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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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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絨毯自璧城城門開始鋪起,一路延綿如鄴宮。車輿隨著紅絨毯緩緩行入宮門,沈淵撩起簾來,鱗次櫛比的宮群建築映入眼簾,與南戎的並沒有多大區別,只是似乎結構上要更為嚴謹一些。禹國民風不如南戎開放,宮女內侍們的服飾都遮得嚴實,連頸口那一片肌膚也未能外露。車輿穿過一道道宮門,折過一道道宮墻,碾過一寸寸青石宮磚,最終停在一處高臺前。

外有內侍在高聲唱道:“金蘭臺到,請敬武公主下輿。”

沈淵從車輿中起身走出,本以為依舊會見到以背為凳的場景,卻已看見一張四四方方的小凳安置在車輿下。她挑了挑眉,側首看去,賀雍已下輿向她走來,她隱約能聽見高臺之上絲竹管弦悠揚,眼底波光動了動,探出腳踏上那一方小凳。

她鞋面上的金蘭映入賀雍眼中,賀雍笑意更深,看她步履從容走來,站在他面前,揚頜道:“聞說今日乃賀帝生辰,南戎賀禮稍後由喬鴻臚呈上,敬武在此先賀陛下萬壽無疆。”

“無妨,”賀雍深深看她一眼,順勢牽過她的手,沈聲說道,“敬武乃朕生辰最大之禮。”

沈淵身體一震,不適感隨著那只被賀雍握住的手流竄全身引得惡寒陣陣,她呵呵笑道:“賀帝謬讚,謬讚。”

玉階上滿是香草艷花,步步生香。有風南來,階旁兩列幽蘭隨風而動,沈淵在隨賀雍拾階而上時聽他突然出聲問道:“喜歡嗎?”

“嗯?”

“這金蘭之臺。”賀雍的目光往下移,沈淵每邁上一級臺階,那雙繡履便會從她的裙底探出,金線繡成的蘭花在燈火下明晃晃地,讓人情不自禁瞇起眼,“蘭者王者香,朕之前還在想,能匹此香之女究竟何等風采卓然,如今得見——”

他有意話說一半便停住,等著看沈淵欲知下文的神情,沈淵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謝賀帝錯愛。”

賀雍覺得心口一堵:“你怎麽就知道朕是在誇你?”

“原來賀帝不是在誇敬武,那麽就謝賀帝批駁。”

她神色淡然不驚的模樣怎麽看怎麽可氣,賀雍默然片刻後反而笑道:“朕愛的便是你的伶牙俐齒。”

沈淵嘴角抽了抽,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

登上高臺之後,華宴之景映入眼簾,沈淵則想起了在路上時對賀雍的批語——荒淫無道。

朱紅的長方矮幾分左右兩側繞臺放置,其上金銀酒器,玉盤瓊觴依次擺放,時令的新鮮瓜果可口誘人。宴會的主膳還未上,矮幾上的糕點便已堆了個滿,式樣精致看著便讓人眼饞。左為王公貴族右為妃嬪女眷,女眷那邊個個精心打扮,連半老徐娘也不願落於人後。要數出眾的,還是妃嬪那一頭,環肥燕瘦各色美人如滿園春花般齊齊開放。

正中主座旁已有兩人在席,一個中年婦人衣著華貴,神色威嚴,想來該是太後盛氏,另一個頭戴鳳冠笑容溫和的便該是皇後趙氏了。在席間的人見賀雍與沈淵二人入席,皆停下了交談,起身齊齊向賀雍行禮:“參見陛下。”

又向沈淵行禮:“參見敬武公主。”

沈淵知這一禮敬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南戎,便也堂皇地受了。賀雍朗笑著擡手道:“眾卿平身。”

“謝陛下。”

沈淵斜睨了身側的人一眼,這時才能得見他帝王的威嚴模樣。有宮女上前兩步來替沈淵作引,道:“敬武公主,您的坐席在這邊,請隨奴婢來。”

沈淵隨著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在右側首排第二位那席空著,首席坐著一名暗紅錦衣的女子,神情倨傲,尖瘦的下頜替她添了幾分淩厲的氣勢。她眉眼有些熟悉,沈淵思忖片刻卻未能想起到底是何人,只聽身旁的那個宮女有些緊張地又喊了一聲:“公主……”

“嗯?”她看過去,那宮女惴惴不安的神色映入眼底,讓她有些想發笑,餘光又發現賀雍也在看著她,是怕她又不按常理出牌?沈淵輕笑一聲,道:“有勞。”

那宮女松了一口氣,果真將她引到了那張矮幾前,躬身作禮,恭敬地道:“請公主入座。”

一旁那倨傲的宮妃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又將目光落回了入座正席的賀雍身上。沈淵入座後看了看她,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賀雍,對這個女子的身份約莫猜了出來。

她應該是淑妃蕭殷,蕭康長女,在賀雍還是嵇安王時入王府為側妃,是個精明果敢的性子,可惜是個女兒身,可惜入了宮廷門。沈淵不免有些感嘆,這世上與她相近不願輸於須眉的女子不多,這一個,卻偏偏折在了這深宮之中。

她眼底閃過一絲光,有空她該與這淑妃娘娘聊一聊。

賀雍在主座上坐定後,開口道:“今日鄴宮雙喜,自當普天同賀。三杯先敬天地敬諸卿,禹國河山萬裏,莫失莫忘!”

言罷他三杯已盡,席間之人也一應跟隨飲酒三杯,有不勝酒力或不宜飲酒者也以茶代酒。沈淵看著賀雍意氣風發的模樣,三杯酒如白水般入腹,宮廷禦酒也是寡淡,她嘴角輕抿,又聽賀雍繼續道:“這一杯,敬南戎世交,如今敬武公主不遠萬裏前來與朕結姻親之好,朕深感慰藉。”

當賀雍提到南戎時沈淵便已站了起來,但見銀衣朱裳三尺裹身,她風姿傲然獨立高臺風月間,笑得雍容尊貴,盡顯皇家風範。玉白的手指持瓊觴而起,指尖流轉著淺淡的月華,她舉杯間寬大的衣袖隨風而揚,倒有幾分不拘塵世的灑脫,瑯瑯然開口:“國之邦交,歲相問也,姻相聘也,世相朝也①,敬武此番以姻親為聘,敦睦邦交,雖萬裏之遠,不能相阻,山川難行,不能相棄,秉赤子之心,但請賀帝不負!”

“敬禹國與南戎,願永世為好!”

她卓然的身姿似天地間最耀眼的明珠,集日月之光,賀雍眼底掠過奇異的情緒,然後起身舉杯,道:“永世為好!”

賀雍這一起身,在場的其餘人哪還敢安居在座,也紛紛起身舉杯飲進,就連身側的淑妃也端起了酒杯,眼神有些覆雜地看向她。

沈淵察覺到淑妃的目光,便偏過頭對那高傲的美人報以自己最和藹可親的笑容,哪知淑妃與她目光交接時一怔,隨即又收回了註視,神情冷淡地飲盡杯中酒後坐下。

沈淵有些惆悵地坐下,覺得自己有生以來頭一次想要和美人做朋友卻被拒絕的這種感覺很是失落。

皇後與太後在敬酒完後都各自出言詢問了沈淵路上來時的一些情況,都是場面上的問答,沈淵回答得滴水不漏,太後頜首對賀雍道:“行了皇帝,宣讀冊封旨意吧。”

賀雍略略點頭,對身側的內侍說道:“吳喜,宣旨。”

沈淵倒是不太在意冊封的位份,在她看來即使是個末品的寶林也無所謂,她又不是來與這幹女人過家家的,但她還是很好奇賀雍心中的敬武究竟價值幾何。

皇後嘛,沈淵瞥了正席上的趙氏一眼,挑起一抹笑,一國之母哪能及一國之主來得痛快?

不過她隱約感覺背後有幾道不善的目光,她微微側頭向後看去,那幾個妃嬪便立馬收回了目光,但仍在竊竊私語,沈淵聳聳肩,便又轉回頭來自己替自己斟了杯酒。

片刻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是衣料在地面摩擦的聲音,一行內侍從後繞來,手捧一卷明黃聖旨,為首的禦前內侍吳喜高聲唱道:“請敬武公主接旨。”

沈淵緩緩站起身來,停在內侍面前,負手在後,昂著下頜,道:“請公公宣旨。”

吳喜有些難堪地看著昂首挺胸的沈淵,見沈淵依舊不為所動,便投了個求助的目光向自己主子賀雍,賀雍笑道:“無妨,朕給敬武一個恩典,往後宮中場合,都可以不跪。”

“陛下!”

一旁的趙皇後臉色霎時變了,忙道:“陛下,這於理不合……”

“哦?於理不合?”賀雍瞥了趙皇後一眼,淡淡說道,“敬武身負南戎,行禮便意味著南戎一國之禮,難道皇後認為除朕之外,宮中有誰能受得起?”

趙皇後嘴唇動了動,眼裏的神色黯淡下去,垂下眼道:“您說的對,臣妾失儀。”

帝後二人的爭鋒相對讓沈淵挑了挑眉,但她仍舊笑意淺淺地對著賀雍作了個揖,道:“謝陛下恩典。”

賀雍十分大度地擺了擺手,示意吳喜繼續宣旨,吳喜答了聲喏,然後高聲宣道:“資爾敬武肅雍得茂,靜正垂儀,生則為驕,金枝秀畢,溫懿徽柔之姿,履信思順之美。今冊為妃,封號曰靖,賜居平瀾宮灼華殿,欽此。”

靖妃。

安定為靖,思念為靖,止息為靖,治理為靖,另有圖謀為靖。

沈淵勾起笑來,靖這個字啊,從這個封號看起來,賀雍實實在在很了解她。

就在吳喜剛剛宣讀完聖旨後,從妃嬪席間突然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陛下,萬萬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註釋:

①引用《周禮?秋官?大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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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副本正式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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