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塊開始攢聚，一改平日的潔白，似是穿上一身鎧甲，成為守衛天空的士兵，塵土在地面磨擦一段距離，便打著旋升到半空，幾片敏感的葉子察覺到秋季的氣息，先一步落下，被撲來的沙塵掩蓋起來。

周穎茹是個開朗樂觀又堅強的女生，至少她周圍的人都這麽認為，經歷了那樣的事，在家和家人說笑一番，第二天就來上學了，還是平日裏那個活蹦亂跳的周穎茹。艾西在周穎茹這個班，周穎茹來了之後第一個和她打的招呼，今天艾西好像沒什麽精神，周穎茹過去找她的時候，她刻意避開了周穎茹的目光，不過她的笑容依然如故。

“對不起……”

等到周穎茹離遠了，艾西雙手交叉，抵在額頭，汗細密得無法察覺。

對於他們的魔法，鄭日冉只字未提，之前她說低估了查理，更是將丁好不容易想到的線索全部否定，她的形象越來越神秘。

這天，丁將周穎茹約出來，到鄭日冉最喜歡的，人跡罕至的地方，這個非魔不是鄭日冉，他們不可能不了解她的心思，

“傷好了嗎？”

“嗯，已經沒事了。”周穎茹也是個感知的好手，看這個人嚴肅的表情，她就知道有重要的事要說。

“害怕嗎？”

周穎茹咬著嘴不回答，她多少預測到了丁想說的話。

“看來你已經大概猜到了。”丁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還需要我多做說明嗎？”

“……我還是想盡力幫幫你們，說不定還能引出那個人。”她很緊張，不敢看丁。

“這樣好嗎？只要還在我們身邊，這樣的事以後會接連發生，上次你的樣子我們也看到了，那樣的事，難道你還想經歷第二次嗎？更何況，說不定還會有更可怕的事，即便是這樣也可以嗎？”說到這裏，丁忽然想起，還有一個人也需要這麽告誡一下。

他說的這些，周穎茹也不是不明白，只是她不敢去想，承受和割舍都是很難的，這一點上，她被鄭日冉完完全全比下去了。

“我想幫幫你們……”

“不必了，而且我們本就不該把非魔卷進來，很抱歉。”

“但是……鄭日冉不也是非魔嗎，她都能做到了，我……”

“……她，和你不一樣。”她都能做到……在旁人眼裏，鄭日冉的力量是這麽弱小嗎？她能做到的事，別人就一定做得到，她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吧？所以，才一直說沒有自己也可以。

“你就不能相信我嗎？”

相信嗎？丁不是會接受這兩個字的人，相不相信，他只憑自己的眼睛，“你認為，日冉是個什麽樣的人？”

“嗯……很安靜，不會交流，自理能力不太好，總是讓人忍不住幫忙，讓人很操心，膽子也很小……”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她發現自己說的都是缺點，這樣說不定會讓丁厭惡她，畢竟他那麽看好鄭日冉。

丁只是一聲苦笑，“但她有你們都無法觸及的能力。”在光明中會被掩埋，在黑暗中會被排斥，然而一旦答案填上了“是”，就會發出讓所有人震驚的能量，那樣的力量……

真是可悲呢！

“丁，我很想了解你們！”

了解……這個詞，對他，對他們，都無法好好理解，因為，太覆雜了，“你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

“我知道你們還在戰爭……”

“不是這樣，”丁的話語，異常的冰冷，“即便見過硝煙的殘酷，即便越過生死的邊界，你也未必能了解我們。”他感覺得到，鄭日冉隱瞞的，是比戰爭和生死還要殘忍的事。

因為是那麽殘忍的事，所以不去了解，是不是也好？但是她卻準備著，讓他們有一天可以面對那樣的現實，那是一定不能忘記的事嗎？

“把這些告訴韓藝香吧，說不定下一個目標會換成她。”丁把話丟給周穎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這次她她是瞞著鄭日冉的，他不希望她又擔起奇怪的責任。鄭日冉好像也出去了，他回來的時候沒見到她，她是上課前一分鐘左右回來的。鄭日冉看得出他瞞了什麽事，但也沒有多加過問，她看得出他不希望自己問。

“我不喜歡問別人不願意做一件事的理由，除非看得到他的眼睛。”這就是當初她和達爾泰交談時，我覺得沒有說全的話，這大概就是那所謂的後文了。

看到對方的眼睛，就能判斷提問後對方的變化。

“我們這樣討論戰略，對方不會發現嗎？”她是想起之前布梭格給自己看的畫面，說不定現在他們也在那個畫面裏。

“不會，但凡涉及治國和被認為重要的隱私，都不會顯示。”這是一個規則。

“可以問問你剛才去幹什麽了嗎？”

“去通知一下克蔔特。”

“通知？”註意力果然都在這上面，完全沒發現她回答之前的猶豫。

“嗯，畢竟帝普利斯和克蔔特很近，不過他們說沒什麽影響。”

“等等，帝普利斯怎麽了？”鄭日冉說話不會挑重點嗎？還是說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瞄了丁一眼，“如果我沒猜錯，不久後塔裏特也會和帝普利斯開戰，巧的話和我們是同一天。”

這一消息，讓兩人都為之一驚，但聞到具體細節，鄭日冉卻不肯再透露，她說這件事他們知道的還是少一點比較好。

直到過去找她才知道艾西請假了，說是有些不舒服，不過她對治愈還有些研究，老師說她也不希望他們擔心，已經回家了，鄭日冉幫忙聯系了一下，也說沒問題。

“是自責嗎？明明自己在身邊還讓周穎茹發生那種事。”查理的眼中黯淡了些，卻不是擔憂。

比起艾西，丁現在更在意的事布梭格，他究竟在想什麽，居然要和帝普利斯開戰？鄭日冉什麽都不告訴他，這讓他更是坐立不安，至少知道理由啊！

這麽明顯的心思，鄭日冉這麽可能看不出來呢？

“去吧，我讓達爾泰帶你。”

得到允許的丁眉頭立即舒展幾分，比罪人得到赦免領還要開心，面對這樣的丁，鄭日冉的心頭就像揉成一堆的線團，理不清頭緒。。

才知道原來城堡的門是生銹的，還成片長著青苔，看來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當初，這是那黑暗中唯一的生機吧？得到了鄭日冉的通知，布梭格早早披上黑袍，站在門口迎接。丁走過去後達爾泰就回去了，他們兩個只有一小時的時間，達爾泰會在這之後過來。

布梭格用瞬移將丁帶到一個房間，這裏的布置與其它地方不同，是以淡紅為主，家具幾乎是藍和白色，仿佛快要消失的朝陽，置身其中，恍若飄然升天，與世隔絕。布梭格引他到一張染著藍印的白桌前坐下，桌上的白瓷杯裏裝著飲料，布梭格還是不變的咖啡，丁沒有註意自己的是什麽。

“布梭格王子，我的來意想必您已經知道了。”本想再禮貌一些，但不知為什麽，他就是拘束不起來。

布梭格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穩後點了點頭。

“您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帝普利斯和塔裏特都與雅戈達有一定交情，若是開戰，雅戈達沒法坐視不管！”，

“所以，你是來阻止我的嗎？”帽檐遮住了他的全部表情。

“是的。”丁頭低的很低，他總覺得心裏不太舒服，像是漏掉什麽一樣。

布梭格抓著瓷杯的杯柄，拇指按杯柄的弧度摩挲。

“您是有理由的吧？”許久，丁毫無底氣地問。話音剛落他就自嘲地笑了：自己也有不願面對現實的時候呢！

好在，這是現實，布梭格肯定了他的猜測。

“那……”

“丁，有些時候，光明會掩蓋一些重要的東西，正因為晝夜交替，才能察覺時間的流逝，正因為正邪交鋒，才有發現的動力，有些真情，不經歷一番生死，是無法明白的。”

丁心頭一震，布梭格很敏銳地捕捉到了。

“沒什麽，只是，公主殿下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布梭格的動作停了一下，很快又恢覆了，在丁看不到的眼眸裏，流露出一絲安心和理所當然，“她說的是什麽？”

“有些真情只有經歷生死才能明白，有些真相只有踩上屍骨才能發現。”

布梭格的手驀地停了，似乎再沒有摩挲杯柄的興致，將手搭在桌上，“她說了這種話啊！”丁看到，他的手掌緩緩蜷曲，他不解，難道鄭日冉的話中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

這種狀態布梭格沒有維持太久，他很快再次握起了杯子，丁見狀也不好再問什麽，拿起自己的瓷杯湊到嘴邊，而舌尖剛剛濕潤，他的細胞和深究就受刺激般活躍起來，這是……他從未記得和任何人說過。

“怎麽樣？”布梭格似乎在期待他的評價。

“嗯，很好喝。”丁禮貌地笑笑，大腦卻早已被疑問占據了——杯子裏是他曾自創的百草茶，放入茶草的種類，順序、時間以及沖泡時的水溫都是他自己研究出來的，但是為什麽，這裏會有同樣的味道？

“那，你還有時間吧？我們聊點什麽怎麽樣？”布梭格將他的神志喚回，苦笑一聲。

這兩人的談話總是很投機，有一種天生的默契，每次丁都有一種相見如故的感覺，因為這感覺越來越明顯，使得丁不知不覺脫口而出，“我們，是不是見過？在很早以前？”

“……”

氣氛驟然冷下來，布梭格將手從桌上拿下去。這等於默認吧？丁想。

“丁，現在什麽都不要想，就算你沒有義務聽我的，也該遵從你們公主的意願，對吧？”若有反光，說不定他看得到，只可惜他淡黃的眼眸，連燭光都找不到。

如果沒有他就好了……

及時打破這尷尬的事達爾泰，告別前，丁做了保證，在鄭日冉允許之前，他不會再想這些了，布梭格欣慰地點點頭。

待丁離開後，布梭格摘下了帽子，那黑發不容丁點光明，長滿青苔的門緩緩打開，他一步一步踏進那只有燭光的地方，那背影仿佛要就此遠離此世。

“得到滿意的答案了嗎？”回來時剛好放學，鄭日冉還在收拾東西。

“雖然還不是很理解，不過我不覺得布梭格王子會魯莽行事。”

鄭日冉彎了彎唇線，拉好最後一個拉鏈，將書包繞到背後轉過身，目光倐地僵住。

“放心，我答應過布梭格王子，你允許之前不會再想這些了。”他說得篤定，鄭日冉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才松了口氣，就在這時，艾西也闖進來。

“你沒事了？”查理不太放心，沖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

“沒事啦，只是想起家裏有點事，直接說好難為情的，就說生病啦！”她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

周穎茹調整好書包的背帶走過去，談了幾句托布裏亞的事，突然話鋒一轉，“傀儡一族嗎……”

艾西突然低下了頭，這麽一來，總覺得周圍安靜了許多。

“下次我們會註意的。”

“嗯，你還是好好準備和托布裏亞開戰吧！”

誰都沒有註意到這微妙的氣氛，就在這時而輕松時而嚴肅的交談中，鄭日冉突然警覺起來，其他人見狀也收斂聲息，片刻，鄭日冉的目光再次回神，“托布裏亞，將在一周後向雅戈達發起戰爭。”

這個消息，就不用說常年處於戰亂的他們的反應了。

同時，清出來迎接布梭格，剛才丁來的時候，為了不打擾他們，她躲進了房間。

“好了，該辦正事了。”布梭格在書房裏拿起了筆，而照例站在他身後的清，仍是一副憂慮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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