏淩卻是迎風而上。

南晉榮和陸無塵已經交上了手。陸無塵的靈劍出鞘,南晉榮卻是兩手空空,即便如此,陸無塵也沒討上便宜,唇角帶著一縷血絲,很明顯受了內傷。

魏淩往兩人中間一站,道:“掌門師兄息怒。”

南晉榮眼中的殺意更濃了,看向魏淩的目光也是冷颼颼的,帶著刀劍出鞘般的銳氣:“讓開。”

魏淩執拗道:“掌門師兄息怒。”

南晉榮很明顯被魏淩氣得不輕,臉上隱隱泛出青黑之氣。魏淩嚇了一跳,當下再也顧不得拉架勸架,撲過去道:“師兄!你怎麽了?”

南晉榮咽下湧到喉間的血氣,看向魏淩:“……你就這麽護著他?寧可為了他忤逆我?!”

不知道為什麽,南晉榮的這兩句話竟然讓魏淩心中泛起一陣酸意,連眼睛也漲得厲害。

他記起一些零碎的片段,關於這位掌門師兄和曾經的衛淩,他們曾經是最形影不離的兩個人。南晉榮把對方當親弟弟一樣疼,如今……

魏淩說不出讓南晉榮傷心的話,但也說不出不顧陸無塵死活的話,他只能握著南晉榮的手臂,扶著他,也牽制著他,不讓他再對陸無塵動手。

圍觀的弟子不明所以,一個個都伸著頭往這邊看,魏淩見南晉榮臉上青黑之氣更勝,訓斥道:“都看什麽看?還不散了!”

南晉榮堂堂掌門,光天化日之下為難一個晚輩弟子,還氣得自己內傷覆發,這要是傳出去,還不知道傳成什麽樣。

弟子們一向敬畏原主,現在見魏淩發火,大部分人都有些畏懼,紛紛朝著來路奔走。魏淩見狀,又是大喝一聲:“都給我閉緊你們的嘴!誰敢出去胡說,本座決不輕饒!!”

他第一次發火,弟子們哪敢不從,一個個逃得嘛溜得快,也沒有敢再交頭接耳的胡亂猜測。

這邊弟子一散,南晉榮立刻就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魏淩嚇得手腳發抖,一連叫了幾聲師兄,半抱著他道:“師兄你別氣了,我叫他給你道歉……”轉眼去看陸無塵,卻見陸無塵也是一口血吐出來,臉色白如金紙,好像下一秒就會倒下去一般。

魏淩再也說不出什麽道歉的話來了,想張口叫個弟子去請扶搖,結果擡頭一看,一個弟子都沒了。

還好扶搖也不是傻子,魏淩剛走沒多久,他就和雲崖說了一聲,兩人一起往坐忘峰這邊趕。剛一下靈劍,正看到南晉榮與陸無塵兩敗俱傷的一幕,連忙迎了上來。

扶搖接了南晉榮,魏淩就連忙去看陸無塵。

可他剛踏出一步,南晉榮便拽住了他的袖子,一雙眼睛定定看著他,似有無數話語哽在喉裏。

魏淩頓時覺得,雙腿仿佛灌了鉛一般,重逾千斤。

再回頭,陸無塵也是默默無言地看著他,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帶著希冀、不安、害怕等覆雜的情緒,一點點傳遞到他的意識裏。

明明答應過的,怎麽可以猶豫?

他現在,明明可以輕輕松松地掙脫南晉榮的牽制,直接走到陸無塵的面前,告訴他,不必擔憂、不必難過,他不會拋棄他。

猶豫什麽?為什麽猶豫?

……南晉榮,他有扶搖、有雲崖照顧,有萬宗門的諸多師兄弟姐妹心疼,可陸無塵,只有自己。

隨著心裏的聲音,魏淩側頭看向南晉榮,與他那雙眼睛對視,然後低低出聲:“對不起……掌門師兄,我答應了他,不會拋下他,不會丟下他,我知道掌門師兄不喜歡他,可我,真的不能丟下他。”

話落,魏淩伸手推開南晉榮用力到發白的手指,朝著陸無塵走去。

陸無塵的眼中驟然亮起燈火,燃出亮色。

可這抹亮色,在看到魏淩因為扶搖的驚呼而驟然轉身時,重新寂滅下來。

仿佛努力掙紮著想要燃起的火苗,在剛燒起來的那一刻,被一盆冰水從頭徹尾的澆滅,不止再沒了燃起的希望,並且冷到骨髓。

或許他應該大度一點,體諒師尊只是太擔心掌門,畢竟他們是師兄弟,可情感上,陸無塵卻是無法接受。

——畢竟,他是被舍棄的那一位。

在自己與南晉榮之間,若是生死的抉擇,魏淩的答案,大約也不會是他。

閉上眼,咽下喉中的鮮血,陸無塵拄著劍,從地上緩緩起身,轉身往坐忘居裏走去。

他的腳步蹣跚,可魏淩卻無法註意到了。

南晉榮傷得極重,急怒攻心,再加上未好的傷勢,導致氣血上湧,靈力暴/動,渾身發燙不說,更是嘔血不止,經脈鼓蕩,完完全全的走火入魔之勢。

可……好好的,怎麽就走火入魔了?!

明明最是理智淡薄的人,怎麽就走火入魔了!!!

魏淩想不出答案,也沒時間去想。因為南晉榮正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哪怕是痛苦的渾身打顫,也沒有松開。這讓他心中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師兄弟之間,就算感情再怎麽好,也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

思緒混亂間,有人拍了拍他道:“衛師弟,你在一旁護法。”

魏淩擡眼,見是沈讓、茗蘭和廣靈子等人,便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道:“掌門師兄他……”

沈讓道:“來不及回靈引洞了,我在這裏幫掌門師兄穩住體內靈脈,你們幾人結出五行禦靈陣,幫我們護法。”

五行禦靈陣可以算是鎖陣的一種,作用是鎖住陣中之人的精氣神,乃至元魂魂魄,元嬰金丹,不讓其逸散。

魏淩想一起結陣,扶搖推開他道:“你心神不寧,結陣反而會適得其反。你在一旁看著就是。”

魏淩聞言,心底更添了幾分無措。

五行禦靈陣結成,其中的五色光芒順著陣法的引導,緩緩流轉著罩在南晉榮和沈讓身上,讓兩人的身影都變得有些夢幻起來。

遠遠地,有弟子耐不住好奇,往這邊走動了幾步。魏淩右手猛然一擡,不知怎麽地往下一壓,方圓五裏的弟子便頓覺一陣頭暈目眩,四肢發軟。

打發了那些偷窺的弟子,魏淩緩緩放下手,看著腳下暈出的一團光芒,腦海裏忽然閃現出幾個零碎的記憶片段。

“我過幾日就要接任坐忘峰峰主了,師兄可想好送我什麽大禮了?”

“嗯,你想要什麽?”

“想要師兄和我一起住。”

“胡鬧。”

看似嚴厲的兩字,被那人說出時,竟是帶著若有若無的一絲|寵|溺。

“我給你的新住所設個陣,你不想別人打擾的時候,就用這個方法啟陣。”

兩個年輕弟子的身影交疊在一起,年長的那個握著年少的那個弟子的手,一點一點地教他打出符印,告訴他怎麽啟陣、閉陣。

“記住了嗎?”

“記住了是記住了。”年輕弟子轉頭,看著眉目清冷的掌門師兄,“可師兄給我的禮物,不會就是這個吧?”

掌門師兄點頭,年輕弟子立刻炸毛。

接下來的畫面一閃而逝,魏淩想要看清楚一些,可怎麽都看不清,只能隱隱約約地聽到那名年輕弟子的笑聲。

他知道這是原主衛淩的記憶,這段記憶的存在,正說明了南晉榮對原主的在意與親厚。

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師兄弟,南晉榮簡直把原主當成兒子一樣在疼,如今驟然發現自己養的“兒子”成了基佬……

魏淩覺得,他大概能理解南晉榮的心情了。

“衛師兄。”

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魏淩回過神,轉眼看去。

扶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似乎他臉上長著什麽花似的。

此時,南晉榮的走火入魔之勢已經被遏止住,眾人撤去陣法,各自站在一旁守著南晉榮,眉目間或多或少顯出幾分憂色。

扶搖擡手給南晉榮布了一個隔音結界,然後再也不控制自己的情緒,對魏淩冷了臉色道:“你與你那徒弟,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一聽此話,魏淩立刻想起來陸無塵也是一身的傷。他下意識地想要去看看陸無塵,扶搖卻是攔住他道:“都這個時候了,師兄還往哪兒去?師兄是沒看到掌門師兄的傷勢之重,還是根本不在意掌門師兄的死活?”

魏淩頓住腳步,看向扶搖:“……掌門師兄如何了?能不能恢覆如初?”

他當然關心南晉榮的傷勢,但看眼下的情況,南晉榮這邊根本不缺人守候,倒是陸無塵那邊……

扶搖道:“我不清楚。掌門師兄此前被人襲擊,重傷之下又強行開啟浮生鏡,本就需要靜養。可你一回來……”

魏淩道:“我此前問你,你沒說這麽嚴重。”要知道這般嚴重,他絕對不會讓南晉榮有機會知道這件事,並且和陸無塵交上手。

扶搖道:“還不是掌門師兄怕你擔心,不讓我們告訴你!”

魏淩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扶搖道:“沒話講了?”

魏淩沈默片刻,道:“我知道掌門師兄是為我好,你也沒錯,大家都沒錯。是我自己的問題。”

扶搖道:“對,你是有問題。你最大的問題,就是不知道自己對掌門師兄有多大的影響力。”

魏淩不知道自己對南晉榮有多大的影響力,但原主對南晉榮的影響力那是妥妥的。不然南晉榮不會氣成這樣。

扶搖見魏淩不說話,只盯著南晉榮的方向發呆,以為魏淩也在自我懺悔,便軟了神色道:“所以和你在一起的人,真的就是你那徒弟?”

魏淩皺眉,沈默了一會兒道:“是。”

扶搖楞了一楞:“怎麽是他?”

魏淩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是他,反正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這樣了。我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君子一諾,這一輩子我是不會丟下他了。至於無情谷的沈師妹,我會及時和她說清楚,然後解除婚約。”

話音一落,魏淩就察覺到了一股勁風襲來。

不等他避開,茗蘭的罵聲已經到了耳邊。他被罵得身子一頓,沒躲開,生生受了茗蘭的一個掌風,往後退了一步。

“好你個魏淩,長大了,翅膀硬了,敢偷|腥了?偷就偷了,找個什麽樣的不行,還找個和自己一樣帶把兒的!”

扶搖咳了一聲,緩緩打開扇子遮住半張臉,低眉裝作什麽都沒聽到、沒看到。

廣靈子走過來道:“先聽衛師弟怎麽說。”

茗蘭道:“聽什麽聽!說什麽說!沒聽到他剛才說什麽嗎?還君子一諾,你當年求娶沈淩雪的時候還君子一諾呢!更別提你和掌門師兄……”

“師妹。”沈讓的聲音不輕不慢地傳過來,臉上帶了幾分肅穆,“慎言。”

茗蘭面色一白,狠狠咬了咬牙道:“簡直要被你們氣死了!這都是什麽事兒!”

廣靈子拍了拍茗蘭的肩膀,示意她冷靜,然後看向魏淩道:“衛師弟,我們雖然是修仙之人,對男男之間的事不像凡間那般抵觸,但多少還是會有一些影響。況且他是你的徒弟,師徒相戀,有悖倫理,你可想好了。”

魏淩微微握了握拳,道:“我想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明白。我想和袁陸在一起,和他不分開。不管他是不是我徒弟,是男是女。要是師兄師姐實在無法接受他的身份,大不了我把他逐出師門,再以道侶的身份迎回來……”

話還未完,茗蘭已氣得柳眉倒豎,一個巴掌就要扇向他。

沈讓抓住茗蘭的手,蹙眉道:“再打也沒用,去把袁陸叫出來吧。”

沈讓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直中紅心。魏淩猛地擡頭,快步攔住要往坐忘居裏走的雲崖,對沈讓道:“沈師兄,這件事和袁陸沒關系。請師兄師姐不要再為難他了!”

茗蘭一掌拍向魏淩的腳下,將地面炸出一個淺坑。

“再為難他?!魏淩,你把話說清楚,什麽叫再為難他?他對自己的師尊大不敬,垂涎自己的師尊,我們作為師長,是不是連問一句都不能問了?!”

魏淩道:“師姐,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茗蘭道:“你就是這個意思!話裏話外都是這個意思!掌門師兄傷了袁陸,你嘴上不說,其實心裏在埋怨,否則你也不會說出剛才那句話!魏淩,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魏淩心裏一涼,對茗蘭的最後一句話發自內心的感到難過。

眼見再吵下去誰都落不得好,沈讓站到兩人中間,溫聲道:“師妹你先冷靜一下,魏淩你也冷靜冷靜。”示意雲崖回來,沈讓對魏淩道,“可能我們這樣管你,你會覺得委屈、不服氣,但魏淩,有些事你不能任性。”

扶搖將折扇捏在手裏,側頭看著魏淩:“衛師兄,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和袁陸在一起,你能壓得住他麽?”

魏淩眉頭一簇,正要說話,扶搖接著道:“師兄別誤會,我說的‘壓’,不是那個‘壓’。”

茗蘭伸腿踹了扶搖一腳,道:“滾滾!就沒見你嘴裏吐出過什麽象牙!”

魏淩心說茗蘭師姐你說得對,扶搖嘴裏確實沒吐出過象牙,畢竟那是大象的專利。

把扶搖推到一邊,茗蘭道:“我知道我們說的話你不愛聽,但咱們萬宗門有規定,但凡七脈首座要與人合籍,除非另外六人一致同意,否則這合籍之事是不能作數的。再者,就算我們幾個一時糊塗答應了,你覺得容止師叔會同意嗎?無情谷的沈淩雪會同意嗎?”

魏淩想說他還沒來得及想這些,沈讓卻是接了話道:“既然你不讓我們叫袁陸,那你就跟我們一起去找容止師叔和諸脈長老說清楚情況吧。”

魏淩後退一步,心底閃過一絲慌亂。

他就是要找個道侶而已,怎麽……又要這樣又要那樣,還要找諸脈長老說清楚情況?

沈讓道:“你要是害怕,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袁陸他不適合你,這天下、這宗門,甚至於咱們師兄弟姐妹之間,你選誰都可以,就是不能選他。”

魏淩道:“為什麽?”

沈讓頓了一下,輕聲道:“因為他不是袁陸。”

魏淩瞳孔一縮,驟然想起沈讓是知道陸無塵真實身份的。

“……就算他不是又怎麽樣,我選的是他這個人,和他的身份沒多少關系。”違心的說出這段話,魏淩只覺得緊張得厲害。

陸無塵已經為他付出太多了,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他。就像對方昨晚說的,他只剩自己這個師尊了,要是自己再拋棄他,他會做出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

很可能,他真的會去毀滅世界也說不定。

所以,魏淩不能妥協。

沈讓道:“可我們在意的,正是他的身份。”

魏淩握拳:“師兄!”

沈讓擰眉:“我們萬宗門上下三千弟子,你就非他不可?”

魏淩撇開頭,抿唇沒說話。

茗蘭把劍丟到魏淩腳下,怒聲道:“沒出息的混賬!”

“混賬”這個詞兒,自從魏淩察覺了陸無塵的心思之後,沒少用在陸無塵的身上。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自己被人這麽罵,魏淩心中竟是多了幾分輕松和快意。

有生之年,能有一個人讓自己堅持到這個地步,魏淩心底其實還是挺樂意的。

沈讓見魏淩一直頹然的臉上,微不可見地露出一絲笑意,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

“魏淩,我帶你去個地方吧。”轉頭看看還在調息的掌門師兄,沈讓垂下眼,緩聲道,“你放心,在此期間,不會有人去為難袁陸。”

聽沈讓如此說,魏淩倒是沒了什麽顧忌,點頭道:“好,我跟師兄走。”

兩人說定,沈讓立刻叮囑扶搖,讓他在掌門師兄好轉之後,送他回靈引洞閉關療傷。又囑咐廣靈子協助茗蘭安排諸峰事宜,這才回頭對魏淩道:“走吧。”

魏淩舉步要走,但心中還是牽掛陸無塵的傷勢,便不由自主地再回頭看了眼坐忘居的方向。

這一看不要緊,陸無塵正目光冷然地看著幾人的方向,好似已經在那裏站了許久一般。

魏淩頓時不願動了。

沈讓察覺異狀,回頭一看,再好的脾氣也帶上了一絲寒意:“衛師弟。”

輕輕淡淡的三個字,卻使得魏淩心底一個激靈。

“走吧。”

話落,沈讓毫不猶豫地踏上靈劍,朝著通仙峰的方向飛去。魏淩扭頭再看了陸無塵一眼,終究是怕他多心,便叫了他一聲,道:“你放心,為師很快就回來。”

說完這句話,魏淩不敢去看陸無塵的臉色,立刻召出離形,踏劍離去。

茗蘭哼笑一聲,道:“好了,走了。”

扶搖打開折扇搖了搖:“好歹都是咱們宗門的弟子,師姐也別太苛刻了。”

茗蘭劍柄一倒,反手拍在扶搖背上:“閉上你的嘴!要不是你知情不報,事情怎麽會到了這個地步!”

扶搖叫道:“我怎麽知情不報了?我也是今天剛知道的好麽!”

茗蘭不顧廣靈子和雲崖的阻攔,追著扶搖拍一劍、踹一腳,嘴裏還不停念叨著:“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嗎?魏淩剛回來那會兒,就你在坐忘峰呆的時間最久,一有時間就往這地方跑,那小兔崽子對魏淩有什麽心思,你會看不出來?還有,掌門師兄傷得這麽重,你該閉嘴時不閉嘴,不該閉嘴時卻閉嘴,你說你不是討打是什麽?!”

扶搖被茗蘭打得哎喲哎喲地叫,廣靈子和雲崖也不去拉了,就一左一右地站在南晉榮兩邊,當作什麽都沒看見。

陸無塵倚在門欄上,臉上的表情未變,眼中卻是風起雲湧,好似有著數不盡的烏雲滾滾而來,淹沒了他眼中的所有星光與希望。

小兔崽子,小兔崽子。

這就是這些人對他的稱呼,對他的看法,對他的印象。

除了師尊,沒人把他放在眼裏。

可,明明是他喜歡的人,明明是他陸無塵的人,憑什麽要被這些人擺布?憑什麽要為了這些人舍棄自己?

掩在袖中的雙手狠狠握起,陸無塵臉上卻乍然掀出一抹微笑。

###########

和沈讓一起落在靈引洞前,魏淩忍不住道:“師兄說的地方,就是這裏?”

沈讓朝前走了幾步,好似想起了什麽往事,背影透出一分孤寂:“魏淩,我和掌門師兄一直都很愧疚。”

魏淩道:“愧疚什麽?”

沈讓沒回答魏淩,而是在原地緩緩轉了一圈,看著地上的青磚道:“你八年那年拜入容止師叔座下,成了容止師叔唯一的嫡傳弟子。容止師叔常年閉關,把你交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