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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雪落知酒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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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吹愁查出了那味多出的藥是什麽。

“他心思夠歹毒的。”傅吹愁道, “是味辛蟄, 毒性倒不大, 就是藥性烈, 和伏龍白夏同服, 會讓人產生幻覺,夜難安枕。”

沈知意道:“它有沒有治失憶癥的功效?”

“你那癥狀,可不是喝幾天藥就能治好的。”傅吹愁坐下來, 在方子上塗塗畫畫,給他減藥, “但我勸你,早些治。”

“我……不願想起。”

“哦,也是, 誰有那麽個不是人的過往,也都情願忘掉,當作沒發生過。”傅吹愁吹著方子上的墨,說道,“但你的情況越來越糟, 病不能拖,你拖了好久了, 再不著手, 怕是以後要吃苦頭。”

“有什麽後果呢?”沈知意問。

“輕則頻頻忘事,重則……”傅吹愁道,“進棺材也不是不可能。”

沈知意抓著袖擺,垂頭沈思。

“我倒是有個猜測……”傅吹愁說道, “你現在因失憶,也不確定自己是誰。與其與皇上一同糾結過往,不如清明一個,好好看清腳下的路。”

“萬一……”沈知意說,“萬一,我記起來後,又會做回他們說的那個十惡不赦的沈知意……”

“那我就灌你一碗忘前塵。”傅吹愁斜了他一眼,“既然你人拾回記憶卻要選擇作惡,那忘前塵真的很配你。”

沈知意呆了一呆,笑了。

“那就有勞小傅大人了。”

“客氣。”傅吹愁說,“今日我就把藥草加上,為了讓你睡得舒坦,我還會加安神的藥物,以便你晚上能夠好好休息。”

入冬後,朝務繁忙。

班曦每日紮根乾元殿,許久沒去過華清宮,想起來了,就招來長沁問一問。

自打青方回來,長沁就變得不受待見,也就是各宮各院跑跑腿,給班曦遞個消息。

長沁人精明,茶青方也在時,他就簡要說說,茶青方不在班曦身邊時,他就會仔細說說華清宮的情況。

“這幾日病好了許多,朱砂嬤嬤說,夜裏睡得也很安穩,不再吐藥了,只是精神不大好,瞧著有些郁郁寡歡,也不怎麽說話,每日就坐在殿內發呆。”

班曦道:“書給他送去了嗎?”

前幾日聽說沈知意每天就是坐著發呆,班曦挑了幾本書送過去。

長沁道:“奴才進去瞧過了,書是看了,都在榻上放著,但朱砂嬤嬤說,和從前不大一樣,這些書他翻不到幾頁就睡了……”

班曦也不意外,只是語氣有些失落道:“也正常,他從前就不大愛看書,只是為了效仿知行罷了……若是知行,書不看完,是萬萬不願睡的。”

茶青方進來,長沁一禮,默默退走。

茶青方道:“陛下,臣祖母請的那些蒼巫,今日已到府中,可要召他們進宮?”

班曦問:“最近可有適合祈福的日子?”

“後日就是。”

“那就讓他們後日來。”班曦潤了筆,頭也不擡道,“去華清宮,跟沈知意說,讓他後天別使性子,這幾日身子養的不錯,朕知道他能來。”

傅吹愁的藥確實溫和些,雖然仍然不適,也還是覺得苦澀難咽,但較之前喝了就吐,情況已經好太多了。

也不知傅吹愁在藥中加了多少安神安眠的藥草,沈知意喝完藥,總是昏昏欲睡。

夢多,醒來卻都忘了,頭悶悶的,醒來後經常忘記時間,更有一日,沈知意睡醒後,叫了幾聲銀錢,還以為自己身在稷山山寺,恍惚在去年落雪時節。

昭陽京的初雪就在這日落下。

沈知意怔怔望著簌簌而下的白雪,楞楞道:“這是何處?”

直到看見班曦翻飛的華錦衣角,他才回過神。

他早已入宮。

班曦走來,手從華氅中伸出來,海藍寶串掛在她的手腕上,短短一截流蘇在和風細雪中飄蕩。

“朕親自來接你,不賞臉?”班曦逗他。

“因我放肆。”沈知意笑了笑,握住了班曦的手。

班曦打了個哆嗦,道:“涼。”

他手冰的她不適。

“陛下要帶臣侍去哪?”沈知意問。

“去個好地方。”班曦瞇眼說道。

蒼巫來了,她要帶他去梵華樓讓蒼巫見見。

離宮時,沈知意低頭,瞧見了宮墻角落的一串貓咪腳印,笑了笑。

華清宮的宮人們正在掃雪,待沈知意再回頭時,那些腳印已被掃去。

“看什麽?”班曦問。

“看人掃雪……”沈知意道,“為何……要掃雪?”

“何處不掃雪?你若不掃雪,朕也就不會親自來了。”班曦道。

沈知意明知何意,卻還要笑著問她:“為何?”

“朕不願鞋襪沾雪,你若不掃出條令朕滿意的路來,朕便再也不到你的住處來。”

“既如此,我以後每日掃雪待陛下便是了。”

梵華樓中,蒼巫早已備好。

沈知意剛一踏進門,身後的門就被關上。

他轉身,卻不見班曦,只是周圍的火燭一盞盞亮起,而面帶青面獠牙誇張獸面的蒼族們抖動著手中的搖鈴,拍著單面人皮艷鼓,跳起了通天祭祀舞。

班曦被蒼巫請上了樓閣,在觀景臺落座。

燭火的顏色從暖變寒,一蒼巫跳出隊伍,呼出一口綠色的妖火,口中念念有詞。

班曦食指點著額頭,歪在座上懶懶看著。

她臉色不定,看著看著,便闔上眼睛,茶青方看不出她在想什麽,心裏暗罵這群蒼巫太過浮誇。

沈知意楞楞站著,看了好久,他問道:“諸位是……稷山節慶時的山巫吧?”

他在稷山清修時曾見過雲州地區的百姓過節時的歡慶儀式,請一些山巫在隊伍前蹦一蹦,乞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過了會兒,蒼巫們的吟唱聲漸漸細弱。

他們伏在地上,靜止不動了。

班曦似是睡了一覺,現在才醒,她擡頭,問道:“可是完了?如何?”

茶青方見她表情,知道她多半是不信的。

但也無妨,他只是借蒼巫來斷她的念想。

領頭的蒼巫上樓來答話。

班曦聽了,道:“你的意思是說,他就是他,沒有其他人。”

蒼巫答,人有善惡兩面,如今面前這人,惡魂隱隱似有出頭之意。

班曦笑了一聲,意義不明。

她起身就走,走了一半,叫長沁來,囑咐道:“帶他們領賞,打發他們出宮去吧。”

長沁得了差事,叫上幾個蒼巫走了。

班曦立於樓梯上,望著沈知意,又囑咐宮人:“送他回去吧。”

言罷,班曦回乾元殿,茶青方打傘跟在後頭,說道:“這些蒼巫多半只會說些禱祝之詞,做些漂亮的祈福而已,他們說的話,陛下不必信。”

“自是不信的。”班曦笑道。

但她心中有疑,並非是疑沈知意,而是疑茶青方,亦或者,她本意,是疑關老夫人的用意。

想到這裏,班曦又是冷笑一聲,快步回了乾元殿。

忙完政務,班曦站在廊下透氣,她袖手觀雪,轉臉對茶青方說:“不知為何,看見落雪,就想喝些酒。”

茶青方道:“這又不難,陛下想喝什麽酒?”

班曦眸中熠熠生光,唇邊漾著笑,說道:“朕記得,華清宮的銀杏樹下,藏著一壇醉長冬。”

茶青方怔楞片刻,吩咐道:“擺駕華清宮!”

班曦伸出食指擺了擺,笑道:“還是青方知朕,哈哈哈。”

她興致大起,進了華清宮,摘了鬥篷扔給茶青方,興沖沖走進內殿。

殿內味道不是很好,因有藥味,許是不好聞,朱砂就在殿內殿外熏了香,各種味道交雜在一起,令人昏沈沈的。

班曦拉起昏昏欲睡的沈知意,要與他喝酒。

“能飲滿杯嗎?半杯呢?”班曦問。

沈知意:“傅大人倒沒說需戒酒。”

“那便到落雪亭陪朕飲上一杯!”班曦道。

宮人們早已搭好了帳子,挖出了酒溫上,班曦拉著沈知意坐下,親自拿起酒盅,斟滿。

剛要喝,茶青方伸出手奪來,嘗了一口,見無事,才又給她滿上。

“你啊……”班曦笑著接過酒杯,卻未喝,而是拉過沈知意,送到了他唇邊:“暖暖身子。”

沈知意蒼白的手指捏著玉杯,渾然與那白玉杯一色,班曦瞧見了,心頭微癢。

看他閉眼喝完,長睫顫著,臉上暈出了兩團淡淡酒霧,他微微啟唇,吐出一口白氣,睜開眼,低聲道:“烈酒?”

酒烈,人倒不烈,只是這嗓子被急酒激了,沙沙低啞。

班曦一杯接一杯喝,雙眼蒙上了層醉意。

天色漸暗,沈知意咳了幾聲,微微蹙起了眉,似是哪裏不舒服。

班曦解了茶青方搭在自己身上的羽氅,兜頭蓋在沈知意身上。

見他從瑩藍雀羽的團簇中擡眸看著自己,班曦心砰砰一躍,似要當場醉昏過去。

神色再清明時,她咬著沈知意的唇,難解難分。

亭外的宮人們背著身。

雪停了,華清宮內外也清掃幹凈,如同未下過雪一般。

“今晚陪朕。”班曦絞著他的長發,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不許掃興。”

沈知意微微點了頭。

班曦與他倒在榻上,借著酒勁,咬著他的仰起的脖頸。

沈知意知她習慣,一言未發,皺著眉由她來。

班曦卻不樂意起來:“怎麽還皺眉?”

她手指撫著他的眉心,說道:“不許皺眉。不許像沈知意,說話。”

沈知意輕聲道:“嗯。”

溫存時,班曦說:“你不是他,朕從小就只認一人……你若是他,十年前,朕就應該也喜歡他才對。可朕對沈知意並無感覺,河陽姑姑說,女人都清楚自己愛誰……”

她滿手纏著他的長發,看著它們在掌心一縷縷起伏滑動著,說道:“你是知行吧?你是他吧,朕想了……你從未做過令朕不舒服的事,一定是沈懷憂錯認了你們,你那父親,從來都分不清你們二人……”

沈知意眉頭蹙得更深,他看著班曦,滿眼悲傷。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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