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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食言而肥 辭功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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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羊肉後,依老規矩,謝遷安、司午衡把赤溫、兀爾矢綁好,自己卻沒有休息,而是偷偷摸到了白天那戶牧民家。

要想安全地離開北境,就必須押著赤溫。可赤溫乃是狼族的名人,肯定有不少狼族認識他,絕對不能讓他公開露面。謝遷安早觀察過了,那戶牧民家有輛帶蓬的牛車,正好用來關押赤溫。不過牛車乃是牧民轉移牧場的必備工具,狼族再好客,也不可能把牛車拱手送人,買也買不來。無奈之下,謝遷安就只好偷了。

應該說,謝遷安、司午衡的運氣不錯,或者說,那戶牧民的運氣不錯。兩個南方強盜抵達時,牧民全家都出去放牧了。司午衡射倒看家的獵犬後,兩人就順利地趕著牛車回來了。

後面的事情不用細說,司午衡押著赤溫坐在牛車裏面,謝遷安、兀爾矢則在外面拋頭露面。不過幾天,他們就趕到了釣魚城外圍地區。從這裏入關,就抵達了天命皇朝的領地。

天命皇朝與狼族的邊境比較特殊。簡單說,就是天命皇朝一方戒備森嚴,沿著險要的地勢修建了無數關隘和連綿的城墻;狼族卻正好相反,出了天命皇朝的邊防重鎮,外面乃是一片坦途,沒有修建任何防禦工事,即使是北山、賀蘭山中的山谷通道,狼族頂多是設立幾個哨站作為預警,卻絕對不會修建牢固的城池。

造成這種現象的根本原因,還是雙方不同的生存方式以及由此形成的民族特性。狼族以游牧為主,最不缺的就是戰馬,乃是天然的彪悍騎兵。天命皇朝則以農業、工商業為主,馬匹量少質差不說,民眾也不好武,兵源素質一般。

農業社會要抵禦游牧民族騎兵的進攻,必須依托防禦工事。而對於狼族來說,根本不在意天命皇朝的攻擊。北境本來就地廣人稀,天命皇朝即使湊夠了騎兵搞突然襲擊,也很難給狼族造成大的損失。至於步兵,等他們出關之時,狼族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並且狼族不善建築,即使有這個想法,也修建不出太覆雜的工事來。

說白了,還是合算不合算的經濟賬。天命皇朝修建防線抵禦狼族是合算的,所以就修建了完整的防線。狼族正好相反,因此只在邊境區域安排了零散的騎兵巡邏。兀爾矢對狼族巡邏騎兵的活動規律很熟悉,很輕松就帶著大家滲透了過來。不過牛車目標太大,最後階段,他們放棄了牛車,徒步潛進了邊境地區。

看到地平線上那座高山夾侍中的巍峨城池,赤溫悄悄擠開兀爾矢,不無諂媚地說道:“兩位軍爺,前面就是釣魚城了。”

雖然聽不懂,但其中有釣魚城三字的發音,司午衡猜到赤溫在說什麽,很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用得著你廢話嗎?誰不知道前面是釣魚城!”

連接北境與中原的河西走廊是一個狹長的堆積平原,朝向西北狼族方向的出口尤其狹窄。黑河從祁連山發源,流到這裏時,被北山阻截,經過無數萬年的沖刷,才從山脈中殺出一條血路,繼續向東奔騰而去。河流沖擊開山谷的咽喉位置,就聳立著巍峨的釣魚城。

釣魚城一側是險峻的絕壁,一側是洶湧的黑河,背後是狹長的河西走廊,前面是廣袤的平原。因為站到城墻上就能往黑河中垂釣,所以得名釣魚城。

天命皇朝奪取了河西走廊的控制權之後,就在這裏修建了釣魚城,還引黑河水修建了寬闊的護城河。自從有了釣魚城,天命皇朝才從狼族不間斷的打擊中逐步緩解,得到了休養生息的機會。在此之前,狼族幾乎每年都要南下,簡直就是把天命皇朝當成了定時取款機。

除了釣魚城,狼族南侵,就只能翻越北山或者賀蘭山中的關隘。祁連山不用考慮,那裏終年積雪,個別人可能翻得過去,大部隊肯定不行。即使是北山或者賀蘭山,其中的關隘也十分險要,要想攻克難度很大。就算狼族能夠從這裏進來,拿不下釣魚城的話,反而會被天命皇朝關門打狗。

在歷史上,狼族曾經派遣精銳的小部隊翻越大山,化裝成南人忽然搶奪城門,最終攻陷釣魚城。可後來天命皇朝在釣魚城後方采取了嚴格的甄別措施,狼族很難混進去,這種方式逐漸就行不通了。

地理視野再放大些,在遙遠的西方和東方,狼族還有入侵的通道。不過西方是綿延千裏的戈壁和沼澤,東面是廣袤的沙漠。最關鍵的是,這兩個方向都是無人區。對於習慣以戰養戰的狼族來說,如果沒有稠密的人口就地提供源源不斷的補給,再好的進攻路線也走不通。

赤溫同樣聽不懂司午衡的搶白,可他能猜到小南蠻的意思。不過赤溫故意裝傻,一點不嫌尷尬地說道:“嘿嘿,謝軍爺、司軍爺,既然到了釣魚城,是否可以放我們回去了?”

司午衡站起來,伸手把長鞭掏了出來。赤溫、兀爾矢以為她又要收拾人,都煞是緊張地盯著她。冷不防謝遷安從側面過來,在他倆脖子上各砍了一掌,正是謝家最正宗的截脈之術,當下就把他倆砍昏在地。

卻說幾個時辰之後,兀爾矢終於悠悠醒來,一看自己還躺在原地,謝遷安、司午衡、赤溫卻不見了蹤影,地上還扔著一把彎刀。他瞬間明白過來,這兩個南蠻肯定是抓著三王子回去領賞了。

“果然南人狡詐,我怎麽就相信了他們呢?”兀爾矢滿心自責,一邊撿起彎刀把手腳上的繩索隔斷。他並非一個有主意的人,想半天想不出辦法之後,只好掉頭往回走,打算先把事情稟報給大汗再說。

兩天之後,在釣魚城將軍府後院的客房中,謝遷安正與司午衡說話。

“午衡,咱們這麽做,我總覺得有點虧心啊!”

司午衡搖頭:“有什麽虧心的?他們是狼族,是我們的敵人。並且我們也沒有趕盡殺絕,不是把兀爾矢放回去了嗎?”

放不放赤溫、兀爾矢回去,謝遷安、司午衡還真是猶豫過。在與狼族的戰爭中,天命皇朝殺死狼族王子的記錄都不多,生擒更是幾乎沒有。如果能夠把赤溫抓回去,謝遷安、司午衡肯定要立大功。可這一路走來,赤溫、兀爾矢都很聽話,他倆又不好意思食言。

這實在是不太合符邏輯,為了生存,他們連狼族的無辜平民都殺了,又怎麽會不好意思抓赤溫回去?說白了,還是男女之情帶來的負面影響。兩人一路恩愛,雖然避著赤溫、兀爾矢。可對這兩位無意間出現的愛情見證者,他們還是有一絲不忍心。此外,他們還有個擔心,就是功勞太大,可能會給今後的北海之行帶來諸多不便。

不過冷靜下來分析,他倆還是不得不如此行事。一來如果沒有這份功勞,謝遷安、司午衡在軍中的處境太過艱辛,特別是司午衡,搞不好就暴露了女子身份。二來關於北地雪災的事,赤溫也是極佳的旁證。

謝遷安、司午衡所處的層級還是太低,他們考慮來考慮去,卻沒有想過,把狼族的王子抓回來,對狼族來說,乃是無法接受的恥辱。為了雪恥,狼王吉木塔決定南下,由此展開了南、北雙方一場規模宏大、過程慘烈的國戰!當然,即使沒有此事,因為雪災的緣故,狼族同樣可能大舉南下。

回到釣魚城後,釣魚城將軍李定國第一時間接見了他們。得知謝遷安、司午衡把狼族三王子赤溫抓了回來,李定國欣喜若狂。他一邊安排人審問赤溫,一邊連忙給朝廷起草報捷文書。

謝遷安、司午衡正低聲說話,外面響起了敲門聲:“謝公子、司公子,兩位有時間嗎,將軍請兩位過去!”

俘虜赤溫的事,目前還處於保密狀態。因為這個,謝遷安、司午衡的真實身份也要暫時保密。李定國就托言他們是自己世交家的子弟,讓他們住在自己後院的客房中。若是普通斥候,忽然要冒充世家公子,肯定渾身上下都是破綻。可謝遷安、司午衡都是大家族出身,衣服一換,言行舉止比正牌的公子還到位,將軍府上下都沒懷疑。

隨著那個小廝來到李定國的書房,謝遷安、司午衡躬身行了一禮:“拜見伯父大人!”

李定國微微頜首:“兩位賢侄請坐!丁三兒,你去弄壺熱茶來!”丁三兒下去後,李定國才說道,“這兩天中,赤溫基本都交代了!你們此行甚是驚險,能夠平安歸來,還立下了天大的功勞,肯定是張真人的庇佑。根據赤溫交代的情況,報捷文書也基本寫好了。劉參軍,你念念!”

劉知機就站起來念道:“臣定國啟奏,真人護佑、天命有歸,皇恩浩蕩、宇內感念,今有釣魚城斥候營軍士謝遷安、司午衡,深入敵境探聽消息,途中擊殺狼族小王子勒格,後又以區區兩人,與狼族百餘王庭衛士周旋,賴張真人護佑、聖上洪福,借狼群襲擊、洪水爆發之機,手刃強敵、全身而退,且生擒狼族三王子赤溫以歸,擇日即可獻俘闕下、揚我國威……”

“此等英雄不可不敬、此等大功不可不酬,臣冒死啟奏,懇請聖上賜予謝軍士武進士出身,授三等校尉勳,實任釣魚城斥候營副都尉職,賜予司軍士武進士出身,授一等都尉勳,實任釣魚城斥候營一隊隊正職!臣定國,成德十年七月五日。”

在漫長的歷史中,天命皇朝形成了非常覆雜的官制,軍隊中尤其如此。一個軍官,理論上可以有三種身份,一是功勳等級,二是軍銜等級,三是實際職務。軍銜等級和實際職務是緊密相連的,擔任了某個實際職務才能授予對應的軍銜,免職之後,軍銜等級也就沒有了。功勳等級則與軍銜等級、實際職務無關,但與俸祿和榮譽相關。在天命皇朝,官員的實職待遇並非終生制,退休那天實職待遇就停了,功勳待遇卻是終生的,與在職與否無關。

討厭的是,功勳等級名稱分別用的是都尉、校尉、將軍,又與實際職務的稱呼有重疊,沒接觸過的人,確實容易搞得頭昏腦脹。簡單說,功勳有等級限制,分別為三等、二等、一等和特等,官職不分等,只有正、副之分。所以同樣是校尉,如果被稱為三等校尉,那就是功勳等級,如果被稱為校尉或者是副校尉,則屬於實際職務。

都尉勳還好,只是用等級來區分,校尉和將軍卻還帶有封號。比如李定國的鎮北將軍,那是二等將軍的封號,享受正三品待遇。他現在擔任的釣魚城將軍卻是正二品的實職,與封號沒有關系。如果李定國卸任釣魚城將軍,他能夠享受的,還是鎮北將軍的正三品俸祿。

拿李定國給謝遷安定的酬功方案,三等校尉勳表示謝遷安可以終生按照三等校尉也即從五品武官的標準拿俸祿,斥候營副都尉既是軍銜等級也是實際職務,不過卻只是從六品。用各位看官比較熟悉的現代軍銜體系來比喻的話,斥候營副都尉相當於副營長,標準軍銜只是上尉或少校,可卻被授予了中校甚至上校的終生榮譽軍銜,同時終生享受中校甚至上校的工資。

此外,是否有武進士身份,乃是任實職軍官的前提條件。天命皇朝的武官都要經過武舉人考試,考試合格才能擔任從七品副都尉以上的軍官職務。

按照天命的武官體制,武官與文官一樣,也分為九品十八級。最高為正一品的太尉、大將軍,最低為從九品的組頭。不過正九品銳士和從九品組頭地位底下,天命皇朝並不視其為正式軍官。還是套用現代軍銜概念,在某種程度上,正九品銳士、從九品組頭可以理解為士官而非軍官。因此在天命皇朝內部,又把他們稱為“沒品”武官。

就象現代軍制中士官很難成為軍官一樣,沒有武進士出身的低級軍官,也很難擔任隊副以上職務。即使因為戰功破格擔任了軍官職務,如果沒有被授予武進士出身,也很難取得晉升。而有武進士出身的軍官,其起步就是從八品隊副,後面的發展也是一片坦途。

天命皇朝之中,不管是文進士還是武進士,都要經過層層考試,最終由皇帝授予。至於不經考試而授予進士出身,那也是皇帝的專權。從這點上來說,授予武進士出身不單實利豐厚,也是特別的殊榮:不是誰都有資格讓皇帝破例!

謝遷安加入斥候營之後,立下的功勞不少,如果他有武進士出身,單憑他在戰場上斬獲的首級,至少可以混個正兒八經的都尉幹幹。可他只是一介白身,還是犯事發配到軍中的,所以歷盡千辛萬苦,卻只混了個最低級的組頭。司午衡更慘,只是個普通兵丁。

假如謝遷安、司午衡已經是正式武官,有俘虜狼族三王子的超級大功勞,封個爵位都有可能。至於官職提升多少級,要看他們立功之前的品級,因為品級越高含金量越高、提升越難。

奈何他們都是白身,本身的等級又很低。李定國給他們上報的請功方案,謝遷安功勳等級提升八級、實職提升六級,司午衡功勳等級提升七級、實職提升六級,還解決了武進士出身問題,應該算是格外厚待了。

說到這裏,又要啰嗦一句,天命皇朝的功勳等級和爵位不是一回事。兩者都是榮譽與待遇結合的酬功方式,但功勳與官員等級對應,最低的三等都尉是從七品待遇,最高的特等將軍是正二品待遇。爵位卻都是超品的。即使最低的三等伯爵位,地位和俸祿也都比正一品官員高。

李定國念完,笑著問道:“謝軍士、司軍士,你們覺得如何?”

謝遷安、司午衡連忙站起來回話:“將軍厚恩,屬下謹記在心!”

他倆還想說點什麽,不料李定國已經打斷了他們:“你們如果沒有異議,那我就讓劉參軍正式行文上報了!此事我提前給兵部報過,只是沒有仔細審過赤溫,有些話不敢說得太死。現在一切核實無誤,就可以給兵部正式呈文了。我估摸著,聖上早就得到了消息,現在正等著咱們的準信呢!有赤溫的證詞,北地雪災的事,也用不著我再費勁尋找證據。如此說來,你倆可真是立了大功,怎麽嘉獎你們都不為過……”

李定國越說越高興。在他看來,抓獲赤溫都在其次。狼族的王子多了,抓一個也不能改變大局。可赤溫能夠證實北地雪災的事,卻是解決了李定國心中最大的一個難題。有赤溫作證,朝廷自然要提前備戰,等於是挽救了無數南朝百姓的性命。更現實點說,狼族要大舉入侵,釣魚城就首當其沖。有朝廷的支持,李定國才有把握守住釣魚城。

謝遷安好不容易等到李定國伸手端茶,這才插話道:“稟將軍,屬下一點微末功勞,當不得這樣的重獎。再說屬下不懂軍略,承擔不了斥候營副都尉這樣的重任……”

司午衡也站起來拱手行禮:“將軍,屬下也想辭去隊正一職!”

李定國有點聽傻了:“你倆不想當官?”

謝遷安、司午衡一齊點頭:“是,屬下等能力微薄,當不得這樣的重任,就怕辜負了將軍的厚愛!”

如果沒有張家埋在北海的寶藏,謝遷安、司午衡當然想當官。可一旦當了官,行動就沒了自由,不可能再跑北海去挖寶。所以他倆早就商量好了,功勳待遇受著,多領點俸祿總是好的,既然都對赤溫、兀爾矢食言了,那不妨順便肥一下,但實際職務卻要堅決推掉。

李定國蹙著眉頭不說話,劉知機在旁邊勸道:“回頭聖上授勳過後,你們就分別是三等校尉、一等都尉,卻還幹著斥候的活,這總是不妥當!再說了,只要朝廷的嘉獎令一下來,你們就是國內知名的英雄人物。再在一線搏殺,萬一有個閃失,豈不是折了我軍的銳氣?”

謝遷安、司午衡對視一眼。他們之前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功勞大了,果然帶來許多約束。

司午衡遲疑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將軍,我們想卸甲歸田……”

李定國勃然大怒:“住嘴!你們剛剛立下大功,卻馬上就要退伍,卻讓別人如何看?是說朝廷不能容人,還是說我李某人不能容人?並且軍士退伍,朝廷自有定制,豈能任由你們行事?我沒記錯的話,謝軍士乃是刑罰入伍,非大功不能減免……”李定國說著說著自己又是一楞,“嗯,你的處罰再重,這功勞也夠減免的了。罷了,我不管這麽多,你們不擔任實職可以,退伍卻是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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