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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雪石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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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公子?!”綠松旖被這一出驚到了, 一時呆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虞長樂轉頭喝道:“跟我一起走!”

留在原地說不定會被誤傷,還會拖後腿。綠松旖煞白著臉, 立刻連滾帶爬地從船上跑下來。虞長樂一手拉一個, 心想自己什麽時候成了帶小孩的人?

“啊啊!”綠松旖一聲尖叫。

“轟隆!”

身後飛來一道劍光,虞長樂眼疾手快地拉著兩人躲過, 越發感覺哭笑不得,大喊:“宴宴!幫我拖延著!”

敖宴遠遠應了一聲,似乎還有餘力。

虞長樂皺了皺眉, 這白衣人的如果真的是他猜的那個人……那實力未免也太弱了。那個級別的人物, 就算用著不稱手的武器,也不是他和敖宴可以輕松應戰的。

除非……

綠松旖道:“虞公子,別走神!”

虞長樂趕緊打住, 繼續飛奔。小旖人小個矮, 這時候卻跑得飛快, 對地形極為熟悉, 二人跟著他有飛檐走壁的錯覺, 幾次低頭滾過縫隙、擡腳跳上石坡。

“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綠松旖邊喘邊說, 神情淒苦,差點被一個石鐘乳打到頭。

虞長樂道:“別問, 問就是快跑!”

赤鬼城大得可怕,到現在都沒看到盡頭。

“這裏到底有多大?也太大了。”虞長樂忍不住道。他懷疑這裏可能真的是某種意義上的“風水寶地”了,很可能有天然的結界讓空間折疊了。

綠松旖道:“跑就是了……哇啊!!”

二人眼前就驟然一藍, 卻見密密的死藤占據了滿眼, 這是個死路!

綠松旖立即剎住車:“虞公子你是烏鴉嘴!”

虞長樂也想停, 小旖卻絲毫不減速,甚至拉著兩人的手趁二人不註意,一個沖刺。

“啊啊——”

在綠松旖的驚呼聲中,虞長樂腳下一空,眼前天旋地轉。

哢噠。

什麽東西合上的聲音。

虞長樂立即翻身而起,卻只看到一片黑暗,反手甩出了幾個燃燈符,照出了大體的環境。他飛快地掃視了一圈周圍,一看之下就發現,他們正處在一間人工開鑿的石室裏。

二人剛剛跌落下來的地方是一條窄窄的臺階,十分陡峭,做工粗糙。這條樓梯縮在墻角,向上隱沒入石室頂端。

綠松旖暈頭轉向地爬起來,道:“這裏是?……”

“石室。”虞長樂走到樓梯位置,卻發現樓梯出入口已經被巖石封死了,剛剛那聲就是石頭輕碰的聲音。

粗略打量,整個石室此刻就是密封的,被幽幽白火籠罩著。

“這是哪裏?”虞長樂輕聲問小旖。

小旖盡管恢覆了幾分清明,但也只是孩童。綠松旖用苗語問了幾遍,小旖就用一雙略有渾濁的眼睛看著他,口裏吚吚嗚嗚地說了幾個詞。

“他說,這是‘他住的地方’。”綠松旖打了個寒戰,“什麽人會住在這種地方?”

他,恐怕指的就是那個守衛了。

虞長樂則是疑問道:“他怎麽住得下去?”

這裏一眼看過去,空空如也,沒有家具沒有食物。雖說到了一定境界修者不必飲食,但誰會活得這麽簡陋?

還一待就是幾十年。

石室形狀並不標準,虞長樂覺得這應該原本就是一個天然的溶洞,後來被簡單雕琢成了石室,形制有幾分像囚室。

“這上面有字。”綠松旖只敢縮在虞長樂身後打量,瞇眼看到了墻,“我……我什麽?”

在八面都留有劍痕,墻壁上好似還有一些深淺不一的痕跡。虞長樂攏過一張燃燈符,湊到石壁前。

但看清了上面的痕跡之後,虞長樂卻無端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上面刻的全都是字——

我、我,你、你。

救救我、你去死、殺了你、我恨你!

整面墻上都是這樣淩亂的字跡,大大小小的“死”和“恨”充斥著視線,有用劍劈刺出來的,也有用血塗抹出來的,線條無一不亂,無一不癲狂。

有一些已經根本辨認不出字形,像破碎混亂的囈語。

顯然守衛在留下這些痕跡的時候,精神已經處於一種極端崩潰的階段,透過這黑暗壓抑的滿腔血跡,虞長樂都能感覺到他的瘋狂和痛苦。

除此之外,虞長樂還感覺有些痕跡應當是用頭撞墻留下來的血痕,已經變成了黑色的塊狀斑點,拖下長長的一條痕。

所有的四面墻壁連同地面,都是這樣的痕跡。他仿佛看見了一個雙目赤紅、蓬頭垢面的人在這裏做著困獸之鬥。

“他在這裏經歷了什麽?……”虞長樂不由有些毛骨悚然,感覺像有一只冰涼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嚨。這裏的氣氛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綠松旖被嚇得多了,終於沒有臉色慘白了:“太……瘋了吧……”

小旖靜靜站著,無機質的眸子像在打量,又好像什麽都沒看。他走到一面墻壁前,比劃著動作口中喊道:“開!開!”

“開這面墻?”虞長樂走過去仰頭望了一眼,屈指敲了敲,墻後確實是空心的。

綠松旖道:“你小心一些。”

本以為會有什麽覆雜的機關陣法,但虞長樂摸索著使了個巧勁,墻中間就裂開了一條縫向兩邊分開了。

看樣子這面墻起不了什麽防護的作用。整間石室似乎不是別人用來困住某個人的,而更像是為了控制住自己。

門向兩邊洞開,柔和的藍光湧了進來。虞長樂放輕了呼吸走過門,一副令人震撼的景象映入眼簾。

這是一個巨大的溶洞,無數雪白的石鐘乳從巖洞的頂端垂落,像一座冰雪鑄就的宮殿裏無數垂落的流蘇。地上是積水,水面是霧氣,整個溶洞猶如仙宮。

這些流蘇散發著瑩瑩藍光,石鐘乳在巖洞中間匯聚得最為密集,如同一條發光的藍色河流在中間傾倒而下。

虞長樂瞇著眼睛,追尋著藍光的走勢,很快就在白色的石鐘乳裏看到了同樣白色的骷髏。他一眼就明白了,這是手劄裏的那個骷髏玉蘭樹。

他以為是樹幹的東西其實不是樹幹,而是這些石鐘乳。那樹冠部分,才是植株。

這赤鬼城秘境內裏是雪白的骨,外面是血紅的皮。而連接著無數血管的心臟,就是這顆樹了。

“真有意思。”虞長樂喃喃嘆道。這種奇特的環境裏演化出的靈草靈藥都是獨特的,無怪手劄上會寫“世上僅此一株”。

那麽它所可能具備的效用,也就是獨一無二的了。

小旖徑直向中心走去,步伐不停,二人也只得跟著他。到達石鐘乳底端,更能感覺到它有多大,如同通天的神柱。

凹凸不平的地面像凝固了的海浪,虞長樂註意到上頭散落著什麽東西。

一把劍、一件帶血的外袍、一只面具。

劍釘在石鐘乳上,沾著血跡。小旖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心口,道:“它,殺了我。”

小旖的狀態和其他蠱人大有不同,聽他這樣一說,他竟好像不是和其他人一起死的。

是發生了別的事——很可能是在滅族九萬山之後,阿雲和小旖重新折返到了赤鬼城,在這裏小旖被殺死。

帶血的外袍破破爛爛,虞長樂想起虛境裏看到的阿雲身上只穿了裏衣,那麽這極有可能是他的外衣;那只面具的石材和石鐘乳是一樣的。

小旖指了指面具,比了一個戴上去的動作,道:“你。”

“……”虞長樂靜默了一下,“你是說讓我戴上這個面具?”

“咿!”小旖肯定地點點頭,變回了苗語解釋起來。綠松旖道:“這樣你就能看到當年發生了什麽。”

虞長樂看了一眼湧動的霧氣,這淺藍的濃霧與九萬山寨裏的如出一轍。也許原因就在這霧氣上,觸發了一定的條件,就會進入虛境,從而看到過往被覆刻下來的事情。

“要不,還是我來吧?”綠松旖也想到了,“上次是虞公子,這次就換我吧。”

“進入虛境有一定危險。”虞長樂搖了搖頭,上次他是被敖宴喚醒的,如果不是借助外力,誰知道他會沈睡多久?

他想了想,又道:“有了,我在書裏見過一個法子。”

虞長樂總被關萬字窟,那裏的古籍數不勝數,不乏旁門左道。他記性好,此刻想起來一種方子。

人的神魂進入虛境或幻境,若想隨時喚回就需要一個與現實世界的連接。

連接有很多種,但虞長樂當時只記了最簡單的一種:由一個人在肉身旁邊接應,用浸了二人靈力的紅線拴住兩個人的手。若有意外,只需要將紅線上的三個結解開即可。

他說了一遍,覺得十分可行,立即就化出了紅線來,挑眉道:“你拴著另一頭,如何?”

不想,綠松旖卻倏地猛力搖頭,臉都憋紅了:“這樣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虞長樂一怔。

“太……太……”綠松旖在組織語言,“紅線,在你們中原不是一般只有愛侶才會互佩嗎?”

虞長樂一想好像確有這個習俗,他隨即想到了敖宴胡扯的二人關系,哭笑不得:“和他沒關系!”

綠松旖看著他。

虞長樂道:“放心,他不會知道的。”

“……”綠松旖嘴角一抽。

虞長樂:“……”好像越描越黑了。

“只是暫時,”虞長樂扶額,嘆了口氣,“等宴宴回來,你把紅線綁到他手上。”

綠松旖楞了楞,道:“你怎麽知道他會過來?”

“他怎麽可能放我一個人在這裏?”虞長樂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自己也被自己驚到了。一種奇異的暖流忽然從他的心頭澆了下來,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他在笑。

他會過來的。

就像在桃花窟裏從火海裏找到他,在傾盆暴雨裏帶他離開。

就像在碧落山,從深淵裏把他拉回人間。

虞長樂彎起眉眼,又重覆道:“他當然會過來。”

“你們感情真好……”綠松旖不知怎的竟感動起來,堅定道,“好!虞公子,我會把你的紅線好好地交給敖公子的!”

綁好了紅線,虞長樂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戴上了面具。

霎時間,一種刻骨的冰寒翻湧而上,仿佛整個人浸入了冰泉裏。待寒意散去,虞長樂睜開了眼睛。

這好像和上次不一樣,他用的是別人的視角。是那個守衛?

入目是一片夜色,一彎銀鉤。

是中原建築,無數紅燈籠在街道飄搖,彰顯著某個節日。人聲鼎沸,歡聲笑語,煙火滿天驅趕了夜色,十分熱鬧。

但虞長樂卻很快感覺到了一種讓他脊背發涼的惡寒,本能地轉過身,暗處一道冷箭直沖他門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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