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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風風雨雨離合總關情尋尋覓覓聚散兩依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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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四平八穩行著,潘盼心內忐忑不安。懷中烈兒仍在熟睡,恬靜的面龐惹人愛憐。她細細端詳孩子眉眼,臉型方正,天庭飽滿,與阿信倒似一個模子裏拓出來的。鼻梁挺直,嘴角上翹,精致的五官,又象極了雲蘿。往日思緒,如波濤一般,層層襲來,湧上眼眶,漸漸地,已是一片血色迷蒙……

“嘎吱”聲響,馬車陡然停住。潘盼心下驟驚,忙將孩子抱緊些。

白玉堂回首,掀起帷簾一角,輕聲道:“快到北門,倘使有人問話,你只管不理,由我作答便是。”

“嗯。”潘盼略感焦燥,抿了抿唇應聲,“但憑五爺作主。”

“渴了罷,喝點兒水。”白玉堂笑語關慰,遞入一只水囊。

眼前混沌一片,實是辨不清水囊方位,“我……不渴……”她遲疑著不敢伸手去接。

白玉堂欠身,往車廂內探近些:“喝兩口,定定神。”

潘盼思忖,再要推托,恐他起疑,故循聲出手,匆匆飲了一氣,迅速遞還。

“你――”白玉堂望著她,倏地握住她一支細腕,追問道,“眼睫為何又紅又腫?”

“我――”潘盼楞神,猛力抽回腕子,將蒙巾扯下,強捺心頭狂跳答,“我這三日流的淚比以往三年都多,更不曾踏實睡過一晚,怎能不是如此……”

“都會過去的。”白玉堂收手,輕輕拂過烈兒臉頰,冷不防又被潘盼一把攥住。

“五爺,多加小心!”她由衷道。

“潘盼,我白玉堂這輩子最吃虧的就是排行,擱哪都是老幺,你就不能換個稱呼讓我耳根子順些?”

潘盼沒料著嫉惡如仇的錦毛鼠竟存了此等天真心思,一時忍俊不禁,掩了口鼻吃吃笑道:“白大哥竟為這個不遂心麽?”

白玉堂見她神色不似先前緊繃,方寬心些許,駕了車繼往城門關卡行去。

閘樓、箭樓、正樓,裏外三重門,周遭密密匝匝擠滿了官差。觀其服色,竟有一多半是來自禁衛軍大營的。

“停!”一名禁軍大喇喇攔到車前,單刀一指,點向白玉堂道,“你——下來!車上的人——下來!”口氣煞是蠻橫。

白玉堂伸手,拈住他執刀的腕子,在半空劃個圈兒,反向過來,正好擱其胸門口,大力一攬,又將他扯近身邊。那禁軍瞬間被制,正待大叫的當兒,錦毛鼠玩戲法似的又變出塊朱漆虎頭牌,遞到他眼前。

大內禁軍,焉能不識禦前護衛的腰牌?那年輕小卒輕顫,先頭的橫勁兒渾然不見,話語裏透著敬畏道:“大……大人,在……在下只是奉命行事……還望大人寬宏,莫要為難……小的。”

白玉堂縱身跳下車來,一只臂膊仍環著他脖頸,笑嘻嘻道:“我不為難你。只是車內坐著的是我家眷,她病體初愈,經不得風邪。你看,可否通融則個?”

錦毛鼠是何等風流人物,舉手投足早把小卒蒙了個七葷八素,那禁軍漲紅了臉,誠惶誠恐應聲:“嗯……大人……慢行。”

白玉堂聞見,遂松了手,策馬朝二重門去。行至甕城內腹,倏而瞥見西角箭樓步下兩道熟稔身影。居前一位束甲連環,青緞戰袍,頭系鳳翅疊雲冠,正面掛著護心鏡,背脊貼著五福銀牌,累累贅贅,神情傲嬌,正是那外強中幹的禁衛軍副指揮使龐豹。其後的烏紗緋袍,英氣凜凜,卻難掩其眉間凝重之色,正是錦毛鼠較勁許久的禦貓展昭。

白玉堂北行,此二人卻打西首斜地裏過來,倘若依照他現行的駕車速度,必得打上照面無疑。這倆結伴的一忠一奸,俱是饒不過潘盼與娃兒……念及此處,他心底突窒,韁繩一緊,打了馬兒便朝第三重門沖去。

馬車驟然加速,潘盼在密閉的車廂內也是不明所以,一個趔趄重重撞向車框,連串響動,卻把阿烈小兒給驚醒了,便在這節骨眼上,爆發出一聲清脆的啼哭。

龐豹那晌聽得真切,大喝一聲道:“站住!”

那最後一重朱漆大門便在前方不遠,白玉堂把心一橫,直想沖將過去,卻聽龐豹又喊:“備箭!”

白玉堂深知箭樓駑弓厲害,無奈長籲一聲勒馬。

“喲,這不是白護衛麽?”龐豹臨近,手勢一揮,止住弓箭手動作,“嘿嘿”冷笑著問,“這般急吼吼出城,所為何事啊?”

展昭業已趕到,輕喚一聲“五弟”,目光停留在白玉堂身後車廂,神色覆雜。

“龐大人,展大人。”白玉堂車前站住,潦草抱一抱拳。

潘盼閉著雙目,將臉緊貼烈兒面頰,只是不敢出聲。

“這車裏載的是……”龐豹死死盯著那道深色帷布,目色灼灼。

“回稟龐大人,車內乃是白某家眷。”白玉堂鎮定答道。

“噢?本使真是耳目不靈,竟不知白護衛早有家室。”龐豹不懷好意地看向展昭,“展大人,你與白護衛相熟,可曾知曉?”

展昭輕嗯一聲,平靜道:“白大人敬業,故而未攜家眷進京,妻小俱在陷空島盧家莊安置,這個下官確實知曉。”

錦毛鼠只是一楞,心高氣傲如他,實未料著貓兒此刻竟會扯謊襄助。

“白護衛年少英才,又有嬌妻麟兒相伴,此等福澤,好生令人欽羨!”龐豹幹笑,進一步追問道,“那白護衛舉家出現在開德府,所為何來?”

白玉堂不卑不亢應聲:“龐大人謬讚,白某福薄,內子自去年產後便落下痼疾,多方求治不愈,此行便是攜她往京城探訪名醫。”

“不知白夫人是個甚麽癥候?”龐豹咄咄逼人,倏見白玉堂薄唇緊抿,面色不善,一想這陷空島五鼠同氣連枝,極為難纏,倘若撕破臉皮,卻是子虛烏有一場,反倒不美……忙迂回道,“白護衛休怪本使唐突。只因本使在京中也有幾位太醫相熟,不知可有效勞之處?”

白玉堂信口謅道:“目風赤腫有翳,厥逆頭痛,胸悶不息。”

展昭身形遽然繃得筆直,按住巨闕的手背青筋突起。

潘盼幽怨到內傷了:耗子哥哥,您不用這般咒我罷……

翳癥?龐豹冷哼,沈聲道:“巧得很。本使奉命緝拿的欽犯是個綠眼珠子。尊夫人得的又是眼疾。白護衛駕車急於出城,倒像是另有隱情。”

白玉堂目光斜掃過去,輕蔑道:“龐副指揮使可是認為白某窩藏嫌犯?”

“是不是窩藏還請尊夫人下車辨個清楚!”龐豹適時將挑子撂於展昭分擔些,“展大人,人是你們開封府的,庇護得太過於包相清譽有損罷?”

不等南俠接口,錦毛鼠搶先道:“我白玉堂一人做事一人當,不必承誰的情!”

展昭垂眸沈吟片刻,眼簾微擡,正對上白玉堂的,像下了極大決心似的說道:“有請白夫人下車。”

錦毛鼠是個不服輸的性兒,萬萬吃不消激的,更何況此話是從貓兒口裏道出,雁翎刀一橫,攔在車前怒道:“你敢?!”

龐豹豈甘示弱,手臂揚起,喝令:“架弩!”

南俠大驚,急道:“且慢!”

劍拔弩張之際,只見那幔簾微動,內裏探出一支纖纖玉手,“官人。”一聲輕喚,如鶯歌婉轉。

眾人皆是屏息凝神。

潘盼挾著烈兒,在黑暗中摸索移步。

“娘子!”白玉堂慌忙出手,輕輕將她扶坐在駕車的小杌上。

潘盼隨意扯了個名姓,又道:“民婦樊氏見過二位大人。”說著站起身,便要下車施禮。

“夫人行動不便,毋須多禮。”展昭看她白緞蒙上的雙目,像被刺到,迅捷將眼光移向別處,略頓了頓,冰冷無感的聲音道,“公事公辦,得罪的地方,還望夫人寬宥些個。”

龐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車前美婦。他本篤定認為車內窩藏著欽犯,孰料出來個貨真價實的女子,骨肉婷勻,面龐嬌麗,若能配上一對顧盼神飛的美眸,不知會是何等絕色……

“兩位大人瞧夠了沒有?可是能放行了?”白玉堂話音難掩厭惡之意。

“嘿嘿,一場誤會。”龐豹回過神來,尷尬應聲,“白護衛,方才多有得罪。三位路上慢行。”

白玉堂不屑再理會於他,返身挽起潘盼,一手拉開車簾,將其送將入內。

龐豹瞧那晌背影細瘦,瞬間心頭又是疑雲密布,冷不然喚道:“潘盼!”

有人身形微微一僵,動作雖不起眼,卻被有意下套的龐豹瞄了個真切。

“哪裏逃?”不想錯過頭功,龐豹持劍便撲。

“哼!”白玉堂咬牙,反手遞出一刀,緊巧架住這如狼似虎的一劍,“鏘”一聲脆響,火花四濺。

“別怕。”白玉堂另一只手運力將潘盼推進車廂。

“噌噌噌”,刀劍錚響,二人又連過數招。龐豹雖說武功不弱,可較之藝高人傲的錦毛鼠,差的又何止一點半點,合上白玉堂闖關的心意已決,刀刀俱是搏命。走了十餘招,龐豹已是氣喘籲籲,疲態盡顯,騰挪閃躲,極為狼狽。眼看便要傷於錦毛鼠刀下,一直坐壁上觀的南俠卻不得不出手了。

“叮——”巨闕出鞘,虎嘯龍吟。

龐豹見有展昭幫忙,底氣便跟那浮球似的,“嘟嘟”鼓著泡兒又翻騰上來,狂妄道:“白玉堂,你私藏欽犯出關,識相地快快束手就擒!本使看在包大人的面上,留你一條性命!”

白玉堂劍眉深擰,索性將身側大片空當暴於南俠劍下,只朝著龐豹,“唰唰唰”,連砍數刀,忿忿然道:“大爺先取了兀那狗命!”

南俠輕籲,劍勢一轉,急急飛身去救。

“給我剁了這死耗子!”龐豹跌跌爬爬從刀劍縫隙滾落,自覺沒臉,破口大罵道。

“噗嗵——嗷——”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嚎,龐豹捂著半個腮幫子,張口吐出一大灘血來,內裏還和著兩粒槽牙。原是錦毛鼠氣不過他臭嘴,忙裏偷閑,使出獨門飛蝗石傷他。

龐豹老羞成怒,見南俠與白玉堂兩個纏鬥正酣。倏而惦記起車內的潘盼,小心繞到後首,一把扯去帷幕。

潘盼驟驚,抱著孩子本能地貼向車沿,驀地手腕一緊,人已被生生拖下車去。膝蓋斫地,劇痛難忍,一時竟疼得叫出聲的氣力也無。有人在她腦後狠拽,面頰一陣刮痛,蒙眼的白緞絲絲碎裂。

龐豹錯愕:眼前這懷抱嬰兒的少婦雙目紅腫,翳色灰敗,眼角隱有絲絲血線滲出。其狀可憫,又何來裝瞎一說?

白展二人,本是刀來劍往卯在一起,等察覺到這邊動靜罷手,已讓龐豹占了先機。

白玉堂見龐豹呆立在潘盼身後,臉上填滿了不可置信;再看潘盼伏地不起,身形卻是鎮定,暗道不好,自個兒竟被這死心眼的丫頭騙了一路……胸口像似遭人重擊一拳,他強捺心氣,快步上前將她摻起:“娘子!”

“無礙……”潘盼伸手,抖抖瑟瑟觸向烈兒臉蛋,蒼白的面龐浮上淺笑些許。

“你……”白玉堂痛惜,責備之言卻不忍出口。

潘盼心內赧然,素手朝聲源移去,落在白玉堂肩頭,輕聲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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