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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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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兒雖說三十歲上了,倒是生的比較順利,胎像也好。然而生下閨女後,發現孩子體虛,胎裏帶弱癥。

林海給女兒起名黛玉,帶在自己身邊,十分疼愛。

赦兒幾個路上花了一個多月,在揚州住了三個多月,黛玉滿月後啟程回家,回來路上又是一個月,待到達京城的碼頭,已經離別半年了。

珠兒頭一回和他父母分別那麽久,我也是放璉兒離開那麽久,實在想的緊。璉兒暈船,瘦了好多,還有點變黑。奇了,他出去過了個冬,怎麽沒變白?

如今三月中旬,倒是快要入夏了(陰歷)。我猶豫著,是不是違背一下現在的審美,把璉兒曬成古銅色皮膚。

珠兒年歲差不多了,政兒給他說了一門親,乃是新任國子監祭酒的女兒,李紈李宮裁。不管什麽時代,對於有錢有權有勢的人家來說,娶媳婦娶的都是丈人、妻舅和連襟,政兒看中的不是李紈這個人或她的才學,而是她父親的才學、官職和一門書香。比如我和賈代善定親,不是定我們兩個人的婚事,而是賈府與史家的聯盟。就好像天平兩邊的籌碼一樣,互相進行利益交換。當然,這種說法可能偏激了些,但事實如此。

不管我有多厭煩這種事情,都無可避免地順著這條路去走。因為那是這個社會的衡量準則。

然而沒等珠兒成親,探春才不滿百日,賈代善的身體狀況忽而急轉直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我知道原著裏,賈代善在寶玉很小的時候、甚至可能出生以前就去世了,但我一直覺得他身體健康,體魄強壯,至少活到八十八。如今別說八十八了,這才六十六,怎麽就出問題了?

太醫跟赦兒政兒說話時,我站在屏風後偷聽,看到他搖著頭,說:“還請早些準備吧。”

準備什麽?自然是後事了。

我以為我會驚慌失措,然而我平靜地接受了現實。不是因為古代人六十多歲去世的很多,也不是因為我對他沒什麽感情。那麽多年下來,我和他生了四個孩子,每日朝夕相伴,互相吐槽,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共同渡過歲月的河流,他在我心裏和兒女一樣重要。

可我的確傷心得很冷靜。

我回到屋裏,賈代善一看見我,就笑了,聲音很輕:“我快不行了。”

“胡說,男人怎麽能說自己不行。”

賈代善道:“這叫接受事實。我都行了那麽多年,暫停一下怎麽了?”

我被噎了一下。

他見我不回答,說,“又去偷聽大夫說話了?”

“別瞎說。”

“哪裏瞎說。我一看到你的樣子,就知道你肯定聽到太醫說我不行了。”

那一瞬間,不知為什麽,我忽然湧出淚來,怎麽都止不住。我問他:“我什麽樣子?”

他做出哀怨臉:“滿臉寫著‘最後關頭我就哄哄你,讓你走得暢快點’的樣子。”

我不由得想笑,一邊笑一邊哭,漸漸地又平靜下來。

“我想吃炒栗子。”過一會兒,賈代善說。

他去世以前,遞了奏本上去,把爵位襲給赦兒。皇帝又問起他其他子女,遂召政兒入宮覲見,賜做主事。就是個芝麻小官,不忙不閑,以政兒那不通庶務、不喜人情世故的性子,沒甚前途,往後大概也就升半品、一品差不多了。說實在話,他就算考中進士一甲,入翰林院,也就是在翰林呆一輩子的節奏。這純粹是性格問題。

賈代善終歸是去了。

他的喪事辦得浩浩蕩蕩,雖不比先太爺榮公那麽榮耀,也是規模浩大。不管在古代過多久,我都沒法習慣這種純粹作死的喪禮。什麽摔盆、哭靈,完全是折磨人。真心傷心的人,不需要靠這種折磨來讓自己更傷心,只會摧殘精神和身體;假裝傷心的人,這樣折磨他們也不會讓他們變得傷心。再說了,辦那麽豪華的葬禮,死人又享受不到,一毛錢的用處都沒有,反而浪費大筆銀子,找虐呢。

幸好,賈家的喪禮再折磨人也比國孝好,更不需要結廬而居睡草棚。我雖然累得狠了,卻沒生病,只是休養了幾日。

幾十年的夫妻,忽然離世了,總覺得空落落的,少了什麽。

我從舊園遷到了西廊,赦兒帶著赦兒媳婦住進舊園,政兒遷到榮禧堂邊的東廊。我們這三院一調換,全家都在搬家。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先太爺去後,先老太太從舊園搬去西廊,而我和賈代善搬入舊園。那會兒舊園不叫舊園,叫榮慶居。舊園原是東院,後因什麽風水之故將之與正院相隔開來,因此和榮禧堂隔著一堵墻,來往很不方便。我仍想住在東廊,要不是什麽神神叨叨的風水論,住後廊也比住舊園好。賈代善說,他也懶得搬,於是我們指揮人放下東西,打算物歸原位。誰知老太太聽到消息,拄著拐杖來,盯著我們搬家。看我們磨磨蹭蹭不想搬,幹脆坐鎮榮禧堂,隔窗望海,盯著我們搬。

榮禧堂是正院,並不住人,只用來待客。白天還好,到了傍晚,北邊兒那風吹得陰森森的,嗚嗚響,屋子裏最是精致華麗,又沒有人氣,膽子小的能嚇死。老太太迷信,一會兒就坐不住了,趕緊跑我們這兒來。這事兒讓我和賈代善偷偷樂了好一陣兒,打賭她會不會去求神拜佛給榮禧堂動土。結果壓根沒有,老太太去拜了三清,回來說老土不能動,維持原樣,更別說我提議的推翻舊園的圍墻了。老太太去世後,賈代善很聽他母親,不樂意違背老母遺命,至今沒動。

其實我現在也想推掉舊園的墻來著,可赦兒迷信,被老太太熏陶的。反正現在麻煩的是他和他媳婦,我方便了,遂丟開不管。正好讓他多走幾步,鍛煉身體。至於他媳婦,坐轎子來去,不會累著,我也就罷了。

珠兒出了孝,便趕緊完婚,如今要參加鄉試。

記得原著裏珠兒沒活過二十歲,這是他的生死關頭,我就想讓他下次再考。然而政兒卻堅持,道他便是不過,也要先去考了才成。

我拗不過他,又見珠兒身體健壯,並無不妥,也便同意了。

然而命裏有時終須有,平日沒甚小病小痛的珠兒忽感風寒,病勢洶洶。太醫請了不知幾回,都搖頭嘆息,政兒媳婦與珠兒媳婦再怎麽精心照料也沒有用處,他終歸二十不到便夭折了。

珠兒媳婦哭昏過去,才發現肚子裏有了孩子,三個月了。

我自珠兒大病便有心理準備,可他真的去世時,還是難免受打擊。細細想來,我這穿越多年,該死的都死了,除了那兩個打醬油的庶女活得好好兒的以外,什麽人的命都沒有改變。

只盼著敏兒能好好地活下去,她還年輕,我也不多貪圖,至少再活個二三十年吧,活到五十歲、六十歲,不要年紀輕輕就死了,留下一個垂髫女兒。

政兒媳婦不太歡喜珠兒媳婦,覺得她嫁進來沒幾月便克死了珠兒。我知道她這遷怒好沒道理,卻也體諒她喪子之痛,只是暗暗照顧珠兒媳婦些。

別看政兒媳婦把寶玉當眼珠子疼愛,只怕十個寶玉在她心中都比不上珠兒一個。珠兒是她頭一個孩子,長子,是她與政兒新婚燕爾時得來的,奠定了她在賈家的地位,這本就不同;且珠兒聰明好學、孝順沈穩,寄予了她所有的期望,被她當做一輩子的依靠。這種打擊,不啻於我失去玫兒時的痛苦。

我大略也明白為什麽她很少見蘭兒,並不是不喜歡,只是看到就想到早逝的長子,心中苦悶,不如少見。一如我對吳家,自玫兒過身我便與吳家幾乎沒有來往,不是反感,只是見了便難受。不管事情過去了多久,心裏的傷痛有無減輕,終究還是不願見到的。

別說珠兒親爹娘,就是赦兒夫妻倆也難過。珠兒本就是全家的眼珠子,更是家裏的期望,就盼著他好好讀書金榜題名,撐起榮府的招牌呢。政兒和他媳婦不同,珠兒去後移情蘭兒,很是寵愛小孫子。

璉兒年紀到了,我準備給他說親。他生母去得早,赦兒又把這事兒全權交給我,我實在是壓力山大,叫赦兒:“你也上點兒心!那是你兒子呢。”

“我看二弟妹的侄女兒就蠻好的,可您不是說不要四家的姻親麽。”

王熙鳳啊……我猶豫了。看紅樓的時候我蠻喜歡她不錯,可穿越多年,我就算什麽都記不清了,也還記得她心狠手辣害死幾條人命啊!實在不太敢讓我家璉兒娶那樣一個女子。

然而話又說回來,王熙鳳雖心狠,到底不是天生的,可以慢慢教過來。她的性子我著實歡喜,除了愛吃醋外沒有什麽不好,而這愛吃醋實際上也不能算問題,至少我覺得璉兒風流才是錯事。

我十分之猶豫。

想想,結婚這事兒,當事人最有發言權,遂私底下悄悄問璉兒:“你覺得你王家二妹妹怎麽樣?”

他臉有點紅了,大概明白我說的“怎麽樣”是什麽意思,道:“蠻、蠻好的。”

“怎麽好?”

“呃……”他卡住了,“很……潑辣?啊不對,是率直……也不是,逗趣?”

“那給你做媳婦呢?”

賈小璉的臉瞬間紅成蘋果,“老老老……老祖宗,這這這……這怎麽能……能……說出來!”處男就是不一樣,談一下這方面話題都要臉紅。

“哎,怕什麽,現在就咱們倆,沒人聽到我們說啥。你說說自己心裏話,你願意不?要是不喜歡,就算了。你要喜歡,我怎麽也得給你求來。”

看他實在不好意思,我也不催逼,道:“你老爺看中了鳳姐兒,我倒是覺得鳳姐兒雖然招人喜歡,只怕成親以後會壓你一頭,畢竟她性子要強,且她愛憎分明,說不定愛拈酸吃醋。你若願意,就說願意,若不願就推辭,莫說什麽叫長輩做主的話。成親是一輩子的事兒。行了,你自去好好兒想想,什麽時候想好了再給我答覆。”

我也只能把醜話說在前頭,免得璉兒看中王熙鳳,娶回來後又天天爭鬥,哪兒是夫妻,簡直是對頭,每次偷情就仿佛打一回仗。如今璉兒看不出有風流性子,只盼他日後也好好對他妻子,不要學原著裏的樣子。

過了些日子,元春宴請王熙鳳等幾個親戚家的女孩子,不知發生了什麽,總之璉兒來說,願意去王熙鳳。

我便去告知赦兒夫妻倆,又和政兒夫妻倆通了氣。政兒媳婦做中人,去王家問問意思。

王家也願意,自然皆大歡喜。於是訂了親,擇吉日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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