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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不是禍水,心機男才是(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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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曉之前的陰暗天色中,一個黑衣男子正在闃寂無聲的大街上奔行。他的身姿異常的矯健敏捷,行走跳躍間,竟有如黑貓一般靈活輕巧。

遠遠地傳來打更人的悠悠鳴唱,黑衣人目光一凜,一個騰躍,飛上房檐屋頂,繼續疾行,一點聲音也未傳出,竟是讓那打更人沒有絲毫察覺。

黑衣人一路迤邐,終於在那巍峨高大的越王宮前停下。彼時王宮守衛都在昏昏欲睡,鮮少有人註意到靠近過來的這個人,即使有人瞥到了,也以為是只到處亂竄的野貓呢。

幾丈高的宮墻在黑衣人腳下竟是如履平地。他揚手向角樓上飛出的房檐拋出一把銀鉤,然後牽著那銀鉤垂下來的細繩,縱身一躍,轉眼之間就越墻而入。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手腳利索地收回繩索,轉身又沒入黑暗中。

王宮內的亭臺樓閣和花草樹木成了他絕好的掩護,他如魚得水般疾行其間,不多時,終在一所已亮起燈的宮殿外停下。

裏面正有一人,已等待他多時。

他摘下面罩,理了理衣襟袖口,恭恭敬敬地走了進去。

勾踐此時正坐在案幾旁閱讀著朝臣們這幾日送上來的奏折,厚厚的竹簡堆了有如小山一般高,可他翻來翻去,也沒有幾個字能夠看進眼裏。

尤其是看到有朝臣上奏道:“吳王已耽於美色,不理朝政,還請大王趁此良機勵精圖治、整頓軍隊,一舉覆滅吳國。”之類的話,心下更是一片煩悶。

耽於美色……

他忍不住想要提筆把這幾個字劃去,可在落筆前的那一刻,卻還是生生地停住了。

時至今日,已成事實,他縱是劃去又有何用!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過分美麗的女子。

想起多年以前,他偶然經過苧蘿村時,那讓他為之怦然心動的驚鴻一瞥;想起一年前越王宮再次相逢的情難自抑。

想起,那個女子用一種悲愴的、淒涼的語調對自己說:“大王,夷光願意去吳國委身吳王,以報恩於大王。”那晶瑩剔透的淚珠打濕了那張美麗的臉龐。

宛如玉碎一般。

可是如今他眼看著“耽於美色,不理朝政”這幾個字,只覺得是對自己莫大的諷刺!

她的不舍、她的悲傷、她對他的笑與哀,竟全都煙消雲散了嗎?!還是說,她已將曾經的那點情意,全都纏綿在了那個男人的身上?

他禁不住想大笑一場。

可明明,最該笑的,不是他自己麽?分明是他自己,親手把夷光,送到那個男人的懷中去……

不,他沒有!他也不想的!夷光,你不能怨他!是範蠡,是範蠡這個奸詐小人把你送去火坑的!

沒錯,就是範蠡!你要怨,該怨他才是!

勾踐惱怒地翻找出範蠡的奏折來,只見上面用著範蠡一貫波瀾不驚的語調,侃侃談著吳國現在雕敝不堪的現狀,不厭其煩地指示著勾踐要早日準備攻打吳國。

是指示,是命令,而不是一個臣子該有的卑微的勸導!

他站起身將它一把摔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被摔得有些散架的竹簡,目光裏滿是怨毒。

正走進來的黑衣男人聽到這突如其來的響動,猛然一驚,忙立在原地,試探性地問道:“大王?”

“什麽人?!”勾踐那怨色未消的眼睛立即轉過去,警惕地看向門口那個暧昧不明的身影。

“屬下暗行,有一件小事要稟告大王。”那人聲音低低地答道。

這句話是勾踐和自己培植的暗中侍衛——眼前的這位黑衣人的一個暗號。

勾踐的神色一凜,剛剛那滿腔怒火瞬間消散,他神態自若地坐回椅子上,沈聲道:“進來。”

黑衣人答了個“是”,轉身手腳利索地關緊了殿門,才回頭快步走了進來。

勾踐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有如利劍一般,對著黑衣人來回掃視,半晌,視線釘在黑衣人空著的雙手上,道:“是傳話還是信物?”

這個黑衣人是勾踐暗中安排,專與瞿落傳信的人,可惜這一年以來,黑衣人派上過用場的,只有一次。

那次,也許是正趕上瞿落被封為“施夫人”的時節,她竟然草草地交代了一句“自己已受封”,便再沒別的了。

如今再次看到這個身影,竟又是隔了半年。

勾踐的目光不禁收縮起來,雙手微微地握成拳。

“是一封信。”黑衣人從袖中掏出那塊瞿落交給他的絹帕,上前幾步,雙手捧至勾踐的面前。

那是一塊白底繡著纏枝梅花的絹帕,上面有幾行勾踐熟悉的字跡。

勾踐站起身來,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來。

“沒有別的了嗎?”他問道,目光卻是一直緊盯著那塊絹帕。

黑衣人遲疑了半晌,終是低頭答道:“沒有。”

瞿落給他的珍珠耳墜不知怎麽回事,他翻遍了全身上下也未找到,不過想來那也不是什麽重要物什,大王定不會察覺。

“好,你出去吧。”勾踐揮了揮手,道。

黑衣人躬身退了出去,又擡頭瞥了眼正全心看著那塊絹帕的君王,悄無聲息地掩上了門,離開了。

勾踐只覺心頭仿佛有一塊巨石壓下來。

那絹帕上的字跡雖然不甚工整,然而一筆一劃都像是寫到了他的心裏一般,每讀一句,便覺的心上的煩悶與苦痛更加深一分。

那個女子寫道:“今雖在吳宮,然心實在大王處,每每吳王欲強逼奴就範,奴寧死不從。”

“每對著吳宮花草,實是思越宮鳥木。恨不能時光倒流,光陰流轉,使奴得以與大王停留在相依相伴的那一刻。”

“奴每每對月流淚,想念大王。然痛定思痛,百轉心腸,終覺此事乃某奸詐小人一人之禍,若非此小人暗中使計,離間奴與大王,奴與大王定不至於分離至此地步!每思及此,奴更覺痛徹心扉!”

“奴唯有盡奴之所能,替大王打通耳目,今聞得吳王夫差表面荒廢朝政,實則暗中養兵整頓內務,萬望大王不可聽信小人讒言,輕易攻打!”

後面還附了吳國的山川地脈等信息。

可那些已是看不到勾踐的眼睛裏了,他所聞的,所感的,只有女子那仿佛浸著血與淚的幽幽衷情。

他動作輕柔地撫摸著這塊帕子,手指掠過“奸詐小人”這幾個字時,目光卻突地變得獰厲。

範蠡!

他將面前的竹簡悉數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範蠡站在越王勾踐的書房外面已經很久了。

此時已是下朝後將近一個時辰了,剛剛在朝堂上,有官員向大王進言說要加緊著手整頓兵務,不日攻打吳國時,他本想附和,可忽然瞥見大王那變得鐵青的臉色,不知是何故,也就沒有輕易妄言,只得等到下朝後,獨自一人來到大王的書房前,想要單獨進言。

可這通報的人已進去了半個時辰了,還是沒有信兒傳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心內不由得有些焦躁,躊躇了幾番,走上前去,對著書房門口把守的侍衛笑道:“麻煩您再向大王通報一聲,多謝。”

那侍衛因著範蠡的身份,不敢怠慢,於是低頭答了個“是”,便進屋去了,可竟也是一去不返。

範蠡有些站不住了。

昨日他好不容易盼來了瞿落的回函,果然如他猜測的那般,瞿落為了救他的兄長,不得不乖乖聽命於自己,日夜監視吳王夫差。而據她所說,夫差也果然耽於美色,昏聵不堪,朝政已是到了極其廢弛的地步,此時正是攻打吳國的絕好時機!

可這大王到底是怎麽了?

他心下疑惑不安,只得背著手在書房前踱來踱去。

“吱扭”一聲,門突然開了,範蠡的視線立刻轉了過去!

只見剛剛進去的那個侍從走了出來,然後帶上了門,走到範蠡面前,垂首道:“大王說他身體有些不適,還請範大夫回家去吧。”

身體不適?範蠡狐疑地皺起了眉。早間上朝的時候也未看出大王身體有恙……

“大王看醫了麽?”他問道。

“看過了,說是日夜操勞導致神思不寧,多休息就好。”那侍衛一板一眼地答道。

“是麽。”範蠡喃喃道,半晌,才悠悠道了聲:“那便好,還請大王千萬保重身體。”說完,他又深深地望了眼書房緊閉的大門,轉身疾步離去。

既然大王無暇顧及此事,那他就不得不先暗中為大王籌劃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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