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仁義坊後的大院裏，七、八百流民聚在一起，桓林等幾人化妝成流民也混在其中。

衛布站在臺階上，朗聲說，“這次來的官軍是要將我們逼上絕路，原先，官軍還沒胡亂打死、打傷人，這幾日是打死打傷了無數！既不準我們出城，也不供應吃的，你們說，還要不要我們的活的？”

流民群裏有人開始議論紛紛，今日被搶了女兒的兩家人更是義憤填膺的出言呵斥官軍的無良，哭喊聲、喝罵聲打破了黑夜的寧靜。

衛布繼續煽動說，“還有一個消息，明日官軍會將我們趕盡殺絕，男的全殺，只留下年輕女子賣做軍妓，我們還能不能束手待斃？”

流民裏頓時有人喝罵說，“去他娘的，反了！反了！”

“狗日的官軍，老子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

“衛老，你是有些見識的，你說，該怎麽辦，我們都跟著你走！”

衛布高聲說，“今夜必須反出城去避難！”

其中一人有些遲疑，又問，“我們赤手空拳，怎麽和官軍鬥？！”

衛布朗聲說，“縣衙的兵庫有兵器，還有個秘密庫房有兵器，我們先去搶了，再和官軍決一死戰！”

有了兵器，至少不會是一邊倒的被動挨打，十之八九的流民齊齊高舉著手，大喝道：“反出城！反出城！”

聲勢浩大，令人聞之心血澎湃。

八百個流民像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呼嘯著，奔騰著，沖上了縣城大街。

幾個宵禁的金吾衛軍士、衙役哪兒還敢抵抗，嚇得是趕緊往城門軍營逃命。

桓林、衛布領著眾流民先是殺到了縣衙的兵庫，驅趕了五、六個看守的衙役，搶了內裏的兵器，清點一下數目，有障刀兩百餘，弓箭五十餘。

衛布分配了首先武裝的兩百個流民，還有二十來個曾經是獵戶出身，會使弓箭的，裝備了弓箭。

眾人也不耽擱，徑直殺向了如意坊私藏兵器的庫房，內裏的軍備則更為充足，有軍用的長矛兩百支，長槍一百支，橫刀四百把，弓箭兩百餘，皮甲兩百套，甚至還有用於戰場廝殺的大型陌刀五十把。

桓林見了是瞠目結舌，柴虎的忠義社竟囤積了這麽多軍備，若非金吾衛是京城來的，柴虎不得不暫避風頭，否則，忠義社就是單挑金吾衛也勝算極大。

真是牛逼上天了！

這一個庫房的軍備，足以武裝近千的流民，眾人見了是大喜過望，按著分配領取了作戰的兵刃，僅有的兩百皮套，除了分配給桓林，還有幾個德高望重的頭領，便留給了第一批沖鋒的流民。

從忠義社的秘密庫房出來，桓林身後的再非是坐以待斃的一眾流民，而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軍隊，雖然單兵作戰能力差了些，但勝在為了求生，鬥志、士氣十足。

夫戰，勇氣也，在戰場上，旺盛的鬥志、士氣，已足以彌補作戰技能的不足。

桓林手握著千軍刀，身披著精皮甲，走在大軍的最前面，冷冷的說，“丘神績，你就等死吧！今夜我就要取你的狗命！”

等桓林領著眾人趕到北門時，守衛北門的金吾衛早已得到了警報，五百名金吾衛分出兩百人保護大將軍丘神績，餘下的三百人在城門口已列成三個百人的方陣。

丘神績早躲在三個軍陣之後，令金吾衛中郎將曹仁師指揮作戰。

曹仁師也是戰場的猛將，當機立斷的指揮著一百個手持大陌刀，身穿鎖子甲的金吾衛軍士擡出防禦力極強的柵欄作工事。

金吾衛軍士在柵欄之後，以厚重的陌刀守衛陣地。

金吾衛中郎將曹仁師布置好簡易的防線，持刀揮舞著，厲聲大喝，“再不後退，格殺勿論！”

流民隔遠齊齊高呼著，並無一人因他的威脅而後退。

曹仁師哪會將這些未經戰陣的平民放在眼裏，還想著立功的機會終是到了，索性給流民大扣帽子，事後也能向朝廷報功，“這些都是反民，敢沖擊城門者，殺無赦！”

三百名金吾衛在關鍵時刻，終是展示了大唐軍隊的軍威，齊齊舉著陌刀，整齊劃一的高呼，“殺無赦！殺無赦！”

幾個膽大的流民沖了上去，卻被金吾衛軍士的陌刀輕而易舉的斬殺，再配合著高呼，直有控制全局的駭人軍勢。

後面的流民大軍見金吾衛陌刀的巨大威力，有些膽怯，猶豫不敢近前，互相打望著，甚或還在不斷的後退。

衛布是在西陲生死戰場上闖過來的，深知在戰場上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理，若流民被震懾當場，滿腔的怨氣變成恐懼的話，便再無希望能沖破城門，只能等著事後被一一活捉問罪。

他當機立斷的朗聲大喝，“這幫狗雜碎已認定我們是反民，還不奮力一拼，在這裏等死嗎？和他們拼了吧！”

桓林也與他並肩而立，大喝說，“今夜要是沖出這道城門，就能和妻兒團聚，得了賞錢過些安穩日子；今夜要是沖不出城門，你們的妻女便要被這些軍人肆意的蹂躪，終生為奴，受人欺淩。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與這幫官軍拼了！”

同伴的慘死，衛布的衷言，桓林的煽動，還有金吾衛軍士入城後的惡行，激起了流民更大的仇恨和兇性。

眾人再次列成十排，大喝之聲沖天而起，向金吾衛軍士揮舞著兵器。

“殺！”

以弱敵強的血腥沖鋒再次開始！

金吾衛依著平日的戰法，陌刀呼呼的揮舞，再次斬殺了沖鋒在最前的三十餘個流民。與先前不同的是，後來的流民並無絲毫的畏懼，而是像一頭頭不知生死的野獸，踏著同伴的屍體，源源不斷的翻過阻擋的柵欄，撲進金吾衛軍士裏，狠狠的劈向了鎖子甲護身的金吾衛。

金吾衛的優勢在於陌刀的威力，但笨重的陌刀不利近戰，被流民攻到眼前，便被一個個的撲倒在地，在地上扭打成一片，沈重的鎖子甲反而成了束手束腳的障礙。

流民沖進了金吾衛的第一道軍陣，見人就砍，殺得是血肉淋漓。

金吾衛中郎將曹仁師見勢不妙，搶先後退到二道軍陣的後方，在安全的地方指揮軍士作戰。

金吾衛雖是武器精良，軍紀嚴明，但論軍心、鬥志，卻遠遠不如這幫不怕死的流民，第一個軍陣不到半個時辰，就被流民大軍給徹底的淹沒。

防禦的柵欄全被流民掀翻，終是破除了進攻最大的障礙。

桓林見正式的惡戰已爆發，卻沒有隨著流民一起攻打城門，而是帶了吳老六、孫秀兒等人，還有二十個獵戶弓手，調轉了方向，來到通往城門的正街。

他還要等一個人的到來，李多祚帶來守衛南門的千牛衛。

郿縣北城門已是戰火喧天，南門的李多祚肯定已得到了消息，這個忠於職守的千牛衛備身十之八九會率南門的三百千牛衛前來增援，若是流民大軍被金吾、千牛二衛前後夾擊，勝負之數再難預料。

桓林已打定了主意，必須在正街上，堵住前來增援的千牛衛，至少半個時辰。

他和吳老六眾人躲在衙役設置的柵欄之後，擺了至少三層柵欄，再在柵欄上鋪上厚厚的稻草，再澆滿了火油，備好了兩個熊熊燃燒的火盆。

半個時辰後，正街終於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是李多祚領著千牛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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