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個人影，穆衡宇皺了皺眉，問道：“你是誰？”

“看到我，你就會知道了。”

那道人影這樣說，依舊站在那裏，隔著重重黑色迷霧和穆衡宇說話，沒有移動。

穆衡宇心中謹慎，並沒有輕易靠近，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道人影依舊沒有動，“呵，這裏不是你的夢境嗎，你有何可怕的。”

穆衡宇像是一驚，而後是駭然。

這裏是他的夢境之中，他確實是這樣想的，但是，眼前的人影又是如何知曉的。

這很奇怪，要知道，就連他自己也只是在剛剛入夢之時，才認為自己是在夢境之中，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想到過這一個折子。畢竟，有誰做夢之時會想到自己是在夢中？

“難道是夢中夢？”穆衡宇這樣想，認為自己是在做夢，而且還是在另一個夢中產生的夢境，不然，如何解釋這一切。

“呵，我們相隔不過數米，你直接過來看一看就是了，何必胡亂猜測一氣，有何意義嗎？”

那道人影恍如知道穆衡宇在想什麽，竟然直接打斷穆衡宇的思緒，讓他過去。

穆衡宇心中更加驚疑了，因為，他感覺自己對眼前的人很熟悉，但是，卻完全想不出是何人。

最終，他穿過了那一層黑色的霧障，終於見到了那個人。

然而，再見到他之後，穆衡宇徹底呆滯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連腦子也一片空白，直到過了許久，才又開口，“為什麽……會是……你？”

眼前，路已斷，像是有斬天之劍降臨，直接將天路截斷。

在斷層以外，是茫茫星空，一片黑暗，只有無數的巨大星辰在折射著恒星的光明，散發出微弱的光亮。

在那斷層之上，矗立著一面巨大的鏡子，如水般光滑透徹，裏面竟然映照著海城的鏡像。

更加確切地說，是倒映著自己的景象，因為，鏡子裏面就是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安然熟睡中。

然而，這一切都還不是最恐怖的。

在那虛空矗立的鏡子中，一個人影被鑲嵌在其中，只剩下一半的身體還展露在外。

那個人，頭發長及腰際，但是由於許久未清理，顯得很臟亂。

他的上半身上掛著幾條布條，連在一起，組成一件根本看不出樣子的衣服。

而他的下半身，一條類似短褲的掛件穿在身上，兩只褲管還是殘破的，且長短不齊。

這個人，這身裝扮，他太熟悉了，因為，這是他。

當時，他回到海城之時，自己就是穿著這樣的衣服，就是這一身打扮。

可是，為什麽自己為什麽會被鑲嵌在那鏡子之中？

“你……到底是誰？”

穆衡宇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幹澀，說不出話來。

那個被鑲嵌在鏡子中的穆衡宇微微一笑，問道：“你不認識我了？”

“為什麽，你會和我長得如此相似？”

“你是不是還要問，我為什麽穿著都和你這般的相似，為什麽自己又會在這裏，我又為什麽被困在這裏？”鏡中的穆衡宇依舊笑著。

“你到底是誰？”穆衡宇朝他大吼，要他回答。

“我就是你！”那個鏡中人終於收斂了笑容，認真的說道。

“胡說！”穆衡宇大吼，“我在這裏，你怎麽可能是我？”

而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喃喃說道：“對，也可以說你是我，畢竟，我是在夢中，你只是我夢到的自己罷了。”

“那麽，你確定這就是你的夢？”那個鏡中的穆衡宇緩緩問道，表情嚴肅，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當然，這當然是我的夢，不然，你以為呢？”

“也許，這不是你的夢，而是我的夢也說不定呢？”鏡中人這樣說道。

“胡言亂語，我怎麽可能會是你的夢，我有自己的思想，我可以支配我的靈魂，我如何會是你的夢？”穆衡宇冷笑，根本不相信鏡中人所說。

“那麽，我又是誰？”

“你只不過是我所做的夢罷了，是我夢中的景象，只是一個虛影！”穆衡宇說道。

“是嗎？哈哈哈……”

鏡中人大笑，完全不理會穆衡宇越來越難看的表情。

“你笑什麽？”

鏡中人停下了笑聲，很嚴肅的說道：“正如你所說，我也有自己的思想，我也有自己的靈魂，我能夠支配我所想的一切，你又如何確定，我就是你的夢呢？”

穆衡宇冷哼道：“你有思想，如何叫我相信，你能怎麽證明？”

鏡中人針鋒相對，“我若是沒有思想，怎麽會跟你這樣說話，況且，你又如何證明你有自己的思想給我呢？”

穆衡宇張了張嘴，還想要辯駁，但是卻無言以對，最後只得說道：“我無需向你證明什麽，因為，我就是我，根本就不需要證明。”

“我亦如此。”鏡中的穆衡宇說道。

穆衡宇還想要說什麽，然而卻被鏡中人打斷了，“我沒有說過，你不是你，我也沒有說過，你是我的夢境，我說過了，我就是你！”

“你如何會是我？”穆衡宇依舊無法理解。

“你且想想，若是你真的在夢中，又如何在跌落下來之時感到疼痛呢？這又該作何解釋。”鏡中人說道，讓他不要再強做辯解。

“可是，那又是怎麽回事，這若不是夢，那麽我有是在那裏？”穆衡宇指著鏡中熟睡的自己，冷冷的問道。

鏡中的穆衡宇沒有回答他，而是說道：“什麽是夢？是我入了你的夢中，還是你到了我的夢裏，這已經不重要了。”

“那什麽才是重要的？”穆衡宇問道。

“還記得這裏嗎，還記得這個樣子的自己嗎，還記得那斷了的天路嗎，還記得那虛空中的門嗎？”

穆衡宇自然不會忘記，但是卻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一切，都自那分叉的兩條路開始，現實和虛幻，由此而被顛倒。”

“什麽意思？”穆衡宇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強自問道。

“你所到達的，真的是凡界嗎？即便是，那麽，本不應該出現的兩個人，到最後為什麽又會出現在你的身邊呢？”

這話一出，穆衡宇只覺得兩耳旁有天雷滾滾，心中的世界在崩塌，天塌地陷，一切都又回歸黑暗。

“那又如何？他們，只不過是因為有值得眷戀的人與事在這裏，所以，他們選擇了回歸而已，根本就做不了什麽數！”

穆衡宇大吼，如同癲狂，扯著自己的頭發，兩樣猩紅，像是被邪鬼附身。

“其實，你已經開始相信了，只是還不願意承認罷了。‘那個世界’中，一切都過於美好，即便只是虛幻，你也依舊不遠讓他破碎而已。”

“不，不，我不信，我什麽都不信，你說的都是假的，呵呵，你為什麽要蠱惑我，你到底想幹什麽？”

穆衡宇真的像是一個瘋子一般，雙眼通紅，不停地低囔。

“是嗎，你真的是這麽認為的嗎，你認為，選定了路的人真的能夠回來嗎？我記得，當初是我，也就是呢親眼看著他們兩個進入了那一片迷蒙中的吧？”

穆衡宇雙眼呆滯，沒有在說什麽，只是在自顧著輕聲低囔。

鏡中人的穆衡宇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而後說道：“你是否認為，我所說的一切都不過如此，根本證明不了什麽呢？”

穆衡宇只是看著他，顯然還在做著最後的掙紮，不願相信這一切。

鏡中的穆衡宇看著他，許久，才開口，很低沈。

“我只問你這最後一句，清夜，他在那裏？”

這一句話如同混沌神雷，將他最後的掙紮撕裂，他的世界，真的崩塌了，被毀得幹幹凈凈，再也無力辯解什麽。

哢擦聲響起，鏡中的穆衡宇周圍的鏡面四碎，而後掉落。

陷在其中的穆衡宇掙脫開來，落在了呆滯的穆衡宇身前，而後蹲下，對著眼前的自己說道：“也許，你可以繼續活在自己塑造的那個世界中，但是，想想看，夢可兒、劉鑫、林欣、孟楠他們，也同你一樣進入了那扇門中，選擇了自己的路，他們或許也在經歷和你一樣的事情，或許，還比這更加兇險。”

聽了這話，穆衡宇瞬間從失神中恢覆，“兇險，這樣的情況，有危險？”

“當你真的失落在那個你所塑造的世界中時，我也將被永遠的封存在那裏，再也出不來，或者說，直接死去！”

穆衡宇指了指身後之前將自己鑲嵌住一半的地方，而後繼續說道：“到那時，我將不覆存在，那也代表著，你會死掉！”

他的聲音很低沈，但是卻句句如重錘般敲在穆衡宇的心上。

鏡中的穆衡宇將手放在另一個自己身上，而後說道：“你就是我，同樣，我就是你，要怎樣做，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是繼續這樣失落下去，任我重新被禁錮、封存，還是破碎自己的夢，去救他們，由你自己決定。”

說完，鏡中的穆衡宇化作一陣光雨，消失在了穆衡宇身旁，如同黃沙一般，流失散盡。

穆衡宇失聲痛哭，留下了眼淚，而後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已經是在床上，就好像剛才真的只是一個自己所做的噩夢。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起床，下樓，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在看著在廚房裏忙活的母親，就要忍不住落淚。

穆父見他下樓，輕輕點了點頭，報之以一個微笑。

“衡宇，你先坐一下，早餐馬上就好了。”穆母從廚房中伸出頭來說道，而後又鉆入廚房中繼續忙活去了。

“早啊，老哥，怎麽起的這麽早，是不是急著去找我那未來嫂子啊？”

穆衡宇打了個哈欠，半睜著眼睛下來，隨口打趣道。

多麽像是真的啊，要是這一切都是現實，那該多好！

穆衡宇想到這裏，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穆母剛好端著早餐出來，看到這一幕，急忙走過來抱住她道：“衡宇，孩子，怎麽了，那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啊？”

穆衡星也急忙走下樓來，皺著眉頭問道：“老哥，你怎麽了，不會是又和林欣姐吵架了吧？”

穆父也放下報紙走了過來，輕聲問著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穆衡宇忍不住痛哭出聲，整個身體都在抽搐，極度傷心，快要哭昏過去。

“啊！”

他忍不住大叫一聲，也不管是否會嚇到三人，靠在穆母的懷中，輕聲低語道：“要是這一切，都是真的，該多好。我們一家，幸幸福福的過完這一生，只要這數十年的時光，就已經足夠了啊。”

穆衡星皺著眉頭說道：“老哥，你在說什麽，腦子燒壞了吧？”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起，穆衡星跑去開門，卻是林欣來了，聽說是穆衡宇哭得極為傷心，急忙跑過來看他。

穆衡宇見是林欣到來，站了起來，一把將她緊緊地抱住，低聲不斷地說著對不起。

林欣先是一楞，而後輕輕拍打著他的背，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好了，別哭了，無論發生了什麽，我們一起去面對，不要再說什麽對不起了。”

穆衡宇依舊止不住哭聲，從林欣的肩膀上起來，不住的細細撫摸著四人的臉頰。

看著林欣焦慮而後美麗的面容，看著穆衡星眉頭微皺但是有充滿著擔憂的眼神，看著二老那眼角的皺紋，還有耳邊近白的頭發，他突然平靜了下來，眼角依舊掛著淚，嘴角卻掛著一縷笑意。

“我發誓，我會回來的。”他笑著，哭著，留著眼淚說道。

“孩子，你要去哪，被嚇媽啊。”

“老哥，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別說些我們不懂的。”

“衡宇，你說過的，你不會再拋棄我的。”

“小宇，發生什麽了，你說話啊。”

“……”

四個人，還在對著他說話，或是不斷的詢問，但是，他們的聲音卻越來越小，仿佛四人與他相隔越來越遠，而他們的容貌和身影也在漸漸消失。

穆衡宇所熟悉的一切，親人，愛人，家，乃至這個熟悉的城市，最終如同泡影一般，破碎了。

穆衡宇再也堅持不住，跌跪了下去，眼淚不住的流淌。

當他回過神來，看著周圍時，只見到地上無數的白骨，天上無數大星在緩緩轉動。

一層濃霧，呈黑色，如同濃霧，將自己的五感六識封閉，而今，卻在緩緩消散。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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