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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子裏,雖然是在船上卻也是十分周全,四面的船艙矮閣圍成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乍一看與平日裏的院子並無多大區別,只是水上行船時有不穩,黛玉剛開始的時候也有微微的不適,如今卻都習慣了。

雪雁剛被槐雲叫過去說話,這會回來見黛玉在外面連忙勸著進屋,黛玉卻誤會了,只道:“既然父親和母親都有吩咐,我自然不會亂跑的。你不必勸我,我在外面略透透氣便好。”

黛玉說這話其實還是有些賭氣的,但是見雪雁一臉想說話卻又憋著不能說的樣子,便有些警醒,“你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莫不是母親那邊有什麽事?”

雪雁垂著腦袋咬了咬嘴唇,很為難地點了點頭,“太太昨夜著了涼,今早發起高燒,大夫在那邊伺候著呢,太太讓奴婢過來看著小姐,不要到處走動,說是……”

黛玉不等雪雁把話說完拔腿就快步走下了樓梯,母親這時候生病了?肯定是因為要看顧自己才病的,黛玉心裏又是愧疚又是害怕,腳下的路險些看不清,硬生生就栽到了一個人懷裏,擡頭一看竟然是林如海。

林如海見黛玉這副急匆匆的樣子,便知道是要去看賈敏,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嘆道:“你母親並無大礙,你先隨我過來,我有話要說。”

黛玉微微側首望了眼拐角,才有些沮喪地跟上林如海的腳步,簡簡單單的陳設,一疊疊的公文,鋪陳在桌面上隱約的林如海略顯沈重的身影,黛玉第一次看到這般嚴肅而又有些拘謹的林如海。

即便是嚴父,他平日裏在最心愛的女兒面前也是極力想做一個具有親和力的好父親的,但是這次他似乎是拿出了他面對手底官員和案件的氣勢,端坐在上首一言不吭就已經威勢十足。

“玉兒,你日後行事皆要小心,傅家的人暫時不要沾染才好。”林如海似乎是醞釀了好大一會,才慢吞吞地說出這一句讓黛玉心驚的話。

黛玉幾乎是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就上前一步,脫口問道:“為什麽?也包括湘姐姐嗎?湘姐姐是我的好朋友啊?為什麽不能和傅家的人有接觸?父親,您之前不是還很喜歡湘姐姐的麽?她還在咱們家住了那麽久呢!”

林如海眼中的黛玉想來都是最溫婉謙敏的,近乎質問的語氣讓他有些震驚,又有些讚賞。

這才是他林如海的女兒,柔則溫醇,硬則剛正。

黛玉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失了分寸,不由地退了幾步,低著頭也不敢再看林如海。

林如海動了動嘴角,額頭細微的皺紋突然變得輪廓清晰,如利刃出鞘般命令道:“任憑你說什麽,為父不許。你若要一意孤行,就家法伺候。”

黛玉心中一震,林如海何等的疼愛自己,任憑是有一點傷處都關心不已,這次竟然要對自己用家法?她心裏難過卻也開始警醒,到底是什麽人或者是什麽事,讓林如海這般的敏感。

傅家又怎麽了?讓林如海想要和他們劃清界限?

疑惑一重重的襲來,壓得黛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眼眶也有些濕潤起來。

林如海註意到黛玉的神色,眉頭立刻擰到了一起,邁出步子,伸手撫上黛玉的肩頭,放輕緩了聲音說道:“為父有不得已的苦衷,若你日後知曉,自然能懂得今時今日的境地。”說著便喚了檀書進來,囑咐了幾句便讓她送黛玉出去了。

黛玉固執地走在前頭,徑直到了賈敏的屋子,大夫早已經離開,賈敏斜倚在枕頭上,手裏端著半碗藥,眼神卻有些呆滯,定定地盯著床櫃上的一個薄胎白瓷瓶一動不動。

“母親。”

黛玉已經走到床頭了,賈敏也沒有發覺。

賈敏回過神來看到黛玉,心裏一陣欣喜卻猛地咳嗽起來,連忙放下藥碗,一手用帕子捂著嘴,一面招手喊了之前被她退出去的槐雲道:“快……快送小姐出去,免得沾染了病氣。”

黛玉被槐雲拉了一把,卻絲毫不為所動,倔強地走近床頭看著賈敏因為咳嗽微微發紅的兩頰,眼睛裏微微有些濕潤,賈敏先是咳嗽了幾聲,見黛玉不肯走心裏一急,話也說不出來咳嗽的更加厲害,聲音聽起來仿佛要將肺腑都要吐出來。

槐雲見狀連忙命人拿了痰盂等東西進屋,自己上前提賈敏撫著後背,黛玉站在一旁因為個子太矮夠不著賈敏,便幹脆爬到榻上從後面拉開被子給賈敏蓋上,學著槐雲慢慢地給賈敏拍打後背,企圖能夠讓她平息咳嗽。

賈敏見黛玉這般心裏也是說不清的酸楚,忍著鼻子裏的不適不露出來,卻感覺脖頸處燙燙的濕濕的,回過頭卻發現黛玉已經哭得跟淚人似的,小小的人兒還是靜靜地給自己拍後背,眼淚卻悄悄地掛滿了她的臉頰。

賈敏驚愕之餘便讓槐雲先出去,房間裏沒人了,才回過身抓住黛玉的手,讓她坐到自己的身邊勉強笑道:“我只不過偶感風寒,吃過藥就沒事了,你這幅樣子像什麽話?”

黛玉這段時間本就有些殫精竭慮,加上傅婉湘的突然離開,林如海的警告,現下又看到賈敏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病了,心裏又氣又急又怕,竟然不自覺地就哭了,見賈敏還強撐著和她玩笑,連忙拭去眼淚,遮掩道:“女兒只不過看母親這會子病了,略哭一哭祛晦氣,母親病好了,我自然不哭的。”

賈敏笑道:“哪有你這樣的說法?一貫會哄我開心。”微微頓了一下,神色變得略有些擔憂,“是不是你有心事?跟母親說一說,母親為你做主。”

黛玉便道:“我實話實說母親又不信了?母親只管養好了病,女兒從來都是愛惹麻煩的,將來少不得事事都要母親做主的。”

林如海既然單獨找她說話,很大的可能就是所有的事情賈敏也並未完全知曉,這種情況,還是暫時靜觀其變的好。黛玉見賈敏半信半疑,便笑著閑聊了幾句,哄著賈敏躺下,又吩咐槐雲將藥熱了一遍,在賈敏處梳洗之後,陪著她吃過了藥,才回到自個的屋子。

雪雁和霜蓮在屋子裏等不到黛玉回來都快要急瘋了,只當被林如海叫去訓斥到了現在,見黛玉安然無恙的回來,連忙攙了進來笑道:“姑娘,姑娘你可回來了!你快瞧瞧,傅小姐送過來的書信。”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今天很多收藏哦,謝謝大家願意看安然的文。麽麽噠,補齊!/(ㄒoㄒ)/~~

【關於更新】這裏還是提前申明一下吧,按照安然的狀況,可能很難在保證質量的情況下日更三千了,所以之後會兩天一更,愛你們。

☆、秋風做媒

黛玉向來不是個心裏存事的人,只不過一時情緒難解放落了淚,這一發洩五內疏通,見著傅婉湘的書信自是歡喜起來,連忙囑咐雪雁關上門,自己拿著信往裏面看去,信中字句簡短,分毫不提離別傷意,卻看得黛玉心亂如麻,神魂動蕩。

相信傅婉湘原也是當個新鮮事分享給黛玉,不想黛玉竟然想得深遠,看出了這段故事的端倪。

原來是維揚一帶官吏勾結朝中要員結黨營私,貪汙了朝廷下撥的數十萬銀兩,當今聖上特命太子以及內閣重臣傅欽原下揚州巡查糾錯。一路過來遭遇屢次阻截攔殺,快到揚州的時候,太子便與傅欽原的長子交換了身份,跟著傅欽原來到了揚州。

黛玉猜想,既然來人是太子必然不會無端只為了掩人耳目便換了身份,繞這麽大的一個圈子從姑蘇再到揚州,肯定是有所圖。

圖什麽呢?

黛玉仔細一想,太子到了揚州借著傅欽原要接侄女傅婉湘的名義,接觸到的唯一一個人便是林如海,也就是說,也許太子是故意先一步到揚州,想要和林如海碰面,以便於在進入他人耳目之前,達到某種目的。

然而,林如海似乎並不是很願意如他所願。

這麽看來,父親之所以不願意我到外面並非只是為了我的安全,而是為了不讓我被太子他們看到,免得有什麽牽連?之所以不讓我和傅家有所聯系的原因,那就可能是——傅家已經是太|子黨了,父親不想趟這趟渾水?

黛玉深思下去,便覺得傅婉湘的這封信尤千斤重。

外面敲門聲響起,黛玉連忙將信件藏進了袖子裏,胸中頓時明快了不少。

“太子如今都十四歲了,我表弟才八歲,得虧這一帶也沒人見過,不然早就露陷了!”黛玉回想著傅婉湘話裏的語氣,竟然含著些許開懷,心裏不覺地為她高興。

很多時候,人的境遇全憑心境左右,你若是看得開,也許下一秒便是康莊大道;你若是一味鉆牛角尖,也許天堂便是地獄,歡喜也將逆轉為煩憂。

林安問從外頭鉆進來的時候,便看到黛玉滿臉的糾結神情,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嘆氣,湊到跟前的時候,還沒說話就把黛玉嚇得往後坐了一點,林安問頓時就樂了,“姐姐想什麽呢?我來這麽久了你都不知道。”

黛玉就笑道:“我哪有不知道,只不過順著你的心意陪你玩罷了。”說著拍了拍一旁的位置讓林安問上來。

這幾日天氣莫名的就冷起來了,外面也就罷了,這船上雖然也算是齊備到底簡陋些,幸而再過一兩天就到岸了,黛玉既有些期待又含著些懼怕。

也許因為政治分歧,傅家和林家也會就此疏遠也不一定。黛玉心裏黯然,大約傅婉湘是再也見不上了,只盼她能得一個好的歸宿,喜樂安然一生便好;賈敏的病大多是時氣所致,到了府裏細心調養,飲食上再多註意一點,也並無大礙的,若是能躲過這一劫,往後的日子便能好過許多了。

林安問乖乖地挨著黛玉,心裏想著,姐姐很少這麽寡言沈默的,今天是怎麽了?人看起來也比之前瘦了,不知道是不是沒吃飽的緣故。心裏琢磨著,突然想起來的目的,趕緊直起身子從懷裏掏出一大包麻糖,眼錯不見就塞到黛玉的手裏。

“噓。”林安問先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整個腦袋幾乎都要塞到黛玉的臂彎裏。

黛玉便道:“雪雁,霜蓮你們到外面伺候,有事我喊你們。”

屋子裏的人都退幹凈了,黛玉才拿出來攤在桌子上笑道:“你個小鬼頭,你想吃只管光明正大的吃就成了,怎麽跟做賊似的?”

林安問睜大了眼睛,皺著眉頭指著有些碎掉的麻糖說道:“安媽媽不讓我多吃,我那會子給母親請安,正好碰到槐雲姐姐去廚房溫藥,就跟著過去看著,槐雲姐姐說母親身子不好正歇著呢,我就自個轉了一圈,剛好看到她們做了這個就讓人給我包了幾個。我又吃不完,就拿過來給姐姐吃。”

黛玉略微一想,便知道肯定是槐雲怕林安問過去沾染病氣,才撒了謊。眼前的小孩笑嘻嘻地瞅著自己,眼角不時地瞥向麻糖,上面的芝麻一層層地被炸得焦黃,散發出酥脆的味道。

黛玉遂笑著掰了一半遞到林安問手裏,“以前要是餓了就跟安嬤嬤說,她是怕是吃多了不消化。你若是跟她說你還餓著,她也會依著你的,瞧把你委屈的,跟咱家不給你飯似的!”

林安問嚼著麻糖滿足地點了點頭,然後瞧了眼窗外,咽下去嘴裏的麻糖,突然說道:“我上次還說每次下雨都過來陪姐姐的,外面好像開始滴答了呢,正好我陪著姐姐熱鬧些。”

黛玉寵溺地擦去林安問嘴角的芝麻,沖著外面看了眼果然疾風驟雨將要來臨的樣子,仿佛喃喃自語般道:“看來行船的路程要耽擱了。”

正如黛玉所料,船只果然因為風雨耽擱了,到了揚州的時候已經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兩天,揚州碼頭上擠滿了百姓,黛玉遠遠瞧了一眼便看到一大批家丁打扮的人在碼頭上迎著,但是細細再看便能發現這些人訓練有素,並非泛泛之輩;另一側是自家的仆婦車轎,看上去最少有三家人在接人。

黛玉下船的時候依舊帶著林安問,跟在賈敏的身後,沿途的百姓指指點點似乎在討論,誰家這麽大的排場?又說些地方方言,黛玉聽不懂也不理論,只管低著頭一路上了馬車。

馬車走動的一瞬間,黛玉在簾子揚起的縫隙裏看到了那位太子殿下,跟在傅欽原的身側,周身卻散發著淡淡的威嚴貴氣,讓人一看便想到了山巔松柏,雲纏霧繞卻越發英氣勃勃。

除了隨行伺候的仆婦,黛玉和賈敏等人是最後才下的船,因此當黛玉的轎子走起的時候,其他人的車轎已經走遠了,黛玉掀開簾子看向後面,彎曲的道路上隱約還看得到最後正在拐彎的托送行李器具的馬車,十幾輛車連成一串,蜿蜒到了揚州的府邸。

府邸早在月前就已經安頓妥當,每個院落的名字照舊,然而布局卻發生了變化。蘇姨娘的小院子緊挨在了賈敏院子的西南角,梁姨娘的院子的位置與原先並無二致,而李姨娘被賈敏一句,病氣未愈,沖撞犯主,需得好好調養直接安排到了東北偏僻處的屋子,隨行只有兩個丫鬟一個婆子,雜役數名。

黛玉在清梧館安頓之後,便急匆匆地去看賈敏,好在賈敏已經大好,只是身子還有些虛,斜靠在引枕上還在吩咐槐雲安排院子裏的事情,黛玉還沒進門就聽到賈敏輕微的咳嗽,槐雲見黛玉過來了,便笑道:“小姐和公子當真心有靈犀,兩個人竟然前後腳都過來了。”

賈敏聽這話也笑了,黛玉四周看了一圈便疑惑道:“安哥兒去哪裏了?”

槐雲就笑著說:“公子方才聽安媽媽說起枇杷止咳,便鬧著要去廚房做枇杷百合銀耳湯。這會子恐怕正在廚房那邊鬧著呢。”

黛玉一聽就笑了,丫鬟上了茶點之後,黛玉便在椅子上坐著跟賈敏說話,正聊起揚州的風景甚好,等賈敏身子好了就出去逛逛,便聽到外面簾子一響,林如海大步走了進來,開口就說道:“真是豈有此理。”

賈敏連忙直起腰身坐起來,林如海進門才看到黛玉也在,臉上的神色稍微緩和些許,卻不再說話。黛玉見狀便起身告辭,走在路上心裏還在想,林如海這是怎麽了?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怎麽今日竟然生這麽大的氣,這麽一想,便轉身朝著雪雁點了點頭,雪雁領會旋即就沒了身影。

霜蓮見雪雁返了回去,便猜想恐怕是去探聽風聲了,依舊跟在黛玉身後,慢悠悠地走著,霜蓮見黛玉似有心事,便建議道:“聽說東面園子裏的銀杏金燦燦的十分漂亮,姑娘要不要去瞧瞧,散散心?”

園子在內院的一側,靠著游廊東西貫通,南北連接,入園是石板大道,兩側皆是銀杏梧桐等樹木,石板路彎曲成環形,每一處環狀交接都坐落著一座小亭子,石桌石凳,常有有人打掃。沿著滿地的銀杏葉子踏過去,便是一池清水,假山上纏繞滿了綠植藤蔓,不知名的紫色小花點綴著綠茵,貴如仙葩。

風一吹樹梢的樣子唦唦唦的響,偶爾吹落下來像金色蝴蝶一般,黛玉走了一圈心裏果然舒暢許多,見不遠處的兩棵大桑樹上綁著秋千,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剛坐下就感覺身後一個人影,黛玉只當是園子裏的粗使下人,也不當回事,仍舊讓霜蓮推著她玩了一會。

霜蓮也是個愛玩的,一會功夫就逗得黛玉歡喜起來,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琢磨著要是院子有一顆大梧桐樹就好了,夏日裏在樹下置辦一套木質桌椅,擺上一壺好茶,插幾枝梔子,閑暇時再下下棋,寫寫字,想著都覺得雅致非常。

黛玉突然記起說要教霜蓮識字的,便柔聲蹲下,隨手起來一個樹枝就要在地上寫下去,卻被霜蓮躲了去,“姑娘!這個多臟啊。”

霜蓮癟著嘴,要是這一幕被雪雁姐姐看到,恐怕要說自己不細心不懂事的,黛玉見霜蓮有些委屈,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又不是瓷娃娃,不必看得這麽緊的。若是碰一點泥土便是骯臟,那行於大地之上豈不是要人人自危了?”說著便拿過樹枝晃了晃道:“上次給你的書本你看看完了?過來我教你念詩。”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這是王維的《相思》,我回去給你一本《王摩詰詩集》,你只管揀著能看懂的看就夠了,等你讀熟了字也就能認得大半了,有不會的讓雪雁教你。”

秋風拂面,說不出的溫柔和煦,空氣裏帶著淡淡的香醇芬芳,仿佛要驅散人心底的焦躁。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精彩在後頭,不劇透,嘻嘻。更新的事情好糾結,到底是兩天四千呢,還是隔天更。咳咳~~男主快粗線了,不知道會不會掉粉,因為安然寫男女的感情戲不太nice,嘿嘿,不知道這一次腫麽樣~~捂臉。還是那句老話,一切得慢慢來,以小見大,溫馨來襲。另外,求專欄收藏,對手指,麽麽噠^o^

☆、黛玉發怒

秋意頗深,冷冽的寒氣悄悄的就降臨到了這個季節,廣玉蘭樹的葉子依舊蔥郁,頹唐的幾苞蔫掉的花蕾毫無生氣的落在樹底,仿佛在訴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氣節。

春馨院內,林如海與賈敏相對而坐,偶或傳出的咳嗽聲讓槐雲不由地捏緊了衣襟,突然一陣腳步聲打斷了槐雲的思緒,擡起頭便看到穿著青緞交領比甲的雪雁沿著抄手游廊,慢慢地走了過來,站在假山側面朝著自己輕輕地揮了揮手。

雪雁進院子就覺得氣氛不大對勁,門口一堆人守著,就連賈敏最親近的槐雲也被趕到了外面,看來老爺這次是真的發火了,不知道誰有這樣的本事?

在林府下人的眼裏,林如海最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雪雁頓了頓,低頭看了看自己被露水打濕的繡花鞋,心裏不由地捏了一把汗,難怪小姐也開始著急了,若是不問出點什麽,小姐那邊肯定不好交代。

槐雲見雪雁磨磨蹭蹭的半天還不離去,只好跟旁邊的嬤嬤低語一番,疾步走到雪雁跟前,拉著她兩步並作一步的走進了後院她的房間,壓低了聲音問道:“我的祖宗,你這會子來做什麽?貪玩也不是這樣的,你沒看到老爺發火了?”

雪雁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這麽清冷的天氣,槐雲的鬢角硬是出了薄薄一層汗,可見她也是提心吊膽的伺候著,“槐雲姐姐,你可知道老爺這是怎麽了?小姐心裏著急,命我過來瞧瞧。”

槐雲頗為為難的撇了撇嘴角,坐在床頭的高凳上,蛾眉倒蹙,沒好氣地嘆道:“我要是知道到底怎麽了,也不用這般著急上火了!你沒見那會老爺的臉色有多難看,進屋的時候經過我的身邊,我都覺得身體要僵了。”頓了頓見雪雁跟著著急,語氣才稍微緩和了些,“你還是先回去伺候小姐,小姐若是問起你只管說並無大事不就成了?”

此時的春馨院哪有一點如春日般溫馨的感覺,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寒意,千般警醒的伺候著,就連平日傍晚給花草澆水的粗使丫頭,今兒的動作也放輕放快的三分。

雪雁見槐雲心裏掛記著賈敏那邊,也不敢多坐,留心看了幾眼便連忙一路小跑了回去。大約是腳程略快,雪雁走到清梧館門口的時候,正好瞧見黛玉和霜蓮在前面走著,手裏面捧著用帕子包裹起來的銀杏葉子,似乎是在討論要用銀杏葉子做什麽玩意。

王嬤嬤等了許久也不見黛玉回來,一起跟著的雪雁和霜蓮也沒回來通個信,看著日頭漸落心裏頭就有點焦急,守在門口一會指著小丫頭給廊上掛著的紅嘴鸚哥添點食,一會兒又埋怨丫頭不夠勤快,畫眉籠子裏的糞便都沒清理幹凈。就連院子裏雜使的婆子也被一個個的數落了一遍,而她自己嗑著瓜子坐在門口乘起涼來。

黛玉走進門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被王嬤嬤這般的大模大樣給打散了,走上前的時候王嬤嬤也不過是站起來,一只手捏著瓜子,一只手往黛玉身上一攬,嘮叨道:“姑娘可回來了,你看這天邊的月牙兒都亮透了,再晚些回來可不要受涼了?霜蓮,你也真是的,出門都不給姑娘帶件衣裳,秋日裏最容易變天了,若是一場驟雨下來,淋病了又是一頓折騰。”

雪雁跟上前給黛玉使了個眼色,表示春馨院那邊並無大礙,才接著王嬤嬤的話說道:“瞧嬤嬤說的這話,咱們都是不知事的。好歹不是還有媽媽您麽?果真起個風下個雨,難道媽媽還讓姑娘淋著回來不成?”

王嬤嬤被雪雁拿話堵了嘴,頓時逼得一臉的不滿,拿眼睛剜了雪雁一眼,才屁顛屁顛地跟著黛玉進了裏屋,外頭秋風過面難免有些許冷冽,裏屋卻是清爽的恰如其分,獸鼎裏燃著的香餅子剛好沖淡了三分寒潮,平添兩分清甜的香味。

“霜蓮,你拿著那會子挑好的銀杏葉子清洗幹凈,用帕子擦拭了給我夾到我案上最厚的那本書裏面去。”黛玉吩咐完霜蓮,轉過身走進盥洗室凈過手,走出來才恬淡地坐在外頭的榻上,命丫頭到廚房端了幾碟可口的應季點心。

王嬤嬤見黛玉與往常並無不同,就笑著走進屋子裏勸誡道:“那些什麽棗泥糕啊桂花蜜酥,姑娘還是少吃一點的好,免得晚上睡下的不消化,膩得慌。不如讓霜蓮給你兌一盞木樨蜜茶來的清甜爽口些。秋日裏幹燥,姑娘理應多喝點水,多用點水果才是。”

黛玉歪在榻上,手裏拿著一本毛詩選集,耳朵裏盡是王嬤嬤這些嘮叨了許多年的話,竟然也不心煩,過了許久,廚房裏果然端上來三樣點心,外帶一碗湯羹過來。

雪雁見王嬤嬤的老毛病又犯了,心裏就有些不自在,正好霜蓮從裏面掀了簾子走出來,雪雁便住了口,生恐傷了霜蓮的心,心思剛落地,便聽到黛玉翻了一頁書,並說:“媽媽說的可不是正理?我也這麽想的,因此這幾碟點心特意給媽媽您叫的。對了,還有那碗羊乳羹,媽媽也吃了罷。我年紀小,可受用不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就連霜蓮也聽出黛玉的些許不滿。回想起方才進院子時,王嬤嬤看到黛玉進來了,還是大模大樣的坐在杌子上。旁邊一大盤的瓜子花生,還有喝剩的半盞小參茶,手裏邊還在剝瓜子,底下一圈的瓜子花生殼。

難怪姑娘有些生氣,霜蓮心裏想著連忙不動聲色地給王嬤嬤使眼色,可是王嬤嬤背對著霜蓮哪裏看得到,滿心以為黛玉又要賞她,挪著步子就走了上去,給黛玉謝過恩,就攛掇著外頭張望的小丫頭進來連帶著盤子端到她屋子裏去。

“我是吃媽媽的奶長大的,這份恩情我心裏也記著。這些年我也當媽媽是長輩,尊你敬你,可是媽媽可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但凡是個有脾氣的也只管讓媽媽知道我是誰!如今我讓著媽媽一分,媽媽可別忘了還我。”

黛玉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字字鏗鏘,雪雁也楞了許久,不知道黛玉為什麽突然就發脾氣了,還是霜蓮見自己的媽做錯了事,趕緊跪道:“求姑娘饒了媽吧,媽也是糊塗了才失了分寸,還請姑娘念在我媽往日的苦勞,在給她一次機會。”

今日這般,對王嬤嬤來說,實在是驚雷響徹,怎麽就毫無預兆的就撞到了黛玉的槍口上了呢。只有黛玉心裏明白,她對王嬤嬤的忍耐已經持續了很久了,從她開始留心身邊伺候的人開始,就已經開始計劃怎麽可以讓自己身邊固若金湯,並且沒有人有恃無恐。

一個雪雁一個霜蓮的確不夠,往多裏說也就是加一個雨嵐。在來到揚州之前,黛玉就想開始清掃自己身邊的人,慢慢把自己的心腹培養和提拔起來。可是王嬤嬤這些年在清梧館的根基太深,有時候就連黛玉也覺得,很多人聽王嬤嬤的話甚於她的吩咐。

她本來不想做的太明顯,可是現在,她不想忍了。

有時候年紀太小的不便實在太多了,你可以賣個萌裝個傻,甚至於犯了錯也不會真的受家法挨批評。可是有時候,對於權力這種東西,小孩子是沒有參與的資格的,這一點讓黛玉覺得很不爽啊。

就比如最近林府明明發生了很多的事情,外面官場政治,內院姨娘糾葛,可是黛玉的消息來源實在是太狹隘,這讓她有點安全感不足的感覺。這個世界實在太弱肉強食,黛玉不敢真的依靠著這個看似錦衣玉食的家庭,做著千金大小姐生活一輩子,這一輩子也許會因為一個不小心變成一年,一天,甚至是下一秒。

所以,黛玉想做那個擁有主動權的人,而不是每次被動的去做事後諸葛。

黛玉不知道她這麽明白的說,王嬤嬤到底明不明白。但是很顯然,霜蓮心裏倒是猜出了一兩分意思,跪在地上的霜蓮和那會子陪她在銀杏林子裏學詩的霜蓮是同一個人,可是那會她笑的多天真爛漫啊,這會子又是如此的卑微惶恐。

人生中第一次,黛玉感覺到了地位的懸殊帶來的差異。

也許,她至今都沒有學會以一個大小姐的身份去把身邊的人當成另一個階層的奴婢下人,可是到現在她突然意識到,不管她是否拿她們當姐妹,朋友甚至是親人,在他們心裏,林黛玉就是他們的主子,是高高在上不可忤逆的高貴者。

“霜蓮,你起來。”黛玉輕輕地喚了一聲,示意雪雁扶起霜蓮,然後才對有些不知所措的王嬤嬤說道:“媽媽別擔心,我只不過閑話幾句,免得下次再看到有人主次不分,以為我清梧館的就沒有規矩。要是只當我是耳旁風,媽媽只管等下次問問太太,什麽叫做主仆有別?”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正在進行中,由於各種客觀原因,男主近期不會出現了,要重新設定。麽麽噠!

☆、黛玉訓斥

王嬤嬤在黛玉跟前吃了癟,立刻就被她原先嘲笑使喚的幾個婆子私底下議論了起來,有人覺得是王嬤嬤倒黴,撞到了槍口上;也有人說是王嬤嬤素日不知好歹,報應不爽。

王嬤嬤聽著風聲實在沒臉,連著好幾日都沒有露面,背地裏卻趁機狠狠訓了霜蓮一頓。

霜蓮是個性子寬的倒也不甚在意,她也不是不知道她媽素日裏的做派,作為林府大小姐的乳母自然是能撈到不少好處的,就連當初帶她進來,說是求了小姐太太,但是她媽心裏卻早就認定萬無一失的。

王嬤嬤被黛玉直截了當的戳了脊梁骨,霜蓮心裏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更多的是更加勤謹。也許黛玉,並不是她們素日裏以為的那般隨性和順,那種對主子的恐懼和敬畏突然就從她的心底躥了出來。

人都是會慢慢長大的,霜蓮也在這件事情中學會,什麽是本分和眼色。

這些都是別人沒辦法教給你的,霜蓮突然就讀懂了雪雁的安靜和理智,也許很多年前她也曾爛漫可愛過,可是隨著經歷的越來越多,需要做的聽得慢慢也加重起來,所以她的善解人意,和姑娘的心有靈犀,都是在日常的細碎中磨礪出來的。

想到這裏,她突然不羨慕雪雁了。

南方的秋日極短,衣裳都來不及換幾件淩冽刺骨的寒意就突然降臨了下來,黛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窗柩上開始結了薄薄一層雪白的冰晶,細心看還能看到是霜花疊加在一起將整個窗戶覆蓋的精美無暇。

“你說,湘姐姐現在是不是已經到了京城?”黛玉用竹簽子劃拉著窗戶上的霜花,頭也沒回的問了雪雁一句,語氣裏夾雜著三分惆悵,五分關心,其餘兩分好奇一分失落。

傅婉湘是年前就出發上京的,臨行前黛玉也沒能再見她一面。林如海不許黛玉和傅家的人有太多牽連,黛玉心裏再難過,也只能乖乖呆在屋子裏,撫摸著手腕上的鈴蘭玉鏈回憶著兩個人的點滴,權當送她一回。

黛玉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傅婉湘,按理說兩個人年紀相差三四歲,性格也不相同,但是對於這個突然出現又驟然失去的朋友,黛玉心裏總是有那麽一股放不下,大概是在林府這個狹小的空間關的太久的緣故吧。

不管將來林家和傅家的關系如何,如果傅婉湘真的入選,此生恐怕再無可能相見了。黛玉想著想著竟然感覺自己的情緒不似以前傷感了,就像隨著時間的推移,自己內心深處對於命運的那種恐懼,也自然而然的從心底漸漸消失一樣。

雪雁不忍心打擾黛玉此時的寧靜,取出一件狐貍領的大氅輕輕地披在黛玉的身上,見她回過頭微微一怔,才輕聲說道:“姑娘切莫多思,姑娘在這裏為傅小姐擔心,可見傅小姐心裏也必定會掛記姑娘的。天下事變幻多端,這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命數多變也不能說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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