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諾走出校長室,捧著懷裏的文件袋顛了顛，雖然沒有數，但她大概能猜到裏面應該有不少錢。

不過她現在的心思卻並不完全在文件袋上，而是在她離開前,校長最後的一句話上。

讓她等一等。

她能等什麽呢？

江諾想了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結合之前跟縣城廠裏簽訂的合同,大致猜測或許她也能跟相關的研究部分簽訂一份合同，到時候又有一份固定工資拿。

這會兒通訊不便,哪怕已經有了電話,大多數時候還是以寫信為主，哪怕是外聘顧問的合同，她需要做的事也不會太多。

這麽想著,她反而有些期待校長帶給她的好消息了。

走出學校，她把東西都放在包裏,掛在自行車上往住處去。

到了地方，隔壁的老太太正好走出來，見到她之後轉身就往屋裏走。

江諾見怪不怪，淡定將自行車停好。

結果沒等她進屋,隔壁的老太太又走出來,手裏還拿著一把糖。

只是一個怔神的時候,那把糖就到了她手裏。

“我吃不了,你吃吧。”老太太說著,轉身又往屋子裏。

江諾低頭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什麽,喊了一聲：“奶奶。”

老太太回頭,定定地看著江諾。

江諾上前：“謝謝奶奶這幾年的照顧,不過我可能只租最後一個月了。”

她的話音落下,老太太的神色有些楞，然後定定地看著江諾：“你不是還要上學嗎？”

“我畢業了，”江諾說道，怕老太太不信，還從包裏拿出了畢業證書，“您看，這是碩士學位的畢業證書，我提前畢業了。”

過去三年間，她跟老太太其實並沒有太多的交流，大多數時候對話都發生在交房租的時候。

但她一直知道老太太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偶爾遇著什麽事，她也會幫著搭把手。

她住的屋子不算太好，但這三年住下來，也算是有些感情的。

雖然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在垃圾星的房車裏待著，但後面的兩年多時間，她在這屋子裏待著的時間也會比之前稍微長一些，特別是在沒有繼續住在學校宿舍的情況下，她會花費一些心思，在這屋子裏弄出一些生活的痕跡。

比如說晾曬的衣架、床鋪、鍋碗瓢盆等，零零碎碎也放了不少。

不過她終究是要走的。

“三年半時間，你碩士畢業了？”老太太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這也是她臉上少有露出情緒的時候。

江諾點了點頭，嘴角微彎：“嗯。”

“我知道了，”老太太點了點頭，神色恢覆平靜，“那你就住到月末吧。”

江諾便笑著點了頭，低頭時看到手裏的糖，跟老太太道了謝，這才進屋去收拾東西。

東西不少，但她把重的那些書之類，都放到了垃圾星。

她特意在不久前租的倉庫裏弄了一個書架，能放下許多書，她雖然沒買書，卻借著在圖書館借書的名義，覆印了許多書，看過沒看過的都留著，回頭等她有自己的房子，可以把這些書都騰出來放置。

她想著往後就算去深市闖，也可以在京市弄一套房子，不然每次來回都要找地方住，哪怕未來賓館和酒店的條件再好，那也是別人的地方，總不及自己的房子來的方便。

她在收拾東西，沒有關註外頭，自然也沒有註意到在她進屋之後，老太太並沒有回她自己的屋子，而是去找了人聊天。

老太太看著脾氣不太好，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能聊天的人，只不過大多數時候她並不愛與人聊天罷了。

可這回，她卻遇著了迫切想要聊天的沖動。

“這就走了？不是說大學都要讀四年嗎？這才三年半吧？”

“是啊，也是因為恢覆高考後第一屆大學生進校的時間特別，才要到今年年底畢業，如今是夏季，怎麽就畢業了？”

“是提前畢業嗎？我聽說學校裏的學生，要是學的好，是可以有提前畢業的機會的？”

“可那是京大啊。”

老太太聽著眾人的聲音，很少有太多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絲笑容：“不止是大學畢業，她是讀研究生畢業了，怕不是老早就大學畢業了。”

“研究生？是大學生都要努力考才能考上的那個嗎？那這腦子得有多好使啊？”

“我知道這個，大學要讀四年，研究生三年，正常來說要讀整七年呢，她這攏共加起來也就三年半吧？三年半讀了人家要讀七年的課程，這可太厲害了。”

“是啊，誰說不是呢。”

“當初她來這裏租房子的時候，看著就很有出息，尋常的人孩子哪有那樣的魄力啊，果然她是真厲害。”

“那她肯定每天都在……叫什麽來著……對……挑燈夜讀！”

“別人在外頭租房子，是為了玩樂，她卻是為了更好地學習，有這樣的力氣，能學不好嗎？”

“是這麽個說法，不過人家這麽做也是有想法的啊，比別人早好幾年畢業呢，有這個時間，能多掙好幾年的錢。”

“對對對。”

一群人說的熱鬧，最早挑起這個話題的老太太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溜走了。

她是真的喜歡自己一個人獨處，不喜歡跟人家多說什麽，這回是實在憋不出，才忍不住跑出來說幾句，眼下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她也該回去了。

也因為老太太的性子，等到老太太走了一會兒，有人註意到她不在的時候，也沒有人在意，是早已習慣了出現這樣的情況。

另一邊，江諾把隨意擺在屋子裏的書全部收到了垃圾星。

剩下的東西能打包的都打包，主要是衣服和被褥之類的，總不能什麽都沒有，不然等她搬走的時候，別人看著會覺得奇怪。

眼下是年中，天氣還算炎熱，等去了深市，天氣依然會熱，用到被褥的時候並不多，她打算把被褥寄回家裏去，到時候同時寄一封信，叫人送去大隊裏後，自然會有人到縣城的郵儲取。

至於晾衣服的木頭架子，以及屋子裏的木窗、桌子之類的，她就不帶走了，這樣往後這屋子要再租出去，也更方便些。

除此之外，有的時候是必須要拆的。

江諾環顧四周，深吸一口氣後，無奈開始工作。

她先把墻上報紙下的泡沫板都取了下來，註意拿到垃圾星放好，剩下地面和天花板上的泡沫板，她打算等正式搬家的時候再處理掉。

這幾年住下來，她也會時不時去二手市場買一些便宜的東西，有的時候遇到長長的木板子，她也直接取回來，墊在腳下，雖然上面還是會鋪泡沫板，但至少不至於出現她抽走泡沫板，腳下凹一塊凸一塊的情況。

天花板上的那款目的是為了防水和防塵，這兩年也護的很好，等她撤走之後，屋子裏多少會出現漏水的情況，不過她是真不能把這東西留下來，要真出現漏水的情況，她也沒辦法。

做好這些事，她又進了垃圾星，整了整倉促收進來的所有東西，清洗烘幹後，暫時堆放在角落裏，要是能用到自然是再好不過，要是以後實在用不到，那就把這些東西再丟入垃圾處理器裏回收。

收好這些東西，她看了眼中間的展示櫃，又停留了一會兒。

不得不說，這個展示櫃裏的東西是真的漂亮，漂亮到她每次經過都會被吸引停留一會兒，然後讓她能帶著好心情繼續後面的工作。

中文計算機系統前期的工作已經捋的差不多了，接下來的事哪怕江諾不在，跟著她一起研究的幾人也能順利接手。

江諾手裏也已經拿到了研究生畢業證和碩士學位的證書，以及因為她研究出中文計算機系統，獎勵給她的兩千塊錢。

剩下就等校長給一個答覆，她就可以離開京市，去做她想要做的事。

鼓囊的文件袋裏實實在在裝著足兩千塊錢。

因為如今市面上還沒有百元的紙幣，這兩千塊錢是完全由十元大鈔組成的，整整兩百張紙幣，在這時候來說不算是一筆小數目。

不過這是在江諾表示要無償把中文計算機系統交給國家運行之前，給她的獎勵，她現在更期待的是在這之後的獎勵。

就這樣，她又在學校裏等了三天，三天後，當她又一次到學校圖書館看書的時候，被特意喊到了校長辦公室裏。

“等急了吧？”校長笑道。

江諾想了想，誠實地點了點頭：“嗯。”

校長臉上的笑容更深，認真道：“關於你的事，過去三年我們一直都在開會，開始的時候，至少有五分之四的人認為你應該留在學校裏，繼續研究中文計算機系統。”

江諾微微睜大眼睛。

她猜測或許校長會說一個出乎她預料之外的決定。

“可是到最後，剩下五分之一的人說服了五分之四的人，”校長看向江諾，目光溫和，“不過在你做決定之前，你要知道一句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事情的好壞全在你一念之間，要是你出現一念之差，後果會波及一生。”

江諾定神，看著校長好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我明白。”

她的話音落下，校長拿出了一樣東西。

到這時候，江諾才知道校長的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下意識擡起頭來，看著校長，等著校長說話。

“沒有別的條件，在不違反法律法規的前提下，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校長說著，頓了頓，“不過如果有存在違反法律法規的情況，你卻覺得合適，你也可以找人商量。”

江諾低頭，看著擺在她面前薄薄的一張紙，並為此感到震驚。

之所以震驚，是因為這東西她也是第一回見。

這不是別的，而是一張綜合且全能的營業執照。

全能，意味著全行業的生意她都可以去做。

在如今剛剛改革開放不久的時候，這樣一張營業執照意味著什麽，就算是她也不敢估量。

重點在校長的最後一句話，在可能違反法律法規的情況下，如果她提前打了申請，也未必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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