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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木葉山俠義陷奇陣神女廟潘盼入難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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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了一側繩索。”雙俠擁著她,像在呵護失而覆得的珍寶。

“呃。”潘盼心懷稍定:自個兒想必是屬貓的罷……這才半天功夫,鬼門關兜兜轉轉已是好幾遭……

再觀那繩橋,左側竟坍了半爿,斷裂的麻繩在空中垂死掙紮般晃悠著,餘下的半邊受力不均,只怕也撐不了多些時候。丁兆蕙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依照當下的情形,向前是寸步難行;若要回撤,他們離石壁已有十多丈遠,且繩橋斷裂下墜的落差足有一人多高。於他而言,自行脫困,並未有多難。可是對於身處同樣境地的潘盼和孩子來說,委實難如登天。

“丁二哥若能脫身,把烈兒捎上先走罷。”潘盼冷不丁出聲。

“那你呢?”丁兆蕙看了她一眼,忙著將如意絳系在湛盧的劍柄之上。

指不定掛了就穿回去了……潘盼略怔了怔,答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你變卦倒快。”雙俠又將烈兒連同胸前包巾一並取下,“先前在硤石陣內,還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心氣兒。”

潘盼脫口而出道:“我願意陪白大哥去死,可我不願意你陪著我死。”

丁兆蕙一把將她按進懷裏,在其耳畔低語:“往前的路,我不再陪你了,自個兒小心。”說著,將孩子用包巾裹好,在她身前系牢。

“嗯?”潘盼錯愕,肩頭又添了件重物,伸手一摸,卻是盛放阿信夫婦骨殖的瓷壇子。“你要做甚麽?”她失聲問道。

“我還沒打算陪你去死,有活著的路子總要想法兒試上一試。”雙俠言罷,掌中湛盧激射而出,嵌入石壁罅隙之間。另一只手則牽起斷裂的繩索,像風一般刮了出去,又牢牢吸附住山巖。再用力,麻繩已深入腕間皮肉,便是如此,硬生生將一掛塌陷的繩橋扯平。

“潘盼你聽著:雙手拉住繩子,腳底下踮著些走,朝前去罷!”雙俠喝令她道。

潘盼倏地明白過來,心頭一緊,動作卻不敢有半分延緩,當即摸索著起身,扶著兩邊繩索,跌跌撞撞向前方行去。

未有多會,丁二的聲音遠遠地飄入耳內:“就到了!穩住再下橋。”

潘盼聞之,急忙頓住身形,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腳,往前邊探過去。果不其然,腳尖所及正是堅硬的石壁。這就要到目的地了麽……說不上是喜是憂,她的心頭又跟擂鼓似地狂跳起來,長籲一口氣,用力甩了甩頭,擡起一只腳仍然沿著石壁緩緩上移,約莫移了兩只腳掌的距離,終於踏到一塊平地。她不假思索,便一個跨步跟了上去。

“是了!”潘盼跺跺腳,乍驚乍喜,心上擔著的一塊大石,方是落了地。

此刻她的身邊,除了尚在繈褓之中的烈兒,再是無人幫襯。合上兩眼一摸黑,往哪兒走,成為擱面前的首要難題。這北廟也著實蹊蹺得緊,凝神細聽了半晌,竟然聞不見一絲人聲或是鐘鼓敲擊之聲。周遭一片死寂,冷不丁烈兒爆發出一記響亮地啼哭。

“不哭,烈兒不哭。裹得難受了是罷?”潘盼趕緊將孩子自包巾中抄起,輕撫背脊安慰道,“乖,很快就要見到姑……”後一個“姑”字未及出口,自個兒背脊亦被頂上一件硬物,潘盼登時啞了聲。

硬物又繞到她的腰間戳了戳,憑感覺像似拂塵一類的玩意兒。來人咕噥了一句契丹話,潘盼壓根兒不知道說啥,聽調門仿若是位年輕女子。

臉龐又有輕微地風來回扇過,潘盼琢磨著十之□□是有人支著巴掌,在試探她瞧不瞧得見。

說的仍是契丹話兒,來人不止一個,這次出聲的嗓音低沈些,年歲想必要比先頭的女子稍長。

這北廟不會連一個會講漢語的都沒得罷……想到這一茬,潘盼心中愁雲慘霧一片。

兩名契丹女子在近處低聲交談,其中一個年青女聲聽似愈來愈不耐煩,倏而高聲嚷嚷了句甚麽。潘盼登時覺著一道淩厲的掌風,直向她面門襲來,所幸半途偏出,堪堪兒打她耳邊刮過。年長女聲又起,顯然是在喝斥同伴的所作所為。

潘盼駭了一跳,抱緊了烈兒不敢妄動。暗忖這二人,或是因如何處置她這般的擅入者,起了爭執……念及此處,心思一轉,將雲蘿臨終前交於她繡花囊袋掏了出來。

當真是才出手,便被一把奪了過去。隔了好一會兒,也聽不著她二人吭聲。潘盼便有些忐忑:荷包內裝的是關文玉牒,阿信夫婦入宋境之時,所用俱是化名,不曉得她們可能瞧出端倪……

“欸——”年長的女子低低嘆息了一聲,揮手示意同伴先行,“來人身份非同小可,你速去蘭若殿回秉掌事,我引領他們,稍後就到。”

潘盼聽得一雙腳步聲漸行漸遠,心下正感疑惑,驀地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語氣急切道:“我家四公子——耶律阿信,他現在怎麽樣了?”

“啊!”潘盼被這一口流利地官片子驚到了,“你,你是……”

那人扶著她道:“姑娘不必見怪。我姓秦,燕雲新州人氏,自然會說漢話。昔日曾是南相府三小姐的貼身嬤嬤,如今小姐在北廟避世修行,我要照應她,也惟有常居此處了。”

“原來是秦嬤嬤。”潘盼正欲斂衽施禮,被一把攔住了。

“山中不整這些虛的。”秦氏追問道,“你可是來尋三小姐的?四公子呢?他如今身在何處?”

潘盼心頭一窒,痛楚難言:“我……背上,背著的便是!”

“甚麽?!”秦氏扭轉過頭,盯著那一對瓷壇,雙目似要噴出火來,又驚又怒道,“四公子武功蓋世,怎會?怎會!丫頭你休要胡說!”

“我沒有!”潘盼猛力搖頭,淚珠從晦暗的眼窩內,大顆大顆湧落,“耶律大哥和嫂子遭奸人所害,臨終前囑托我將他們歸葬木葉山,孩子送到姑姑身邊!”

“這……”秦氏猶疑道,“北廟清修苦行之地,山裏面吃穿用度,俱是艱難。小少爺千金貴胄,留居此處,只怕不妥。”

“可是,兄嫂遺願……”潘盼情急,一時語塞。

秦氏見她面呈焦慮之色,便又試探著道:“況且我家小姐不問塵事已久。姑娘為何不攜孩子,投奔他的大伯父——南院大王府上,卻要千裏迢迢,一路涉險送至木葉山呢?”

“嬤嬤有所不知。”潘盼拭淚正色道,“義兄胸懷家國天下,於私不想烈兒長於仇恨之中,淪為覆仇工具;於公不願宋遼兩國再起爭端,殃及無辜百姓。”

秦氏聞之動容,牽住她一只手道:“姑娘,請隨我來。待會兒到了蘭若殿,委屈姑娘在殿外稍候。容我先將小少爺抱進去,面見掌事延慧姑姑。”

“一切但憑嬤嬤安排。”潘盼頷首應允,倏而又記起一件要緊之事,忙道,“還有樁事兒勞煩嬤嬤。我與孩子進山,皆是倚仗兩位同伴。此刻,他二人想必仍在硤石谷內。嬤嬤能否行個方便?”

“這事可不好辦。”秦氏皺眉,“雖說事出有因,但北廟的規矩——擅入薩滿禁地……”猛然頓住話頭,又道,“掌事那邊,老身盡力斡旋。藉時還望姑娘見機行事,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諸位的造化了。”

聽完秦氏一席話,烈兒姑母不茍言笑、六親不認的形象,已是呼之欲出。潘盼心底好似一盆炭火,被這兜頭而來的冷雨,登時澆熄了一多半。殘存的幾簇小火苗,也是跳得惴惴。她原想將孩子送至木葉山,便是功德圓滿。下一步該糾結養老的地兒,究竟去陷空島,抑或是茉花村……孰料卻在這節骨眼上,生出事端。倘若這從前的相府三小姐、今日的北廟掌事,她冷心冷面,壓根兒不願意撫養烈兒,那可怎生是好?再者,她收留了孩子,卻不肯放過擅闖禁地的一幹人等,又該當如何?

潘盼一路尋思,不知不覺已被牽引至蘭若殿外。

“到了。”秦氏從潘盼手中接過孩子,將她扶至一片樹陰,關照道,“山高日曬,姑娘且在這赤柏松下,稍作歇息。待我通傳掌事,再喚姑娘入內。”

潘盼深施一禮道:“那便有勞嬤嬤了。”

秦氏抱過烈兒,將裝有耶律夫婦骨殖的瓷壇,也一並接了去。潘盼缷下重負,雙手得以騰空。她趕緊摸一摸視若性命的琉璃珠子,還好,尚在。抽手觸及一件硬物,二指一捏,不由喃喃出聲:“情深緣淺,只是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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