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一開始就知道了，不愧是催眠一族。”清還是保持著雙手交疊的姿勢站在布梭格身後。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你是什麽感覺？”

“嗯……第一感覺就是，他說不定會自責。”

“只是這樣？”

“……有點，不甘心吧！雖然是親人，但還是忍不住會想：如果沒有他就好了……”她的眼皮無力地垂下，她為自己這樣的想法，不止一次感到羞恥，每次抱怨過後，都矛盾著責備自己的齷齪，這幾乎形成了反射。

如果沒有他就好了……布梭格讓這句話在腦海中反覆飄蕩。

魔國人對於非魔似乎有種與生俱來的吸引力，就像人自然而然會仰望高處一樣，艾西的到來，讓那些男生也沒有背地裏發牢騷的時間了，而且，艾西看起來對於男生的接近並不反感，男生們心花怒放的同時，還有一個人松了口氣。

“你和日冉的感情是不是特別好啊？”

“嗯……她不怎麽說話，有時候我就找她玩，也算是朋友。”周穎茹的語言把握的恰到好處，若鄭日冉不在場，她大概會當即回答“是”。

艾西點點頭，又聊起了非魔的生活一類，話題轉的相當自然。

“說起來，查理你們都不用魔法了呢！沒問題嗎？”

“就生活來講沒有太大影響。”

自艾西過來，人們才發現，原來查理也會用這麽溫柔的語氣，不過艾西卻聽得出來，這溫柔的所有者她並不是第一個，而這些又有什麽關系呢？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鄭日冉的話又開始少了，而且，似乎在刻意躲著他們的目光，每天都在課桌上反覆看著那幾張地圖，查理他們都以“太忙”作為解釋，而丁卻難以借此敷衍，他感覺得到，鄭日冉這麽做還有別的理由。事實上，這幾天每天夜裏，鄭日冉都會私下裏聯系一個人。

“對，我要這些國家人民的資料，就算只有照片也好，拜托你了。”她的這個請求對任何人來講都是一個不小的難題，不過對方還是有辦法滿足她，至於效率，“比想象中的要詳細。”鄭日冉評價說。

“非魔國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好想去！”艾西這些天她和周穎茹的關系突飛猛進，幾乎無話不談，周穎茹為人熱情，善於交際，艾西纏著她也不算奇怪，應該說，整個年級她都沒有樹敵，可見她的本事。

“查理！我和周穎茹說好周末出去玩！”

“嗯，所以呢？”

“我沒有這裏的貨幣啦！”

查理輕輕一笑，從口袋裏掏出黑色的皮甲。

看著艾西歡喜的身影，鄭日冉終於擡起頭，這幾天她一直對查理和丁愛答不理，他們都有些頭疼了。

“你們的經濟來源是？”

見她終於肯開口說話，他們都覺得一塊石頭落了地，丁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輕松一些，“你是不是以為，我們魔國人不搞科學啊？”

鄭日冉理解地點點頭，繼續埋進地圖裏。

快入秋了，天空顯得高遠起來，若不是鄭日冉即將升入高三，學校早就放假了，臨近高考，假期什麽的就不用期待了，唯一可以稍微放松的只有周末，當然對於現在來講，也稱不上是放松。

紮特斯還在，自從他得知斯洛瓦去世的消息就怎麽也沒法好好維持木偶的形態，鄭日冉見他如此狀態，幹脆放任直到他平靜下來為止，這期間他一直寄住在查理這裏，最近看起來好了一些。

“當時的那場夢，除了最後一句，你還說了別的吧，是什麽？”

鄭日冉像沒聽見似的，繼續在桌上寫寫畫畫，紮特斯只覺得沒了得到答案的希望，悻悻地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工作。木偶就是木偶，即便離得這麽近，也察覺不到她眼中的悲涼。

就像事先說好的，艾西和周穎茹一大早就跑到街上去了，周穎茹經常在外面，各種場所了如指掌，口齒也十分清楚，講解起來頭頭是道，艾西在邊聽邊投以佩服的眼光，她跟著周穎茹，熱鬧的安靜的都見識過了，長長的睫毛撲閃著，驚喜的神情從早上就沒有消失。

“你真的好厲害！”她握住周穎茹的雙手舉到胸前，周穎茹似是無意地靦腆了一下。

短暫的休息之後接著參觀，說說笑笑的，將青春的活力表現的淋漓盡致，陽光的強度恰到好處，上空的光絲不時閃爍。

尖利的紅光從墻壁直直刺到桌面，“……這樣真的好嗎？”澄澈的雙眸帶著點點不安，映入的黑色背影，沒有五官的表現，依然讓人感到其中蘊含的嚴肅。

鄭日冉一天除了吃飯沒有從這書桌前離開過，紮特斯已經死心，意識也就漸漸抹消了，回到了木偶形態。夕陽將天空染得橙紅，有一種溫柔的詭異。

“那，明天學校見！”艾西和周穎茹就此分別。

鄭日冉還在書桌前，就算是她，整整一天低著頭還是有些吃不消的，她擡起頭揉了揉發酸的脖子，在這之前，她特地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她做了幾次深呼吸，用疲憊的眼睛望望窗外，然而，原本打算放松的面容更加凝重了。她似乎有點憤怒的意思，不是很明顯。

直到月升高空，鄭日冉琢磨著父母該說起她了，於是告了別，正當她快要走到門口時，門突然被撞開，好在鄭日冉反應還算迅速，一個轉身避開。

“艾西，小心點！”剛從房間裏出來的查理帶些責備，不過還是溫和地說了句：“回來了？”

艾西認真地對鄭日冉道了歉，轉而興奮地拉著查理和丁還是滔滔不絕地講述今天的所見所聞，鄭日冉在一邊看了一會兒，臉上沒有任何異樣，心中卻有些傷神。

晨光將東方染白，像拉開巨大的幕布，裹住整座城市，整個世界。這天一早，鄭日冉就敲開了查理家的門，雖說他們沒什麽要準備的，但鄭日冉急促的敲門聲還是讓頭腦清醒的他們慌了一陣。

“怎麽了？”來開門的是艾西，鄭日冉一見到她，眼睛不由自主地一避。

直到查理和丁出來，鄭日冉二話不說，拉著他們到了學校門口，艾西緊追上來，這時候門還沒開，她也沒有進去的意思，為了不讓門衛產生緊張感，她特意避遠了一些。

這麽早過來幹什麽呢？他們很想問一句，但鄭日冉焦急的神情讓他們咽下了這個問題：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僅僅是初秋，還殘留著夏的氣息，溫度還沒有徹底降下來，悶熱的空氣讓鄭日冉的心跳快了幾分，他們都聽得出來，她呼吸比平時急促一些。

“到底是怎麽回事？”丁終於忍不住問了一聲，然而她似乎並沒有回答的意思。

道路上沒有多少車，偶爾路過幾輛，擾亂了原本屬於清晨的寧靜。

“啊——嗚嗚——”

一個女孩的哭聲，伴著引擎的聲音，竟越來越近，他們被這個不和諧的聲音吸引，仔細聽聽，居然異常熟悉。

“這是不是……周穎茹？”黑色的車在門前停下來，艾西朝裏望了一下，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周穎茹坐在副駕駛上，神情又痛苦又慌張，旁邊的好像是她父親，送周穎茹到這裏來似乎是極不情願的。

鄭日冉貌似就是在等他們，她趕忙跑過去，其他人緊隨其後。

“你們是？”周穎茹的父親走下車，鄭日冉是跑過來的，他能想到的是她和後面的人是一起的，但他只看請第一個跑過來的鄭日冉，等到他漸漸看清來著，雙腿頓時一軟：“查理……”

“周穎茹怎麽了？”鄭日冉硬是將他的註意力從恐懼中轉移出來。

“她……”他看看鄭日冉，又看看查理，一手扶在車把手上，謹慎地向下摁，“她有點不舒服……”

“我能看看她嗎？”

“這個……不用了，怕傳染。”他的眼睛在這四個人中間來回飄動。

“我……”查理剛一開口，把他嚇得夠嗆，就聽見車內的周穎茹聲線有些改變。

“我、控制不了！”緊接著就是強力的踹門聲。

她這個狀態，鄭日冉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一個側身繞過她父親，打開了周穎茹那一側的車門，她父親急忙一個轉身想沖過去，不料太急撞到了車身上。

周穎茹跑出來，人們頓時驚呆了：她右手拿著折疊式小刀，一下一下地劃著左手，就傷勢看來，已經有一段時間，看來是淩晨就開始了，現在她的左手儼然是血肉模糊。

“這是……”

鄭日冉盯著她的手，站在她身後的人都看到，她的雙拳劇烈地顫抖。

“看到線了嗎？”她問。

幾人聞聲擡頭望了望，只見幾根幾近透明的絲線，若不特地註意還真發現不了，那幾根線極細，在陽光下仔細尋找也只能勉強看見若有若無的絲。

“這是……傀儡一族？”

鄭日冉沒心情回答這個問題，她咬著下唇，不重，在這之前，她的力氣都用來咬牙了。

“這線，恐怕沒法輕易斬斷。”丁對傀儡一族稍有了解，他們的手段如同他們的名字，將人變成自己的傀儡，輕則單控制行為，嚴重則是操縱心智，他們的線，若被控制的人不能自行掙脫，在外部強行斬斷會困難幾倍。

鄭日冉顯然是知道的，她的眉頭鎖得很緊。

“怎麽辦！”周穎茹哭喊著，左手的血不停地往下淌。

鄭日冉放開自己的唇，低低地叫了聲，“查理。”

“可以嗎？”

她做了個長達幾秒的深呼吸，“沒辦法了。”

久違的感覺，查理翻開手掌，火苗開始凝聚，最終形成刀刃，他不細看線的位置，火刃脫手，在周穎茹頭上盤旋幾圈，只聽“噗呲”一聲，幾撮紅焰閃了一下，隨後，周穎茹扶著血手癱坐在地上。

鄭日冉默默走過去，扶起她，“艾西，你會醫療吧？”

艾西顫顫巍巍走過去，一道綠光放出，周穎茹的血管終於被皮肉重新掩蓋。

周穎茹的父親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他總算能理解為什麽這個孩子一直說要來學校了，他本打算帶她去醫院的，她不肯，非鬧著到學校來。

“謝謝你們！”她父親扶著周穎茹站好。

周穎茹被嚇得不輕，全身都在發抖，什麽都說不出來，平日裏活蹦亂跳的她現在虛脫一般，連多做一個動作都很吃力，看著這樣的她，鄭日冉閃過一點悲哀，以前，還沒有想到過這個整天笑容滿面，活潑開朗的同學，也會如此恐懼。

“還是先回家吧！”她父親用的是建議的口吻，卻已經先一步把她往車裏塞，周穎茹大腦空白，任由父親擺在車裏，系好安全帶。臨走，她父親還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幾眼。

“這就是你這麽早來的理由？不過，傀儡一族這麽盯上她了？”

“是因為關系比較好吧？又是非魔。”查理接道，“對方可能是想趁她們接近的時候操縱周穎茹用刀殺害日冉，不過貌似很不熟練，算是萬幸。”一面說著，一面盯著自己的手掌，剛才用魔力的時候，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

鄭日冉聽著他們的分析，沈默不語，隱含在她眼中的不單單是恐懼和悲傷。

“真是！沒想到會生疏到這種程度！”尖利的牙齒咬破嘴唇，他生生把血咽了回去。

“不過，這麽一來，查理的魔法……雖然不知道你什麽目的，是前功盡棄嗎？”周穎茹離開後，一半是為了轉移她的註意力，丁這麽問了一句。

這是有效的，鄭日冉擡起頭看了看查理，又向周圍掃了幾眼，脫口道：“我低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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