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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亂終棄的沒一個好下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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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會是在韋斯年的主持下進行的。那是一個年近五十,頜下蓄了一大把胡須的男人。他雖穿著便服,一舉手一投足之間卻難掩氣勢——那是常年身居高位累積下來的威嚴。

男人聲音不大,卻是擲地有聲:“今日韋某將大家匯聚於此,一來是瞻仰各位青年才俊的才華抱負,希望大家能利用這難得的機會相互交流,彼此多多學習;二來,”男人飽含深意的目光向堂下分立在兩側案幾旁邊的諸人一一掃過,接著道,“韋某不才,想趁如今昌明盛世、人才輩出之季,為朝廷擇一二良木,為江山社稷擇三兩棟材,也好為聖上分憂。”

說罷,他彎腰從案幾上端起一個酒盅,提過那白瓷酒壺,往裏面斟滿了酒,然後雙手舉起酒盅,朗聲道:“今日這騰雲閣何其有幸,能得天下名士光顧,韋某又何其有幸,能親仰各位俊傑之風,這杯酒,為聊表鄙人仰慕之情,韋某先幹為敬!”他將酒盅送至唇邊,仰起頭,一飲而盡,末了,一手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巾帕拭了拭嘴角,一手將酒盅倒扣空中輕甩了兩下,裏面一滴殘酒也不剩。

堂下爆發出一陣鼓掌叫好之聲,年輕的士子們紛紛端起酒杯,應和著韋斯年的舉動,他們一個一個,無論剛開始對韋斯年持什麽態度,現在都被韋斯年這番話和豪爽的舉動打動了,爭先恐後地向韋斯年遙遙敬酒。

瞿落在心裏冷笑一聲。她該說,不愧是這麽多年貪汙受賄,還能在朝廷屹立不倒的老奸巨猾麽?

這麽簡簡單單幾句話,先是放低了自己的姿態,一個勁兒地擡高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小子們,哄得他們一陣暗爽不說,再是冠冕堂皇地美化自己的動機,說什麽“為江山社稷”“為聖上分憂”,顯得自己憂國憂民、高風亮節,然後又是率先飲酒,先幹為敬,這三管齊下,楞是把這些平日裏高傲的不行的讀書人整得服服帖帖的。

嘖嘖,這麽一來,韋斯年他是想暗自收買人心為他所用,還是想趁此收受賄賂暗度陳倉,還不都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她看了一眼站在堂上一副傲慢神色的韋斯年,又瞥了眼在他身側站著的點頭哈腰的張珙,嘲諷地一笑。

“這酒你別喝了,給我就好。”莫玄參趁別人沒註意到他們這桌時,低頭對瞿落道。他已經註意這丫頭許久了,只見她雖老老實實地跟隨大家一起端起了酒杯,卻是又發呆楞神,又皺眉撇嘴的,神情可愛到讓他差點就忘了場合,想伸手捏一捏那圓潤的臉頰。

瞿落經他這麽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手上還端著一杯酒,她對莫玄參一笑,道了聲“不用”,仰起頭便將那一小杯酒一飲而盡。

要知道前世作為學生會外聯部部長的她,可是經常出席各種應酬場面的,喝這麽點酒對她而言實在不算什麽。

再說這古代的酒可是純糧食釀造,味道醇美,勁兒頭卻不足,根本比不得現代社會用各種添加劑兌出來的酒。

莫玄參著實吃了一驚。他何曾見過,有哪家閨中小姐如同瞿落一般,竟將這白酒一飲而盡……

驚訝之後卻又是驚喜。

她果然是獨一無二的。

自那仿佛老天安排的庭院偶遇,自那月夜之下女子的驚世之言,自這幾天以來兩人時不時的相遇交談,他越來越覺得,鶯鶯就是一塊絕無僅有的璞玉,總在不經意的地方,散發出讓人難以忽視的光彩。

此生能夠遇到她,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瞿落放下酒杯,才想起自己的身份,現在的她怎麽說也算是個大家閨秀,剛剛的舉動會不會太豪放了點兒,嘖,都怪這好死不死的系統,幹嘛非要給她一個“大家閨秀”的身份,裝久了,總會露餡的嘛……她悄悄擡頭打量了眼莫玄參,看到對方那一臉驚訝,就知道自己的破功給對方造成的心理傷害……

嗯,她現在是不是該求一下莫玄參的心理陰影面積,在線等,挺急的。

她在這邊尷尬著,莫玄參的神色卻早已恢覆如常,他的目光轉向韋斯年和不斷上前向他敬酒的士子們,幽幽地道:“這韋尚書果然野心不小,剛剛那番話表面上是為國分憂,實際上是他自己想要收買人心吧。”

瞿落眼神一凜,點頭道:“鶯鶯也是如此認為。”她把目光投向圍在韋斯年旁邊的三兩年輕男子,對莫玄參道:“莫公子知道堂上站著的那幾人都是什麽身份嗎?”

莫玄參沈吟了半晌,道:“我記得中間那個穿絳色長袍的人是去年科舉二甲第五名,現在好像在江浙一帶管理鹽運……不久前,家父還聽聞此人監守自盜,私自販鹽,只是還未來得及向聖上上奏折彈劾此人。”他說著,目光冷了幾分:“沒想到,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裏。”

瞿落點了點頭,接著道:“那剩下兩人呢?”

“剩下兩個,我也未曾見過,不知是何身份,不過……我看無非也是此類‘青年才俊’罷了。”莫玄參冷笑著說道。

“不錯,他們之所以膽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裏,左不過是有韋尚書這棵大樹撐腰而已,可見朝中之勢已經混亂到了何種地步,結黨營私的不正之風已經根深蒂固。”她輕嘆一聲,目光有意無意地從莫玄參身上掠過:“可惜鶯鶯是女兒身,假若鶯鶯生為男兒,定要科舉場上金榜題名,不僅做一個清官,更要把這些個國家的爛蛆一網打盡,眼前才清凈。”

她說這話時,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楞是把一段壯志淩雲的話給說成賣萌可愛風了。

惹得莫玄參差點笑出了聲。可在笑過之後,卻也不禁為眼前這女子的率真和志氣打動。

莫玄參定定地看著那雙明亮的秋水似的眼眸,心下一時湧上許多思緒,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

冷不防卻被一道□□來的聲音打斷:“莫大人,好久不見啊。”來人端著滿滿一杯酒走到莫玄參面前,笑道:“張某難得一見莫大人光顧此種宴席,還以為莫大人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人呢,不知今天是走了什麽運,竟有幸在韋尚書的府上見到了莫大人呢。既是有緣相見,莫大人一定不要推辭,必得幹了張某這一杯啊。”

來人正是張珙,他雖是對著莫玄參說了那麽一大段話,眼睛卻一直盯著瞿落。

對此,瞿落表示自己啥也看不見。

莫玄參皺了皺眉,他的神情裏閃過一絲不悅,卻被他很好地掩飾過去了。他挑了挑眉,道:“張大人是在笑話在下了,在下從前只是覺得韋府高門大戶,韋尚書又威嚴得很,因此覺得不敢親近罷了,今日一見,才發現原來韋府是真的如此富麗堂皇,韋尚書果然也頗具威嚴,竟自作主張,替聖上招攬人才呢。嘖嘖,在下這才知道,原來是在下低估尚書了。”莫玄參這話說得是陰陽怪氣,話音一落,就見得張珙那張臉又青又紅的。

“你……”張珙咬著牙狠狠地瞥了莫玄參一眼,笑得比哭都難看:“莫大人說笑了。看來莫大人是不肯飲了這杯酒了,那張某就不叨擾大人了。”

“張大人且慢,在下何時說過不肯飲下張大人的敬酒呢。”莫玄參端起酒盅,斟了小半杯,揚眉笑道:“剛剛在下只是在開玩笑而已,張大人切莫在意。張大人的酒,在下是一定要喝的,只不過怕鶯兒擔心我喝多,因此只能飲這小半杯,還望張大人海涵。”說罷,他望了身側的瞿落一眼,眼神裏盡是毫不掩飾的柔情,然後低頭對她道:“我就只喝這小半杯,不要擔心。”聲音很輕,卻足以讓在場的三人都聽到。最後才舉起酒盅,仰頭將裏面的蕩漾著的酒液一飲而盡。

張珙的表情卻完完全全變成了驚愕。

“鶯兒……”他喃喃地重覆著,不可置信地看著瞿落。

得到的卻只是對方淡漠的一瞥。

“啊,張大人見笑了,這位是在下即將過門的妻子,在下見今晚月色很好,韋尚書又如此好客,在下一時得意,便將她帶了過來。”說著,莫玄參伸出手輕挽起瞿落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掌心裏,然後十指相扣。

瞿落甜甜一笑,扭過頭來也望著莫玄參,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對視著,仿佛周遭一切的喧鬧和繁華都消失不見。

融洽得根本插不進去第三個人。

張珙看著這一幕,心臟仿佛被什麽東西緊緊地揪了一下,連呼吸也變得困難。

不知是酒精發生了效力還是怎的,他感到腦中好像炸開了驚雷一般,使他頭痛欲裂,他狠勁兒地甩了甩頭,卻是更加頭暈目眩,那兩個對視著的、宛如仙人似的男女卻在眼前更加明晰了。

他擡起腳,踉踉蹌蹌地逃開,像是逃離什麽恐怖的夢靨一般,冷不防卻不知撞到了什麽人的身上,手一抖,杯中的酒灑了自己滿身。

簡直狼狽至極。他看著堂上那歡聲笑語的眾人,突然感到莫名的滑稽,他忍不住大笑了三聲,然後,終像是失掉了所有的力氣般,頹然地滑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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