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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拖阪橋鴛鴦聚首開封府閹賊遭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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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那智化與丁兆蕙,攜了禦冠,轉道洛陽,由水路直奔中天竺。入了杭州地界,重又改過行頭裝束,扮成禮佛的商人,將寶冠用錢糧筐盛了,扯個空子混進馬強家中,暗暗擱在佛樓最大的一座佛龕後首,安置妥當了,仍用那黃緞子佛簾罩住,在外看來,纖毫未露,誰又能料著這內裏竟藏了件讓人掉腦袋的家私呢。翻過一日,遣人往茉花村遞了消息,這小俠正在丁家莊盤桓,從兆蘭那探得口風,即刻便啟程北上了。

談起小俠艾虎,經年不過十五,自幼父母雙亡,後賣身進霸王莊做了馬強的家奴。其主雖是作惡多端,可這小爺卻是出淤泥而不染,板板正正,頗有俠義心腸。智化甚喜他品性,悄悄兒收了為徒,傳他些機謀本領,後晌遇見紫髯伯歐陽春,憐其身世孤苦,愛其聰敏過人,認作了螟蛉義子,正待將一身武藝悉心傳授,未想卻遭了奸人設計,生生兒困在大理寺,不得自由。

這一日春光正好,潘盼牽著她的愛狗往城南去。居前的一身長毛,金光閃耀,潘盼跟在後首瞇縫了眼笑:瞧這念竹養得膘肥體壯的,毛色兒多炫吶……嘖嘖,交上白五這樣的朋友真是舒心,略幫襯些,就是三十兩紋銀,夠上念竹吃好幾年……

官差巨犬,招搖過市,一路引來行人側目。潘盼正陶醉著自個兒的回頭率,倏而打斜刺閃出幾個百姓,攔住她道;“小差哥,前邊有人打起來了,你快去瞧瞧罷!”

“在哪兒呢?”她忙道,陡又想起群架咱可管不了,趕緊又問,“幾個人?”

“只倆。”一名小販打扮的後生晃悠兩指頭,“聽口音像是南方人,就在前頭拖阪橋。”

“噢。”人倒是不多……“可持有利器?”她磨蹭著要打探個明白。

小販心有餘悸:“一個拎刀,一個提劍,都是十來歲的年紀,殺氣騰騰,怪嚇人的……”

這年頭就有一不好,刀具不管制的,任意找家鐵匠鋪子,訂幾件兇器可是小意思。光天化日,半大的孩子也持械鬥毆了……“走走,去看看。”她無奈揮手。

緊追慢趕到了拖阪橋,不大的弄堂已擠滿了好事之人,正朝著巷尾指指戳戳呢。“哎哎,借過,借過。”潘盼官腔十足,卻是無人讓路,“鄉親們,鄉親們吶,讓一讓好罷?”感情牌似乎也不大管用。正覺郁悶,身旁念竹一陣狂吠,倒是吼出一條道兒來。她感慨著牽了松獅進去,遠遠瞅見兩道人影,青衫子的持刀,藍褂兒的執劍,閃轉騰挪,正鬥了個不亦樂乎。二人招式俱快,劍影重重,端的是看不清眉目。潘盼摸下巴殼兒,心裏頭暗忖:怪哉……這兩只身形瞧著都挺眼熟滴……別是在哪兒見過罷……倏地頭頂滾過個焦雷,她瞬間被劈中,抖呵了半晌猛拍大腿:哎喲喟,我的小姑奶奶!哎喲喟,咱的大兄弟!怎麽都湊一塊兒去了吖……

“餵!賣我個面子,別打了!”潘盼趕過去嚷嚷,孰料眼前二人鏖戰正酣,到哪理會她一個皂衣差役說些甚麽?剛側身讓過一劍,緊接又縮頭躲過一刀,“都給我住手!”她氣急敗壞吼道。

“憑啥要賣你面子啊?你說打住便打住……”青衫子撤了刀勢,跳開兩步嘟噥。

“就是!賣你面子,咱們豈不是很沒面子?”藍褂兒柳眉倒豎,滿臉不悅附和。

潘盼牽著狗哆嗦:“你倆……認識?”

此刻,打鬥的兩只俱是認出她來了。

艾虎繃著張俊臉,撇撇嘴道:“不認識!”

男子裝束的甘玉蘭也跺腳嗔道:“才不識得!”

“我說……”潘盼哭笑不得,“不認識,打的甚麽架呀?”

甘艾不由語塞,對瞪了兩記,又擦出火花來了。甘玉蘭輕哼一聲,神色鄙夷道:“我知道他是杭州招賢館的館童,馬強那奸人的走狗麽。”

艾虎遭她擠兌,目中怒火熊熊,咬牙回敬:“倒是記得了,你便是那幾次三番上霸王莊鬧事兒的瘋丫頭!”

潘盼望望這鬥雞似的二人,頗有些明白:艾虎定是進京誣告馬朝賢來著,偏巧與甘玉蘭在拖阪橋撞上了,小姑奶奶一向看霸王莊的人別扭,八成是她先找的茬。這艾虎也忒不冷靜了,與她攪和甚麽呢?誤了正事兒,豈非不妙……念及這裏,拉過甘玉蘭悄聲言道:“艾虎是霸王莊的人沒錯,可這回,想要掰倒馬強叔侄,那是非他不能成。”

“你……”甘玉蘭看一眼潘盼,再瞟一眼艾虎,似信非信的口氣道,“此話當真?”

“上回在客棧不就知會過你麽……”潘盼佯作埋怨。

甘玉蘭粉面泛上些許紅暈,掩了口矜持道:“那是小女魯莽了。潘大哥,勞煩你替我陪個不是,這……就先走了。”

“嗯嗯。”早走早好,早走早好……打發掉一個,她覆又繞到艾虎這邊,拍著他肩頭信口謅道:“甭生氣,你若是掰倒了馬朝賢,指不定這小娘子感激得要嫁給你了呢。”

艾虎盯著那窈窕背影,若有所思問道:“此話當真?”

潘盼倏覺說大話閃了舌頭,瞅怪物似地看向艾虎:十幾歲的小p孩兒,滿腦子都想些啥吖……怔忡片刻,結結巴巴應聲:“你……你們倆,是……不是差……差了輩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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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嘮上各自光景,潘盼料得不錯,艾虎果真是為出首馬朝賢而來,只因他路癡一個,初到京城難免暈頭轉向,府衙坐落城東,他不知怎麽的,轉啊轉竟轉到城南拖阪橋去了。也是他與甘玉蘭的緣分,開口問路,竟找上小姑奶奶了,小姑奶奶識穿他的身份,踩踏的話兒便整盆整盆往下澆,幾句不合,都抄起了家夥,唏哩嘩啦直打到先前方停。

“罷了,我今兒當值,引你過去便是。”潘盼想著此地距開封府還有些路程,和這超級路盲也說不清楚,不如一道捎上方便。

“如此甚好,有勞哥哥帶路。”小俠喜上眉梢,擡手做了個請勢。

一路閑話,艾虎又說起茉花村的見聞來,丁二叔長丁二叔短個不停。潘盼聽了,頗感不自在,正唯唯諾諾應著,小俠陡道:“大叔叔近日可忙壞了,四處張羅著給二叔叔相親呢。”

“相親?!”潘盼本拎著念竹,樂猴猴在前頭領路,被艾虎這麽一咋乎,攥狗繩的手一頓,楞是將六七十斤重的松獅拉退半個身位。

念竹的哀嚎伴著某人急切而又諂媚的聲音遞到艾虎耳裏:“可相到合……適的沒?”

艾虎乜她一眼皺眉:“又不是替你相……平白地這般激動做啥?”

也是……臭小子相親關咱p事……她尷尬撓頭,好奇心仍是蠢蠢欲動,忍不住繼續打聽:“能與丁二俠相配,必是大戶人家的閨閣千金了?”

“那是自然。”小俠點點頭道,“聽說是丁老將軍的故交,在京裏當過甚麽尚書大官兒的,好像……姓金來著。”

“噢,門當戶對,佳偶天成啊。”潘盼嘴上讚著,心底卻汩汩兒直冒酸水,她倒不是醋這女的,實上她十足嫉妒那男的:臭小子,還真是好命……

二人說說笑笑,渾然未將出首之事放在心上,悉不知開封府那三口銅鍘豈是這般任人忽悠的?到了正門,潘盼指著架子上的紅漆大鼓道:“喏,那邊是登聞鼓,你去擊好了,記得告完了來找我,也好請杯酒於你壓驚。”

小俠應聲前行,潘盼擡頭望望天色,心覺不妥,忙將其喚住:“等等!”

艾虎愕然回轉:“又有啥事兒?”

“這會子剛退朝不久,指不定相爺還在後堂更衣呢。”她想了想道,“這麽著罷,我替你向門房的弟兄問問。”說著,引了小俠往邊上的角門去。

想她熊貓,進府衙的日子雖說不長,可屢受上層照拂,時不時還整點兒驚人之舉,故而府眾俱是熟稔。門子見了她便笑問:“呦,這不是小潘麽,又走後門來啦?”

“說哪去了……”潘盼訕笑,指向後首小俠,“堂口備好了沒?我有個熟人想來告狀。”

門子打量小俠,虎頭虎腦,一團孩氣,心道半大小子倒有些膽量,善意提醒:“開封府告狀可不是鬧著頑,沒個真憑實據,到了是要吃板子的。”

小俠行了個揖禮,不慌不忙道:“多謝大叔指點,我確有個要害之事需回稟包相爺,煩請大叔通傳一聲。”

門子點頭去了,隔了半晌轉回,隱能聞見內裏堂威呼喝之聲。潘盼知是包公升堂,想著沒自個兒什麽事兒了,便告辭要走。不料,門子卻攔住她道:“小潘,張校尉吩咐呢,讓你把人帶過去。”

“我?!”她心內抽搐:這張龍可真會抓差,唉,做人果然不要太熱心……

要說升堂,潘盼也是個沒見過大場面的,走過兩遭,都在中牟那小地兒,哪及得上開封府大堂這森羅殿般的氣勢?廳內高闊,兩廂拉風,顯眼處頓著三道禦賜銅鍘,金燦燦的黃袱皮蓋著,邊角露出一絲寒光雪亮,畏事藏奸的人見著,可是要魂飛膽裂了。撇開居中正襟危坐的黑臉老包不談,單是這兩側的衙差,看了就怪讓人堵心的,長得那叫一個窮兇極惡。幸虧是白日過堂,若擱晚間,燭火一點,小風這麽一刮,驚悚效真真是媲美鬼片。她戰戰兢兢將小俠引到丹墀前跪下,趕緊縮堂角站著去了。

醒木一響,但聽包公問道:“堂下所跪何人?狀告何人?速速講來!”

艾虎磕了個頭答:“回亶青天包大人,小人艾虎,乃杭州城郊霸王莊馬強馬員外的家奴。小人不知狀告何人。”

“呔,大膽!”驚堂木重響,包公喝斥道,“哪來的黃口小兒,竟敢當堂戲耍本閣。來人吶!將艾虎拖出去仗責二十大板!”

“有!”兩名衙役應聲出列,將殺威棒朝艾虎脅下穿過,擔了他便要出門。

唉,這般回話,可是嚇傻了……潘盼急得直欲跳腳,只聽艾虎大叫:“相爺饒命!小人不敢欺瞞相爺,小人知曉樁大事兒,特來告訴相爺!”

“甚麽事?”包公沈聲道。

“事關我們家太老爺。”

馬強家太老爺可不就是馬朝賢麽?一旁的公孫策聽出內有乾坤,忙與包公換個眼色,示意衙差放開小俠說話。“艾虎,大人問話,你可要小心作答,萬不可再莽撞了。”公孫溫言道。

“謝大人,小的明白了。”艾虎跪地應聲。

潘盼方舒了口氣,暗道:竹子精,真是個好人吖……

包公開口又問:“艾虎,你家太老爺是誰?”

“就是我們員外的叔叔,內務府總管馬朝賢。”

包公略作沈吟,接道:“他與你前來開封府有何關聯?”

“回大人,太老爺三年前告假還鄉,小人便在跟前侍候,小人有回端茶到廂房,無意中聽得太老爺與我們員外說事。”

“都說了些甚麽?”

“當時小人在門外靜候,只聽太老爺說:‘此乃當今的九龍珍珠冠,你小心收著,待哪日襄陽王舉事,咱們將它覲獻,高官厚祿必是唾手可及。’我們員外應了,說將聖物供在佛龕之內,擔保不會走露消息。其後小人還真見著我們員外拎個包裹上佛樓去了,就放在最大的一個佛龕隔扇裏邊兒。”

包公濃眉緊蹙,不怒自威,目色灼灼,緊盯小俠道:“艾虎,茲事體大,為何時至今日方出首此事?”

艾虎仍是鎮定:“啟稟大人,只因三年前,小的年紀尚幼,並不知曉個中厲害。前些日子,員外暗中散了家財進京,還囑咐小的們去投奔襄陽王爺。小人驟地便聯想起三年前偷聽見的說話了,心裏頭駭怕,又聽人說‘知情不舉,罪加一等’,便想著趕緊進京找青天大老爺說明此事,小的也就撇清幹系了。”

包公冷笑,一拍醒木道:“好個‘知情不舉,罪加一等’!大膽刁奴,受了何人指使敢來本閣面前誣告朝中總管與你家員外?來人啊,艾虎以下犯上,請禦刑,先鍘去這狗才四肢!”

才片刻功夫,這情勢竟急轉直下了,潘盼嚇得快站不住,眼睜睜見著四大校尉拉出狗頭鍘,將艾虎倒拎上去,頭朝地下,雙腳掛在那鍘口,只等包公出簽,小俠這雙腿子便算報廢了。

包公磕著刑簽道:“艾虎!本閣最後問你一遍,到底是誰人主使你進京出首?”

這晌小俠還未應聲,廳角落突然躥出個烏衣皂隸來,只見他匍匐在地,連聲嚷嚷:“相爺饒命!是小人關照他到開封府出首此事的。”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滿堂愕然,視線統統朝地下趴著的那位聚攏,大氣兒也沒人出,偌大個廳,只聞見某人擤眼淚鼻涕的聲響。

“且將艾虎放下。”

四大校尉得令,將小俠拖出,銅鍘“咣啷啷”合攏,暫且收至一邊。彼時,包公朝向堂下又道:“潘盼,你將方才的話倒是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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