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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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勢終於小了許多，雖然還淅淅瀝瀝地飄著，但已經不耽誤出行了。
要去最前線采訪，自然不是坐車去了，車子只能到達附近，下了車之後，他們要換乘救生艇到內圈去拍攝。
因為設備沈重，救生艇只剩下小規格，所以一艘救生艇上只能坐兩個人。
唐小雨和秦剛坐在一艘上，他們隔壁的是錦城電視臺的米菲和攝像。
隔著淡淡的雨幕，米菲都感覺到那邊灼灼的視線，她看過去，瞧見唐小雨緊張仰慕的註視，溫婉一笑，柔聲說：“你好，我是米菲。”
唐小雨激動地伸出手去，隔著不長的間距與她握手。
“你好，我叫唐小雨，是江城衛視的實習記者。”
米菲十分隨和地和她握了手，握完之後皺眉說：“手怎麽那麽冷？最近這邊氣溫低，多穿點，小心著涼，女孩子要註意自己的身體。”
唐小雨受寵若驚道：“謝謝米記者關心，我裏面套了好幾件，很暖和。”
米菲一笑，溫和說：“那就好。”
招呼就打到這，米菲給唐小雨的印象，真的是一個非常和藹跟沒架子的人。
再在後來的相處中，她發現米菲不但很好相處，而且特別有領導能力，還很善言，和她一起采訪完全不會思考下一步會進行什麽，即便兩個電視臺可能存在競爭關系，但她也會讓著還在實習期的唐小雨，讓她可以拿到新聞。
幾人在前線外圍，看著救援人員辛苦地救災救人，表情都不怎麽好看。這世上最無情的便是大自然，災難來臨時，所有人都無可逃脫，人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量讓自己少受傷。
“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吧，你們也跟著，那邊有指揮人員，我們可以去采訪一下，我來之前打過招呼。”米菲回過頭來招呼唐小雨他們，幾人立刻跟上。
指揮人員所在的地方是一塊不算太大的高地面，他們下了救生艇，拿著設備走過去，溫子濯擠在唐小雨前面，她沒站住，差點摔倒，米菲扶住她，皺眉看向打算搶在第一個采訪的溫子濯，幾步跨過去，麥克風往前一送，打了溫子濯一個措手不及。
他詫異地回眸，米菲挑眉睨著他，揚唇一笑：“借過。”
她頭也不回地過去，溫子濯望著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
第一個采訪的，到底還是米菲，江城衛視的記者們本來也打算緊跟采訪，可等米菲問完了所有問題，他們發現……他們已經沒有問題可問了！
她真的非常專業，問題都問在點子上，並且非常全面，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錄下來，回去剪一下直接播出。
唐小雨又是欽佩，又是失落，這種覆雜的情緒讓她對米菲的感情也覆雜起來，她暗暗發誓，自己將來也要做這樣的記者，自信，強大，讓人敬佩，且挑不出任何差錯。
回程的時候，依舊是乘救生艇，本來應該非常順利，可卻發生了意外。
意外在米菲那邊，她專心致志地看著剛才的采訪回放，沒註意到前面飄來的浮木，浮木很重，撞了一下他們的救生艇，她失去重心撞在攝像身上，攝像手一松攝像機便要脫手，唐小雨和秦剛的救生艇本來就緊跟著他們，瞧見這一幕便立刻起身用巧勁將攝像機朝前一推，攝像急忙接住，這樣，就保住了存有珍貴影像的攝像機。
米菲驚訝地看向她，她關切地問：“米記者，你們沒事吧？”
米菲笑道：“沒事，小雨你真厲害，反應夠快的，這次多虧了你，不然剛才的采訪記錄全都得毀了。”
唐小雨彎起手臂佯裝展示肱二頭肌，米菲失笑，瑩瑩的眸子裏倒映著小女孩的模樣，心情都好了起來。
因為這件事，兩個年齡相差不少的人成為了朋友，交換了電話和微信，唐小雨在錦城這幾天，米菲還周到體貼地照顧了她，就好像一個親密的大姐姐。
唐小雨非常感動，臨走的時候不由拉住她的手說：“菲姐，你要是有時間就到江城來玩，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帶你吃遍江城所有好吃的東西。”
米菲摸摸她的頭說：“傻丫頭，我可沒時間去玩和吃。”
唐小雨有些失望。
米菲停頓一下，說：“不過，如果有公事需要過去，我一定會找你的。”
唐小雨這才高興起來，依依不舍地和她道了別，踏上了回程。
從李記那得到他們回程消息的顏謹，早早就等在了高速口，今天有別的主持人代班，他從早上一直等到晚上，夜幕降臨，黑色的車子依舊雷打不動地停著，甚至還有高速交警來看這裏是不是出事了。
多麽令人尷尬，其實，他只是沒地方去，因為沒有第二個地方讓他比呆在這感覺更平靜。
晚上十一點三十分左右，電視臺的車子緩緩通過了etc，顏謹第一時間打開車燈，李記早就囑咐過司機，司機瞧見，便將車子停在了他的車子邊。
拉開車門，李記下來走到他的車子邊，顏謹也立刻下了車，頎長的身體，俊美的臉龐，動人而期待的表情，甚至略帶虔誠。
“她睡著了。”李記壓低聲音說，“你回去吧，我讓司機送她回家。”
顏謹抿了抿唇，遲疑半晌還是說：“她的胳膊好了嗎？我想見見她，我能不能送她回家？”
“但大家都睡著了呀。”李記如是說。
都睡了麽？那反而好行事。
因為太過勞累，大家都睡得很沈，唐小雨尤其。她靠在車座上，睡得昏天黑地，似乎感覺到身子在變動，卻似乎也只以為是夢中，將頭在椅背上蹭了蹭，繼續睡覺。
而現實是，那堅硬的椅背其實是顏謹結實寬闊的胸膛，他橫抱著她，在其他睡著的同事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將她抱到了自己車上。
副駕駛早被他收拾得舒舒服服，適宜的溫度，柔軟的車墊，放倒的車椅背，她躺下去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哼了一聲。
凝視著她安然的睡顏，顏謹慢慢直起身，輕柔地關上車門。
“我送她回去，您放心吧。”
李記點頭說：“你也早點回家，剛才你媽打電話問我了。”
“知道了。”
顏謹應下，上車，離開。
只是，雖然答應了李記，但他的車子開得太慢，回去根本早不了。
唐小雨倒是睡得特別香，豪車的封閉效果好，車內幾乎落針可聞，他開得又慢，她簡直和睡在自家床上沒有區別。
顏謹沒有走市中心區，因為那邊路燈太多，怕會耽誤她睡覺。
他繞著走遠路，雖然偏僻，但紅綠燈少，車也少，更穩。
他那麽小心，心裏籌劃著等到了唐家樓下該怎麽叫醒她，怎麽解釋她在他車上，怎麽說清楚，為什麽明明拒絕了在一起，卻還是這樣不幹脆。
他想了一路，想不出一句完美的解釋，他發覺自己真虛偽，惡心，身上似乎都能聞到人渣味。
他開始焦慮，煩躁地扯著領帶，扯開後又緊張地系好，生怕副駕駛的人醒來後誤以為他衣衫不整地想要做什麽。
只是……
當車子停下來，路途已經變得非常接近時，顏謹慢慢看向了副駕駛。
唐小雨依舊睡著，眉眼和睦，無邪的臉龐，纖細的身體，以及……他慢慢傾身過去，自上而下註視著她的模樣，替她將亂發捋順，呼吸由平順變得燥熱難耐。
顏謹倉促地轉開頭，掙紮為難到一個境界，在經歷了天人交戰之後，他再次轉回頭，本想一了百了，卻發現副駕駛的人已經醒了，依舊保持著睡覺時的姿勢，安靜地看著他。
他一怔，脫口道：“你醒了？”
唐小雨眨著眼說：“你抱我下車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
顏謹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唐小雨打了個哈欠，半瞇著眼說：“顏主播，能叫你顏謹嗎？”
“……當然。”
“那我能不能問問你，你是不是覺得和我在一起顧慮很多，不和我在一起又不太放得下？”
她如此簡單直白地將他心中的抑郁糾結說出來，讓他感覺自己真是十分可笑。
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完美，其實人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唐小雨慢慢坐直了身子，看著他停頓了一會，又問：“顏謹，你剛剛想做什麽？”
顏謹有些慌亂地閃開視線，手緊緊握著方向盤，唐小雨看著他的側臉，突然嘆了口氣，傾身過去，在他茫然無措的情況下，親了一下他的臉。
顏謹愕然地看向她，整個人都處於非常僵硬的狀態，唐小雨臉有點紅，但還是強撐著朝他笑了笑，說：“嗯……就當是一個道別kiss，你別太放在心上，從今往後，我們就當好朋友吧！”
她說完就開門下了車，因為走得太過匆忙，沒發現手機落在了車上。
顏謹拿起手機想要給她送去，但在他的步子靠近唐家時，小區wifi自動連接，她的微信消息也自動提示，顯示在了屏幕上。
顏謹下意識看向屏幕，並沒有窺探她隱私的意思，只是完全習慣性的行為，可誰知這麽一看，就瞧見了他這輩子死都不想在見到的一個人的名字。
【米菲：小雨，到家了嗎？到家後回我微信哦，擔心，盼覆。】
顏謹直接放棄了將手機送回，但素養讓他沒有將米菲從她的通訊工具刪除，即便他非常想那麽做。他鎖了屏幕，快步回到車上，將手機丟到副駕駛，車子朝前開了幾米，看見唐爸接走了小雨，隨後調頭驅車離去。
黑色的車子飛馳在夜幕空蕩蕩的街上，他始終保持著一個表情，從未變過。
錦城，發完短信的米菲去洗了個澡，回來看手機還沒有回覆，就有點著急，於是撥了電話過去，但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她嘆了口氣，沒再繼續聯系，起身打算去休息，但身上的信封掉在了地上。
從信封的表面來看，已經非常陳舊了，應該有些年頭。信封接口出露出一個青年男人的兩寸照片，米菲將信封撿起來，抽出照片看了看，翻到背面，上面用黑色鋼筆寫著兩個瀟灑有力的字——郁風。
不知不覺，已經十年了，曾經年少的她已經步入中年，可她依舊沒有結婚。
再次翻過來看著照片上的人，好像很少有人可以將證件照拍得這麽好看，郁風的眉眼清俊冷淡，薄唇平直沒有弧度，是一張非常不擅長微笑的、好看的臉。
與現在的顏謹相比，郁風要更拒人於千裏之外，冷淡得好像高高在上的雲彩，他們兩人站在一起，一個像火，一個想冰，也許能瞧出三分相似，但不同卻有七分。
顏謹回到家裏時，顏贏等得心急如焚，上來就說：“怎麽這麽晚。”
顏謹放下車鑰匙，壓抑地將唐小雨的手機遞給了母親。
“米菲和小雨有聯系。”
顏贏怔住，接過手機點亮屏幕，沒有解鎖也可以看見未接來電和微信消息的來源。
沈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顏贏才用安慰的語氣說：“你別擔心，就算你和她見面她也認不出你了，以前的事已經都過去了，你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你忘記醫生怎麽說的了？”
在經歷過那樣的新聞與輟學、父母離異之後，本就有些自閉的顏謹在國外生活得並不好。
因為抑郁癥的關系，他多次自殺，在失敗之後，甚至還自殘過。
他英俊的臉上曾受到過許多自我傷害，如果不是慕容及時發現，送醫治療、整容，顏謹這張臉早就毀了。
顏贏的話，顏謹也知道，他也有把握不會被米菲認出來，可內心還是怎麽都無法平靜。
顏贏實在看不過去，帶著質問的語氣說：“顏謹，你清醒一點，錯不在你，犯錯的是她，就算要害怕也是她害怕，你到底在緊張什麽？”
顏謹自嘲地笑了，狼狽地靠到墻上，喃喃地問：“有人會相信嗎？媽，那些報道，那些人說的話，爸爸說的話，這麽多年過去了，連我自己都快要信了。”
顏贏簡直抓狂，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顏謹被打得側過了臉。
“沒做過的事為什麽要承認！沒人相信你，還有我信你，如果你想讓我和你一樣成為別人的笑柄，想讓你和媽媽這十年來的努力白費，那你去吧，去找米菲，去跪地求饒！”
……
在西方流傳著一句俗語，翻譯過來大概是“同性攻擊你，是因為嫉妒你；異性攻擊你，是為了把你弄上.床”……
所有痛苦到死的過去，本來都已經被塵封，可就好像命運該此一樣，人們終究要面對自己一直唯恐避之不及的東西。
唐家的座機響起，洗完澡的唐小雨順便去接。
“餵？”
“是我。”
“顏謹？”
“嗯。”低沈的嗓音，悅耳，誘惑，“你的手機落在我車上了。”
“是嗎？”唐小雨著了一下急，隨後說，“可以先放在你那嗎？太晚了，我不方便去拿。”
“好。”
“嗯。”她柔聲說，“那早點睡吧，晚安。”
顏謹卻說：“你問了我那麽多問題，那我能問你一個嗎？”
她一怔：“你想問什麽？”
“我想問你……”他拉長音調，仿徨裏帶著些艱澀，“壞人，可以擁有愛情嗎？”
唐小雨沈默了，他原本以為得不到回答，想要掛斷，但她忽然爽朗一笑，歡快地說——
“當然啦，愛情啊，就好像天上的雨，會落在好人身上，也會落在壞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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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最前線采訪，自然不是坐車去了，車子只能到達附近，下了車之後，他們要換乘救生艇到內圈去拍攝。
因為設備沈重，救生艇只剩下小規格，所以一艘救生艇上只能坐兩個人。
唐小雨和秦剛坐在一艘上，他們隔壁的是錦城電視臺的米菲和攝像。
隔著淡淡的雨幕，米菲都感覺到那邊灼灼的視線，她看過去，瞧見唐小雨緊張仰慕的註視，溫婉一笑，柔聲說：“你好，我是米菲。”
唐小雨激動地伸出手去，隔著不長的間距與她握手。
“你好，我叫唐小雨，是江城衛視的實習記者。”
米菲十分隨和地和她握了手，握完之後皺眉說：“手怎麽那麽冷？最近這邊氣溫低，多穿點，小心著涼，女孩子要註意自己的身體。”
唐小雨受寵若驚道：“謝謝米記者關心，我裏面套了好幾件，很暖和。”
米菲一笑，溫和說：“那就好。”
招呼就打到這，米菲給唐小雨的印象，真的是一個非常和藹跟沒架子的人。
再在後來的相處中，她發現米菲不但很好相處，而且特別有領導能力，還很善言，和她一起采訪完全不會思考下一步會進行什麽，即便兩個電視臺可能存在競爭關系，但她也會讓著還在實習期的唐小雨，讓她可以拿到新聞。
幾人在前線外圍，看著救援人員辛苦地救災救人，表情都不怎麽好看。這世上最無情的便是大自然，災難來臨時，所有人都無可逃脫，人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盡量讓自己少受傷。
“我們到前面去看看吧，你們也跟著，那邊有指揮人員，我們可以去采訪一下，我來之前打過招呼。”米菲回過頭來招呼唐小雨他們，幾人立刻跟上。
指揮人員所在的地方是一塊不算太大的高地面，他們下了救生艇，拿著設備走過去，溫子濯擠在唐小雨前面，她沒站住，差點摔倒，米菲扶住她，皺眉看向打算搶在第一個采訪的溫子濯，幾步跨過去，麥克風往前一送，打了溫子濯一個措手不及。
他詫異地回眸，米菲挑眉睨著他，揚唇一笑：“借過。”
她頭也不回地過去，溫子濯望著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
第一個采訪的，到底還是米菲，江城衛視的記者們本來也打算緊跟采訪，可等米菲問完了所有問題，他們發現……他們已經沒有問題可問了！
她真的非常專業，問題都問在點子上，並且非常全面，他們唯一要做的就是錄下來，回去剪一下直接播出。
唐小雨又是欽佩，又是失落，這種覆雜的情緒讓她對米菲的感情也覆雜起來，她暗暗發誓，自己將來也要做這樣的記者，自信，強大，讓人敬佩，且挑不出任何差錯。
回程的時候，依舊是乘救生艇，本來應該非常順利，可卻發生了意外。
意外在米菲那邊，她專心致志地看著剛才的采訪回放，沒註意到前面飄來的浮木，浮木很重，撞了一下他們的救生艇，她失去重心撞在攝像身上，攝像手一松攝像機便要脫手，唐小雨和秦剛的救生艇本來就緊跟著他們，瞧見這一幕便立刻起身用巧勁將攝像機朝前一推，攝像急忙接住，這樣，就保住了存有珍貴影像的攝像機。
米菲驚訝地看向她，她關切地問：“米記者，你們沒事吧？”
米菲笑道：“沒事，小雨你真厲害，反應夠快的，這次多虧了你，不然剛才的采訪記錄全都得毀了。”
唐小雨彎起手臂佯裝展示肱二頭肌，米菲失笑，瑩瑩的眸子裏倒映著小女孩的模樣，心情都好了起來。
因為這件事，兩個年齡相差不少的人成為了朋友，交換了電話和微信，唐小雨在錦城這幾天，米菲還周到體貼地照顧了她，就好像一個親密的大姐姐。
唐小雨非常感動，臨走的時候不由拉住她的手說：“菲姐，你要是有時間就到江城來玩，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帶你吃遍江城所有好吃的東西。”
米菲摸摸她的頭說：“傻丫頭，我可沒時間去玩和吃。”
唐小雨有些失望。
米菲停頓一下，說：“不過，如果有公事需要過去，我一定會找你的。”
唐小雨這才高興起來，依依不舍地和她道了別，踏上了回程。
從李記那得到他們回程消息的顏謹，早早就等在了高速口，今天有別的主持人代班，他從早上一直等到晚上，夜幕降臨，黑色的車子依舊雷打不動地停著，甚至還有高速交警來看這裏是不是出事了。
多麽令人尷尬，其實，他只是沒地方去，因為沒有第二個地方讓他比呆在這感覺更平靜。
晚上十一點三十分左右，電視臺的車子緩緩通過了etc，顏謹第一時間打開車燈，李記早就囑咐過司機，司機瞧見，便將車子停在了他的車子邊。
拉開車門，李記下來走到他的車子邊，顏謹也立刻下了車，頎長的身體，俊美的臉龐，動人而期待的表情，甚至略帶虔誠。
“她睡著了。”李記壓低聲音說，“你回去吧，我讓司機送她回家。”
顏謹抿了抿唇，遲疑半晌還是說：“她的胳膊好了嗎？我想見見她，我能不能送她回家？”
“但大家都睡著了呀。”李記如是說。
都睡了麽？那反而好行事。
因為太過勞累，大家都睡得很沈，唐小雨尤其。她靠在車座上，睡得昏天黑地，似乎感覺到身子在變動，卻似乎也只以為是夢中，將頭在椅背上蹭了蹭，繼續睡覺。
而現實是，那堅硬的椅背其實是顏謹結實寬闊的胸膛，他橫抱著她，在其他睡著的同事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將她抱到了自己車上。
副駕駛早被他收拾得舒舒服服，適宜的溫度，柔軟的車墊，放倒的車椅背，她躺下去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哼了一聲。
凝視著她安然的睡顏，顏謹慢慢直起身，輕柔地關上車門。
“我送她回去，您放心吧。”
李記點頭說：“你也早點回家，剛才你媽打電話問我了。”
“知道了。”
顏謹應下，上車，離開。
只是，雖然答應了李記，但他的車子開得太慢，回去根本早不了。
唐小雨倒是睡得特別香，豪車的封閉效果好，車內幾乎落針可聞，他開得又慢，她簡直和睡在自家床上沒有區別。
顏謹沒有走市中心區，因為那邊路燈太多，怕會耽誤她睡覺。
他繞著走遠路，雖然偏僻，但紅綠燈少，車也少，更穩。
他那麽小心，心裏籌劃著等到了唐家樓下該怎麽叫醒她，怎麽解釋她在他車上，怎麽說清楚，為什麽明明拒絕了在一起，卻還是這樣不幹脆。
他想了一路，想不出一句完美的解釋，他發覺自己真虛偽，惡心，身上似乎都能聞到人渣味。
他開始焦慮，煩躁地扯著領帶，扯開後又緊張地系好，生怕副駕駛的人醒來後誤以為他衣衫不整地想要做什麽。
只是……
當車子停下來，路途已經變得非常接近時，顏謹慢慢看向了副駕駛。
唐小雨依舊睡著，眉眼和睦，無邪的臉龐，纖細的身體，以及……他慢慢傾身過去，自上而下註視著她的模樣，替她將亂發捋順，呼吸由平順變得燥熱難耐。
顏謹倉促地轉開頭，掙紮為難到一個境界，在經歷了天人交戰之後，他再次轉回頭，本想一了百了，卻發現副駕駛的人已經醒了，依舊保持著睡覺時的姿勢，安靜地看著他。
他一怔，脫口道：“你醒了？”
唐小雨眨著眼說：“你抱我下車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
顏謹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
唐小雨打了個哈欠，半瞇著眼說：“顏主播，能叫你顏謹嗎？”
“……當然。”
“那我能不能問問你，你是不是覺得和我在一起顧慮很多，不和我在一起又不太放得下？”
她如此簡單直白地將他心中的抑郁糾結說出來，讓他感覺自己真是十分可笑。
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完美，其實人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唐小雨慢慢坐直了身子，看著他停頓了一會，又問：“顏謹，你剛剛想做什麽？”
顏謹有些慌亂地閃開視線，手緊緊握著方向盤，唐小雨看著他的側臉，突然嘆了口氣，傾身過去，在他茫然無措的情況下，親了一下他的臉。
顏謹愕然地看向她，整個人都處於非常僵硬的狀態，唐小雨臉有點紅，但還是強撐著朝他笑了笑，說：“嗯……就當是一個道別kiss，你別太放在心上，從今往後，我們就當好朋友吧！”
她說完就開門下了車，因為走得太過匆忙，沒發現手機落在了車上。
顏謹拿起手機想要給她送去，但在他的步子靠近唐家時，小區wifi自動連接，她的微信消息也自動提示，顯示在了屏幕上。
顏謹下意識看向屏幕，並沒有窺探她隱私的意思，只是完全習慣性的行為，可誰知這麽一看，就瞧見了他這輩子死都不想在見到的一個人的名字。
【米菲：小雨，到家了嗎？到家後回我微信哦，擔心，盼覆。】
顏謹直接放棄了將手機送回，但素養讓他沒有將米菲從她的通訊工具刪除，即便他非常想那麽做。他鎖了屏幕，快步回到車上，將手機丟到副駕駛，車子朝前開了幾米，看見唐爸接走了小雨，隨後調頭驅車離去。
黑色的車子飛馳在夜幕空蕩蕩的街上，他始終保持著一個表情，從未變過。
錦城，發完短信的米菲去洗了個澡，回來看手機還沒有回覆，就有點著急，於是撥了電話過去，但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她嘆了口氣，沒再繼續聯系，起身打算去休息，但身上的信封掉在了地上。
從信封的表面來看，已經非常陳舊了，應該有些年頭。信封接口出露出一個青年男人的兩寸照片，米菲將信封撿起來，抽出照片看了看，翻到背面，上面用黑色鋼筆寫著兩個瀟灑有力的字——郁風。
不知不覺，已經十年了，曾經年少的她已經步入中年，可她依舊沒有結婚。
再次翻過來看著照片上的人，好像很少有人可以將證件照拍得這麽好看，郁風的眉眼清俊冷淡，薄唇平直沒有弧度，是一張非常不擅長微笑的、好看的臉。
與現在的顏謹相比，郁風要更拒人於千裏之外，冷淡得好像高高在上的雲彩，他們兩人站在一起，一個像火，一個想冰，也許能瞧出三分相似，但不同卻有七分。
顏謹回到家裏時，顏贏等得心急如焚，上來就說：“怎麽這麽晚。”
顏謹放下車鑰匙，壓抑地將唐小雨的手機遞給了母親。
“米菲和小雨有聯系。”
顏贏怔住，接過手機點亮屏幕，沒有解鎖也可以看見未接來電和微信消息的來源。
沈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顏贏才用安慰的語氣說：“你別擔心，就算你和她見面她也認不出你了，以前的事已經都過去了，你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你忘記醫生怎麽說的了？”
在經歷過那樣的新聞與輟學、父母離異之後，本就有些自閉的顏謹在國外生活得並不好。
因為抑郁癥的關系，他多次自殺，在失敗之後，甚至還自殘過。
他英俊的臉上曾受到過許多自我傷害，如果不是慕容及時發現，送醫治療、整容，顏謹這張臉早就毀了。
顏贏的話，顏謹也知道，他也有把握不會被米菲認出來，可內心還是怎麽都無法平靜。
顏贏實在看不過去，帶著質問的語氣說：“顏謹，你清醒一點，錯不在你，犯錯的是她，就算要害怕也是她害怕，你到底在緊張什麽？”
顏謹自嘲地笑了，狼狽地靠到墻上，喃喃地問：“有人會相信嗎？媽，那些報道，那些人說的話，爸爸說的話，這麽多年過去了，連我自己都快要信了。”
顏贏簡直抓狂，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顏謹被打得側過了臉。
“沒做過的事為什麽要承認！沒人相信你，還有我信你，如果你想讓我和你一樣成為別人的笑柄，想讓你和媽媽這十年來的努力白費，那你去吧，去找米菲，去跪地求饒！”
……
在西方流傳著一句俗語，翻譯過來大概是“同性攻擊你，是因為嫉妒你；異性攻擊你，是為了把你弄上.床”……
所有痛苦到死的過去，本來都已經被塵封，可就好像命運該此一樣，人們終究要面對自己一直唯恐避之不及的東西。
唐家的座機響起，洗完澡的唐小雨順便去接。
“餵？”
“是我。”
“顏謹？”
“嗯。”低沈的嗓音，悅耳，誘惑，“你的手機落在我車上了。”
“是嗎？”唐小雨著了一下急，隨後說，“可以先放在你那嗎？太晚了，我不方便去拿。”
“好。”
“嗯。”她柔聲說，“那早點睡吧，晚安。”
顏謹卻說：“你問了我那麽多問題，那我能問你一個嗎？”
她一怔：“你想問什麽？”
“我想問你……”他拉長音調，仿徨裏帶著些艱澀，“壞人，可以擁有愛情嗎？”
唐小雨沈默了，他原本以為得不到回答，想要掛斷，但她忽然爽朗一笑，歡快地說——
“當然啦，愛情啊，就好像天上的雨，會落在好人身上，也會落在壞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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