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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大結局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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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哀,我家裏也事兒多,先告辭了。”韓鈞又朝著顏文臻微微欠身。

“恭送公子。”顏文臻深深一福,直到白少瑜送韓鈞出了院門方才直起身來。

☆、【007】委曲求全

許氏扶著顏文臻進屋時,沈聲嘆道:“今兒幸虧韓大公子來了,不然這事兒還不知道怎麽收場呢。”

“這幾天該是能清靜了。”顏文臻看著老爺子的靈位,無奈的苦笑,“爺爺也能有一個安靜的葬禮。”

許氏扶著顏文臻在靈位跟前跪下之後,又問:“姑娘,棺木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咱們姑爺看過了,您還看不看?”

顏文臻搖了搖頭,說道:“有少瑜哥操心,我很放心。”

因為要過年的緣故,顏博晏的喪禮只能停靈七日。

這個世道都是墻倒眾人推,顏博晏活著的時候很多人都沖著他名廚的名頭以及嘉和樓的生意上門攀交情的各路商人多得數不清,可如今他死了,嘉和樓易主,他的喪禮冷清得連吊唁的人也沒幾個。

白少瑜母子帶著幾個管家以及管事娘子過來幫忙,忠毅侯府那邊韓鈞也差了自己的兩個親隨過來說是幫忙,其實也不過是為了面上好看。私下裏,白少瑜塞給這兩個親隨一人二百兩銀票。

臘月二十八,顏老爺子總算是入土為安。

從郊外回到京城,白少瑜直接問馬車裏的顏文臻:“你跟我回家去吧?許叔那邊總是不方便照應,我不放心你。”

顏文臻想了想,許西忱夫婦總把她當主子服侍著,她心裏也難安,於是便帶著丫鬟豆蔻住進了白府。白王氏叫人在後面收拾出一個小院落來給顏文臻住,顏文臻在自己的屋裏設了顏博晏的靈位,每日上香祭拜。年底,白少瑜為了忙顏博晏的喪事耽誤了不少事情,他把顏文臻帶回自己家裏也就完全放心,便一口氣忙到除夕夜。

除夕這晚,白家人按舊例準備了豐盛的年夜飯,並且早早的就把裏裏外外都貼上了春聯,張燈結彩,為由顏文臻居住的這個小院子靜寂無聲。白少瑜終於有空過來看顏文臻,來的時候叫人帶了兩盆三尺高的綠萼白梅盆景。

綠萼白梅本就是珍品,而這盆景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顏文臻見了心裏十分的喜歡,蒼白憔悴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笑容。白少瑜見了更加心疼,一邊以手背蹭著她的臉頰一邊低聲問:“母親說晚上你也去前面吃年夜飯。”

“我身上有孝,就不過去了。你們好好的過年,不用擔心我。”顏文臻搖了搖頭,躲開白少瑜的手微微側過臉去。

白少瑜忽然伸手把她拉進懷裏,柔聲嘆道:“我這幾天太忙了,沒來看你,生氣了吧?”

顏文臻澀澀一笑,說道:“你說哪裏話?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呢。我只是覺得,過年本來是件高興的事情,我如果過去了,大家都不得說說笑笑,著實不好。”

白少瑜低聲嘆道:“這裏就是你的家,你怎麽還這麽見外呢?”

顏文臻低頭苦笑,爺爺才去世不到一個月她尚在重孝之中,而白家如今裏裏外外張燈結彩,紅紅火火,她又如何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想想昨天下午白家的管事婆子還拿著大紅春聯過來張貼,是豆蔻怕她看著心裏不舒服,拿了錢去塞給那婆子讓她悄悄地走了,這院子才得以安靜。

這般境況,她如何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其實她是很後悔搬到這裏來住,若此時她跟許西忱夫婦住在一起,至少爺爺的幾個徒弟們不會在這個時候張燈結彩鞭炮齊鳴。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感覺了吧?顏文臻心裏的苦澀心酸難以掩飾,一時又悄悄地落下淚來。

“小臻,別哭。”白少瑜心疼的替她擦去腮邊的淚水把她擁進懷裏低聲的安撫,“你有什麽委屈盡管跟我說,母親身體不好或許照應不到,家裏有人多嘴雜,下人們若是有什麽冒犯到你的地方你別往心裏去,好嗎?”

“不,你別說這話。”顏文臻連忙搖頭,“伯母對我很好。”

白少瑜低頭吻了吻顏文臻的烏發,低聲說道:“那你今晚跟我們一起去過除夕,好不好?我想爺爺在天之靈也不想看見你一個人在這裏守著他的牌位孤零零的過年。”

顏文臻聽白少瑜說到這個份兒上,知道自己再拒絕就真的拂了他的面子,會讓他心裏不高興,而且時至今日,顏文臻總覺得自己再也沒有人性的理由了,於是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去廚房看看,做兩道菜給伯母。”

白少瑜低頭笑著,手指輕輕的拂過她消瘦的臉頰:“不用了,看你憔悴的樣子,倒不如好好地梳妝一下?”

顏文臻也淡淡一笑,說道:“你先去吧,我等會兒就來。”

送走了白少瑜,顏文臻換了一身淡藍色的衣裙,又重新梳了發髻,帶了兩支銀質鍛壓玉蘭花簪子便帶著豆蔻往廚房去。

廚房裏這會兒正是最忙碌的時候,廚娘們各自忙各自的誰都沒在意多了個人,還是一個燒水的小丫鬟忽然回頭看見她,忙起身笑問:“姑娘怎麽來這裏了?您想吃什麽直接叫人過來說一聲不就得了。”

“我來搭把手,看能幫上什麽忙。”顏文臻微笑道。

“這哪敢啊。”廚房的管事媳婦忙上前來笑道。

顏文臻把自己的袖子卷了卷,又伸手給廚娘要圍裙:“有雪梨嗎?伯母喜歡我做的梨花落。”

“喲,這大過年的,吃梨可不吉利呀。”廚房的管事媳婦訕笑道,“姑娘,您不必操心了,這過年的飯菜可都是有講究的,各色都要大吉大利,您看這白菜豆腐,就是要百財都福,這清蒸魚是要連年有餘,這栗子燉雞是要大吉大利……”

顏文臻微微皺眉,聽著管事媳婦嘮叨了半天依然不給她圍裙,因道:“嫂子,麻煩借你的圍裙一用。”

“哎呀……真的不用了。好姑娘,您去前面陪我們太太說話兒吧,您想吃什麽,我都叫人預備好。”管事媳婦滿臉堆笑。

顏文臻實在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自己不過是想親自為少瑜的母親做兩個菜而已,這事兒有那麽難嗎?

管事媳婦死說活說,就是不讓顏文臻動手,旁邊給旁邊兩個廚娘使眼色,讓眾人幫著勸。顏文臻無奈之下只得轉身出去。只是她剛邁出廚房的門便聽見身後有人小聲嘟囔了一句:她身帶重孝,實在不該插手這過年的飯菜。咱們太太可是很忌諱的!

一時之間,顏文臻想哭又想笑。寒冷的風從臉頰上吹過,她像是被抽了一記耳光一樣,臉上火辣辣的疼,心裏又好像是一團火烤著一盆冰,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總之難受的要死。

豆蔻見她臉色實在難看,便忍不住勸道:“姑娘,別聽那些小人胡說!白太太對您一直像是親生女兒一樣呢。”

“他們說的也有道理,其實是我思慮的不周全。”顏文臻說著,便原路往回走。

豆蔻忙提醒:“姑娘,該往這邊走。”

顏文臻搖頭道:“不,我忽然想奶娘了,我想回去看看她。”

“姑娘,這個時候咱們出去了,怕是不好吧?姑爺會怎麽想?”豆蔻勸道。

顏文臻肚子裏的委屈似乎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忽然住停住腳步,厲聲道:“別這樣叫他!我們還沒成婚呢,你這樣叫,又讓那些人怎麽想?”

“是,奴婢知錯了。”豆蔻看顏文臻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也不敢辯駁,忙點頭認錯。

顏文臻又看了她一眼,想要說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很多餘,便匆匆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吹了一路的冷風,進屋後顏文臻也冷靜了幾分,這個時候離開去許家的確是不妥,但她的心裏又著實難受,於是跪在祖父的靈位前無聲的落淚,越想便覺得心裏越是苦,自小沒有娘,幸好有祖父疼愛長到今日,只是如今祖父被活活氣死,而這世上僅剩下的唯一親人又是那個樣子,她這個原本錦衣玉食的千金一夜之間成了寄人籬下的孤女,以這種身份寄樣在夫家,連下人都嫌棄……

一些事情就是不能想,顏文臻這會兒就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難受,於是幹脆坐在地上痛哭起來。

豆蔻急得要死,卻也不敢去給白少瑜送信,這院子裏當差的下人都被叫到前面去幫忙了,倒也聽不見顏文臻的哭聲,不用她去解釋,於是便也幹脆坐在顏文臻身邊陪著她嗚嗚的哭。

顏文臻哭累了便自去床上躺下要睡,豆蔻去打了熱水來給她擦了把臉,又自己去洗漱。

晚飯時白少瑜果然派人來問,豆蔻只說姑娘身上不舒服,已經睡下了。

來人回去如實說,白少瑜眉頭緊皺一臉的不高興,白王氏便勸道:“她不想過來也是有道理的,畢竟觸景生情,看見這些熱鬧景象未免又傷心。倒不如讓她安靜的睡一覺也好。”

白少瑜聽了這話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沒有多說。

年夜飯後照例是守歲,即便是請了說書的女先生來湊熱鬧,白王氏還是熬不住,三更天便開始打盹兒,白少瑜讓丫鬟扶著她去暖榻上歪著,自己又百無聊賴的空坐了一會兒看母親睡熟了方吩咐下人好生守著,註意燈燭火盆,自己則披了鬥篷去看顏文臻。

此時四更多天,白家大宅院裏四處燈火通明,唯有顏文臻住的小院裏一片漆黑,一絲燈光也沒有。

除夕的夜裏沒有月亮,漆黑的天空中只有幾顆寂寥的寒星,北風呼呼地吹著,那寒星一閃一閃的像是風中的微火,隨時都會被撲滅似的。白少瑜推了推院門,發現門從裏面插著,便沒有再推,而是把身上的大毛鬥篷一裹,轉身坐在了門檻上。

“哎呦,爺您坐這兒算怎麽檔子事兒啊?”跟著他過來的丫鬟木香著急的嘆道,“這麽冷的風,您這也沒帶個手爐……”

白少瑜淡淡的打斷了木香的話:“你們都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裏靜一靜。”

“奴婢這就去給爺拿手爐來。”木香說著,福了福身匆匆離去。

白少瑜又吩咐另外兩個小丫鬟:“你們也下去吧。”

兩個小丫鬟提著燈籠不敢走,白少瑜不耐煩的揮揮手,“離我遠點。”

“是。”小丫鬟不敢多說,一連後退了十數步,找了個背風的角落佝僂著身子站著等。

眼前耳邊都清凈了,白少瑜靠在門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又悠悠的吐出來,連續幾次依然不能緩解胸口裏的憋悶。於是煩悶的搓了搓額頭,幹脆把臉埋進了臂彎裏。

顏博晏去世之後,他的心上就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他不是顏文臻,天真的只以為是顏東昂不爭氣,自從那天逐月小莊的事情開始,白少瑜就感覺又一張無形的網罩住了自己,罩住了顏文臻——不,是罩住了白家和顏家。

那個撒網之人高高在上看著他們掙紮而冷笑,然白少瑜卻隱約覺得他的目標絕不僅僅是嘉和樓和顏家的那些家產。最可怕的是,他感覺到現在的顏文臻已經跟他隔了一層厚厚的墻,讓他怎麽也看不清她的心,不知道她想什麽,所以他害怕,他驚慌。

他的心裏像是被開了一個洞,雖然不覺得疼,但被冷風一吹,卻空的難受。

有些想哭,但卻沒有眼淚。

白少瑜就這樣在小院的門檻上坐了將近一個時辰,連丫鬟拿了手爐過來也沒理會。一直等到管家匆匆尋來回說本家兒的爺們兒來給太太拜年了。他才輕輕地嘆了口氣想站起來,無奈全身已經凍的僵硬,雙腿更不聽使喚。於是低聲沈吟道:“扶我一把。”

管家忙伸手把他緩緩地拉起來,白少瑜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敢慢慢的邁腳。

“爺您這是何苦?想見顏姑娘就敲門啊,她是您的未婚妻,而且現如今住在自家,見一面又何妨?”管家心疼的勸道。

白少瑜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應聲。

白家本家的人不算少,白少瑜的爺爺弟兄三個,卻只有他這一支是一脈單傳,他的堂叔伯下面都有好幾個兒子,他的堂兄弟嫡庶加起來有九個。如今他的祖父輩兒的都不在了,堂叔伯各自經營各自的聲音,平日裏來往雖然不多,但過年的時候總是要熱熱鬧鬧的拜年的。

大年初一一早,這一幫子兄弟們都來給白王氏拜年,進門叫著‘二嬸娘’,滿嘴裏都是吉祥話兒,引得白王氏眉開眼笑。白少瑜進來,白王氏便嗔怪道:“一大早的不去給你叔叔伯伯們拜年,一個人躲一邊去睡懶覺,像什麽樣子。”

白少瑜忙給諸位兄弟們拱手,又笑著解釋:“昨晚多喝了幾杯酒,便有些迷糊。我這就去給叔叔伯伯們拜年去。”

“三哥,聽說三嫂子住家裏來了,怎麽不見?”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笑著問。

“改日再見吧,也不急在這一時。”白少瑜微微笑了笑,又問兄弟們裏年紀最大的那個:“大哥,今晚上都來這邊,我們兄弟們好好聚一聚,如何?”

白少珣一擺手,笑道:“剛我跟兄弟們都說好了,晚上都去我那邊,你不許偷懶,早點過來。今晚咱們弟兄們不醉不休!”

“去年就在你那邊鬧的,今年怎麽還好意思再過去鬧?嫂子該厭惡我們了。”另一個兄弟笑道。

“她敢!”白少珣眼睛一瞪,又笑道,“反了她了還!我是當大哥的,你們就應該去我那邊。說好了,誰不去都不行。”

眾人又都附和著,說笑一陣子,拉著白少瑜辭別了白王氏,又往別的叔叔家去拜年了。

白王氏看著那一群子侄們都沒了蹤影,方皺眉叫過管家,低聲問:“你們在那裏尋到了大爺的?”

管家不敢撒謊,忙躬身說道:“回太太,是在顏姑娘的院門口,大爺坐在那小院的門檻上,奴才們去的時候,爺都凍僵了,站都站不起來。還是……”

“行了!”白王氏心裏一陣陣的犯堵,沒好氣的打斷了管家的話,“等會兒天亮了,叫你媳婦去瞧瞧文臻,再叫廚房單獨做些精致的吃食給她送過去。”

“是。”管家沒敢再多說,答應了一聲退了。

白王氏長長的嘆了口氣,擺擺手讓小丫鬟們退下,叫過自己當年嫁過來時的陪房丫鬟如今內宅的管事娘子白順家的,低聲問:“這幾日顏文臻究竟怎麽樣?怎麽少瑜昨晚跟丟了魂兒似的,他們兩個是不是鬧什麽別扭了?”

白順家的低聲回道:“也不是。奴才聽說昨兒顏姑娘去了廚房要做兩樣菜的,廚房的柳家的沒敢讓她插手,客客氣氣的把人給請了出去。顏姑娘從廚房回去後就叫豆蔻關了院門,別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白王氏不悅的皺眉:“不知道你不會去查查?大過年的鬧不痛快,究竟什麽意思?”

“是。”李氏低低的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顏文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哭的紅腫的眼睛不能適應刺眼的光線,而且還刺刺的癢。

豆蔻端了水盆進來服侍她洗漱過後,便重新用冷水絞了手巾敷在她的眼睛上。

有人送了早飯來,飯菜很風聲,有雞有魚,葷素搭配,單看賣相就很好,只是顏文臻一點食欲也沒有,只象征性的吃了兩個餃子喝了半碗湯便叫豆蔻把飯菜撤下去自用。

至中午的時候,白順家的親自過來,進門便笑著給顏文臻拜年:“奴才給姑娘拜年了。祝姑娘新年吉祥,萬事順心順意。”

顏文臻忙站起身來,客氣的說道:“嫂子也新年吉祥,你快請坐。”說著,又回頭看豆蔻。

豆蔻忙拿出一個荷包送上去:“這是我們姑娘的一點心意,不過是討個吉利,大娘別嫌少。”

白順家的如何不知道顏文臻現在是一無所有,只怕她這如意小荷包裏的金銀還是自家大少爺私下裏給她的呢,她又如何看得上,於是笑道:“這可不敢,姑娘賞的奴才自然稀罕。”說著,便把那小荷包放到袖子裏,又道:“我們太太叫奴才來請姑娘過去一起用午飯呢。昨兒晚上姑娘沒去前面,我們太太和大爺心裏著實記掛。我們大爺那點子癡心姑娘也是知道的,昨晚他可來您的門前坐了大半夜呢。”

顏文臻頓覺驚訝,因道:“我昨天出去了一趟吹了冷風,因覺得頭疼便早早的睡了。真是……少瑜哥他沒事吧?”

“嗨!瞧我這嘴,跟姑娘說這些做什麽,沒的讓姑娘擔心。大爺沒事兒,被幾位爺拉著出去拜年了。說是晚上要去珣大爺那邊去吃酒。”白順家的說著,又拍了拍顏文臻的手,笑道:“姑娘,咱們就去前面吧,讓太太等久了也不好。”

顏文臻再無推脫之禮,只得點頭道:“嫂子容我換件衣裳。”

“好,這是應該的,我們已經給姑娘準備好了。”白順家的說著,朝著門外吩咐了一句:“還不拿進來?”

外邊的兩個丫鬟應聲而入,每個人手裏都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是一套冰藍色的新衣裙,還有一件簇新的鵝黃緞面灰鼠鬥篷。

顏文臻見狀心裏又是一陣酸澀——新年了,她居然連一件新衣裳也沒有,還要別人來給準備。

“這本來是應該昨天晚上給姑娘的,可我們太太等了姑娘一晚也沒見到你,所以奴才今兒只好給姑娘送來了。過年了,姑娘別只管想一些不開心的事情。凡事都要往前看嘛。”白順家的說話客客氣氣,滿臉帶笑,可多顏文臻來說,卻是字字錐心——她在埋怨她昨晚的失約,埋怨她昨晚沒去前面陪著太太用年夜飯,尤其是不該讓白少瑜在她的門口坐了半夜,也一並提醒她,她不僅僅是顏家的孫女還是白家的未婚妻,在婆家,上有高堂她不應該在大過年的時候還悶在屋子裏不管婆家人的感受只顧著給她娘家的爺爺守孝……

本來,顏文臻並不是那種十分敏感的人,但今時今日,白家的一個下人在她面前說這些話,她不得不多想。

白順家的可不是廚房裏不懂事的廚娘,她是白家當家太太身邊的頭號管事娘子,她的每一句話都代表著太太的意思。顏文臻不得不多加揣摩。

然而揣摩的再透徹,她也不能跟白順家的翻臉——因為她已經沒了退路,沒了家,沒了親人。如果再跟白順家的翻臉讓白家太太心生厭惡,她便會失去少瑜,她便會在這個世界上便失去了所有。

委曲求全。

顏文臻活到今天一十六歲,終於知道這四個字裏面包含著多少酸澀苦楚,多少無奈和眼淚。

換了衣裳,又重新把發髻精心梳理,帶上珠花翠釵,又略施了些粉黛,顏文臻方跟著白順家的往前面去見白王氏。

白王氏穿著一身絳紫色福壽團花的衣裙,滿頭珠翠,著實華李富貴。顏文臻跟她站在一起,被反襯的更加素雅清麗。

“給伯母拜年,伯母新年吉祥。”顏文臻裊裊婷婷的上前,褔身給白王氏行禮。

“新年吉祥,你也吉祥。來,快過來。”白王氏微笑著朝顏文臻招招手,等她到自己近前,方拿了一個大紅荷包遞賽進她的手裏,並笑道:“過年了,伯母給你壓歲,討個吉利哦。”

“謝伯母。”顏文臻忙道。

“你這孩子,別的都好,就是心事太重了。”白王氏握著顏文臻的手笑著嘆息,“不過沒關系,我們都應該給你時間。”

“謝伯母體諒。”顏文臻低頭說道。

“你從小在我跟前長大,跟我的女兒沒什麽兩樣。如今你跟少瑜已經訂婚,我們更是一家人。伯母有話也不藏著掖著了。按說這話也不該直接問你,可是你家裏……唉,伯母也只好跟你只說了:你要為老爺子守孝,我們也該成全你,所以原本定在今年的婚期要往後推了。你沒意見吧?”白王氏低聲問。

顏文臻忙點頭:“這是正理。”

“那你就安心的在家裏住著,有什麽事情只管吩咐白順家的,她會替你安排好一切。當然,你肯跟我說,就更好了。”白王氏又笑道。

“在這裏,自然是跟自己家裏一樣的。”顏文臻低頭說道。

白順家的進來會說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請問太太可否傳飯。白王氏便無奈的說道:“先叫人出去問問少瑜,午飯到底回不回來用呢?不知道我這當娘的心裏記掛著他嘛!”

顏文臻看著她嘮嘮叨叨的樣子,自然又想起自己的爺爺,一時低了頭沒吭聲。

白王氏看著顏文臻低頭,又嘆道:“說起來,我也是個苦命人,我們家老爺去得早,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把少瑜拉扯大,又費盡了力氣把家裏的生意做到今天這個樣子,說心裏話,這十多年來真是操碎了心呢!

顏文臻輕輕地點了點頭,附和道:“伯母的確是不容易,不過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

“這話說的是啊!”白王氏笑著拍拍顏文臻的手,嘆道:“如今對我來說,少瑜就是全部。他比一切都重要!小臻哪,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顏文臻點頭:“伯母的話,我明白的。”

“現在少瑜心裏只有你,這些日子他為了你可以說是寢食難安。我希望你能看在你們兩個從小的情義上,也能疼惜他一些,好不好?若是他的身子有什麽不妥,你和我就都沒指望了。你說是不是呢?”

顏文臻聽了這些責怪,心裏百味陳雜,也只能乖順的點頭:“伯母說的是,我記住了。”

☆、【008】重新打算

白少瑜被兄弟們拉著一起喝酒,一直到晚飯都沒回來。

顏文臻被白王氏拉著從中午說到晚上,用過晚飯之後才回自己的小院子去。這半天的光景,她的心裏,腦袋裏,耳朵裏全都灌滿了白王氏關於女人應該如何體諒丈夫,如何以夫為主,如何珍惜她兒子雲雲,顏文臻午飯和晚飯基本沒吃——整身體裏都被那些話給灌滿了,簡直一口都吃不下去。

豆蔻自然也一直陪著,一回到小院子裏把院門一關,她先受不了了:“哎呦我的老娘啊!太太怎麽……唉!大爺在她眼裏簡直就是個稀世珍寶啊!”

“那當然,那可是人家辛辛苦苦生下來又辛辛苦苦養了十九年的人。一個女人有幾個十九年啊!少瑜自然是她的全部了。”顏文臻此時都顧不上為爺爺的去世傷心了,一進門就躺在榻上,簡直疲憊至極。

當晚,白少瑜跟幾個堂兄弟們喝到很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酩酊大醉,直接是被家仆背進房門的,第二天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大爺,太太叫人做了暖胃的山藥湯,說讓您起身後先喝一點再用早飯。”大丫鬟銀杏一邊給白少瑜穿鞋,一邊說道。

“嗯,知道了。”白少瑜起身後,先去盥洗,“嗯?這個潔牙膏怎麽換了?”

“過年了麽,自然都換了新的。昨兒就是這個,爺這會兒才發覺麽?”銀杏嬌笑道。

“哦。”白少瑜輕輕地舒了口氣,過年了,一元覆始,萬象更新。一切又是新的開始,只是不知道顏文臻的心裏是不是也這樣。想到這個,白少瑜便忍不住問:“顏姑娘昨兒怎麽樣?”

銀杏忙遞過巾帕,回道:“顏姑娘挺好的,昨兒陪著太太說了一天的話兒,今兒一早回了太太,說想去看看她的奶娘。太太說顏姑娘是個難得的重情義的人,便叫人套車送姑娘去了。”

“去了許家?”白少瑜詫異的問。

“是的,早飯後就走了。”

白少瑜楞了一楞,把巾帕丟進小丫鬟端著的托盤上,轉身往小花廳去了。

豬肚白果山藥湯雖然不是顏文臻做的那個味道,但也有五分像。白少瑜喝了兩口湯,心裏越發的想見顏文臻,立刻馬上就要見的那種強烈渴望,那股壓在心底的驚慌又絲絲縷縷的湧起來,好像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一樣。胡亂吃了兩口東西,白少瑜便吩咐銀杏:“去拿出門的衣裳。”

“爺要去哪兒?”銀杏一邊去拿衣裳,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去許家看看。”白少瑜說著,便轉身一邊把身上家常的外袍脫下來一邊往自己的臥室去。

銀杏忙跟上去把手裏的那件青紫色哆羅呢長褸衣給他穿上,又彎下腰去給他整理腰封,並勸道:“爺今兒好歹少喝點,這酒喝多了也傷身子的。”

“嗯,跟小臻在一起,怎麽可能喝酒。”白少瑜笑了笑,拿了大氅自顧走了。

銀杏看著他英俊挺拔的背影微笑,一雙漂亮的杏子眼映著冬日的陽光,滿是幸福的憧憬。

顏文臻帶著豆蔻回到許家,很是出乎意料的見到她爺爺的三個徒弟居然都在。這哥兒三個同樣沒有料到顏文臻會這個時候出來。新年的相聚除了必然的傷感之外還帶了一點點的驚喜。

互相見禮落座,許氏端了一碗熱茶給顏文臻,又問:“姑娘在那邊住的可還習慣?”

顏文臻接茶,輕笑道:“挺好。那邊上上下下都對我挺客氣的。”

許氏仔細看過顏文臻的臉色,微微蹙眉問:“白家二太太一向對姑娘視若己出,而且如今姑娘已經算是他們家的人,想必她一定對姑娘照顧備至。只是姑娘為何越發的憔悴了?”

顏文臻的眼底閃過一絲苦澀,低了頭,輕聲說道:“沒有奶娘在身邊,我多少有些不習慣的。”

“可是,奴才卻不好在這個時候跟著姑娘去白家……”許氏無奈的嘆道,“如果姑娘跟白家的也的婚事辦了,姑娘成了白家的少奶奶,那就好了,奴才過去伺候姑娘也不怕人家說閑話。”

顏文臻輕笑著拍了拍許氏的手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奶娘想多了。我只是覺得……畢竟我跟少瑜哥還沒成婚,住在那邊是不是不妥當?”

許氏忙到:“姑娘不願住那邊,可以搬回來。我們這房子雖然窄小,但總有姑娘住的地方。只是怕白家二太太和大爺都會多想。”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我要為爺爺守孝,至少要三年。若是這三年我一直住在那邊白吃白喝,別說人家看不過,連我自己都覺得沒臉。”顏文臻自嘲的笑道。

“可是……”

“奶娘,你聽我把話說完。”顏文臻打斷了許氏的話,“我是想,我有手有腳,還有廚藝,為什麽要在別人的家裏白吃白喝?雖然嘉和樓以及嘉和家和齋都沒有了,但我還可以開個小菜館,就算不能賺多少銀子,但至少自己吃喝是沒問題的。”

許氏聽了這話,忍不住紅了眼圈兒,嘆道:“姑娘何須如此,就算沒有白家,還有我們。姑娘如何能拋頭露面?”

“奶娘別傷心。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誰生來就應該享受富貴呢?而且,我這也不算是最苦的人,試看這世間還有多少人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呢?跟他們比起來,我還算過得去。也就是你的話,我至少還有你們。還有一件事,我從小沒有娘,奶娘就跟我的親娘一樣,我有話也不用瞞著你。當初我跟少瑜哥訂婚的時候兩家都過了禮,少瑜哥的聘禮不少,但如今裏裏外外所有的東西卻都被別人霸了去,難道我要這樣空著身進白家的門?”

許氏聽了這話,先是一怔,繼而無奈的嘆息搖頭:“姑娘說的是,白家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就算他們太太和大爺不計較,還有下面的丫頭婆子們,還有族裏的兄弟妯娌們。咱們家如今遭了這事兒,那些勢利眼自然不會消停。姑娘既然有這個想法,那晚間我跟我們那口子商量一下,剛才我還聽他們哥兒幾個說要找一處鋪面,大家湊股兒一起開個菜館呢。姑娘若肯回來主事兒,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顏文臻忙擺手:“我可主不了事兒。我也只是能做幾個菜而已,櫃上的事情我確是一竅不通的。”

許氏點頭應道:“拋頭露面的事兒自然不能讓姑娘去做。想來白家大爺也是不同意的,咱們不能為了這個讓白家挑出刺兒來。”

此時,許呈鶴進來,先給顏文臻欠了欠身,方問:“姑娘,我父親讓進來問問,您中午想吃什麽,他好下廚去做。”

顏文臻笑道:“我也好久沒下廚了,倒想不起吃什麽來,只想去廚房看看。”

許氏忙起身說道:“哎呀,這小屋子的廚房亂的很,姑娘想吃什麽說給呈鶴,讓他爹去做罷了。”

“奶娘不知道,我真的是手癢了。”顏文臻說著,已經站起身來往外走。

白少瑜一腳踏進許家的大門便聞見了一股勾心的香味,於是笑問迎出來的許呈鶴:“是小臻在下廚嗎?我好像聞到了辣炒雞丁的味道了。”

許呈鶴笑道:“爺您真是好鼻子,可不就是我們姑娘在做辣炒雞丁。”

“哎呀,今天真是好運氣!居然能吃到小臻做的菜!太好了!”白少瑜立刻心情大好,笑瞇瞇的轉身往廚房走。

許呈鶴忙上前攔住,笑道:“哎哎——大爺!您請這邊喝茶吧,廚房太亂了,哪兒是您呆的地兒啊?”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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