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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熊盼盼托孤歷風波蘭若殿舊情出生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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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形呈半月弧狀,刃鋒更是薄如片紙。難不成這勞什子,竟是耶律阿娃贈與智化的定情信物?潘盼天馬行空想像著:又或許妖狐貍曾在番邦英雄救美,人家回的禮?然後見刀如見人,既往不咎,萬事over了?但那句“情深緣淺”,又作何解?情亦有愛憎,到底是愛得比較深,還是恨得比較深,萬一偏不巧撞上後一種狀況,那不是引刀自盡的節奏麽……

潘盼正腦補著類似芒果劇的狗血畫面,倏而有人輕拍其肩。

“誰!”潘盼一怔,旋即回過神道,“秦嬤嬤?”

秦氏“嗯”了一聲道:“隨我來罷。”

潘盼心下倍覺忐忑,忍不住又問道:“嬤嬤,掌事她,她可應允……”

秦氏壓低聲音道:“她是老身打小看著長大的,決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姑娘出言切記斟酌,不可莽撞。”

入內仍是寂靜,鞋底摩擦磚面發出的“沙沙”聲,清晰可聞。空氣裏飄散著絲絲縷縷的奇異香味,給這蘭若殿與此間的主人,更是平添幾分神秘。潘盼被牽至一處站定,秦氏撒了手。未有多會,便聽見“吱啞”作響,想必是因門窗合扇而發出。細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即將消逝不聞之際,正前方有人說話道:“凳子在你的左首邊,坐罷。”

地道的中原官話,語氣平淡得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潘盼依言,側身坐下,她雖然瞧不到,但能感覺到:眼前的女子,靜靜地就在這裏,不悲不喜、不起不落,人世間的離合是非,與其而言,不過歲月長河中的一些沙礫而已。

延慧端量片刻,出聲道:“他們確是沒有托錯人,孩子便留在此處。”

潘盼聞之一喜,胸中塊壘登時破了大半,忙應道:“多謝姑姑成全!”

“至於你,”延慧略作沈吟,又道,“不宜久留,即刻下山去罷。”

“是。”潘盼猶疑著道,“敢問掌事,與我一道前來的二位同伴……是否也?”

延慧冷哼一聲:“念你是他義妹,本席破例網開一面。擅闖禁地,虐殺聖鷹,還想全身而退?”

“那!”潘盼一顆心又跌回谷底,顫聲問道,“你待怎樣?”

延慧不答,徑直道:“你若是再不走,休怪本席將爾等三人一並留下。”

言已至此,潘盼再是無計可施,只得咬緊牙關,把心一橫,從袖籠內抖出那禍福難辨的物事來。

延慧瞥了一眼,道:“這是做甚?”

潘盼深吸口氣,緩緩解開纏繞的素絹,輕聲答道:“故人之物,請掌事一觀。”

一時間蘭若殿寂靜無聲。潘盼瞧不見,聽不著,端是無法知會延慧心緒,心中忐忑得緊,攥著薄刀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哪來的?”延慧終於出聲,語氣仍然十分平靜。

沒有發飈,說明是好事兒吖……暴風雨前的寧靜也說不定……潘盼琢磨著,謹慎回道:“這持刀之人知曉我等往木葉山來,便囑我將此物交回。”

“既是這樣,丟過來。”延慧令道。

“接著!”潘盼不再遲疑,甩手將刀朝出聲處擲去。

苦修數千日夜,不想今朝又見此刀。本該心似菩提,不想依舊血肉之軀。

一層細霧蒙上眼睫,延慧闔上雙目道:“他說了甚麽?”

潘盼竭力將嗓音捏得溫柔些,低聲吟詠:“情深緣淺,只是一刀。”

“咣啷”一聲輕響,竟是刀落地的聲音。

“好一個情深緣淺,只是一刀……”延慧的話音不再平靜無波,滿滿俱是寥落之意。

潘盼一時語怔,也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

時光在焦慮中流逝。

默了半晌,延慧嘆息一聲道:“硤石陣內可有你心愛之人?”

這是個甚麽節奏……潘盼有些發懵,隨即臉紅到耳根,窘迫應聲:“有……”

“也罷。本席便成全你一次。”延慧凝望於她,“陣中再帶一個走。”

“那可怎麽行?!”潘盼驚跳而起,急行兩步道,“帶誰走,我都交代不過去啊?!”

“要甚麽交代。”延慧徐徐起身,上前拉住潘盼一只手,緩緩道,“與心愛之人遠走高飛,抑或男耕女織;抑或牧馬放羊。自在逍遙,方才不枉此生。”

延慧的手寒冷如冰,握久了似乎將潘盼掌心的熱度也漸漸剝離了。潘盼倏地抽手,按住砰砰劇跳的心口,憤然道:“他二人均是智化義弟,你困死他們,可曾想過智大哥的感受?”

延慧冷笑:“本席俗緣已了,為何還要顧慮他人感受?”

“好!”潘盼心念電轉,點點頭道,“請掌事遣人引我下山。那二人再不必追討,便讓他們老死陣中罷。”

潘盼的態度轉得囫圇,延慧也始料未及,忍了驚詫道:“你既撇得下,定然如你所願。”

“有甚撇不撇得。”潘盼口氣平淡道,“掌事描述的生活,聽了很是讓人向往呢。男耕女織,放馬牧羊,換個人,一樣能夠實現。”

延慧挑眉,略帶了些鄙夷道:“你雖眼盲,樣貌倒是極美,想必願意照顧之人,還是趨之若鶩。”

“承蒙吉言。”潘盼笑得春風拂面,“料想智大哥不會,”她加重了聲氣,“也無法拒絕。”

延慧心頭似遭重擊,話中怒意隱現:“我平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見延慧這般反應,潘盼心底又平添幾分篤定:果不其然……狐貍大叔即是耶律阿娃的軟肋。既然掐對了痛處,便繼續揉捏。“掌事言重了。”她竭力作楚楚可憐狀,“我一弱質女流,俗世輾轉,飄零無著。如今之計,唯有智大哥尚能倚靠。”

延慧冷笑連連:“你可知曉他是甚麽人?又有甚麽樣的過去?”

咱當然知道他是只老奸巨滑的狐貍,還跟你這只小白兔有那麽一腿……潘盼如是想,嘴裏卻道:“智大哥出身名門,不但俠肝義膽,還機智過人。雖然年紀大了些,長相遜了些,反正我又瞧不見,湊和著過過也就算了。至於他的過去麽……”她略頓一頓,反問道,“都過去了,我為何還要跟自個兒過不去?”

“你——”延慧被她氣得瑟瑟發抖,擊掌喚道,“來人!”

殿外,秦嬤嬤應聲而至,覷見延慧面色,不免為潘盼的際遇憂心,當下小心翼翼道:“掌事有何吩咐?”

延慧指一指一旁立著的潘盼,別過頭去,厭惡道:“速將此人逐出山去!連同他的同伴,一並逐出去!”

“是。老身這就去辦。”秦嬤嬤急忙牽著潘盼離開蘭若殿,心底暗自納罕:這盲姑娘倒是有些道行,將四公子的孩子帶上山來不說,竟能把三小姐氣得將他們一行全都放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潘盼本以為還須軟磨硬泡一陣,孰料延慧攆人竟這般爽快。“嬤嬤,我那二位兄長?”她扯一扯秦氏衣襟問道。

“姑娘放心。”秦氏拍拍她的腕子,溫言道,“你在殿內與掌事交談之時,我便囑人去谷底探過,你那二位兄長俱是無事。方才引你出來,我已放出傳訊煙花,這會兒功夫,陣勢該是收住了。”

“多謝嬤嬤!”潘盼感激不疊,連忙福下身去。

“姑娘毋須多禮。”秦氏將她扶起,由衷道,“老身該多謝姑娘才是,保住了四公子唯一的骨血。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辛苦!”

思及阿信夫婦,潘盼心中又是一陣酸楚,攥住秦氏道:“往後,烈兒還煩勞嬤嬤多加照拂。”

秦氏鄭重點頭:“那是自然。”

卻說雙俠那邊,將潘盼送過繩橋,便折回硤石谷助白玉堂脫困。這硤石陣由來已久,又名山水陣,名頭不甚響亮,端是兇險非常。陣理取狹窄河谷築基,兩側群山為翼,依山就勢,集聚滾石灘險傷人性命。此等惡陣相傳為戰國殺神——先秦的白起所創,僅龍門一戰,便坑殺韓軍二十餘萬。木葉山的硤石陣,陣勢雖小,可地形兇險,卻遠勝龍門數倍不止。

暮色漸濃,二人在陣內已支撐不少光景。倏地瞧見天邊一道耀眼煙花,漸漸地,飛石竟止住了。

丁兆蕙喜道:“五弟,收陣了!”

“這麽快。”白玉堂一副老子還沒打夠的神情。

丁兆蕙拍了拍白五肩膀道:“事不宜遲,出山要緊。”

白五不放心道:“可潘盼那頭……”

丁兆蕙截斷他道:“既是收陣,想必她已見過耶律阿娃。咱們在山門口等著就是。”

北廟皆是女眷,擅闖已是大不敬,確實再不便久待。白玉堂點點頭道:“丁二哥言之有理。”

二人不再多話,沿著原路疾行,不過半個時辰,已行到山腳下。

約莫候了一炷香光景,遠遠瞧見個皂衣婆子攙扶著潘盼往山下行來。

一路艱難險阻,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白玉堂喜不自勝,高聲喚道:“潘盼!”正待拔腿迎上前去,胳膊卻被雙俠拉住了。

“你這是做甚麽?”白五埋怨地拂去丁二牽扯。

那晌潘盼聞見白玉堂的聲音,一股子劫後重逢的喜悅,快從心眼裏滿溢了開去。腳底也是加快了步子,惹得秦氏連聲道姑娘小心。

“怎麽還未到?”潘盼情急出聲。

“到山下啦。”秦氏停住,笑著松開她道,“你二位兄長就在前方二十餘丈,老身不便與他們照面,這就回北廟了,姑娘替我道聲謝罷!”



“有勞嬤嬤!”潘盼匆匆納了個福,擰過身,提起裙裾,不管不顧便朝前方沖去。

“小心慢著!”錦毛鼠甩開雙俠掣肘,趕緊迎過去扶她。

“白大哥!”潘盼樂孜孜應聲,恨不能立時與他擊掌相慶。

眼瞅著熊掌、鼠爪會師在即,丁二瞧著,心中異常不爽,湛盧輕伸,劍柄緊巧勾住潘盼肘上挽著的包袱皮,打斜裏扯,一出喜相逢的好戲楞是給整成了擦肩而過。

“丁二哥,你倒是要做甚麽?!”白玉堂頓足問道。

丁兆蕙持劍牽著潘盼前走,仰頭望望天色道,“五弟也不看天光,尋到落腳之處,再賀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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